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篇 大法师的挽歌 第九章

从湖里射出的光芒已完全消失不见了。一时间,眼前一片昏暗。

我闭上双眼一会儿之后,再睁开时,才再度看到稍早前被月光映照得泛着蓝光的湖水,以及暗蓝色的森林和山影。踏着月光走来的侯爵停在大约离我们二十步的地方。

夜风长啸。方才飞散而出的那群鸟好像又飞了回来,使得树林里有一阵些微的骚动。不久之后,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到侯爵的脚步声与隐约的波涛声在耳边回响。

侯爵可能因为周围突然变暗的关系,所以他把头稍微向前一探,去看吉西恩的脸。在满月的月光下,要认出对方的脸孔似乎并不是很难。果然,侯爵点了点头,说道:“是废太子啊!”

他现在说话真的是随便就脱口而出!吉西恩一时顿住,不过马上就冷静地回答道:“没错,哈修泰尔。”

侯爵点点头,然后目光扫过在吉西恩身后的我们。他露出令人看了不悦的微笑,说道:“看来你跑出宫外,顺便还拉了一群人作伴。你带着一群在你身边绕来绕去的喽啰,居然还这么会逃!”

这个混蛋!杉森的嘴里发出了某种东西用力碰撞的声音。吉西恩稍微喘了一口气之后,用冷静到无法再冷静的声音说道:“你别把你自己的水准套在我身上。因为我的这些朋友们,和你那一群像小鸭在母鸭身边绕来绕去的佣兵是不一样的。”

哈哈!说得好,吉西恩。对偷偷摸摸培养佣兵的人讲话,这番话真是再好不过的答话了。侯爵微微张开双臂,阴险地笑着说:“我很好奇。你为何要干涉皇宫的事呢?”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干涉王室和贵族的事呢?去插手管自己能力不及的事,是不智的。你还是多关心你那发臭的流浪生活吧,吉西恩。把精神放在比行程表和今晚的食物还要来得更难的问题上,到底是为什么呢?逃避者就要过得像个逃避者才对呀。干嘛要干涉这世间的事务呢?你难道连礼节都不懂吗?”

“我……,我并没有逃避皇宫和王室的事。那里是我内心深处的故乡。”

侯爵一只手插在腰上,笑着说道:“哈哈哈。看来你对于自己在房间里钉钉子然后逃出宫外的这件事,似乎感到很自豪的样子。你这样子,比起那种把玩具藏在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然后一大早就跑出家门的流鼻涕小孩还更好笑。”

“对于一个看着主人食物却只能吞口水的下人而言,你好像说得太多了。”

看来对于哈修泰尔的恶言相向,吉西恩也在构思着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哈修泰尔对这个暗示叛乱者的隐喻,扯开了大嘴说道:“主人?你说的主人是什么东西,我一点也无法理解。难道你指的是大法师靠魔法把戏所建立出来的拜索斯王室吗?还是指那个集结一堆流浪者、山贼和北方野蛮人所创建的,像老鼠小洞的国家呢?”

“如果说拜索斯是个老鼠小洞的话,那在老鼠小洞里活蹦乱跳了三百年,吃老鼠的米长大的刺猬又怎么说呢?”

这两方表面上看来都很沉着。可是两个人都还没有说出彼此真正要说的话,只是不断地用毒辣的话语,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他们内心里应该是非常激动吧。侯爵张口说道:“我不想和你啰嗦这么多。还我女儿来。”

吉西恩抬起下巴说道:“在这之前。你要先承认你的罪行。”

“我的罪行?”

“你这个完全置拜索斯王室恩惠于不顾,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对国王的警备队员和其家族犯下了无法洗刷的罪行!还私底下放走了国王的龙!并且还暗中培植明令禁止的大规模兵力!”

吉西恩一条一条地列出哈修泰尔的罪行,音量也渐渐地提高。

但是相对于侯爵的毫无反应,吉西恩嘶吼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月夜下的狗吠声。哈修泰尔双手交叉在胸前,说道:“还有吗?可能你还没想到吧,我不久前才犯下了冒渎王室的罪行呢。”

“你这个混蛋的罪行岂只这些而已!但是现在数出来的罪行就是足以判你三次的绞刑,拜索斯王室将会以此来惩戒你!”

“这样是不够的!”

这是谁的声音?这不正是涅克斯的声音吗?

