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遥相望

    梁实秋说过最不喜与太有涵养之人下棋因为杀死对方一大块或是抽了一个车对方仍然是神色自若不动火不生气好象是无关痛痒使得局中的你觉得索然寡味。

    易天行也信奉这个道理他不是君子在胜负场上也好争个输赢于是看着对面叫秦梓的女生长睫微垂白肤赛雪自凝神不语扮出不食人间烟火模样便有些大不自在。

    “该你了。”他提醒道。

    秦梓微微点点头然后伸出如青葱般的玉指拈了枚黑子轻轻放在右下角上。

    学生比赛自然不会进行番棋一局定胜负的情况下易天行对围棋并无太大把握于是将全副心神集中在中国象棋之上按着脑海中印象颇深的一套古谱运车行马。他之所以印象深是因为那古局的名字实在罗嗦。

    古局名:顺炮横车攻直车不食弃马局

    “炮二平五”“马二进三”易天行口中念念有词摆着架式。若对方按常理应炮八平五马八进七或是之类应法便是顺了那个名字挺长的古局路数。不料对方这女子不为所动过宫炮架着连环马跳着竟似一小农般毫无进取心地、自顾自地经营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易天行微微皱眉心想这样试探总不是个了局。

    象棋还在试探二人的围棋却已经在边角上厮杀起来可惜易天行毕竟不是老手这围棋实在是易学难精有些深奥。不多时便在边角处的反提吃了大亏一个提三还一一个提五还一生生亏空了不少。心情激荡之下竟连最简单的一处打劫也没照顾到空空让了几手损失惨重。

    他不由哀叹着拍了拍额头。

    秦梓长长的睫毛微动抿着薄薄的唇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的提着子让人瞧不清她究竟是喜或是激动。

    易天行心中充满了对这个女生的好奇对于坪上胜负倒不是很在意。他从兰草编的棋子罐中取出一枚哑然意隽的白色棋子放在自己食指与中间间轻轻摩挲着眼光却有些无礼地投射到秦梓略显苍白的美丽面庞上。

    ……

    ……

    围棋下到了中盘秦梓第一百五十六手轻轻落在了h9上紧紧贴住了易天行那颗可怜无比、黯淡无光的白子。

    易天行微微一笑身子向后仰着叹了口气。虽然他棋艺不精但看此局面也知道大势已去故作洒脱投子认负。

    而象棋此时也至残局。

    易天行黑棋双炮马双卒对秦梓双炮马士象全。

    这棋如何看着也是和棋面居多秦梓随意在楚汉线上往上运炮顶着马脚抬起脸颊第一次说话了:“和?”

    整整一盘围棋未曾多加思索的易天行此时却支起下颌开始长考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起头来露出贼兮兮的笑容。

    “不和。”易天行摇摇头道:“和了我就输了虽然不知道妹妹你为何事而来但我这人就是好胜纵要怜香惜玉也得站在胜利者的立场上。”

    秦梓却仍然是面无表情微微低着头。

    易天行微微一笑朗声道:“若我赢了这盘你给我个彩头如何?”

    秦梓终于抬起脸来她清澈的双眼神光四溢寒意夺人淡淡道:“也好。”

    易天行将一双平凡无奇的手搁上棋盘。

    “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秦梓微一凝神轻轻拂起自己鬓角青丝缓缓道:“我自己的事情便答应你。不过若你赢不了我要向你讨件东西。”

    易天行的手指轻轻摩裟着自己的下颌闭目半晌后道:“若是我的东西我自然答允。”

    秦梓听他鹦鹉学舌不由摇摇头冷冷道:“在你身上自然就是你的。”

    易天行出了会儿神忽然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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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6退5!

