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补给站坐了三个多小时，彼此淡淡地聊着，渐渐也了解了一些向家与沙漠部落结仇的经过。没想到曾经几百万的沙漠人口，现在却只剩下一百万左右，大部分还是居住在云岩城，受到向家的管制。真正和祖先一样以沙漠为家的沙漠人口只剩下不足三十万，而且在几十年中，好几个沙漠部落已经被向家灭绝，剩下的一些不是甘愿做向家的走狗，就是远走他乡了。

“秘沙族人也曾经是沙漠中最为勇悍的战士，现在因为人口锐减，也只能做了向家的走狗，卑躬屈膝，没有了一丝骨气。”丽珠赤那淡淡地道，口气之平淡，似乎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但愈是冷漠，愈是让我感觉到其中的仇恨之深。

向家与他们之间的仇恨，恐怕只有以一方的灭绝为结束了。不过现在看来，向家把他们给消灭了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眼前，沙漠的威势逐渐开始减弱了，丽珠赤那道：“我们应该出发了，迟些，恐怕会和向家派来救援的人碰上。”

我们均点了点头，丽珠赤那招呼一声，三百大汉立即齐刷刷翻身上了骆驼。看得出他们并没有接受过军队训练，但是他们对丽珠赤那的话却是毫无反对地全盘接受，好似圣谕一般，所以才会出现整体行动极为和谐的情况。

我们几人也都匆匆上了骆驼。经过刚才三个多小时的休整，众人又都有着不错的基础，所以这一会儿，气力差不多已经恢复了。跨上骆驼，众人飞一般地向沙漠的更深处驰去。

随着向沙漠腹地的挺进，入目之处，景色反而比沙漠边缘处更加丰富。

月色早早降临，金黄色的月光下，沙丘的弧线非常饱满，似乎充满了哲理般的暗示。沙丘上不时出现一两只傍晚出来觅食的小兽，探头探脑地看见我们大部队越过，倏地一下便消失不见了。

对此我不以为意，在沙漠中谁都有自己的一套自我保护的方式，否则就不能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中活下去。

突兀起伏的山岩也逐渐在视线中出现，一块块在沙漠中显得稀罕的巨石棋子般列布在我们的视线中，巨石表面因为常年受到风蚀而显得平整光滑，显现出乌黑的色泽。

一簇簇荒草看似毫无生机地扎根在黄沙中，整个天地显得荒芜、斑驳，再加上黄沙与砾石，形成一个奇异的天地。

忽然远处的一个沙丘的巨石上出现了三四个人，向我们挥舞着胳臂，显然这里已经到了他们的地盘上了。

不过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这里虽然深入沙漠，但离向家堡并不算很远。虽然我们在沙暴之后，又奔行了大概三个小时才到了这里，但是拥有飞行工具的向家，到这里最多只需要两个小时。

为什么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向家又拥有高科技武器的优势，却任这些一直威胁着他们的人存在呢？这令我不解。

我把心中的疑惑告诉了方冰。

方冰张了张干枯的嘴唇，耸了耸肩道：“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有一个故事也许可以解开你的疑惑。”

我好奇地道：“说说看。”

方冰一边与我并肩驰骋，一边道：“有一片广阔的草原，那里水草丰美，生长了大批的鹿群，当然也有狮子、豹子和狼。狼以鹿群为食，鹿群在狼的压力下，胆战心惊。”

“一次，人类看到几只刚出生的小鹿和几只老迈的鹿因为跑不动被狼吃掉，于是大发善心，将狼全部杀死了，然后人们以为鹿群从此就会过上好日子。”

“豹子和狮子因为数量少，也没有狼那么狡猾和贪婪，所以对鹿群的压力小。没有了狼的压力，鹿群开始无忧无虑地吃着水草，每一个都吃得大腹便便。”

“突然有一天，人类发现数量应该迅速增长的鹿群反而在急剧减少。经过观察才发现，鹿群没有了狼群的压力后，渐渐没有了警戒心，而且每一只都吃得很肥，身上堆满了脂肪，结果使得一些以前从来追不上它们的野兽也能轻易追上它们。所以鹿群数量开始减少。”

“人类大惊失色，于是绞尽脑汁，想要帮助鹿群恢复到之前既体壮善奔又对外界的危险充满警戒心的状态。最后有人出了主意，从外面引进了一批狼。没过多久，人类惊喜地发现，鹿群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队伍中全是身强体壮之辈，老弱病残的鹿因为跑不动都被狼吃了。”

游明杰这时候从后面追上来，哈哈笑道：“向家留下这些敌人，是故意让后代子孙一直保持着心中的压力而不至于松懈下来，变成又蠢又笨的肥鹿。”