希欧娜!她办到了!侯爵和我们一行人都很快地转过头去。灵幻骏马高高地飘浮在夜空星光中。两匹灵幻骏马分别由涅克斯和希欧娜骑着,而且我还看到了贾克。

“哈哈哈!你办到了啊!”

杉森一听到我的笑声,眼睛瞪得圆滚滚地。他虽然看着我,但却是温柴抢先开口说道:“难道这是你制造骚动,让希欧娜去救人的声东击西战术吗?”

“是的!没错。”

温柴嘻嘻一笑,说道:“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随便和敌国间谍联手合作可是行不通的啊。”

“我是被逼的!她威胁我,说如果不合作的话,就把还在沉睡中的你们全都杀了!”

此刻杉森惊讶地张大嘴巴。温柴噗嗤一笑,然后又再抬头往上看,说道:“那就没有办法了。我知道了。”

侯爵一面咬牙切齿,一面转过头去。在梅德莱岭上的那些火把光芒正在慌张失措地晃动着。可能他们是现在才知道涅克斯脱逃的事吧。飘浮在半空中的灵幻骏马离湖泊的边界还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希欧娜是真的没办法靠近湖泊附近,还是因为她小心行事的关系呢?涅克斯的声音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他还是尖锐地喊道:“拜索斯王室给我退下!我要向这个老奸巨滑的人讨债!”

吉西恩讶异地抬头看着上方,说道:“涅克斯·修利哲!你要讨的债是什么东西?你别五十步笑百步了,秃鹰和野狗不是同伙儿的吗?我真不懂,一样都是背叛者,你们之间怎么会有互相憎恨的理由呢?

涅克斯没有回答。此时侯爵说道:“回来吧,涅克斯。”

“给我闭嘴!你这个肮脏的家伙!”

侯爵摇了摇头。他的表情像是老师面对着一个惹事生非的学生。

“你这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子。你难道不知道你是怎么样被生下来的吗?你随心所欲像个小孩子般的行为,已经让你支离破碎了,你难道还要反抗我反抗到底吗?”

什么?呃,咦?这又是什么话啊?涅克斯发了疯似的吼叫声,响彻了整潭湖水。

“你连狗都不如!你不要动不动就张开你那张臭嘴!”

杉森讶异地说道:“野狗和秃鹰会打架,泰半是为了一块腐坏的肉。但是现在好像有比坏掉的肉还更复杂的问题存在着?”

“谢了。你下次也帮我把话都讲完吧。”

杉森嘟起嘴巴,开始观察侯爵。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对话呢?我们大家都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什么话也别说,静观其变就是。就在我们都闭上了嘴巴后,侯爵又再用一种反倒听来有些亲切的稳健语气,说道:“涅克斯,你还记得的。当你再也看不见世上的曙光,差点没命的时候,是谁救你的?分裂后的你,大概也没法儿说你脑袋里这件事已不复记忆了吧。如果你没忘记的话,应该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你倒是回答看看。是谁救过你。”

“混蛋!是谁害死我父亲的!”

怎么回事?是在说卡穆·修利哲之死吗?侯爵摇了摇头。他说道:“事情不是那样的。”

“是你这家伙害死我父亲的!”

“事情不是那样的,涅克斯。那件事即使我当时不说,也一定会成为众所周知的事实。卡穆虽然是你的父亲,但他只不过是个选择了令自己无法承受的爱情,是个心智疯狂的人而已啊。他逾越了不能逾越的事,不是吗?他是个夺兄之妻,破坏人伦,罔顾兄弟之情的人啊。他是罪有应得才死的啊。”

侯爵他说:即使我当时不说?等一下,刚才侯爵是那样说的吗?

吉西恩呻吟地说道:“那么说的话……,是侯爵把偷情那件事……”

原来是侯爵去向罗内·修利哲告发的!

天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是哈修泰尔侯爵知道了亚曼嘉·修利哲和卡穆·修利哲间的恋情,于是向罗内·修利哲告密的呀!所以罗内·修利哲才会杀了卡穆。涅克斯放声嘶喊着:“你骗人!是你忌妒我父亲!”

“涅克斯!”

“因为哈修泰尔家族没有任何人可以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而你因为我父亲卡穆·修利哲成为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所以嫉妒他!然后为了夺回克位德美索,就害死了我父亲!你这个暗地里打着鬼算盘,还装出一副假绅士模样的家伙,别再用你那满口的仁义道德来唬人了!”

