第七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
轰轰的声音,货柜车队启动了,蓦然而亮的车灯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此时,月色已隐、晨曦未起,城市里的天空难得见到星光寥落,黑漆漆的,唯有大院的灯光和车灯一片通明。除了七辆货柜车、四辆货厢,还来了两辆轿车,闫副总的那辆桑塔纳3000和秦助理自驾的现代。叶育民根本一夜没有合眼,临走的时候没想到闫副总和秦助理全来了,他刚上货柜车又跳下来,迎上了闫副总的车。车一停,闫副总关切地问候了几句,听到昨晚几条有关汇报,包括景区的人已撤、菜园路的销售处也撤了,还包括正浓已经内讧、李总赶走了杜副总。闫副总微微笑了笑,只是不以为然地说了句,能在林总手下走个三招五式的不多,林总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这个“他”是谁?是李正义,还是帅朗?
叶育民无从得知,总觉得闫副总那绽开的皱纹里隐藏着的意味不少。安排着俩人同时去景区,闫副总自告奋勇要到车站监工。车队分成了两拨,稍停了一会儿,叶育民坐到了秦助理的车里带路,向着已经丢失了十天的黄河景区驶去。
“秦助理,您说……这话怎么说呢……”叶育民坐在车里看着一本正经驾车的秦苒,斟酌着语言。秦苒还以为叶育民担心拦路的事,笑而不语,应该不会了,他们连货源都断了,还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有什么意思,不料叶育民出口的话却是:“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呀。要说想收编帅朗这伙人吧,我能理解,不过我们和正浓渠道共享,这等于是给正浓助力加油,培养竞争对手呀。正浓要是扩充起来,那可要比帅朗这伙人更难对付。”
是啊,帅朗这伙人再扑腾,也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在叶育民看来,拿下他们只是时间长短问题。而正浓就不一样了,和飞鹏同质竞争的产品太多,而且这种竞争是不可调和的。
秦苒看了他一眼,笑着解释道:“呵呵,事先拣紧的来,景区、车站一直是咱们一块不小的收入来源,除了利润,还有面子问题。你说这么大的公司,被一伙散兵游勇抢了市场,让林总的脸往哪儿搁……”
失地事小、面子事大,免不了有这种意思在,现在即便正浓,也不敢明打明地和飞鹏叫板,总不能让林总阴沟里翻船,英名毁在一帮草头匪手里吧。说到这个,倒也可以理解,只是叶育民还有点感慨,对付这帮人的成本和代价太大了。其实他的想法很直接,主流的可口可乐、统一、汇源稍稍降价,马上就会形成对市场的冲击,毕竟代理商手里的价格是最有优势的。不过上下的思路还是有差异的,以行业领跑者自居的林总,从来不轻易启动价格利器,毕竟这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办法。
“你呀,嫩了点儿……”秦苒听着叶育民的牢骚,看着叶育民有点惋惜的表情,笑道,“渠道共享不过是林总的一句话,将来有一天不想给他共享了,也是一句话的事。虽然共享了吧,可各地市的分销商唯林总马首是瞻,想不想给他销出去,给他销出去多少,货款怎么个结法,那还是林总一句话的事……李正义这个人,林总评价他的时候经常说科班出身,叫他是学校娃娃。但凡这种人,都有个通病,过分相信合同、契约和法律的约束力,当然,也习惯于钻法律的空子,这种人容易对付……钻条文空子可比钻市场空子容易多了。”
“哦,你是说……咱们这是明吃亏暗讨便宜了,不但收回了市场,捎带着还捏住正浓的脉门了……”叶育民想了想,眼前浮起闫副总那张老奸巨猾的脸,有种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的感觉。
恍然大悟之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彼此这一眼都很复杂,已经见惯了商场的你死我活和尔虞我诈,对于将来可能发生什么,都已经有了相同的预见。林总这个人向来谦和,锋芒内敛,这一次把偌大的便宜给了李正义,要从长远来看,没准儿是埋了个大雷。要是有一天李正义不小心踩着雷中了招,那他的下场可要比帅朗还惨。而以林鹏飞草莽出身的品行,这种事十有八九干得出来。
“其实在这件事上,我倒很佩服帅朗的眼光,他拒绝和大公司合作是很明智的,否则一合作,被加上限制和约束,手脚都施展不开了。可惜的是羽翼未丰,夭折太早……你看反了,林总最忌惮的是帅朗这伙人,这些人要成了气候,才更难对付。因为这些人不管林总、李总还是什么总,都管不了人家,不但管不了,而且还揣不准人家的路数。所以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必须除之而后快,也是当务之急呀……”秦苒随意解释道,叶育民眼神闪烁,不知所想。此时已经上了景区路,抽空看了一眼倒视镜里的车队,正跟着轿车缓缓前行着,一切正常,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车速加快了,平稳地行驶在景区路上,时间尚早,车辆和行人稀少。此时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离景区越近,莫名地觉得心里的紧张更甚。真想象不到,如果帅朗故伎重演,找了几十号人拦路可怎么办,毕竟昨天还有人敢对李正义拔拳相向。这个问题叶育民也提前考虑到了,不过林总很肯定地判断:不会!
为什么不会呢?林总判断道,既然你叶育民能想到,那他肯定就不会去做,他只会在你出其不意的地方动手,而且动得很有节制。
猜对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只见到了几辆匆匆而过的车辆。渐渐地能看到景区的矮山和蜿蜒的路了,紧张的心情开始放松了。叶育民一夜未眠,打着哈欠,放松地问了句:“秦助理,你说,这次帅朗服不服输?还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呵呵,要是你,你会怎么做?在这种条件下,被占市场百分之八十五份额以上的两个公司围剿,你觉得还有机会吗?”秦苒迂回作答道。
“应该没有了吧。这回他能再翻过身来,回头我去给他打工去。”叶育民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前方景区在即,已经远远看到了那个黄河母亲哺育雕像,看到五龙口停车场了,秦苒也全然放松了,笑着接茬道:“我和你一起去……拼命的创业者我见过不少,不过最后都认命了。要是这样他都不认命,还来拼,我不光去给他打工,工钱我都不要……”
说着话,两个人完完全全放松了。三辆货柜车、四辆货厢车全部停到空荡荡的停车场上,接下来就是抓紧时间分赴各景点。跳下车时,迎面而来稍带着腥味的空气,那是黄河周边的水汽氲氤所致,呼吸间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刚刚六点十分,比平时提前了半小时,除了几个环卫工人,景区的工作人员和摊位都没有开工,平时最头疼的那几辆破车都没见到。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即将收复的市场失地,两个人都感到心旷神怡,从未发现山间的空气是如此清爽、如此畅快……
时间倒退二十分钟,市区,李南岗,一幢不新不旧的居民小区楼,这是农村信用合作社的家属楼。像这种集资房,现在中州已经见不到了,老式的楼道里还带着垃圾灰道,没有单元楼门,和现代的住宅楼相比寒酸了点儿。
“笃……笃……笃……”四楼的一扇门,被敲了良久,没有反应。
“咚……咚……咚……”加重了声音,又敲了良久,把对门的都惊起来了,还是没有反应。对门伸着脑袋,隔着铁门问了声,又回去睡觉了。
“嘭……嘭……嘭……”又敲了很久,几乎要把上下层都惊醒的时候,门终于开了。身着睡衣、头发散乱的杜玉芬脸色一讶,门口站着一位比门框细不了多少的程洋。这大早上,天还没有完全放亮就敲门来了,脾气再好也受不了,何况心情本不怎么好,里面的门都没开,杜玉芬就隔着铁窗问:“这么早来干什么?”
“请你来了呗。”程拐道,很淫荡地笑着。这表情让杜玉芬忍不住紧了紧睡衣的领子,两手拢在胸前。细微的动作落在程拐眼里,有点受伤害了,不笑了,撇着嘴道:“杜姐,我可是大老远请你来了啊,门都不让进?像我这种清纯肥哥,对你绝对不会有非分之想,还防着我呀?”
杜玉芬被逗得笑了笑,“嗒”的一声开了门,有点歉意地说:“进来……昨晚喝多了,现在还不清醒……头有点昏……”
说着她把程拐请进门了。程拐一进门就看到客厅茶几上立着倒着的两三个酒瓶子,再看杜玉芬,一直是抿着嘴轻咳着,估计是宿醉的缘故。杜玉芬穿着睡衣觉得有点不雅,进门坐都没来得及让,就趿拉着拖鞋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房子很小,四五十平方米的样子,不过在三环以内,以现在的市场价算,倒也不便宜。屋里很精致,一看就是女人的房间,淡淡的香味,肯定是用了空气清新剂。程拐扩胸一吸,看着房间里几幅或英姿飒爽、或娇媚可人的照片,忍不住喟叹道:“哟,这叫有车有房、单身娇娘、独守空闺、思春断肠呐……看样子是独身呀,独身倒是独身,就是不知道禁欲不禁欲……”程拐想着,一屁股坐到了柔软的沙发上。皮制小沙发,同样很精致,适合这个空间,沙发旁就扔着昨天搬回来的小箱子,茶几下面的隔断放着一台苹果笔记本。处处看得出人家生活得很精致,连喝晕乎的酒也是低度剑南春,两瓶见底了……程拐扶正了个瓶子,恰恰杜玉芬从卧室里出来,给了个稍等的眼色,又急急忙忙钻进卫生间了。
女人呀,要面子赛过要命的,哗哗的水声响了很久,洗漱打扮的时间等得程拐都不耐烦了,才见杜玉芬出来。冷水一激,好歹恢复了些神采,不过眼睛还是红红的,素面未施妆黛,掩饰不住脸上那份憔悴。
这么一大早,也不知道怎么招待程拐,杜玉芬拉开冰箱拿了罐饮料,勉强笑笑,递给程拐道:“怎么了?一大早就上门。”
“帅朗让我来的,他说你昨天晚上一定没有休息好……”程拐谑笑道,把玩着饮料罐。杜玉芬刚刚坐下,一听愣了:“知道我没休息好还来打扰?成心是吧?”
