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密室凶魂
2006年8月1日,深夜11点30分。
仿佛瘟疫一样,那种孤独无助、提心吊胆的恐惧感迅速蔓延,沉沉地飘浮在海岛的夜色里。繁星依旧灿烂,晚风依旧凉爽,死亡的阴霾却悄无声息地湮没了所有人。
令人窒息的沉默。
“枫少,在岛上万事小心,有什么事打电话,千万别逞强。七天后,我会来接你们的。”权叔的叮嘱再次在陈枫的耳边响起。
陈枫仿佛从睡梦中惊醒般,慌慌张张地找出自己的手机,拨打着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手机里传来的只有那个职业性的温柔女声。
怎么回事?
陈枫拨打电话的手明显哆嗦起来。他不死心,接连拨打了几个电话号码,可听到的,依然只有那个职业女声。
“见鬼!”陈枫怒骂着,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怎么了,打不通?”万寥海拿过手机看了看。
手机很华丽,精美的外壳在星光下闪闪发亮。从外表看,手机没一点损坏的痕迹。
“恶灵?”万寥海冷笑一声,随手将手机还给陈枫。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非常时刻,显出了万寥海的过人胆略。他吩咐陈枫照顾女孩们,然后叫周光明去寻找挖坑的工具,自己则走近曾英杰的尸体,低头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慢腾腾地将尸体背到身上。
走出房门时,万寥海抬起头,看到的却是方媛惊恐的眼神。
方媛看得清清楚楚,曾英杰的尸体居然在动!是的,没错,曾英杰的头真的在摇动,仿佛在发出某种警告般。他的眼睛,一直是睁着的,眼球里的血丝越来越浓,眼白里的黑点越来越多。
不只是她,除了万寥海外,所有的人都看到了!
紫蝶紧紧抿着嘴唇,脸色煞白,身体软软地靠在陈枫身上。秋水则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两眼一黑,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方媛一把抱住秋水,睁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万寥海背上的曾英杰。
万寥海觉察到了异常:“发生了什么事?”
方媛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曾英杰刚才似乎在摇头。”
“哦。”万寥海放下曾英杰的尸体,歪着头看了看。
曾英杰的尸体开始发软,散发着一股恶臭。奇怪的是,原来充满了恐惧的眼神,现在居然变得有些迷惑起来,似乎对某种神秘的事情充满了疑问。
万寥海用脚踢了踢曾英杰的尸体,没发现什么异常。他愤愤地说:“这小子生前就喜欢折腾,现在死了也不让人安心。”
话音未落,曾英杰的尸体竟然真的爬起来了,“他”爬得很慢,两只手用力支撑着地面,膝盖显得很僵硬,一直弯曲不了。“他”试了几次,最终还是没办法让膝盖挺起来,于是干脆跪在地上,缓缓地抬起头,眼神益发显得迷离,仿佛有些事情想不通似的。
“他”的喉咙里发出“呜呜”声,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
万寥海、方媛、陈枫、紫蝶眼睁睁地看着曾英杰的尸体,个个面如白纸。他们屏住呼吸,惊恐万分。
秋水已经彻底晕过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其实,也就几秒钟的时间。曾英杰跪在地上,茫然地望着远方的苍穹,伸出手想要去抓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垂落下来,头颅朝下栽了下去。
头骨和地面相撞击,发出沉闷的碎裂声。
这回,“他”没有再动了。
死一样的寂静,只听到晚风“呜呜”的哭泣声。白天暖融融的海神岛,此时竟是那么寒冷和阴沉,让人直冒冷气。
过了许久,万寥海才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们还要在岛上居住六天,所以,曾英杰的尸体必须要处理好,否则很容易引发恶疾。”
他扫视了众人一眼,平静沉着地将曾英杰的尸体背在身上,然后站直了身体,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到了湖边。
相对岛上其他的地方来说,湖边的土质比较松软。万寥海拿起周光明寻来的破铁锹,狠狠地挖了起来。
事实上,也只有他一个人在进行这项工作。秋水吓晕过去了,方媛、紫蝶帮不上忙,陈枫、周光明也指望不上,这两个所谓的男孩连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
埋好曾英杰的尸体后,万寥海脱掉血迹斑斑的外衣,到海水里游了一会,然后光着上身湿漉漉地回到众人身边。
“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光明怯怯地问。
“我不知道。也许,曾英杰本身就患有隐疾,昨晚突然发作。”万寥海的声音显得特别寂寥,“听说,很多喜欢练拳的人,身体容易受到伤害,寿命都很短暂。比方说泰拳手,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多岁。所以,什么跆拳道、泰拳、空手道,远不如中国武术源远流长。”
目前,也只有这样的解释最合理了。总不能说,曾英杰真是被什么所谓的恶灵害死的。
“可是,他房间里的那些血字呢?怎么解释?”陈枫疑惑地望着方媛,“你似乎知道那首歌谣。”
方媛说:“我也是听权叔说的。”
“权叔?”陈枫皱起了眉头,“他又怎么知道这首歌谣?还有,刚才曾英杰他……”
“那只不过是诈尸。现代死亡的界定标准有多种,最常见的是停止呼吸和心脏长时间停止跳动。实际上,这时候人的大脑和神经系统还没死亡。在受到某种外力的刺激下,停止呼吸和心脏跳动的死人还有可能再次恢复,不过这种恢复只是身体机能的回光返照,也就是我们古人说的临死前的一口气。这口气出了,这个人才真正的死透了。”毕竟学过武术,万寥海对诈尸的解释还是很到位的。
“大家晚上睡觉的时候要特别小心,关好门窗。只要发现不对劲,马上呼救,我会第一时间出来帮助大家的,放心好了。”万寥海提起大斧,抬起头,眼神从方媛、紫蝶、陈枫、周光明身上一个个扫过去,突然龇牙咧嘴狠狠地笑了笑。
他的笑容,一点都不可爱,甚至可以说是丑陋。但没有人否认,他的笑容,隐藏着原始的兽性和斗志。
无论是恶灵还是别的什么,他都不会畏惧,更不会逃避。迎难而上、遇挫不折,一直是他为人处世的原则。
只是,这次,他还能像以前一样,有惊无险地安然无恙吗?