怎么会这样……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杉森,有没有什么话可以畅快地形容现在目前的这个状况呢?但是连杉森也惊讶地张大嘴巴,只是听着他们的对话。反而是温柴紧皱着眉头,说道:“Kjaeri,Talkomana ziishinu vohai……”

“什么意思呢?”

温柴似乎没听到我问的话。他只是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在互相辱骂的这两个人。简直就像野狗和秃鹰在争吵!这个时候,哈修泰尔侯爵又再喊道:“你要说就直说,别跟我耍嘴皮子!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

“罗内·修利哲杀了自己的弟弟,他连自己的夫人也打算杀掉时,是我救了她。所以你才得以出世。没有我的话,你怎么可能会活在这个世界上呢!还有,你说我嫉妒卡穆·修利哲?你说的是那个救了亚曼嘉,也把你救起来的我吗?”

“哈哈哈哈!”

涅克斯开始咯咯笑了起来。如果说他像发了疯似的发火,或是张口结舌地愣在那边,还说得过去,但是为什么他要咯咯笑呢?涅克斯停止了笑声,说道:“是这样的吗!真的是这样的吗!”

“确实是这样!”

“你是说你救了我母亲?”

“所以你才活了下来的,不是吗!”

“狡猾的狐狸掉到自己的诡计里了。你这个疯子,我对这件事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那时候的情况,我母亲早就告诉过我了!”

哈修泰尔侯爵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直瞪着涅克斯。我听到涅克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怎么不说话了?要不要我直接说出来?你可以救得到我母亲是因为你就在旁边!也就是你眼睁睁地看我父亲被他的哥哥杀死,然后才去救我母亲的。我说的没错吧!”

哈修泰尔侯爵什么话也没回答。他只是皱着眉头,一直望着天空。涅克斯长长地嘶喊着:“要不要我来说明原因?”

“没那个必要。”

“哈哈哈!我以前一直很好奇!我是说你为何救了我母亲的事。在我知道那件事之后,我想了很久很久。”

“……别再说了。”

“结果你这家伙收养的龙魂使小孩,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提示。然后再听到哈斯勒的转述后,我已经完完全全地了解了!”

“我叫你别再说了!”

“你要创造龙魂使血统!”

创造血统?龙魂使的血统?咦,这就是哈修泰尔侯爵恶名昭彰的罪行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知道的事了,为何要再提呢?侯爵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知不觉间,斜照着的月亮在涅克斯的背后闪烁着。涅克斯现在看起来像是一头看到月亮之后咆叫的野狼。他像是在长长地悲鸣,但却笑着喊道:“哈哈哈哈!你为了得到迪特律希,就杀了他母亲,就跟你为了得到我就杀了我父亲是一样的意思吧?你为了得到卡穆·修利哲这个当代最佳的龙魂使血统,所以才这么做!不是吗?”

艾赛韩德。算我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在后面一直敲我脑袋呢?

但是我却看不到艾赛韩德。真是的。那么,为何我的头会这么痛啊。

太阳穴像是被谁按着不放,简直就像是在额头中央长出了一颗松树。

似乎有很多树根钻进脑袋里去……,我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了。

杉森强忍住一直想拔剑的动作,不停颤抖着他的手。他大概是想拔起剑,刺向侯爵吧!这和我心里想做的一样,所以我知道,杉森。

若不是达兰妮安的警告,我早就当场让侯爵下跪,用高兴的心情在侯爵的背上刻上他所有罪状了。侯爵这个恶毒的人类!他把人当成什么来对待啊!

杉森终于忍不住喊道:“侯爵!他说的是事实吗!”

侯爵没有回答。他仍然还是仰着头,看着飘浮在夜空中的涅克斯。他不回答是什么意思啊?吉西恩用喉咙沙哑的声音,很吃力地说道:“我要更正刚才说过的话才行。判你绞刑实在是对你太好了。”

抬头望着天空的侯爵,头部突然移动了。他不耐烦地瞪着吉西恩。他那种眼神不像是人类的眼神,而是像一头野兽在怒视的眼神。

他虽然嘴角上扬,却不是在笑。

“乞丐与流浪汉的王子,斗胆请问您是在判我的罪吗?”