“那没办法,他这人就这么不知趣……不过他说,你肯定是因为担心没收回的货款休息不好,所以就让我打扰来了。”程拐又道。听了这句,杜玉芬有点气结,明明是好事,却感觉自己好像被调戏一样,咬咬嘴唇问着程拐:“那你来什么意思?送钱来了?”
“不,他让我带你走。”
“去哪儿?”
“景区呗,看看今天的景区市场。”
“唉……还有什么可看的?算了,我还是在家待着吧,好好调节调节……”
“杜姐,帅朗说,你要不去,他可不给你钱了。”
“什么?”
杜玉芬三番两次被这个“钱”字调戏得心里忽上忽下,不管怎么说,钱没到手里,都有点心虚,或者做着最好的揣度,哪怕少赔点儿,多少给收回点儿货款来,也算对自己有个交代。一个半月工资、几万件提成,再加上从公司还要转出养老保险什么的,这一笔赔得着实不小,李正义肯定不会罢休……本来有点不好意思面对面向帅朗讨债的,不过被程拐这么一激,杜玉芬有点生气了,瞪了瞪程拐道:“大清早的,你们还嫌我不够倒霉,上门调戏我一番,是不是?”
“不关我的事,我就一跑腿的……走不走?去迟了可看不上好戏了啊。”程拐起身了,将了一军。
好戏?杜玉芬一愣,机械地跟着起身了,突然灵光一现,眼睛一睁大,惊讶道:“你们做手脚了?”
“你猜呢?”程拐眼睛一动,回头笑道。
有问题,肯定有问题,出了这么大事,还能这么淡定肯定有问题。再一想,昨天也就罗少刚和黄国强气不自胜,这个程胖子拿捏得很稳,再联想这货是个盗版商,一下子杜玉芬气血直往上涌,惊讶、意外、喜悦冲淡了心里的黯然。表情变化如此之丰富,落在程拐眼中,他摸摸鼻子,一只眼盈满笑意,一只眼眯着瞧人,舌头舔着厚嘴唇,就是没吭声,神神秘秘一笑,转身就走。杜玉芬一愣,跟着就出门来了……
“程洋,到底怎么回事?”上车的时候,杜玉芬追问道。
“帅朗要给你变个魔术瞧瞧……”程拐还在笑。
“什么魔术?”杜玉芬追问道。
“说出来就不叫魔术了。”程拐没露底。
车行驶了几公里,速度很快。心跳加速,血液循环明显加快,而且看着程拐喜滋滋偷乐的表情,杜玉芬明显感觉事情有转机,又追问:“是不是你们找到货源了……对了,你们都在铁路上混,肯定是铁路运输的,要是跨省串货,他们省代理毫无办法……不对呀?难道这个事,你们预见到了?昨天晚上也来不及了呀。”
“猜错了,那多麻烦。”程拐否决了。
“那是怎么回事?”杜玉芬还是没想明白。
“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了你就没惊喜了,对不对?”程拐神神秘秘,还是不露口风。
越不露,杜玉芬只觉得猫挠痒痒似的越挠越痒,几次追问,程拐都是得意扬扬,只字不吐。于是杜玉芬静下心来,细细揣度着可能是什么情况,想了很多种可能。以帅朗的手法,无非是从别人料想不到的渠道搞到货,坐稳市场。
那是私底下收了飞鹏批发商的货?不可能,批发的价格高,到景区就不赚什么钱了,再说飞鹏肯定卡得很死了,应该不是。
那是用什么办法把李正义收拾了,搞到货源了?也不可能,李正义肯定躲都来不及呢,在林鹏飞和帅朗之间,倒向哪一边很容易判断。
那是跨省串货了?这是最可能的一种情况,甚至这种事杜玉芬也想过,跨省从其他省代理手里运上几车皮的货,肯定会让当地销售商投鼠忌器。只不过事情猝来,已经来不及准备了,而且这个猜测被程拐否决了。
有时候越简单、越平常、越突然的事,就是让你想不通也有点不相信。就像昨天看到全盘崩溃一样,今天杜玉芬照样理解不了,怎么着就能起死回生了?景区和车站的吞吐量这么大,就是搞得到,也不可能在中州搞数千件货吧?想来想去,想不出所以然来,路走了一半,杜玉芬又憋不住了,拽着程拐的胳膊急色地问:“程洋,你要把姐急死呀?到底怎么回事?”
“嗯,气色好多了……帅朗说这次肯定把你气得不轻,必须要有一个巨大惊喜才能弥补回来,所以呢,暂时保密喽。”程拐看了杜玉芬一眼,逗着乐子。
“这个死东西,连我也瞒得死死的……等一会儿见着,跟他没完。”杜玉芬亦喜亦嗔地怪着。不过听程拐这么说,问题肯定是解决了,猝来的欣喜把杜玉芬激得黯然俱无,一脸莫名的喜色,怎么看气色也好多了。
“呵呵,那就是你们俩的事喽……”程拐笑道。
好归好,就是不让杜玉芬好到底似的,程拐又道:“其实这件事,一直就在大家眼皮底下干着,只不过大家没注意到而已。林鹏飞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所以他忽视了;李正义只想着怎么算计我们,他也忽视了;包括我们身边的几位兄弟,忙着数手里的钱,也忽视了;杜姐您呢,也是只顾盯着市场,没有注意到……原本我觉得,我和帅朗不分伯仲,不过这件事我可看清了,这小子比我奸诈不止一倍,以后得防着点儿,别被他坑了……”
“哦哟……你这关子卖的!算了,我不问了……”杜玉芬听着话音,知道翻盘了,不问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翻盘的,可从程拐的表现上看,已经确定无疑,一天一夜的黯然和郁闷尽去,她要迫不及待地去景区看一看。
“当然不用问了,马上就看到了,不过就怕你看见都不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呀。”程拐得意扬扬地又来了句,一踩油门,加速的破车冒着一股黑烟,冲到了五龙口景区,在停车场外停住,一指停车场方向。
杜玉芬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轻轻揉揉眼睛,有点不太相信地看着场内,慢慢的,嘴翘起来了、眼线翘起来了、笑容现出来了,呵呵轻笑着,隔了一会儿,哈哈爽朗地大笑起来。
“这是怎么办到的?”杜玉芬笑着问了句,声音里透着惊喜和意外。
“哈哈……不告诉你。”程拐得意地关门下车。
“你们从哪儿搞到这么多货?”杜玉芬追下来了。
“李正义和林鹏飞给的呗。”程拐又是神神秘秘一句。
肯定不会是。杜玉芬跟着程拐进了停车场,来到面前冲击力更大。果真是个大魔术,停车场上两拨人重现了十日前抢滩的对峙场面,只不过这次更甚,货直接堆在停车场上,有半个货柜车高,码了十几米宽……老皮、小皮、罗嗦、老黄、帅朗,再加上十几位帮手,忙前忙后不亦乐乎,几辆破货厢来回疾驰着送货。今天还鸟枪换炮了,把一辆升降式叉车开到这个现场来了,这种叉车杜玉芬见过,火车站货场那种,一次能运二十件。驾着叉车来回给摊位上货的正是帅朗,又一车叉好倒回来时,帅朗鸣着笛,停到了刚进停车场的程拐和杜玉芬身边,促狭地做了个鬼脸,示意着另一个方向。
七辆车,一堆人,为首的正是秦苒和叶育民,都傻了吧唧、瞠目结舌地看着现场。这哪里像断货,货源比任何时候都充足,简直把停车场搞成货场了。几辆货厢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半小时跑了两三趟。这趟洋相出得比上一次还大,盲人骑瞎马,走的是老路,算是栽进同一个坑里了。女人特别喜欢看着另一个女人倒霉,秦苒那气不自胜、无计可施的表情看得杜玉芬扶着叉车,笑得一会儿仰身、一会儿弯腰,步子都迈不出去了……
“素质,素质,同志们……你们俩,来晚了,不许笑话人家啊。上不了货就够受打击了,再让你们笑话一通,可怎么活呀?”
叉车上,帅朗拍拍方向盘大声说道,是说给程拐和杜玉芬听的。一说素质,两个人装模作样地不笑了,让开了路。帅朗一踩电蹬、一把方向前行着,回头瞧着被憋到原地的秦苒、叶育民一干人,傻站着跟杵了一堆木桩似的,自己倒忍不住了,仰头哈……哈……哈得意地大笑上了……
货源哪儿来的?