    一直在旁边安静观战的众人终于忍不住轻轻惊叹了一声。在这种均势的局面下易天行的黑棋主动退炮完全像是一步闲手。当然这个时候没有人能看出来这着退炮筹划极其巧妙正是胜局的要着。

    秦梓眉尖微蹙帅四平五。

    易天行马4进63秦梓应了步炮六平五他也不加思索迳直回了步马6进54。

    ……

    ……

    接下来二人在棋盘的楚河汉界上运子如飞红方后炮再进眼看将解眼前之虞不料易天行微微一笑将自己的老将五平六横生生地露出这块肥肉给了对方。

    秦梓神情却渐渐凝重起来。

    她忽而想到和易天行的那个赌约眉头一皱便开始在棋盘上寻找兑子的机会毕竟若将大子尽数全弃局面由繁而简想易天行的黑棋也再不能玩出什么花招。

    易天行却似乎神游盘外面对对方明明白白的意思也不稍加抵抗很轻易地便送了枚马与红子兑掉。

    便是这一兑却让场上局面焕然一变。

    秦梓微微一惊似乎看出后面的路数。

    而旁观的众人却还是一头雾水。

    易天行微笑道:“你我一胜一负也算平手。”

    秦梓淡淡道:“下完再说。”

    易天行见她倔犟也不多话默然运着自己的黑棋不过数步原本纷繁一片的棋盘上却骤现一道杀伐之气直冲红方帅营。

    黑棋前炮平四红棋移帅。

    黑棋前炮炮五进五。

    红棋再无退路。

    正是象棋中最最可怜的困毙。

    旁观诸人直到红棋已败方才明了此中妙趣不由哄地一声喝起彩来只是看在秦梓身为输家又是美女的份上喝彩声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

    秦梓一直低着头此时方缓缓将那美丽不可夺视的脸颊抬起来若静泉秋石般的双瞳静静看着易天行然后起身对着身边的人小声说了句什么便转身离开。

    易天行皱眉看着她。他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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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比赛易天行的收获是:一张大红奖状和寝室同仁额外赞助的十张鸡腿票走在路上男学生们投来艳羡的目光和女学生们不屑的神情。

    他不知道这些女孩子们为什么会不屑。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对着中文系第一才女秦梓没有怜香惜玉?还是说自己赌鬼的潜质实在是太强以至于女孩子们都有些本能的反感?

    他将这椿事写到了给邹蕾蕾的信中在信上哀叹连连妄图搏取同情不料蕾蕾回信时一如既往的明月清风。于是他在第二封信里写上关于秦梓的种种事情状作随意走笔实则刻意露出些并不存在的甜蜜来不过是想让蕾蕾同学酸上一酸不料蕾蕾的回信让他慌了神。那封信里一句私言密语都无竟是一篇荀子的劝学篇想来那个短女生是真生气了。

    易天行向来是个有色心无色胆的精神层面色狼那日与秦梓见面后虽然也被那种清雅风姿所吸引但绝没有动过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更何况他非常清楚这个叫秦梓的才女绝不简单看模样神情与上三天中的吉祥天一定关联匪浅。一番考虑后为安全起见他恶狠狠地命令那小朱雀晚上不准回旧六舍外的大树暂时中断了与小家伙的联系等着这件事情结束后再说。

    似乎为了证明他的这种判断在以后的校园生活中他现一向深入简出的秦梓似乎成了自己在校园中的某一种倒影一种时刻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当易天行在一教楼前荷花池旁读着蕾蕾写来的信时秦梓正从他的身后远远地穿过三教。当易天行在操场上当守门员施展八臂金刚功夫时秦梓偶尔会推着自行车远远地走过。或许某个无聊的夜晚易天行扒在旧六舍二四七室破烂窗台往外望去时隔着数公里远秦梓正在省城大学东区那架古铜大钟前望着某一个方向。

    若在一般人看来他二人的生活实在是没有什么交集。

    在寻常人的眼中这种相隔数百米的“擦肩而过”甚至连薄缘都算不上

    但他们两个人不同都是修行中人——荷花池旁的远远注视操场边的目光一触还有那个夜晚里两个修行道上的天才相隔数公里的遥遥对望——修行中人六识敏锐这些在寻常人眼中毫无牵连的场景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却是清晰无比。

    他知道她在看他她知道他知道她在看他。

    就是如此。

    终于有一日这种遥遥互望的日子结束了。

    那一日天高云淡秋风送爽落叶渐至肃杀之意微作。

    秦梓推着自行车来到正在啃鸡腿的易天行面前轻声说了句:“你的象棋下的不错。”

    易天行知道她肯定有什么话要说所谓下棋事只是借口罢了但还是微笑应道:“不是我下的好只是记性不错罢了那局我套的是1984年全国个人赛江苏徐天红和一个河南棋手的谱子。”