令人讶异的是,吉西恩并没有生气。

“对。我是一个不折不扣,不够资格来使优比涅的秤台平衡的人。”

吉西恩的声音很低沉平稳,但那只是像溃决前的河堤的那种坚定。我可以深深地感受到在那种声音下,蠢蠢欲动的巨大力量。吉西恩说道:“但我是拜索斯。而且,现在信奉的是秃鹰与光荣之神亚色斯。”

侯爵虽然变得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不过他还是向后退了一步……。他用尖锐的语气说道:

“你在胡说些什么!难道你跟你妹妹一样是在家修行祭司吗?

你怎么可以直接信奉亚色斯!你怎么可以把神放在你这种体内流着污水,而不是流着血,拥有拜索斯之名的人身上呢!不要胡说八道了!”

“我的体内流着污水,而不是血?”

吉西恩拿起了剑。温柴快步跑去,向吉西恩说道:“你发过誓。还有别忘了达兰妮安的警告。”

“呃啊啊!”

吉西恩大声一喊,但是没有拔出剑来。哈修泰尔声音低沉地说道:“呵呵呵。坚守你的誓言吧,亚色斯的骑士。坚守亚色斯的光荣吧。”

吉西恩脖子都暴出青筋了,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哈修泰尔。真是的,那家伙简直就是利用“自己是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山的”这一点来保命嘛。这个时候飘浮在半空中的涅克斯,说了一句大快人心的话:“哈哈。我可没有发过誓的记忆。”

侯爵一下子又变得慌张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他是一面跌跌撞撞地后退,一面看着上空。涅克斯冷笑着说道:“你是叫希欧娜吗?你说你是我的同伴,是吧?如果说你救了我的命,那现在也把我的意志救回来呀。帮我把那个垃圾给毁了!”

但是希欧娜什么话也没回答。涅克斯忍不住大叫:“你在做什么啊!”

这个时候希欧娜才低声地回答,那是一个勉强听到的声音。

“涅克斯。我没办法接近那座湖泊。那里是妖精女王的领土呀。”

“混蛋,去取得她的允许不就成了!”

“你是无法理解的。反正我是不能接近达兰妮安的领土的。而且……,很抱歉,因为这是我的计划,我没办法帮你。”

“你,你的计划?”

希欧娜不再多作说明。她简短地念了几句,两匹灵幻骏马就无声无息,连踩踏的蹄声也没听见,就向后转过去。涅克斯开始咒骂:“真是的!如果你不帮我,就让我下来!不需你帮忙了,你让我下来!”

但是希欧娜连听也不听。她毅然决然地将灵幻骏马调头,开始朝挡住了天空的山的方向飞去。涅克斯不断地高声尖叫着,他们就这么完全消失在山后了。

我们茫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直到温柴说了一句短而有力的话,我们才清醒过来。

“哼!他走掉了!”

啊,涅克斯确实是走了!可是我把头低下来,才知道温柴说的不是涅克斯。哈修泰尔不知在何时已离开湖边,回头往山上走了。

温柴突然用充满杀气的眼光看着吉西恩,低声地喃喃说道:“要不要去追他?”

吉西恩没有回答。他只是用非常愤怒的眼神看着山岭。就在杉森用惋惜的表情看着吉西恩和侯爵的同时,侯爵就已经走在很高的山路上了。太迟了。现在追过去,除了和侯爵的部下正面冲突外,又还能做什么呢?吉西恩直接指出了这个想当然尔的事实。

“不必了。我们回去吧。”

吉西恩说完话的同时,将身子向后转了过去。他直接往御雷者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却突然看着湖泊。他面向湖泊的方向说道:“感谢您今晚多次对我们大力鼎助。妖精女王。谢谢您帮我们挡下侯爵,帮了修奇。愿妖精女王之名永远光荣常在。”

吉西恩说完后,以沉重的动作骑上了御雷者。然后我便向着湖水说道:“谢谢您。亨德列克的达兰妮安。”

我没有什么话要再说了。我也往后退了一步。一直在旁观看的杉森。一脸尴尬的表情,左思右想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是的,谢谢您!”

杉森说完后就退到后面。温柴什么话也没说。我骑上杉森骑的马,坐在他背后,开始往我们一行人的方向走回去。

我一面坐在杉森的背后登上山路,一面往后瞧。从湖水中四射出的红色光芒已消失无踪,不留痕迹,雷泊涅湖水就只是一潭笼罩在静谧的夜晚下的山中之湖罢了。我看着深黑宁静的湖面上,波光粼粼,一点也不像才在不久前发生了一阵大骚动的地方。但是一上了山路,就看得见侯爵一行人在急忙收拾的模样。看来他们熄了点燃的营火而改成拿火把了。他们想立刻追赶我们吗?但是不一会儿,火把队伍却开始往梅德莱岭山上爬。

“侯爵要回去了呢?”