好大的一个问号悬在叶育民和秦苒的心里。到这里不到十分钟,昨晚貌似销声匿迹的几辆货厢车从天而降一般,一车一车卸着货,就堆在停车场边上,上货、分货、拉货井然有序,根本不是仓促而来,而是早有准备。看样子准备得很充分,连送货的电动叉车也开到景区了,那种叉车只有公司货仓里大批量上货时才用到,效率很高。
效率果真很高,不到二十分钟,五龙口景区的货上得干脆利索,飞鹏开来的车队根本无人问津。这当口儿秦苒明白了,昨天帅朗说什么留着尊严的话,那是示弱于人,就等着飞鹏全部出动,然后不声不响,结结实实地把飞鹏给恶心一把。
对,货源……货源这是个大问题。成批件堆的是正浓的产品,百事、红绿茶,都是此行中人,目测刚刚分出去的就有两千多件。还有绿尔公司的香飘飘、果粒橙;更有绿莓公司的三得利果汁、都乐运动饮料系列;没封杀前还小打小闹,一封杀吧,封杀得大张旗鼓了。
又一车来了,后厢“咣当”一开,秦苒和叶育民喉咙里“哦”了一声,不约而同对视着。整整一车,这种大货厢车能拉八百件,全是可口可乐和统一系列,全是飞鹏代理的产品。那位开叉车送货的还做着鬼脸,向叶育民和秦苒打招呼,下了一百多件,货厢车关上厢门,看样子又要朝下一个景点甩货去了,不是一辆,后面还跟着一辆。
“他他他……他他他……他怎么又搞到咱们的货了……”叶育民张口结舌,指着卸下来的一堆货,吓坏了。
对呀,这可怎么办?咱车上拉的,人家都有,怪不得这儿的摊主理都不理飞鹏的配货员。
秦苒皱着眉头,没说话,二十分钟,两千多件的配货量,各司其职、安排得井井有条,这些散兵游勇已经训练得接近专业水平了。这倒可以理解,不过理解不了的就是这些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货源了。绿尔的、蓝莓的、好得利的,几个小公司的货倒不难搞到,不过这大批量的正浓产品,就让她理解不了了。更理解不了的是,飞鹏防得这么严,人家还是钻了空子,看样子这空子钻得不小,成车地开始调运了。
乱了,不仅市场乱了,秦苒的思维也乱了,理不出头绪。
到各摊位尝试配货的公司人员回来了,来了五个人,瞧那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秦苒知道都没戏了。叶育民喊住一位小伙,问究竟怎么回事,那小伙嗫嚅着汇报:“……叶主管,哪有什么抢货风潮,人家稳定着呢,现在花样十二种了,正浓的货还是主流,香飘飘、果粒橙、三得利、都乐、康师傅、娃哈哈……市场上有的都有了。那摊主还说了,我们的货,再便宜,人家不要,人家就要这些人的货……”
“吹吧……逼急了,我一件降五块,坑死他们,大不了咱们在这儿跟他飚上了。”叶育民上火了,一听摊主客大欺店,愤愤叫了句。不料那位配货员眼睛一滞,回敬道:“……降也没用,人家的可口可乐和统一,都是搭售,白送。”
“什么?白送,他送得起?”叶育民又吓了一跳。
“买十送一呗,小公司的产品利润空间都大,补得回来,如果上咱们的货,价格是持平的……我算了算,他们这样干,是控制咱们的销货量,然后在这个市场上卖高价,能少卖多挣,谁不愿意干……”配货员细说着价格,这其中的奥妙倒也不难理解。飞鹏的货被帅朗以搭售的形式上货,根本不要钱,而摊主正好以缺货为名提高价格,控制一线产品的出货量,自然能提高二三线产品的销量,利润自然要增长。看来不是偶然事件,批发和零售都串通一气了。
别的倒也罢了,只是名声赫赫的飞鹏以及世界驰名的可口可乐,在这个小区域成了搭售的货,实在是让人有点难堪。叶育民挥着手打发走了配货员,凑到一直盯着现场的秦苒跟前,轻声说道:“秦助理,这不故意恶心咱们吗?咱们成了给绿尔、蓝莓这些小公司搭配的了……”
“也不纯粹就是恶心咱们吧,这是以正浓的产品为主流,把绿尔、蓝莓都请进市场来了,咱们只是被捎带了一下。可惜啊,咱们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占绝对优势了,一下子就荡然无存了……哎,这些货,他们哪儿搞来的,李正义捣鬼了?就算李正义说话不算数,他也不可能搞到咱们公司这么大批量的货呀?”秦苒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咬着嘴唇、一会儿又回头征询着叶育民。而叶育民早就一头雾水,想了半天不明所以,又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苦着脸问秦苒:“先别想那个……这事咱们怎么向林总汇报?”
“我怎么知道?”秦苒悻然说了句。这个一筹莫展的局面,把车队僵在这儿,停着不是、走也不是,好像就是找不自在来了,站在这儿让人恶心呢。
“那我实话实说了啊……”叶育民准备破罐破摔了,手机早摸在手里半天了。
“等等,火车站去得晚,等等闫副总的消息,要是两头差不多,气就撒不到咱们这儿了……”
秦苒小声教唆了一句,叶育民恍然大悟,收起手机了。这事谁先汇报谁遭批,要是闫副总那儿也一样,那就怨不着咱们无能了。
几十米外,这帮上货装货的已经接近尾声了,五龙口景区其实就像彩排一样,集中上货完毕之后,只等着各奔东西了。老皮小皮一队、黄国强带着人一组、程拐和罗嗦也各有各的人,将走的工夫,都看着飞鹏的车队傻站在那儿,其中有个司机还被程拐一帮收拾过,远远地看见程拐就躲起来了。几个哥们儿促狭似的对着秦苒和叶育民摆着胯,来了个嘚瑟的动作,像一群顽童在调皮。老皮哈哈笑着,直指着程拐白活道:“……这娃是针尖抹油啊,又尖(奸)又滑,我这老汉跟你比都得靠边站。”
“是啊,老拐,妈的什么时候弄了这么多货,连我们都瞒得死死的。”罗嗦不乐意了,揪着程拐的后领,昨天还以为生意黄了,谁知道不是黄了,是火了。程拐回过头来,胖脸凑上来,神神秘秘的,把几个人的兴趣勾上来了,却不料这货迸出两字:“你猜……”
咦?连巴掌带脚,老黄、罗嗦招呼上来了,程拐嘚瑟着,嘿嘿奸笑就是不露底,反正咱们不差货,急什么呀。老皮摆着手倒无所谓了,反正有货可卖、有钱可赚,他感叹着说:“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门道呀……这几个小娃娃,道行不浅。”
“不对。”程拐笑道,“这叫小鸡鸡顶风撒尿。”
什么?程拐得意地用肥手指嘚瑟白活着,一下把哥几个说愣了,凑上来问:“怎么讲?”
“嘿嘿哈哈……顶风撒尿,流(留)一手呗。哈哈……”程拐肥手指一动,看哥几个都发愣,好歹给出谜底来了。几个人一愣,旋即仰头哈哈大笑,这一手留得确实不赖,就是不挣钱,看着今天的场面也解气。
老皮刚走,几个人还未看够一般,抱着团看着秦苒和叶育民俩人,说得贼头贼脑,一脸淫笑。小话正说得起劲,身后传来了叉车的呜呜声和帅朗的叱喝,撵鸡赶羊般喊道:“滚滚滚……几点了,还不滚。”
“走……别耽搁正事。”程拐拉着另外俩人。罗嗦不放心地问道:“你一个人行不?不行兄弟们在这儿陪陪你。”
“就他们几个,还不够看啊。”帅朗示意了飞鹏的车队一眼,催着众兄弟上路。这几人一想倒释然了,就这俩做市场的,还真不够看的,傻站在那儿半小时了,啥都没干成。他们和帅朗、和远远站着的杜玉芬打了招呼,各自上了车,开赴景点,又一天的销售开始了。
“呜”一声,叉车停到杜玉芬身边,帅朗得意地笑着,坏笑着。杜玉芬不知道为何,看着帅朗一脸坏笑,再联想接下来消息传回飞鹏和正浓总部会发生的事,也是忍俊不禁,开怀地笑。帅朗笑着伸出了手,杜玉芬大大方方,握着帅朗的手,一拉,和帅朗挤到了叉车的小座位上。帅朗仰着头,把杜玉芬的手抬得老高,揶揄地说:“哟!杜姐,您这手真漂亮啊,一点儿不像三十岁的女人,倒像十三岁的小妹妹……又白又嫩。”
手很漂亮,很软、很白,修长的手指、养眼的美甲露着几处健康的月白。不料还未细细赏玩,蓦地手抽走了,杜玉芬用胳膊肘顶了帅朗一下,没好气地说:“别太小人得志了啊……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谁看着都想踹你一脚。”
“呵呵……那是,不遭人妒是庸才。咱一直就是小人嘛,得志可是头一回。走,会会飞鹏这两位失意的同志……”帅朗道,要踩电蹬,却被杜玉芬拦了一下。杜玉芬看了秦苒那边一眼,小声问道:“帅朗,你告诉我实话,货源到底哪儿来的?”
“李正义给的。”
“不可能。”
“那是外省调回来的。”
“少来了,程洋都说不是。”
“嘿嘿,你真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那是咱们如有神助,变出来的呗。”
“别卖关子,到底怎么回事?”