2006年8月2日,清晨7点10分。
起床后,方媛发现所有人的眼睛都布满了血丝,脸上写满掩饰不住的疲倦。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眼前,没有人能够安心睡好觉。
一整天,小岛上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重,人人自危,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去小岛丛林探险的计划也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海滩边上的钓鱼和烧烤。
方媛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低着头赤脚行走在海滩上。清凉的海水仿佛调皮的精灵般,轻轻地“咬”着她的脚丫子,巨大的棕榈树旁若无人地迎风自舞。
“怎么了?不和大家玩,一个人在这里想心事?”
方媛抬起头,看到了万寥海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在这些人当中,方媛对万寥海最有好感。他虽然爱好习武,身强体壮,却从不以势压人,待人接物一向彬彬有礼,颇有几分豪侠风骨。
“没事,我只是感觉有些郁闷,来吹吹海风。”
“你还在想着曾英杰的死?”
方媛的脸上浮现淡淡的忧伤:“我只是觉得他死得太惨了。”
万寥海剑眉一挑:“哦?”
“你难道真的认为,那只是一场意外?”
“不是意外,又会是什么?今天早上,我还特意去曾英杰的房间查看了,窗户是关着的,没有任何暗道,的确是绝对密封的房间。我还找过陈枫,他发誓,每个房间的钥匙只有一把。曾英杰死时,房间的钥匙还在他衣服的口袋里,而房间的门锁没有任何遭破坏的痕迹。这种最新式的门锁,绝不可能像低级侦探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可以用铁丝或者别的什么工具轻易打开。”
方媛怔怔地看着万寥海,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聪明绝顶却又性情多变,他既可以为了私欲置别人于死地,又可以为了所爱牺牲自己的生命。
直到现在,方媛都不知道,那个人是生是死。
方媛吞吞吐吐地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这个岛上,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存在。也许……”
万寥海问:“也许什么?”
“也许,那不是人,而是其他有智慧的东西。”
“你是说,恶灵?”万寥海笑了,“你也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方媛没有再说什么,她低着头,默默地踩着海水继续前行,扔下身后疑虑重重的万寥海。此时,她想一个人静静地思考。
她曾问过陈枫,为什么邀请她来参加海神岛探险活动。陈枫说,他在一个校园论坛中看到过关于441女生寝室传说的帖子,上面有她的相片,大家都很敬重她的为人。
方媛又问,为什么会选择海神岛呢?
陈枫说,他曾经听一个跑船的远房亲戚说过,新中国成立前很多海盗船在海神岛附近失去踪影,岛上很可能埋藏了海盗们的宝藏。
方媛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她总觉得,冥冥中有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她来到海神岛。传说中的恶灵,和她身上的血玉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方媛使劲地摇了摇头,想要摆脱这种令人心悸的预感。她遥望对面海滩上的少男少女们,看到陈枫柔情蜜意地为紫蝶烧烤,心中不禁有些惆怅。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方媛轻声吟诵岳飞的《小重山》,心有戚戚然。
穿越尘封千年的历史,她依然能感觉到英姿勃发的一代名将心中深深隐藏的孤独和忧郁。纵使卓尔不凡、人中龙凤,最终不过黄土枯骨。唯有那些饱经风霜的诗词,带着无人倾诉的情感,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在后世流传。
“方媛,快过来啊!”烧烤中的陈枫向她招手。
方媛本不想理陈枫,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应了一声,走到陈枫身边。
“来,尝尝我为你烤的鸡翅!”陈枫大献殷勤。
方媛装模作样地咬了一小口,笑靥如花:“真香啊!”