方冰道：“此举不但令后代子孙可以永远感觉到外界的压力而始终保持进取心，而且还会令自身后代优胜劣汰，那些老弱病残之辈自然会死在狼吻之下，剩下的全是精英，保证了家族的最优发展。”

我叹道：“优胜劣汰是自然界的法则，然则人类为万物之灵长，终是有情有义之辈，如野兽般淘汰老弱未免就有些残酷了。”

众人一时不语，半晌游明杰才笑道：“方兄家族中是不是也施行如此优胜劣汰的法则？”

方冰摇头苦笑，却不答，看来游明杰所说虽然不中，却不远矣。想要维持一个家族的长期优势发展，自然要残酷一点。想来方冰兄妹年幼时也见过不少家族中残酷的事情吧。

就这么想着，我们很快就来到了那沙丘之上。

丽珠赤那笑道：“库克！”

一个精壮的少年手持一柄长矛，一个鹞子翻身便灵巧地从巨石上轻松跃下，迎着我们的队伍高声道：“姐姐，那后面几人就是你救回来的外族人吗？”

丽珠赤那点了点头，速度丝毫不减地从他身边掠过，朗声道：“先回去再说。”

那少年回头好奇地打量了我们一眼，目光在方香君与李秋雨脸上明显多停留了一会儿，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艳和爱慕的神色。随后他怪叫一声追着丽珠赤那去了，速度之快，竟让我有相形见绌之感。

这小子在沙漠中奔跑竟然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

方香君不满道：“那小子竟敢贼眼溜溜地看我。”

与库克一起站在巨石上的几个小子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位女孩子，李秋雨笑道：“早听说沙漠居民崇尚自然，以自己的祖先为神，爱憎分明，并不拘俗礼，我本来还不信，现在看来怕有几分真实吧。我们既然在别人的地盘上，就忍忍吧。”

听她这么一说，我倒也发现这几个小子的目光中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杂质，只是单纯的爱慕。不同的是，他们并不像我们这般将爱慕隐藏在心中，反而大胆地表露出来。

游明杰哈哈笑道：“不知道这里的女孩是不是也是一样呢，希望我们几个男人也能同样受到这个部落的女性们的青睐。”

说完，他一拍骆驼也向着前方沙丘下依着山谷建立起来的石屋群奔了过去。方冰似乎也有与游明杰一样的想法，被李秋雨白了一眼，尴尬地讷讷不语。我哈哈一笑，跟了上去。

很快我们就进入了由土石垒起来的房屋所组成的庞大的建筑群中。

我们下了骆驼，马上有几个少年走过来把骆驼牵走，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大汉一言不发地将我们领到一间石室中。

这是一间很大的石室，从里面的桌椅摆设来看，应该是个议事厅之类的场所。石室大门正对面有个高台，高台上独留有一张很大的石椅，上面铺着一张不知什么野兽的毛皮，看起来光滑柔顺，应该是部落首领的宝座。

我们在下方左面的几张石椅上坐下，很快有人给我们抬进来一些看起来十分可口的瓜果。

我道：“既来之，则安之，大家安心等待吧，想必一会儿丽珠赤那就会到了。”

众人也都不客气，看到鲜艳欲滴的果实，腹中早已鼓鸣般叫了起来，于是一边休息恢复体力，一边伏案大嚼，伺候自己的肚子。

不一会儿又有几人抬进来一个模样古怪的东西，我们不解地看着。不过随后感觉到冷气从中释放出来，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个依靠吸收太阳能来制冷的机器。

一阵阵冷气袭来，我们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胃口也变得更好。一路走来，只觉得好像跨过时间的界限，来到了数百年前的古老落后的部落中，现在才发现，原来那只是我们的错觉。科技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这些偏远的部落也早已懂得利用这些高科技产品来改善自己的生活了。

又过了一会儿，丽珠赤那仍没有出现，反而是一个持杖的威严老者在几个大汉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老者身上穿着由某种兽皮手工制作的精美衣服，神采奕奕，精神矍铄。

老者向着我们自我介绍道：“我是这里的族长，丽珠赤那是小女。”

竟是族长大人驾到，我们纷纷起身还礼。

族长显得非常豪迈，招呼我们坐下，自己径直坐在高台上那张铺着兽皮的石椅上，几个大汉分站在两旁。

族长呵呵笑道：“各位少年英雄能来到我们这里，着实令敝部落蓬荜增辉，不知道各位还习惯吗？”

我们纷纷点头。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就是不习惯也得习惯呀。

我们双方又寒暄了几句，外面有人走进来恭敬地道：“族长，宴会已经开始。”