“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看看,你就明白了……不过现在,得把这一群货打发走,要不站这儿太碍眼,把人家逼急了,一块钱一瓶大甩卖,我可受不了。”
帅朗小心说着,示意着飞鹏的车队。一看这场面,杜玉芬暂时压下了好奇,只看着帅朗驾车起步,笑着挖苦了一句:“哟,你也害怕呀?我以为你是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呢。”
“我害怕的事,他们比我还害怕,会不会发生,那另说……对了,你保持仪容仪表,给这两位留个好印象。”
“怎么了,我仪容有问题呀?”
“仪容没问题,缺点儿气势。”
“气势?”
“对,气势,你要有目空一切的气势。你就当你是林鹏飞、要不李正义也行,反正你就想,你手里有取之不尽的货源,可以目空所有对手……”
“我哪有货源?”
“你就装自己有不行呀,谁还检查你似的……他们已经快懵了,咱们现在再上去当头拍一家伙,他们就晕头转向了,所以你得有气势。这样吧,你扮不了老板,扮老板娘总没问题吧,把自己当成林鹏飞的相好,可以颐指气使他们……呵呵……哦哟……”
车呜呜前行着,几十米的距离,不知道小人得志的帅朗口无遮拦到什么程度了,惹得杜玉芬顺手掐了帅朗好几把。那样子貌似一对得志小人,打情骂俏着直朝飞鹏的车队开过来,车到了秦苒的现代旁边,戛然停住。帅朗跳下车,一伸手,很绅士地扶着杜玉芬。杜玉芬款款牵着这只手,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跩吧?是很跩,今天的打扮和昨天没啥区别,不过气势上区别大了。两个人并肩走到秦苒和叶育民面前,帅朗学着昨天林鹏飞的动作,双手交叉扶在腹部,大气若定地站了片刻,然后很友好地伸出手,要和秦苒握手。
不过和昨天的遭遇相同了,今天秦苒和叶育民都带着貌似仇视的眼神看着帅朗。帅朗叹了口气,惋惜道:“哎,这个样子就不好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输赢是商家小事,两位不会因为这么点儿小小的挫折,就一蹶不振吧?要那样的话,我都不好意思隔岸观火了……”
杜玉芬鼻子轻哼了哼,笑声差点儿迸出来,这哪是安慰,简直是骂人呢。叶育民受不了,有点气结地指着帅朗:“……你等着啊,我跟你飚上了,大不了我们全线降价,这个市场砸烂了,咱们谁也别干。”
“幼稚,太幼稚了……”帅朗不屑地批评了一句,同样回敬一指道,“这招我吓唬你们行,你们吓唬我就不行。这儿砸烂了,我就回市区,专做超市供货;超市砸烂了,我就做饮料摊供货;中州全砸烂了,我就到其他城市……你们不要蜘蛛结张网,就想独霸一方行不行?昨天我都说了,我和你们比是小摊,你们和整个中州比,也是小摊。别以老大自居嘛,我最看不惯这个作态……”
“你……”叶育民上前一步,气得想叫嚣一句什么,不料被秦苒伸手拦住了,也知道面前这个人不是善茬,借着台阶退了一步。秦苒涵养功夫稍好些,矛头直指向杜玉芬,狐疑地问道:“杜副总,这是您的手笔吧?”
主流还是正浓的货,免不了要怀疑到这位正浓的前副总了,杜玉芬还没反应过来,帅朗抢着话头道:“那当然,不过现在不是杜副总啊,即将是我们的杜总。有杜总在,我们的货源,怕是你们想断也断不了吧?”
嗯?烟幕弹。杜玉芬眼睛一动,瞬间明白了,这是把自己推到主事的前台了,而且暗示货源不缺。如果市场还是大批的正浓产品,那免不了让对方怀疑是李正义做的手脚了,毕竟自己是正浓出来的人。明白了,杜玉芬明白了,这是占了市场还不算,再顺手搅浑水。不过杜玉芬倒不介意帅朗乱搅一通,她微笑着,未做表态。
果真一举奏效,水搅浑了。秦苒眼睛里闪着疑惑,这种事,你越明说,越没人相信,越隐晦地说,还越让人怀疑。杜玉芬也是在商场混得久了,岂能不谙其中门道。秦苒和叶育民诧异盯上来时,杜玉芬笑吟吟地来了个极力否认:“二位别误会啊,我现在和李正义毫无关联,他是他,我是我,这片市场现在我们说了算,和他无关。”
得,气势来了。帅朗给了杜玉芬欣赏的一瞥,不但气势有了,而且水更浑了。帅朗可不能给对方思考空间,嘴不停地嘚瑟上了:“……二位,不是我说你们啊,你说大老远一趟、两趟都是空跑,一件货出不去,还得倒贴油钱人工,图什么呀?不能老是杂货店卸货,没进布(步)吧?有事咱们商量着来不行呀?要不,得了,你们这批货全卸这儿,我全收了,省得你们空跑不是……再等一会儿,太阳一起来,那是一身臭汗啊,您二位这金枝玉叶有什么过不去的,来受这份罪呀。说了半天,你们怎么还站着,我的意思是,你们赶紧找个地方凉快去,这话都听不懂……”
这不是劝,比恶心人还恶心,是要直接收了飞鹏的货,特别是帅朗这副好像还为你着想的表情,直把叶育民气得有点胃绞痛。秦苒脸色发白,一时拿不定主意了,僵在这儿上不上、下不下,走也不是、留也不行,连给林总汇报都提不起勇气。听着帅朗的刺激,秦苒愤愤然地呛了一句:“你们撑不了几天,我们就在这儿守着……我就不相信,你们还有多少货源。”
“错了……”帅朗大摇其头,又训着秦苒,“幼稚,太幼稚……离了你们张屠户,还要吃带毛猪咋地?你以为我就在中州弄点儿货是不是?拜托,这是二十一世纪,交通这么便利,从这儿辐射全省,最远都不超过十小时。我什么都缺,就不缺货源……两小时到山西、两个半小时到陕西、三小时到山东,你以为就你们一家卖饮料……我昨天整的两车皮货还没地儿处理呢,这样吧,你们也别跟着飞鹏干了,一个月挣那几千图什么呢。来跟我干,要不我给你们货,你们做市场去……我现在不是发愁货源,而是发愁这个市场太小,货积压了可怎么办?”
杜玉芬咬咬嘴唇,不敢稍懈,生怕笑出声来露馅。瞥眼瞧着帅朗气定神闲、滔滔不绝的样子,这比李正义和林鹏飞、甚至比杜玉芬见过的任何一位都有气质,气质在哪儿呢?当然在嘴上喽,除了不缺货源、除了一夜调回两车皮饮料来,还多增加了三十名销售员,准备开拓离黄河景区不远的嵩山景区市场。不仅如此,现在杜总已经是市场的主导者,已经和绿尔、蓝莓数家代理谈妥了,这个市场将来是百花齐放。
什么意思呢?你们的时代过去了,还想在这儿一家独大、称王称霸,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语速飞快、逻辑清楚,又有先前货厢车来回运货的事,这么大的货量,让秦苒和叶育民摸不着头脑,半信半疑了。而且杜玉芬似笑非笑、一直没怎么多说话,又凭空增加了两个人的几分相信。在饮料行业里,杜玉芬也算个老手了,真要做点儿手脚调货,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当然,秦苒更怀疑,如果李正义和杜玉芬就是存心做给别人看的话,那里面的问题就更大了。
怀疑了,心虚了,没辙了……秦苒和叶育民对视了一眼,敢情被恶心了,还得被人当面羞辱一顿,看那俩人耀武扬威的,说完了理都不理他们。
帅朗很恭敬地请杜玉芬上车,上车坐定,俩人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看着秦苒和叶育民,嘴角撇一份笑意,刚要走,帅朗又想起个事来,补充道:“对了,秦助理、叶主管,忘了件事……现在火车站周边的治安不好啊,听说有一伙骑三轮宰客的刁民,经常蹭车碰瓷,碰完就讹人。你们要去那儿,一定告诉我啊,没个熟人,这事不好办……小叶,支持不住了别硬撑着啊……”
说罢,帅朗皮笑肉不笑地给了秦苒一个调戏的眼神,貌似很关心美女的处境,不过秦苒回敬了他一个嗤鼻不屑加一对卫生球眼。帅朗也不介意,驾着叉车,呜呜开着出了停车场,隐没在绿树亭台间。
人一走,秦苒可装不下去了,紧张地摸出手机,拨着闫副总的电话……
电话一接完,不知道知悉了什么事,秦苒显得更紧张了,和叶育民小声嘀咕着,没多久,招呼着车队整装开拔。这一趟来势汹汹,去势匆匆,轰轰作响的车队,七辆车到目的地,连厢都没开,直接返程了……
嘈杂的车站,清晨来往的车流和刚到站的人群如潮涌了出来,闫副总接着电话,走远了几步,找了个稍安静的地方,一只手压着耳朵大声说道:“……小秦,是我,你说吧……哦,你们那儿也一样……对,我们这儿也差不多,货根本就不缺。我刚和林总通过话,不知道哪儿出娄子了,包括咱们和正浓的货,七八家的货都涌进火车站市场了……你们先回公司吧,林总正等着呢……我这儿出了点事,货柜车和三轮车蹭了一下,非要赔三千块钱,正和他们协商……”
叫嚷着通完电话,闫副总先是有点气闷,回头又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身处的现场。就在火车站广场边上,车刚到这儿,就和一辆电动载人三轮车蹭了一下,紧接着就来了N辆三轮、两轮电动,围着货柜车不让走,指着车上凹下去的一片非要赔个车钱。货柜车司机也是当地人,推推搡搡叫着根本就没撞着,是三轮车撞货柜车了。一争辩一乱,就有更多目击者站出来了,口口声声咬定就是货柜车撞三轮车了。
人一乱,车一多,说不清了,今天闫副总还专程叫上此地的区域代理陈丽丽。这个半老徐娘也不是个好惹的茬,拍着大腿和一帮板爷骂上街了,说什么火车站没几块好料,结伙搭伴,不是宰客就是讹钱,少给老娘来这一套。那些三轮车爷们更恶心,有人喊着爷们办事根本不用套,那叫爽……气得陈丽丽跺脚指人喷唾沫,口水战开干了,引得里三层、外三层打酱油路过的人围观。闫副总知道惹不起这帮城里流氓无产者,赶紧报警,这些人也就忌惮警察,普通市民他们根本不尿你那壶。
车站里也来人了,让三轮车和货柜车都靠了边,谁撞谁了你们一边说去。等着警察来的工夫呢,又一次亲眼见到叉车和货厢车联合上货,那货源充盈得紧。货场这帮人假公济私把叉车开出来送货,速度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这场面看得闫副总心惊肉跳,可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赶紧向林鹏飞汇报。
闫副总汇报完了,又接到景区秦苒的电话,知道今天又是白忙一场了。安排着陈丽丽处理这事,赶紧回公司见林总,这事出得蹊跷,林总一大早就到公司等着了。到准备走的时候,110的警车才姗姗来迟了,闫副总又等了一会儿看处理现场。不料意外来了,被撞的那辆三轮车不见了……应该是趁乱溜了,陈丽丽和巡警大倒了一番苦水,110巡警倒也负责,询问了现场若干三轮车主,这些胡子拉碴、歪瓜裂枣的爷们异口同声道:“不会吧,谁报假警啦,我怎么没看见呀?”