    秦梓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在离开的前一刻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纸条。

    易天行在纸条上扫了一眼便放进了自己的钱夹里面。翻开钱夹时邹蕾蕾同学那张纯净可爱的面容又随着那根嚣张无比的食指一同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忍不住偷偷一笑在心里嘀咕着真是个凶女人啊。

    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点。

    七眼桥下府北河旁。

    易天行一个人来到了七眼桥下。

    此时微风从河面拂来荡的河畔弱柳轻摆。

    易天行此刻心神一片清明。他知道秦梓肯定来头不简单但自己拿定了水来土淹的主意也就不怎么害怕了。明知道吉祥天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放过自己那么早些显身在自己面前或许还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再每日里疑神疑鬼。

    他在河边等了会儿终于看到了那个骑自行车的少女。

    “你好有什么事情吗?”易天行欣赏着少女的美丽。

    秦梓淡淡道:“有些事情想麻烦你一下。”

    易天行隐隐有些紧张:“什么事?”

    “就是赌约上说的事情。”

    易天行吐了口闷气抱着膝盖坐在河边的椅子上看着秦梓说道:“那天是你输了似乎应该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才对。”

    “什么事?你先说吧。”秦梓似乎永远都是那种淡淡然然的神情这一点却让易天行瞧着有些无名火起。

    他略有些无奈说道:“不要再来烦我了好吗?我都不明白你们不是半仙吗?和我一穷小子折腾个什么劲儿。”

    秦梓推着自行车站在他的身前也不回头迳直看着河面上偶尔展现在湍流中的白石静静道:“你在说些什么?”

    易天行咧嘴一笑把皮鞋脱了让自己憋屈了一天的臭脚丫在椅子上被清风侍候着:“我虽然不是你们那个世界的人但也能看出来你是有境界的人只是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而已最近这些天时常在学校里看见你的影子感觉有些怪异。”

    秦梓回头看见他的不雅坐姿略皱了皱眉道:“你也是修行人为什么要和我们拉开距离?”

    易天行摇摇头道:“我无师无长无欲无求只想过个凡人的生活你何必把我拖进你们的世界去?”

    “我们的世界?”秦梓的眼中闪过一丝惘然“我们的世界又是什么世界?”

    “吉祥天。”易天行虽然很喜欢面前有美女赏目但很不耐烦进行这种似乎很有味道的对话直接了当说道:“知道我并且对我感兴趣的人不外乎就是吉祥天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观察我但我想表明我对你们没有敌意请不要为难我。”

    “你不知道?”秦梓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诮。

    易天行忽然觉得自家那个凶霸霸的蕾蕾同学是多么的可爱无奈叹道:“我不想进行这种你不来我不往的无聊对话。总之象棋你输给了我你就得答应我以后别来找我麻烦。”

    秦梓露出一丝愕然旋又微笑道:“我说过只要是我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可惜这是门内的公事。”

    “不要敷衍。”易天行略带一丝嘲弄说道:“为何方才你脸上露出一丝愕然?莫不是以为这么大的事情我竟想通过一盘小小的棋局化解?你们这些半仙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想很傻?”

    他站起身来走到秦梓身边余光看着她的柔弱肩头说道:“我这种人就是这么简单重然诺本来就是我的原则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尊重我们之间的赌约。”

    秦梓侧过头河风缭绕着她的丝搭在额上。

    “我只能答应你私人的要求这也是我的原则。”

    易天行抿着唇笑了笑的无比邪恶。

    “私人要求?”

    “不错。”

    易天行叹道:“一直听闻上三天大名总觉着是飘渺于天际的存在和自己这种凡夫俗子扯不上关系没想到啊……”他眼光在秦梓小有韵味的身上招视一番“居然上三天也要玩美人计了。”

    秦梓似乎有些受惊两只清澈的大眼睛露出一丝窘色。

    也未见她如何移动只觉河边的风势略一流转她整个人便与易天行隔开了三步的距离。

    这下倒是轮到易天行吃惊他张着嘴叹道:“好高明的轻功。”旋又叹息道:“放心吧过于私人的要求是不敢提的。”

    他微笑着拍拍自己的胸口扮成可爱憨厚模样说道:“这里有个女生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