族长高兴地道：“我为各位少年英雄安排了一个宴会，大家随我一块去吧，不要拘束，尽情欢乐。向家虽然狂妄，想要来我这里撒野却绝不可能。”族长说到后面一句时，一脸傲然。

我们相互看了一眼，随着他走了出去。

一个空旷的空地上，燃起了至少十堆篝火，上面架着不知道什么野兽的肉，已经烤得金黄发亮，一滴滴油滴在火堆上，发出“嗞嗞”的响声。

我们在族长的安排下，席地而坐。这些住在沙漠深处的人们开始欢快地载歌载舞，男男女女手拉着手围走在火堆外，十分热闹。

席间不断有各种动物的肉和一些果蔬之类的食物送上来，柳如是坐在我身边，手中抓着一只不知名野兽的后腿大口地咀嚼着。我看了他一眼，他似乎被眼前异族风味十足的美丽舞蹈给吸引住了，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他皱了皱眉头，露出思索的神态。

我随口问道：“想什么呢？”

柳如是转头望向我，一脸困惑地问道：“兰虎大哥，他们看起来是那么欢乐，似乎一点也看不出悲伤。他们不断受到向家的打压，不仅被迫迁入到这沙漠腹地，而且人口锐减，他们过着的应该是朝不保夕的日子，但是我从他们的脸上却一点看不到苦难的迹象。”

我正要开口说话，游明杰喝得有点醉眼蒙胧的样子，靠过来向柳如是神秘一笑道：“嘿嘿，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天太阳会不会从东面升起，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快来跳舞，没准哪个美丽的女孩会看中你哦！”

柳如是羞红了脸，却不答话。游明杰哈哈笑着走了。

我望了一眼游明杰的背影，初识他的时候他显得古拙而老实，等到了云岩城，经历了这些平常人一辈子也不会遇到的事情后，他反而开窍了。就如同一块蒙尘的宝玉，被擦去了表面的灰尘，露出了里面的光彩。

若是这次我们都能活下去，游明杰日后必能成为一代宗师。他刚刚看似不羁的话语，其实正道破了柳如是的疑问。沙漠部落是向家的狼群，向家又何尝不是沙漠部落的狼群？

从我们进入这里到现在并没有看到几个年龄大的老者，可见他们确实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凡老弱病残都被淘汰了。也正因为时刻处在巨大的压力下，他们才比我们更懂得珍惜生命，珍惜眼前的一切。生命苦短，岂有不珍惜的道理？

看着眼前热闹的情景，我忽然生出如真似幻的感觉，分不清眼前的场景是不是真实的情景。

我心中一动，悄悄从席间退了出来，身后忽然传来早先所见到的丽珠赤那的弟弟库克的声音，似乎是在请李秋雨和方香君两个令他心生仰慕的女孩加入到舞蹈中。

我笑着摇摇头远去，身后传来柳如是的吼声，我转头看过去，两人竟然在两堆火堆之间展开了搏斗。那些舞蹈的人早就分开，各自坐回到席间，只剩下柳如是和库克。

我索性停了下来，远远地望着两人争斗。这场争斗想必是因方香君而起，柳如是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他天赋不错，又肯努力，进步十分迅速，我料想他不会败于库克之手。

在这里为了女孩而打架的事情经常发生，这已经被视为一项正常的活动，就如同在动物的世界中，为了繁衍最优秀的后代，雄性动物之间总会展开争夺配偶的战斗。

所有的人都在为两人加油，柳如是相貌俊秀，身手灵活好看，那些沙漠部落中的女孩并不吝惜自己的赞美声，不断给他鼓劲。

不过库克显然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他的矛法十分了得，并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一种矛法。从长矛的招式和走势来看，大抵是从沙暴中领悟出来的。

两人交手十余招，竟然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两人争斗得愈发激烈，众人的热情也似乎被两人的争斗给激发出来，气氛愈发热烈起来。

声波遥遥传来，我淡淡一笑，两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谁也不能轻言取胜，若是要分出胜负大概也得数百招以后了，到那时就算是取胜之人恐怕也难有再战的力气了。