是啊,这地方这么大、路这么宽,又是大早上没堵车,怎么可能撞车?回头巡警们都怀疑此事的合理性了,重点询问陈丽丽和司机。特别是报案的陈丽丽,明明受了一肚子气,又被警察问来问去,待把这骂人细节讲出来,那俩巡警也笑得做不成笔录了。有人笑、有人恼羞、有人趁乱起哄,乱糟糟的,谁也搞不清怎么回事了。
闫副总知道又着道了,这种找人闹事使绊子花不了几个钱,而且就查出是谁来也没治。火车站一天流动上百万人口,敢在这儿找生活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只要没偷没抢没杀人放火,巡警也懒得管这些碰瓷讹人未果的事,明显在息事宁人了。
闫副总没有掺和进现场处理,直接驱车回了公司,一路上隐隐觉得有点小觑这帮人了……
闫副总离得近,比秦苒先到。秦苒和叶育民扔下大车车队加速赶回来之后,闫副总和林总已经坐在办公室有一会儿了,两个人都是愁眉未展。说起来,其实景区和车站市场跟公司整体业务比起来不算很重要,这些人的来头也不算很大,可就在眼皮底下,像好好的一口锅里掉了颗老鼠屎一样,让人看着难受、想起来郁闷、说起来头疼。
这不,头疼的事又来了。秦苒把用手机拍到的几张现场图片递给林总,边看边汇报了一下经过,看得、听得林总又是下意识地直挠额头。较量了几次都落了下风,这一次紧锣密鼓、釜底抽薪,下了大力气要把这帮人断得干干净净,可不料还是搬了块大石头砸自己脚了。渠道共享白白让正浓得了点儿现成便宜,渥尔玛的代理拿回来了,厂家也捡了个大便宜,可市场还是岿然不动,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落好的事都让飞鹏摊上了。
千言万语归结到一个问题上了,林鹏飞看完把手机递回给秦苒,脸上稍显苦色地问了一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这货源哪儿来的?没断的时候,还只有正浓的货,怎么断了他们的货源,反而连咱们的货也有了?秦苒,你觉得呢?”
“这个……”秦苒眼前过电影似的全是帅朗那促狭的眼神,那是一副胸有成竹、一副春风得意、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形象如此清晰,让她不好开口了,侧眼看看叶育民,为难地说,“这个……我真说不准了。帅朗这个人一直隐藏在暗处,关键时候就跳出来让我们屡屡受挫,咱们防这么严,他都能钻了空子,正浓没准儿早被他钻空子了。再说现在杜玉芬和他走到一起了,这个杜玉芬原本就是搞销售的,她要从正浓的地市级分销商手里调货,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不过咱们的货,我还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到手的……”
“你看清了,两个货厢车,都是咱们的货?”林鹏飞问道。
“看清了……他们把叉车都开到景区了。”叶育民接了一句,说着心里的郁闷,“……林总,我觉得对他们不能客气手软,我们拿下了渥尔玛的省代理,断了他们搭售的货,今天他们干脆把可口可乐和统一系列作为搭售,免费上货,这纯粹是恶心咱们……大不了咱们也来个出货搭售渥尔玛,冲击景区市场,让他们无利可图,自动走人。”
“幼稚!我问你,你在景区冲击,他要回市区捣乱,你怎么办?市区的市场可比景区大多了,而且你无法确定他究竟有多少货源……我再问你,你敢保证你这么做,就能销售出去?你的眼睛只盯价格,昨天你白去了,没看到人家怎么做市场的?那是晒着毒日头,一箱一箱给摊主们扛货,包括你在内,我们公司配货的、销售的,哪个能做到这一点?还有,这几个人的资料你看了没有?帅朗,派出所一堆案底,他父亲就是铁路乘警;程洋、罗少刚、黄国强,除了这个叫罗少刚的还正正经经开了家旅行社,剩下这三个连正当职业都没有……还有牛必强,铁路职工。这个济源来的皮定方,也是混中州的老油子。今天早晨在火车站门口就把咱们的车堵住了……他们要组织几十号人跟你干仗,你怎么办?小叶,我不是打击你啊,工作能力你是有的,不过在实践中,你要真干成点儿什么事,工作能力有时候不重要,甚至很次要……”
林鹏飞很意外地教育了叶育民一番,这个市场营销专业毕业的大学生真要碰上那伙人,恐怕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了。更何况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要管用的法子就敢用。而正经门道来的叶育民,恐怕是能用的办法,都未必管用。
僵住了,又一次被突兀的新情况给僵住了。林总请两位属下坐下,几个人商议起帅朗手里的货源。行内人知道行内的门道,商议之下倒也找出了几种途径。
第一种,叶育民有点不确定地猜测,他们是虚张声势,手里没有多少货,充其量是从正浓旗下哪个批发商手里拿到了货。做这种生意都是雁过拔毛,谁也不会白给,过一手就会被扒一层,那么他的利润空间就会下降。即便能以分销价从其他地方串回点儿货源来,加上长途运输和人工费用,利润空间同样要被压缩。结论是,他们撑不了多久。具体多久呢,叶育民揣度着,给了一个很乐观的估计,能坚持一个月撑死了。
一个月?这个时间听得林总直蹙眉头,时间足够夜长梦多了,不过数日就出了这么多事,要是一个月,还不知道要被搅和成什么样子。而且叶育民一直想促成的对抗也存在问题,如果人家就是拿飞鹏的货搭售,根本不需要多少量,况且大批量走正浓的货,飞鹏是一点儿法子也没有,总不能你还能控制正浓的走货吧?
闫副总提醒注意杜玉芬这个人,万一杜玉芬以分销价从正浓旗下其他代理商手里拿货,那情况恐怕还和以前一样,飞鹏根本进不去。更别说还有另一种可能,万一李正义阳奉阴违,明面上和飞鹏合作,暗地里支持帅朗这帮人,那可就更难办了。
虽然理不辩不明,可问题却是越辩越多。货源在哪儿?这些人会不会冲击市区市场?李正义是阳奉阴违还是确不知情?是不是李正义旗下的批发商和已经离职的杜玉芬做了手脚?如果其中有问题,问题究竟有多大?如果要强行介入,对现在市场可能产生的冲击将会有多大?而如果迂回找办法,再断景区和车站的货源,又将从哪里着手?帅朗这帮人能在飞鹏的严格控制下钻空子,那钻正浓的空子应该不会太难,现在又有了杜玉芬,这个口子怎么补起来,又是一个新问题。
问题越来越多,越讨论越觉得有点头昏脑涨。不知不觉早饭的时间过了,不知不觉上班的时间到了,不知不觉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当秘书电话询问正浓的李总预约要来时,林鹏飞气咻咻地说了句:“就说我不在!”
尔后,林鹏飞摔了电话,摔了之后又想着这事摔不得,安排闫副总出面会会李正义,跟着对秦苒和叶育民下死命令了:“查他的货源,一定要查出来……特别是咱们的货源,他要是真从外省串货,这事不管多大代价,都得处理……”
这事嘛,燎到眉毛了,不办不行了……
郁郁青山、滔滔黄河,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景区路转上两个弯,过四五公里,杜玉芬狐疑地四下看看,奇怪地问道:“还有多远?”
