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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的脆响,白子又失守了一个角。在姬离连失三目后,裴染终于推开棋盘摇着头:“你这个棋中圣手,今晚怎么有点神不归属?我看你伤势颇重,气色不佳,还是多休息吧。”说着站起身,又自语道:“快近亥时了,也是该休息的时候了。”姬离披衣起身送客,听了他的话不由扭头向窗外的钟楼望了一眼,夜色里钟楼一片沉肃,钟楼后便是霍光宿的宅子。

    裴染长长叹息:“几十年打拼下来的老兄弟,到头来竟要伯劳飞燕各自去?”姬离一惊:“大哥这是何意?”

    “等那边的烟火一起,日间装扮成游客,埋伏在钟楼里的谋逆们就会包围霍家。这些人是以前跟花玉潘叛逃的余孽,借着在少船王婚典上观礼的名义都潜进了轻车港。他们会逼温、霍强制卓少船王下野,拥立大公子花玉潘。当然,这些都是他们和霍光宿勾结好的。”

    裴染转过了身:“你也是吗?在等那个信号的人?”

    姬离坐回椅子,半晌才开口:“大哥,如果我是,想必也逃不过被你肃清的下场吧?”说着露出了苦笑。

    裴染两手按在他肩上:“姬离,以前你是我们七个里面,最聪明、也是最心狠手辣的一个。我一度认为,西门十三是你招来的,可是在关键时候,你却替少船王挡了一下——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样想的,所以才一直在这里陪你。”

    姬离避开裴染锐利的目光,淡淡道:“我始终认为长子继承基业乃为天经地义,二公子多病不去说他,大公子花玉潘分明健在,和老船王起冲突叛离轻车港,不过是一时糊涂。他若肯回来向老船王低一次头,这个位置还是他的,卓少船王毕竟太年轻了。可惜父子两个格都过于执拗,花玉潘不但不回来认错,还联合朝鲜海盗作靠山,只是这次让十三暗杀卓少船王的行为,未免过了……”

    “你要这么想,也在情理之中。你知道卓少船王对我怎么说?”

    裴染加重了手的力量,“她说,‘姬离看不上我,不肯帮我,我不怪他,说明我还没有让能者为我所用的器量。只是朝鲜海盗不过是以我兄长作借口,妄图从中牟利。没有朝鲜海盗的话,姬离就算助花玉潘取得此位,我也无话可说,至少基业还在自己人手上。’”

    “相比花玉潘的私心,你觉得哪个更能承担重任?姬离啊,温重年纪大了所以糊涂,霍光宿心怀叵测,花玉潘本不在他眼里。你怎么也会被他利用?!到时候大公子回来了,朝鲜海盗也进来了,这买卖啊,就做赔了……”

    “少船王说他不怪我?真的那么说了吗?”姬离泛出奇怪的笑意。

    “说了。只说过一次,不过我却记得。”

    姬离眼中仿佛有些动摇,末了却只说道:“我很了解自己,是个任又激进的人,我不是个好兄弟……就当是老大哥再担待最小的兄弟一次吧,我做的事,我自己会承担后果。”

    裴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西门十三也不知什么时候从藏身的屏风后走出来。

    把玩着残局上的棋子,西门十三喃喃自语:“永远都在后悔的姬离啊,现在又在摇摆不定了……你被年少的船王轻易打动了,你打算怎么做呢?”他从怀里拿出一包药,又倒了杯茶:“不管你怎么打算的,我都会支持你。不过在这之前,你应该把这些药服了,我告诉过你,青汞不是闹着玩的。”

    见姬离仍旧低头不语,他殷勤地把水和药送到姬离手里:“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姐姐,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会恨我一辈子的。”

    姬离一边把药送入口,一边喃喃自语:“器和量只不过是用来衡量是否值得追随的标准之一。”

    “什么?”西门十三没听明白。

    “没什么——只是想点无足轻重的琐碎问题。”他抬头问西门十三:“你去哪儿了?”

    “去看姐姐了。”西门十三答。

    “那你一定看到十一从黄山弄来的那两本兰花了吧?她照顾它们比照顾我要周到多了。”

    “确实是美丽的兰花,姐姐就喜欢弄这些花花草草。”西门十三笑。

    “你究竟去哪里了?十一养的兰花早就送人了。”姬离平静地问。

    意识到上当的西门十三仿佛想起了重要的事情:“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我已经练到可以同时发七枚青汞。你们没找到的那一枚,应该在卓少船王身上。”

    “什……”姬离一惊,起身想抓他衣领,,却脚一软几乎跌倒,忙撑住桌子:“十三,你敢对我下毒?!”

    “岂敢,那只是解药的副作用,睡一会就好了。“西门十三扶起打翻的茶碗,随意在对面的椅子坐下,“姐夫,你最要命的弱点,就是你那半吊子的决心。”

    “要我暗算少船王的是你,关键时刻救他的也是你,迟疑的杀人者和用利器切割自己一样危险。为了不被你拖累,我不得已换个主顾。”

    他看着勉强支撑着桌子,双眼时开时盍,想要保持清醒听他说话的姬离,像谈论天气一样谈论着别人的生死。

    “我的新主顾说,想到用青汞这样的好东西他要多谢你,残害手足的罪名能够不承担还是不承担的好。不过卓少船王身边有个防碍很大的人,想要提高成功的机会,必须先除去这个人。”

    “花玉潘雇了你?”姬离挣扎着,欲扑上前抓他,结果只是撞得桌子连连摇晃,眼前的茶具翻的翻,碎的碎,西门十三依旧稳稳端坐。眼见眼皮越来越沉重,姬离颓然坐倒:“他……,他要你去杀裴老大?”

    “错了,他要我杀的,据说是个女孩子,据说是天下第一美貌的一位少女。”

    西门十三微笑着显出怅然之色,“竟然连一个绮貌年华的少女都要扼杀,这世道真是不知所谓——可惜,主顾毕竟是主顾,主顾的要求,我难免要做到的。”

    他和来时一样不走门户,从窗口一闪即逝。西门家的轻巧工夫,也如同暗器是天下一绝,西门十三更是独步天下。姬离眼睁睁看他去了,既不能动弹,更发不声音,只觉眼皮像塞满了铅,困意阵阵袭来,由不得自己地盍上了双眼。

    时间从指缝间慢慢流淌过去,姬离在逐渐没落的意识深处沉浮着,卓仙衣的身影,花玉潘的身影,裴染的身影,最后幻化为海上的朝鲜战舰,轻车港在一声惊天的击中陷入火海,姬离浑身一颤,耳畔依稀听得声连连,过了片刻,方听出是霍府方向在放烟火,已惊出了满额冷汗。

    他努力咬着舌头,只是脖子以上都是麻的,用不上力气。头脑昏昏沉沉,手无意识地向前探索着,终于被他碰到了一大块碎裂的瓷器。

    他挣扎着,慢慢将碎瓷捏在掌中,用力一握,血流如注。剧痛终于使他清醒,转动目光,望向霍府方向那片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