杉森听到我说的话,于是让流星停了下来,转过去看后面。这个时候,吉西恩说道:“看来他们是因为妖精女王,没办法走湖边的路,只好绕过湖水,迂回而行的样子。虽然很花时间,可是也没办法。”

“啊,这样啊。”

也就是说,他们还是要追我们追到底喽。但是绕这么一大圈,是没法很快就追上来的。我们可以稍微喘口气,慢慢来了。


可以喘口气慢慢来?谁说过这句话的?

首先发难的是杉森。杉森完全忽视理性的对话,高尚又有品味的手段,就开始摇我的手脚。然后我一边被杉森掐手脚,一边听卡尔斯文的责备,这真是一个在精神健康层面上相当有害的经验。真是的,在青少年脆弱的心里,正是青春飞扬,若在这个时候在心里留下了人生的污点,那该怎么办呢!(呃,鸡皮疙瘩掉满地了。)

“我是被逼的……,呃啊啊!”

“就算是这样。我不认为你对于自己这种独断的行为,还有什么特别可辩解的话。尼德法老弟。当然,现在去想象你当时身处的那种情况,在面对如此令人不悦和怆惶的情况下,还能同时以冷静的头脑和充分的思虑来处理诸多的困难,这一点我是肯定的。可是,就算是这样,你的决定和之后随之而来的一连串惊世骇俗,吓人的事件中,若是追究起来,虽然许多危险的要素没有真正发生,但却是充分地存在的这一点看来,我认为你的决定在许多角度上有待批评。”

拜托你不要讲一长串又臭又长的文章,好吗!会把人家搞得神经错乱的耶。而且卡尔的话说得越长,杉森就欺负我越久啊!

“呵嗯,真是的,那个。这家伙!你做事真没诀窍!怎么可以把其他人都叫醒呢?”

天呀,连艾赛韩德都这样。没人站在我这边了!

“不要再讲了,卡尔,艾赛韩德。修奇也是在胁迫下才做出这种事的。而且也没发生什么糟糕的事,就算了吧。”

亚夫奈德!亚夫奈德!如果我一回到我工作的地方,我会给你准备最高品质的十箱蜡烛当做礼物!但是卡尔却无情地摇摇头。他说道:“也不想想看我们一行人晚上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才拉开了和侯爵的距离。可是尼德法老弟却不把大家的辛苦当一回事,犯下这种无知的罪。”

“那是因为被逼迫,不是吗?现在就原谅他吧。”

“嗯……,好吧。费西佛老弟?现在快放了尼德法老弟电。”

杉森马上用浓厚的鼻音,有些呼吸困难地说道:“听到了没?放手啊,这小子!我叫你别把手指头塞到我鼻孔里!”

我怎么可能会是不做任何反抗的人呢?嗯。我一边放开了刚才掐住不放的杉森鼻子,一边喊道:“那也叫杉森放开我的耳朵!就只剩下一只耳朵了,这样弄,耳朵的形状不是会变得很怪吗!”

“可以让你变得更有个性呢。”

“我要再插进去了哦!”

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让两位贺坦特村的男子汉停止了一场必死之争的决斗,而且还下了重警,要重回我们两人原本的友谊关系。

一直在默默地观看这一幕的贺坦特村第三位男子汉,一面叹气一面向魔法剑王子说道:“不管怎么说,也是多亏了尼德法老弟,我们才知道了许多事实,这也是不容否认的啊。”

“是呀,没错。”

吉西恩慎重地点了点头,卡尔望着我说道:“哼嗯。也就是说,托尔曼·哈修泰尔和雷提的祭司们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而且明天就会遇见他们了,是吗?”

“是的。希欧娜是这么说的。”

“好。既然侯爵已经露出真面目了,我们绝对不能将克拉德美索交给他。现在我们的目标有两个。首先让克拉德美索在不发疯的情形下,找到它的龙魂使。但是同时要阻止和侯爵有关系的人当上龙魂使。”

卡尔整理出思绪后,回头看了一下蕾妮。蕾妮委曲地将脸靠在并拢的膝盖上。卡尔万分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

“蕾妮小姐。”

“是。”

“到目前为止的谈话……,你有没有特别想再听我解释的?”