“到了,那儿就是,小平房……”帅朗说道。
第一次拦飞鹏的货柜车就在这条路上,要来看的是货仓,走的却是景区通往五龙高速路口的公路,所指地方是景区边上的一个小村落。景区开发之后,留守的村民大部分都靠着景区做点儿小生意养家。旅游业一兴起,这里的生活倒也殷实,不少人家修起了两层小楼,帅朗指的是一幢破旧的老房子。
“那是仓库?”杜玉芬不相信地问。这哪像仓库,跟乡下的茅厕差不多,只不过大了点儿。
“嗯。”帅朗瞥眼看杜玉芬不相信,很失望地说,“杜姐,你太官僚了吧?这不但是仓库,而且是我的临时住所,要不你以为,我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市场反应速度?那是因为咱一直就住在这儿,村里在景区摆摊挣钱的就有十几户,我们晚上收工回来,喝酒打牌都快成哥们儿了,这市场做得够牢固吧?哈哈……”
“呵呵……是不是呀?”
又是个意外之喜,杜玉芬可没想到还有这茬儿。怨不得帅朗和景区的摊主们称兄道弟,同气连枝,没准儿很多事在晚上早密谋好了。只是她这段时间一直只注意着市场变化了,每天忙着配货、结算,景区和公司两头跑,还真没注意到帅朗在这儿生根落户了。
电叉车呜呜响着,拐进了小路,前行不远,戛然停住跳下了车的帅朗径直上前开了院门。老式的院门,旧式的挂锁,杜玉芬诧异地看着,这个老院子有两三分地大小,要是院子里……“哗”的一声院门一开,不用想了,都在眼前了。进门的帅朗哗地扯开雨布,成堆成垛码着的饮料箱赫然在目,目测两堆大小,足有两三千件之多。
“哪儿来的?都是正浓的货。”杜玉芬一脸喜色,笑着问道。
“杜姐,我欠你多少钱来着?”帅朗答非所问。
“问这个干吗,还怕你欠下我呀?”杜玉芬大方了一句。
“不是,欠款和货源是一个概念。”帅朗道,谜底出来了。
“什么意思?”杜玉芬没听明白。
“这就是你的钱呀,呵呵……”帅朗笑道,“你的钱都是隔一天才结算,一天压一天,所以,我手里永远有你十一万多的货款,都变成货了。除了今天卖的,都在这儿了。”
“你截留了?”杜玉芬一脸愕然。
“对呀,咱刚开始就说了,我连我自个儿都不相信,怎么会相信李正义这么老实。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放大销售量,把每天的节余都存下来了,平时都扣个五六百件,十三、十四号那两天,景区这边下雨下得大,连一百件都没出完,光那两天就存了三千多件……你那天告诉我小心,我就想了想,其他问题我都不怕,就怕他们抄我后路,断我货源。本来防着李正义独吞这个市场的,可没想到这两个人能联合起来……”
帅朗靠着饮料堆笑着说道,很得意,这一手留得解了燃眉之急,估计现在那两家要炸开锅了。
“哦,截留了呀,我以为你多大本事,找到货源了呢。”杜玉芬也靠到饮料箱上揶揄道。她微微有点失望,不管怎么说,因为这事心情蛮爽,一爽就免不了要刺激帅朗,这话说得很有激将的味道。帅朗笑道:“货源不是找不到,可找到不划算呀,不管批发价上货还是串货,都得搭上运费人工,饮料单件的利润本来就薄,运到这儿不挣钱呀。”
“存了多少?”
“七千三百多件,卖出去还你钱还有富余。你够意思,我可不坑你,一半天就给你钱……”
“别老提钱,我还怕你欠下呀?”
“哟,那好啊,我就不还了啊?”
“你敢……”
杜玉芬踢了帅朗一脚,不过这一脚踢得很轻很暧昧,说话的语气也如出一辙。帅朗嘿嘿笑着趴到了饮料堆上,看着杜玉芬打趣道:“杜姐,是不是昨天晚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一个劲地想我……”他长长地拖着说,“想我……”杜玉芬眉头一皱时,帅朗话音一变,后面一补充成了,“想我欠你的货款……”
又说中心事了,被调戏了一句,杜玉芬伸手要揪帅朗的耳朵,帅朗嘿嘿笑着躲过了。本来被两个公司围剿绝无胜算,即便有存下来的货源也是杯水车薪,不过杜玉芬被帅朗这种乐天的态度感染着,心情倒一点儿也不觉得郁闷。
说笑了几句,帅朗把杜玉芬请进了房间里,老式的房间还是砖墙,胡乱地贴着广告画勉强当墙布。屋子里很简单,一张折叠床、一张旧桌子,上面放着电热水壶,帅朗麻利地倒了壶水烧上了。
看着这一切,杜玉芬觉得心里哪个地方有点堵,讪讪地问道:“这些天,你一直住这儿?”
“是啊。”帅朗给杜玉芬拉了张凳子示意她坐下,提醒着凳子缺条腿,小心点儿,杜玉芬本来有点黯然,又被逗笑了。就听帅朗解释道:“其实这就是你们看报表、看出货量和实实在在做市场的差别……别说我一天截留几百件,就是截留几千件,你们也发现不了。这几天找我的代理商不少,绿尔的、蓝莓的,我差不多都上了点儿货,除非我自己愿意走,谁要是想赶我走,没那么容易……大不了我推个手推车零售,谁奈我何?”
“呵呵……这个我相信。哎,对了,你们那车可口可乐和绿茶哪儿来的?都是飞鹏的货。”杜玉芬想到这茬儿了,问道。
“假的。”
“假的?”
“别误会,不是假货,是假象……昨天晚上我们以零售价买了两百多箱,放车屁股后充门面呢,里面几层都是纯净水……”
“赔钱充门面?”杜玉芬看帅朗不以为然,有点哭笑不得了。这以零售价买回来,再以批发价卖出去,里外一翻赔大发了,一件得赔三四块钱,还不带油钱,这个小伎俩瞒得了一时,可瞒不了一世。杜玉芬欣喜过后恐怕是想到了以后,弱弱地问道:“那你说调了两车皮货,也是假的?”
“对,假的,外地调货哪儿有这么快?再说调上货搭上运费,还挣什么钱呀,不赔就不错了。”
“和蓝莓、绿尔达成协议了,也是假的?”
“对,假的,他们的产品又不怎么样,每年就趁着旺季瞎卖点儿,谁跟他们干呀。”
“那……”杜玉芬听到一系列谎言之后,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了,愕然地问帅朗,“意思是,你就剩这么点儿货了,而且手里根本没有货源?”
“对呀,就是这样。”帅朗道。
水开了,帅朗顾不上答话了,快步上前,端了壶,倒了杯水,放到杜玉芬面前。杜玉芬没有心思喝水,愕然地看着帅朗,帅朗也同样看着杜玉芬,奇怪地问:“怎么了,杜姐,你不至于感动成这个样子吧?”
“呵呵哈哈……感动?是挺感动。”杜玉芬蓦地笑了,点点头,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一大早大起大落了两三回。本来以为无计可施了,可没想到咸鱼转眼翻身了;本来以为翻身阳光灿烂了,谁可知道一堆喜人的景象竟是假象。仅仅靠存货支撑不了多久,景区和车站两个地方出货量这么大,用不了几天,仍然是巧妇难为无米炊的局面,没有飞鹏和正浓两个大公司的一流品牌坐庄,市场迟早还要易手。
“我今天终于明白了……”杜玉芬笑了几声,凑上来,看着一脸乐滋滋的帅朗,用很无语的表情点评道:“你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占着飞鹏的市场、卖着正浓的货、用着我的钱垫本,从头到尾,直到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有,对不对?”
“你这是表扬还是讽刺我……”帅朗挠挠脑袋,貌似很诚实地说,“不过说的倒是事实。”
诚实之外又带上了几分得意,杜玉芬笑道:“既然是事实,就不带感情色彩啊。不是讽刺也不是表扬,市场向来是强者才有话语权的,每年旺季,谁手里掌握货源,谁才有话语权……你想过没有,你手里的货还能坚持几天?”
“算上今天,能坚持三天。”帅朗竖着三根手指,看样子并不着急,白活道:“明后天把绿尔、蓝莓的货和正浓的存货搭配出货,坚持两天没问题……”
“两天?”杜玉芬重重吐了两个字,很气结地看着帅朗,又是小富即安的思想,算计得蛮清,不过眼光太浅了。或许,仅仅两天还不足以慰藉被公司开了的那份愤懑。杜玉芬脸侧过一边,很不服气地说:“两天你就满足了?”
“在两个大公司的挤对下,能多坚持一天都是意外之喜,何况我坚持了十三天。货全出手后,怎么着也挣了小十万了,这么多辛苦,这都算达到我事业的巅峰了啊……有什么不满足的?你不满足呀,杜姐?”帅朗脸左右凑着,像在观察杜玉芬的表情。杜玉芬回头稍显不满,正要训斥他一句,突然捕捉到了帅朗这副鬼鬼祟祟、目光闪烁的表情,要说的话一卡,不吭声了,瞪了帅朗两眼,像是灵光一现,喜色重来,她指着帅朗说:“假的,少蒙我……我就不相信你会老老实实把市场让出来。”
“呵呵……咱们终于有共鸣了,我都说了,除非赶我走,我怎么会主动走呢?这么多年累死累活给人打工,也没赚着什么钱,好容易有机会了,就是赶也不能走啊。”帅朗话锋一转,从小富即安又回到永不满足了。他大概就是想探一下杜玉芬的虚实而已,探的结果是,这娘们的野心,估计是被激起来了。
“那你说,怎么办吧?路上我想了不少,要搞到正浓的货也不算很难,但是肯定拿不到分销价了。真要搞成本就高了,我以为你有门路,结果你是虚张声势……这个货源要是解决不了,说什么也白搭。三天呀,太短了……”杜玉芬看帅朗这么说,直接指出问题所在了。
“不短了,咱们能坚持三天,你觉得正浓和飞鹏的联盟还能坚持三天吗?”帅朗突然问道。
嗯?有点意思,杜玉芬一想,有所玩味了,旋即明白了,让自己出现在这里,一下子出现如此大批量的货源和正浓的前副总,人家不怀疑李正义有猫腻都不可能。她笑了笑,点点头,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说,趁他们相互猜忌,找个破绽?这个不好找吧?”