不知道又走了多远，我在一块巨石前停了下来，身子一动，轻飘飘地跃到巨石顶上，盘膝坐了下来。

眼前月色宜人，冷风鼓荡，感受到体内的星宿之力似乎受到头顶上星辰的吸引，隐隐有所变化。我取出面具戴上，灌了一口“五行毒酒”，然后开始运转“九曲十八弯”功法。

小犬狼也被我释放了出来，蹲在我身边，同我一起吸收着星光。

白天的时候，我在向天道的巨大压力之下，突破了“九曲十八弯”的第四曲的境界进入第五曲，眼下正是应该巩固的时候。

身边广阔的空间中，除了立着的几块怪石，就只有一些枯草和黄沙，没有植物和别的东西与我争抢星光，周围十几米空间内的星光几乎都被吸引过来照射到我身上。

星光不断地从我周身毛孔被吸入进体内，再经过一番转化，成为属于我的星宿之力。境界提高了，体内能够储存的星宿之力自然也水涨船高。我的身体就如同一个容器，境界的提高就好比从前的水桶变成了水缸，自然可以积蓄更多的能量。

觉得星宿之力已经足够了的时候，我停了下来，星光因为没有了我的吸收，而逐渐累积在我的身边，越来越浓郁。

我心中感叹，这里的星光真是充足。因为境界的提高，眼前的世界比以前更加清晰起来，色彩也显得更加丰富。虽然是夜晚，只有星月之光照亮，我仍能看出更多的东西，听出更多的信息，包括风声和沙粒被风吹得滚动的声音都让我有一种特殊的感悟。

还有很多平时被遗漏了的东西，这一刻都有了新的体会。

这就如同一个大学生，回头再看高中的课本，突然感悟到了许多以前未曾明白的东西。所有的不解在这一刻豁然贯通。

心头升起淡淡的欣喜。

今晚是满月，月光也格外充盈，我忽然心中一动，将“封鱼剑”掣出。

我并没有将此剑套上剑鞘，因为它在普通情况下并没有锋利的剑刃，只有将能量灌入时，才会变得削铁如泥。

此剑富含月之精华，我刚刚突发奇想，恐怕此剑也能够吸收月之精华，正如同我吸收星辰之光转化为星宿之力而为己用一般。

拿着此剑，我反复琢磨着，试图找到其中的诀窍。

我弄了半天也没有摸索到其中的关键之处，却突然发现昨天我在向家废弃的矿井中封入剑中的蝎狼王不见了。

真是奇怪，蝎狼王怎么会突然消失了呢？

我疑惑地来回打量着近乎透明的剑身，忽然看到鯈鱼自由自在地欢快地游着，我心中一动明白过来。想必那倒霉的蝎狼王是被鯈鱼给吞吃了。

鯈鱼被我召唤出来对付向天道时受了伤，又在沙漠中驮着我奔行了半天，即便不敢说是伤了元气，恐怕自身也大有损伤，而倒霉的蝎狼王理所当然地成了鯈鱼的补品。

“封鱼剑”中鯈鱼占有地利的优势，而那蝎狼王也在蝴蝶般的怪兽的袭击下受了不轻的伤，再加上蝎狼王能量属性与神剑并不能很好地配合，所以轻易就成了鯈鱼口中的食物。

我心中苦笑一声，本来还打算拿蝎狼王研究一下的，这下子是没戏了，以后再将怪兽封到剑中一定要小心，不能让鯈鱼这个家伙再给吃了。好在蝎狼王是向家研究出来的怪物，凶残暴戾，对它我倒是没有什么好感，死了也就算了，没有什么可惜的。

我正在心中计算着，一阵香风飘然而至，在这里的女性当中，除了李秋雨之外，能够悄无声息地靠近我身边的想必只有丽珠赤那吧。

“为什么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嫌孤单吗？”好听的声音传进我的耳内，正是丽珠赤那。

我微笑着转过头去，顿时生出惊艳之感。她戴着一顶形圆如钵的帽子，四周垂着丝网，帽上点缀着璎珞、珠翠，式样精巧别致，既显得华丽又充满了若隐若现的神秘美感。

不像以前的薄纱，透过丝网，她绝美的容颜在我眼中一览无余。

那对眸子宛如绿洲中清澈的湖水，配以细长入鬓的秀眉和欺霜赛雪的肌肤，确实是罕见的美人。

她站在石下仰望着我，我从巨石上跃了下去，淡淡地道：“心中生出一点感触，便来了这里。这里虽然看起来全无生机，一派荒凉的样子，但却别有一番美态。”

说到这儿，我转头望向她道：“不知道姑娘怎么也来到这里了？”

她轻笑了一声道：“我来这里自然是为了你。”

我愕然道：“为了我？”

她露出一丝狡黠的小女儿态，反问我道：“你知道为什么向家明知我们就在这里，却一直无法将我们全部消灭吗？”

我更加愕然，不晓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和她来这里有什么关系。

我摇了摇头。

她道：“因为这里地势非常奇怪，每过两个小时总会生出一场风暴，所以阻挡了向家的脚步。我怕你不小心误入风暴的禁区，所以特意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