“没有。我没有特别想听的。”

蕾妮看起来似乎不想说任何话的样子。是因为亲生父亲的言语和行为而受到了莫大打击的关系吗?卡尔点点头说道:“好吧。那么你可以如同往常一样,相信我们,帮助我们吗?”

蕾妮好像一时间保留了这个回答。她突然稍微抬起了头,环视着坐在她周围的我们。蕾妮的眼神最后停在假装故意什么都不知道,却在彼此用手肘推挤对方身体侧面的我和杉森身上,她嘟起了嘴,叹了一小口气道:“呼!”

那是什么意思?啊!因为我分了心,结果就被杉森连续戳了两下大腿!嘿,我又快速地向杉森侧面连续戳了三下。但是杉森只是发出低沉的呻吟声,连头也不回就连续向我戳了四下!可恶!

“哈修泰尔侯爵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是各位拜托我,带我来这里的。还有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办到。”

蕾妮用最快速度说完了话。妮莉亚听了蕾妮说的话,嘻嘻笑了出来,搂着蕾妮的肩膀说道:“我以你为荣,蕾妮。”

“妮莉亚姐姐。”

啊……,我们怎么没办法像她们那样友爱呢。为什么我和杉森无法彼此包容呢?多么可惜呀。好。一定要改过来才行。我们要彼此包容才行。不过要在我先狠狠戳了杉森五下之后再开始。结果杉森再也无法忍受,他开始过来掐住我的脖子,然后我开始抓住他的腿。卡尔俯视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我们,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么,我看大家都累了,先睡吧。侯爵一行人必须绕过湖泊,要花多少时间呢?”

“大概要晚个一天。原本是会晚两天,但那些士兵们训练有素,恐怕是用四只脚走路,加倍的速度……,对不起。给我闭嘴!”

“啊,是的。那没有必要担心他们追上我们了。大家好好休息吧。但是明天要尽早出发。托尔曼·哈修泰尔和雷提的祭司们和我们碰到面的话,恐怕不是件好事,我们还是尽量避开他们吧。”

杰伦特满脸疑惑地说道:“那个,可是,褐色山脉虽然很宽广,但我们能一直避开他们吗?是不是该想个什么对策?”

“啊,钦柏先生。如果我们成功的话,他们就会逃掉的。”

“什么?啊……,是啊!”

没错,我们成功的话,蕾妮就是克拉德美索的龙魂使了。那么哈修泰尔侯爵和托尔曼他们所有人都要赶忙逃跑了。哈哈哈!被压在杉森的下面的我也这么想着笑了出来,结果杉森就全力展开那更顽固和冷酷的攻击。天呀!你这天下无双的大坏蛋!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呃啊啊啊!停,停,痒死了,嘿,呜嘻嘻嘻!呃咯咯咯!”


卡尔和吉西恩两个人坐在一起。

我是在做梦吗?不是呀。因为不知怎地肚子饿了。这个理由虽有点勉强,反正我在睡觉时,翻了个身,张开眼一看,卡尔坐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在他旁边的是歪着头看他的吉西恩。我又再度要进入梦乡时,吉西恩说话了。

“大法师想要的是什么呢?”

他把端雅剑放在一旁,两手微张向着营火取暖。卡尔捡起一根柴火,丢入火堆中,说道:“你不知道吗?他希望所有种族可以脱离自身的不协调性。”

“可是,今晚我们和妖精女王以及和哈修泰尔谈过之后,我有一股莫名异常的感觉。”

我睡了一下又再次醒了过来。吉西恩的话让我很好奇。我轻轻闭上眼,平息了一下呼吸声,听他们两人的对话。卡尔冷静地说道:“是什么感觉?”

“我在想,种族的不协调性指的究竟是什么。我今天晚上见到了哈修泰尔和妖精女王。也看到了两人的对立态度。卡尔你也见到了吧?”

“是的。”

“我看到了达兰妮安向后退的模样。啊,你距离太远听不到他们讲话的内容吧。”

“不。爱因德夫先生都转告给我听了。爱因德夫先生拥有矮人超强的听力啊。”

“是吗。那么卡尔应该也听到了达兰妮安那个莫名其妙的后退理由了吗?”