“也未必吧,接下来飞鹏肯定是恼羞成怒,因为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你算算,他们拿到了渥尔玛的省代理,又给李正义渠道共享销售了一批货,总不能都好过了,就他们自己难过吧……所以呀,林鹏飞肯定要向李正义施压,让他紧缩货源,控制出货量,把咱们困住……”帅朗道。
“是啊,问题就在这儿。几百件好说,可景区和车站需要的是几千件,今天你打了别人一个措手不及,一开始拉货,这里的事肯定纸里包不住火。他们万一知道你在虚张声势,李正义也控制出货了,上哪儿找这么大的货源去?”
“谁说要上正浓的货了?”帅朗突然话锋再转。正犹豫的杜玉芬愣了一下,就见帅朗坏笑着,压低着声音,生怕被别人听到一样说了一句:“现在是虚虚实实、乱七八糟,不过谁也判断得出,正浓的百事是主流货源,所以,他们的主要精力要放在对正浓施压上。正浓呢,现在有两万多件货已经通过飞鹏的渠道出货了,货款未到之前肯定处处受制,受制得一肚子怨气。这样的话,两家的合作关系就非常脆弱了……咱们给他们两家火上浇油,让他们乱掐乱怀疑,然后杀个回马枪,再搞点儿飞鹏的货,怎么样?”
“可能吗?”杜玉芬吓了一跳,对这个大胆的想法听愣了。
“怎么不可能?没去干,怎么知道可能不可能?”帅朗道。
杜玉芬不信,很不相信,她的眼睛里闪着怀疑,这个想法太过大胆,现在的市场虽然混乱,但乱得有一定限度。比如哪个批发商几十件、几百件乱卖货可能,但要像景区和车站两地每天数千件的吞吐量,放在哪一家公司都是拿得出来的数字,这么大量,要无声无息暗地搞出来,难度可想而知。
所以,很难,难到杜玉芬又觉得帅朗是在忽悠了。帅朗干脆附耳上来,悄悄地说了几句话,杜玉芬旋即脸上难色消散了几分;然后帅朗又附耳上来,笑着又加了几句,天平开始倾斜了,端坐不动的杜玉芬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似乎有点相信了。又过了一会儿,俩人成了埋头密谋的样子,密谋了好久,等杜玉芬从屋里出来,已然是一脸笑容可掬、阳光灿烂。她看着帅朗,点点头,干脆就在院子里摸出手机拨着电话,是给李正义的电话。
“喂,李总呀,我是杜玉芬……什么事?没什么事,就是给您道个歉,昨天我态度实在不好,对不住了……我是说还欠着公司的货款,今天我回去结下账,方便的话,咱们一块儿吃顿饭,怎么样?好聚好散嘛……我在公司工作这么多年了,再怎么说也有点感情,以后万一公司有什么需要,我随时愿意为李总和公司效劳……哦,不方便呀,没关系,没关系……那改天吧……”
客套、言不由衷加虚情假意,挂了电话,杜玉芬耸耸肩笑道:“口气很生硬,估计这儿的事他知道了,现在恨不得再开我一回呢。”
“继续。”帅朗靠在门边,微笑着,似乎在欣赏杜玉芬的表演。她这话说得情恳意切,还真不像心有芥蒂的。接下来,杜玉芬又拨了个号码,却是秦苒的号码,就听杜玉芬又换了一副老大姐的口吻:“秦助理吧……我杜玉芬,干什么?没什么,其实我觉得,咱们都是女人,应该有那么点儿共同语言吧,公司间的竞争闹成私人恩怨就没意思了……要不我提个折中的办法?你们每件比分销价再低一毛五,我们就上飞鹏的货,我们大老远拉货也不容易,还不如干脆咱们双赢呢……呵呵,别拒绝得这么快嘛,商量商量,分销价供货也不是不行。别以为我不知道,火车站是个平稳型市场,一年四季都有量,比其他市场的条件都好,你们舍不得丢……要不这样,你们开个价,我把市场还给你……呵呵,当不了家呀,那赶紧汇报去吧,我可等不及了啊……”
挂了电话,杜玉芬一嘴谎言说得连自己都不相信了,笑道:“你教的这不是瞎扯嘛,肯定没人相信。”
“就没指望谁相信,水搅得越浑,这事才越好办……下一个。”帅朗道。
于是杜玉芬又拨上电话了,这个电话,却是直接拨给林鹏飞的……
不同商人、卖家之间相互竞争在所难免,这种竞争关系说文雅点儿叫市场竞争,说深刻点儿叫尔虞我诈,说露骨点儿叫无商不奸,说简单而直白点儿,其实就是不断地你搞我、我搞你,直到把一方搞垮为止。
而且,千万别以为你最聪明,谁也不姓笨名蛋,字傻瓜。在饮料行业摸爬滚打几十年的林鹏飞,当然应该是个经得起别人搞、也会搞别人的主儿。五月十八日的再次失利让他极度重视,手下的几员大将,李秘书算一拨、闫副总和秦助理算一拨、叶育民自带了一拨,全部动起来去彻查货源的来向了。都是这个行当里混的人,要是百八十件吧没地方查,要是几千件,拆开就是十万八万瓶,这东西查不出来都不可能。
当然,林鹏飞最忌惮的,还是帅朗这帮胡搞乱搞的人串货。万一真有大批量的外省货源冲击市场,那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中州以及全省的代理市场立时就会崩溃,即便恢复过来也是损失惨重。这一招做代理的都会,也都害怕,都不敢轻易越过这条底线。不过对于这帮根本不遵守、甚至不懂游戏规则的散兵游勇,那就说不定了。
八时四十分,和正浓的李正义通了话,闫副总派了李秘书带人去和正浓接洽商议,自己则和秦苒以及市场部的几位职员到了景区。
怎么搞呢?很好搞,闫副总有条理地分配着四辆车分赴不同景点,就一件事,见摊位上有飞鹏的货,全部收集样品买回来备查,要注意上了多少货,最好把包装箱也买回来。外人无从知晓,饮料罐包装箱上的条码、批次可以直接查到出货、甚至罐装的厂家在哪里,万一真是串货,这些东西就是和生产厂商交涉的铁证。
四辆车从生态栈道开始,一个一个景区查,直到梅园、牡丹园,行进的速度很快。也知道帅朗这伙人的分货地是在五龙口中心景点,闫副总有意避开了这里,在炎黄二帝塑像前停下车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留下秦苒在车里,径直下了车,直朝一个摊位踱去。
这是他第六次下车了,也是第六次用同样的方法和摊主交流,什么方法呢?秦苒看着,闫副总站到了售货的摊位后,手里拿着钱包,一张、一张……很慢地往玻璃柜台里摆纸币。一般情况下,一张不怎么起效,两张摊主嘴就开始动了,三张就明显看到摊主笑脸相迎,比画着手说上了,要是再放一张可了不得了,没准儿碰上个健谈的,就要开始滔滔不绝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要让人张嘴,问题倒也不大。秦苒忍俊不禁地笑着,暗道姜还是老的辣,这办法自己就学不来,就是学会也未必能用上,真和这些小商小贩打交道,还是很需要技巧的。
走完整个景区用了两小时,这次重视的结果是,四辆轿车走了不少冤枉路,最后汇集在五龙村口,就在路面上对着村里那座半废弃的老房子照了几张照片,还有人在运货。这会儿秦苒也明白了,怨不得这帮人的反应速度如此之快,敢情早把货仓悄悄安在这里了。而这条通向五龙高速路口的路,自己公司的货柜车因为有水泥墩拦着已经走不通了,愣是没人发现。
车上,闫副总对着景区景点分布图,已经画了不少圈、点了不少点。他分析良久,很不悦地看着秦苒,把景点分布图递上来,有些责备地说:“就极目阁、碑林区和管委会所在的五龙景区有少量咱们的产品出售,买回来的不过几十瓶,人家是虚张声势也就罢了,你们不能跟着推波助澜吧?”