“是的。”

吉西恩坐的位子好像不太舒适,于是他稍微动了一下身子,说道:“你的想法如何?我只看过亨德列克的肖像图,然后再从这里一点儿,那里一点儿地听来一些小道消息,才大略地推测到这位大法师的伟大形象中的一部分。但是我真的无法理解达兰妮安会从哈修泰尔那里感受到亨德列克的气息。”

“我也……和你一样。我和你一样都是人类。要我们去揣测妖精女王为何会有那种感受,是有些超乎我们的能力。”

“是的。那也不是我对那件事想说的话。我想说的是,这会不会是妖精的不协调性。”

“妖精的不协调性?”

“说不协调好像语气太过强烈,改为缺点,你认为如何?总而言之,那就是我们和妖精女王间的差异吧?那种差异就是妖精女王可以越过国度,越过次元,我们却除了感觉得到拜索斯和伊斯的差异外,其他什么也感受不到。对吗?”

“那样想也是没错的。”

“是的。那也就是说她是活在一个巨观的世界之中,所以她对于我们人类,会很难去区分一个个的微观下的个体。她把哈修泰尔和亨德列克混为一谈,不会很可笑吗?”

“这个嘛……”

“你好像不同意我的看法喽?”

吉西恩说完,卡尔微微一笑,说道:“我刚才在想亨德列克是不是微观下的生物体,吉西恩。”

“他不是人类吗?”

“虽然说他是人类,但是从他想把世界重新组合的庞大野心、想成为神的近乎荒谬的想象力、可以把神龙王驱逐掉的那种冲劲看来,我认为他是很厉害的人类。从这点看来,即使出发点不同,但哈修泰尔侯爵也和亨德列克一样,不是吗?”

“你说什么?”

我裹在毛毯里的脚,脚尾端的脚指头都抽筋了。天啊。卡尔!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卡尔一边看着营火,一边说道:“现在如果能喝杯茶该多好,但是明早要早点出发,最好不要打开行李。”

“卡尔,那个……”

“我只是站在妖精女王的立场来看。刚才我讨论亨德列克时,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他那些特征吗?现在要不要换成哈修泰尔来讨论看看?”

“什么?”

“他想要随心所欲延长神龙王所定下的龙魂使期限的那种无限野心,收集龙魂使的血统,创造新种族……,是呀,我要说那是个全新的种族。若说是依血统而延续下来的话,那样称呼也无妨吧。制造出全新的种族,龙魂使,他那种简直到了荒谬程度的想象力,还有毫不犹疑去夺取他人幸福的冲劲。”

“卡尔……!”

“所以,妖精女王说她从哈修泰尔身上感受到亨德列克的气息,我也不觉得奇怪。极端的两边是互通的,这句老掉牙的话大概可以说明这种情况吧。亨德列克和哈修泰尔虽然是站在两个离得远远的极端上,反而因此可以感受到相似的部分。”

“我有点懂了,但是这样说行得通吗?”

“在妖精女王的眼中看来是这样没错。从一个和我们编制出的伦理毫无关系的妖精女王眼中看来……”

吉西恩现在不说任何一句话了。卡尔,你这番话真的是打破常理的话。真是的。看来我要做一场噩梦了。

当我再从这个世界慢慢抽身而出时,耳边传来了卡尔细微的说话声:“谢蕾妮尔小姐正在寻找亨德列克吧。因为她认为亨德列克没有死。但是我现在无法赞同她了。大法师已经死了。”

“什么?不会吧,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比起吉西恩慌张的声音,卡尔回答的声音,听起来是比较索然无味。卡尔说:“卡纳丁的安提哥尔市长曾说过,路坦尼欧大王和亨德列克的故事是我国最重要的根基,同时也是骄傲。事实上,大王并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代表这整个国家,大法师则是代表了我们的精神。我也是一直这样以为的。但现在不是这样了。”

“卡尔?”

“大法师已死。只有人类的亨德列克存在。虽然他去追寻八星,但他不过是个不协调的人类罢了。和大王是一样的。现在对我来说,代表我们的精神和我们的传说的大法师的意义已经不再存在了。

关于那些我听说过的所有故事、传说,只不过是这长久时间以来,一直流传不断的挽歌罢了。我们只是不断地在覆诵大法师的挽歌,根本就不曾有一刻真正去了解过他。但是我好像到现在才真的了解并敬爱他。现在我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看见曾经活在三百年前的人类——亨德列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