“对不起,闫副总,早晨事情来得太突然,我们没时间查实。当时确实见到他们拉了两个大货厢都是咱们的产品,把我和小叶吓了一跳……是不是他们有意藏起来了?”秦苒歉意了一句,有点脸红。
“应该没有,要有的话,他就不敢这么搭售了。要搭售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这产品不怎么样,要尽快处理;另一种是根本就不指望这东西挣钱,拉动其他产品的销售而已。咱们的产品肯定不是第一种,要是第二种,他不指望这东西挣钱,为什么呢?只有一个解释:他手里根本没有多少货源……走吧,回公司,和其他消息印证一下再说。”
闫副总简短几句话,几乎是戳破了这个乱局的盲点。等车行不远,依着买回来的样品条码、出货批次查实之后,这些东西居然来自不同的八个批发商上货的批次。查到这儿,连秦苒心里也放松了,如果是八个批发商的货,就应该没问题,收买一两个有可能,同时收买八个,绝对不可能。再让批发商报了上货地区的条码,结果出来的地方是几家超市。两个人想了半晌,尔后面面相觑,把闫副总气得拍膝盖了,拍了几下骂了句:“这群小混蛋,这些货是零买回来的,还是昨天晚上买的……零售价买,批发价出,倒贴运费,就为恶心咱们一下……”
无语,不但恶心了一把,还把公司市场部大部分人都调出来了,闫副总气得很无语……
攘攘熙熙的车站,第二拨人,叶育民把人撒出去,然后独自到了货场,拨了电话,讨好地塞了两包烟,才得到了进入货场的权力。这个貌似已经埋在对方阵营里的棋子,此时要派上用场了。
谁呢?当然是那个好吃好喝好嫖好玩哪样诱惑也禁不起的大牛了。叶育民去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在进进出出的叉车、货车、载货三轮车里找了良久,又打了几个电话,才在T32号仓库找到人。忙啥呢这么难找,也没忙啥,几个人大上午关着仓门,正玩炸金花呢。叶育民到时,大牛看样子赢了想跑,往胸兜里塞着钱,直说我哥们儿来了,你们玩,你们玩……然后那玩的几个骂着大牛,王八龟头,赢了就溜……
“哟,牛哥手气不赖呀。”出门叶育民就夸赞了一句。大牛不但手气不赖,心情也不错,嘻嘻笑着搂着叶育民,看了一眼,笑了一眼,再看一眼,又笑了笑,神神秘秘的表情就是没说话。叶育民奇怪地问道:“哟,今天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
“嘿嘿……你一来,我就知道有好事……”牛必强没心没肺地奸笑着,这哥们儿牙有点歪,一笑感觉像嘴也歪了,鼻子一抽、扫帚眉一动,眼睛里闪着淫光,笑容里蕴涵着淫贱,估计是想起了上次五星级酒店的全套服务,一说话嘴唇边溢出来一滴亮晶晶的口水。叶育民可不是性情中人,看着他直犯膈应,不过重任在肩,不得不委曲求全了,顺着牛必强的话点头道:“当然是好事……好了好了,我今天很忙,就来打个招呼……真顾不上,改天请你……”
“那不行,要不你欠下我都没法找你……”牛必强跩上了,侧脸得意地难为着叶育民。叶育民一听,后悔死了,就这嘴无遮拦的德行,说这事都不分场合。叶育民一副牙酸胃疼的样子,哀求似的劝着牛必强:“哥哎,我怕了你了……咱这大上午的,别提这茬儿行不?”
“那你找我什么事?我不能白告诉你啊。”牛必强貌似有点憨傻地问道,不过原则很坚定,事可以干,可不能白干。叶育民知道这货脑瓜有那么股拗劲,赶紧很客气地问着:“也没什么事,我就说,好像你们和正浓是谈崩了?今儿怎么还有货……我还说要是你没货可售了,我给你们上点儿货呢。”
“我也不知道……没崩吧,货多呢,那儿还有一货仓呢,都是百事可乐,还有红绿茶啥的,出两三天没问题……现在已经顺了,都朝我们要货呢。”牛必强毫无心机,一听这话不悦了。
不过这话吓了叶育民一跳,他顺着牛必强手指的方向看去,是林立的仓库和大铁门,这些人在这里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是其他人无法比的。叶育民一听一愣,小声问道:“这是存这儿的货吧?”
“不是啊,今儿早上送来的。我告诉你啊,我们现在都听杜姐的,杜姐说了,放开卖,有的是货……小叶,不是哥不帮你,我们哥几个穿开裆裤就在一块儿玩,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要不这样,你悄悄给我点儿货,我给你出货,你也挣点儿,总不能白让你请我不是……”牛必强大大咧咧说着,很够意思的样子。叶育民听得却不自然,这群乌合之众敢情没什么章法,估计谁来也敢放点儿口子,根本不考虑后果。
叶育民笑了笑,很感激地瞥了牛必强一眼,那意思,哥你够意思。不过这货嘛,可不需要通过牛必强走,现在飞鹏要下死力气封杀这些人了,甭说自己,就连批发商都没人敢批量给货。就着话头,他小声追问道:“哎,我听说你们又搞到我们的货了?哪儿来的?”
“哟,这你都知道啦?这个绝对不能告诉你。上回告诉你那事,我就被帅朗和哥几个揍了一顿,我不能老干出卖兄弟的事……告诉你,他们回头又得揍我一顿,虽然我不怕他们,可咱理亏不是……哟,你什么意思?”
牛必强正极力强调着自己的义薄云天,两眼炯炯有神,说得振振有词,不料话停下了,眼睛睁大了,看着叶育民。叶育民摸准这货的脉门了,他手里捻着一沓钱,两指捻着,就竖在牛必强眼前。牛必强眼睛的焦点随着那沓钱在动,快成斗鸡眼了,嘴里说什么,连他自己也忘了。
“给你呀!你不要呀?你们货场职工月工资不过两千多,累死累活卖饮料,每件最后落你手里也就块把钱吧?两千块,换你一句话,告诉我,你们怎么搞到我们公司货的……”叶育民屡屡失利,下血本了,赔两千元回头找个发票能补上,可是次次在林总面前出丑,那损失可补不上了。钱一晃,示意着牛必强拿走,不料这货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抬着眼皮、歪着嘴。叶育民还以为他嫌少,很不悦地将他道:“差不多就行了啊……我其实就想问问,私下也走点儿货而已,没别的意思……你不要呀?”
“那……那就拿着先花着呗。”牛必强的思想斗争只进行了数秒,然后作了一个叶育民意料之中的选择,一把抓走钱,塞进裤兜里,边塞边说:“我倒不是嫌少,就是嫌多了……你嫌亏不许再要回去啊。”
“我像那种人吗?到底从什么地方来的?”叶育民问,不客气了。
“哦……买的。”
“我不知道是买的呀?还能是偷的不成?我问你在什么地方买的?”
“超市呀。”
“超市?”
“是啊,我们开车走了几条街十几个超市,一个超市搬几件,一共买了一百多件,花了两千多……还是我扛的,真的,这帮王八蛋可懒了,买东西都懒得扛。我们从十点逛到十一二点,连吃带喝买了一百多件饮料,大晚上了才回去……我说小叶,你问这个干吗?我们买东西你也有兴趣……要不你再给我两千,我告诉你他们几个每天都买什么……”
牛必强和盘托出,叶育民眼睛越睁越大,在这掺杂不清的话里终于捋清线索了。敢情是在超市、商店以零售价买了一百多件货充门面呢,大早上开辆货厢车,后头都摆上,愣是把飞鹏的车队吓得没敢有更大动作。越听越后悔,越听越气愤,就这消息还花两千块,可把叶育民给憋屈坏了,恨不得再把大牛塞兜里的钱抢回来。他听不下去了,胡乱告辞了一句扭头就走。大牛喊着请客却也没留住人,直看着这位衣着光鲜、帅帅的小白领快步向货场外走去……
明白了吧,上当了吧。貌似憨傻的大牛待人一走,又掏出兜里的一沓钱来,乐滋滋地蘸着唾沫数了一遍,又乐滋滋地塞回口袋,掏出了手机,拨着号码,既惊且喜地对着电话小声说道:“喂……帅朗,还真没忽悠我呀,你怎么猜出来的?嘿,这事办得真叫舒坦啊,还真有人赶上门来给送钱来了……说好了,咱俩一人一半,不告诉他们几个啊……”
冤枉路跑了不少,冤枉钱也花了不少,不过工夫总算没白费,快到中午的时候,差不多就明了了。闫副总和秦苒一队人从景区带回来的消息和样品终于让林鹏飞长舒了一口气,和叶育民的消息两厢印证,确属飞鹏出的货无疑。大公司管理很规范,前一段给批发商的货都留有批次的条码段记录,反查很容易,不过反查的结果让人哭笑不得了,谁也没想到这些人能办出贵买贱卖的事,纯粹就是损人不利己。不但吓跑了车队,而且还让闫副总和叶育民各损失了不少消息费,这事都不好意思往桌面上摆了。
不过也不是一点儿好处没有,好歹总算认清对手的嘴脸了,几个人坐在林总办公室里,此刻心情放松多了。这么说来,帅朗这些人手里根本没有货源,杜玉芬一上午上蹿下跳,给公司的经理、副经理、主管、秘书乱打电话,隐隐暗示有投向飞鹏怀抱、接受改编之意。不过这样一来,更确定了林鹏飞对杜玉芬的判断。什么判断呢?第一是捉襟见肘,不管她通过什么方式得到的正浓货源,利润空间都要被挤压,快坚持不下去了;第二呢,她之所以这么上蹿下跳,无非是想尽快找到出路而已。
结果呢,林鹏飞早被撩得无名火起了,拍着桌子下命令:困住他们,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通知李秘书,让她对正浓的态度强硬点儿,他要无法履约,就别怪咱们违约……
电话打出去了,大致的方向已定,李正义碍于已经把掣肘的事交到了飞鹏手上,自然是全盘答应。看来这一次,不把这帮外来抢食的人搞走,是誓不罢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