紫蝶“哼”了一声,明显不高兴,却也没有发作,而是拉着秋水到一边去嘀嘀咕咕,谁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时间渐渐流逝,黑夜如约而至。
由于曾英杰的死,六个人格外小心。
万寥海检查了每个人的房子,确定门窗都关好了才回自己的屋。
那把大斧早已被他磨得锋利锃亮,放在床头边,一起身就能拿到。
尽管昨晚没有休息好,万寥海依然坚持到了午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紧张的情绪终于松懈了,蒙蒙眬眬,半睡半醒。
大概凌晨两点多,正是一个人生理上最疲倦的时候。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女孩的尖叫:“救命——”
女孩的尖叫声在寂静的夜中特别刺耳。
万寥海立时跳起,第一时间拿起大斧冲出房子,大吼道:“是谁在叫救命?!紫蝶!秋水!方媛!”
不断有屋门打开,陈枫、周光明、方媛、紫蝶狼狈地跑出来。
“秋水呢?”
“不知道。”
万寥海不再多说,迅速跑到秋水的房子,抡起大斧就砸了过去。也许这次有了经验,也许是大斧磨了后更显锋利,这次,仅仅用了三五分钟就把门砸开了。
秋水果然还在房子里。只是,此时的秋水,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她的双手双脚,被绑着固定在床沿,单薄的睡衣被撕得破破烂烂,连内裤都被脱掉了,袒露的胸部上有明显的指甲划痕。
她是被割喉而死的,鲜血淋漓。
“怎么会这样?”万寥海痛苦地呻吟。
如果说,曾英杰还有可能是被他的隐疾害死的,眼前的秋水却是百分百地被谋杀了。
问题是,谁是凶手?
他在听到秋水求救的第一时间就出来了,陈枫、周光明、方媛、紫蝶都随后从房子里跑出来。所有的人都在他身旁,都有不在场证明。
这个岛上,除了他们,还有另外的人存在?
但是,凶手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秋水房子的钥匙就在她衣服的口袋里,凶手怎么进得去?
这晚的月光特别的好,他们房子所处的地理位置都是平地,从听到尖叫声到万寥海冲出房子,只有短短的一两分钟,按理说凶手应该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是,不管是他还是其余的人,都没有看到凶手的影子。也就是说,如果真有所谓的凶手的话,他能够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蹿进秋水的房间,杀害秋水,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一切,都在短短的一两分钟里完成。
这怎么可能?
“恶灵!肯定是恶灵干的!”肥胖的周光明状若疯狂地大叫,“我们都会被恶灵害死!想办法,快想办法离开这里!”
“没有办法,只能等。”万寥海冷冷地说。
风声乍起。
寒冷的晚风将众人吹得直打哆嗦。
2006年8月3日,凌晨2点50分。
两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即使再伪装,众人也感觉到危险和恐惧的压力。
仿佛一条被扔上岸的鱼,无论再怎么活蹦乱跳,始终逃不过命运的诅咒。
秋水是女性,万寥海不方便直接处理,只能让紫蝶和方媛替秋水化妆穿衣。
方媛说:“我希望她能安心地离去。”
只有死亡,才能让人体会到生命的可贵。在皎洁的月色中,紫蝶和方媛给秋水化了最美的妆,穿了最好看的衣服。即使只是一具尸体,她们也希望秋水能够保持生前的美丽和尊严。
然后,万寥海背起秋水的尸体,再次来到湖边,想把秋水安葬在曾英杰身边。
可是,曾英杰的坟墓却被挖开了,他的尸体不翼而飞!
是谁,偷了曾英杰的尸体?
整个白天,万寥海、陈枫、周光明、方媛、紫蝶、秋水都没有多少单独行动的时间,不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海神岛上,除了他们,还存在什么东西?
万寥海放下秋水的尸体,蹲下来,仔细查看曾英杰的坟墓。
挖出来的泥土很有秩序,肯定不是野兽刨出来的。摸了摸泥土的温度和水分,分明就是不久前被挖出来的。
“谁会要曾英杰的尸体?要他的尸体又有什么用?”这回,万寥海真的感到头痛。秋水的死,已经给剩下的人带来了心理上的阴霾。现在,曾英杰的尸体又无缘无故地失踪,再用意外来解释就显得自欺欺人了。
“你们看!”方媛指向坟墓附近的湖岸。
在湖岸的泥土上,他们第一天看到的脚印再度出现。这次,脚印更加清晰了,一路走向湖边,然后消失了。
众人胆战心惊地靠近湖边,却发现湖水中居然有一堆白骨。
“这么大的骨头……”周光明的嘴唇发紫,说话都不利落,“不会是人骨吧?”
方媛摇了摇头:“不是人骨。我是学医的,人骨和兽骨还是能分出来的。我看,应该是海豹、海狮类哺乳动物的骨头。我不明白的是,是什么东西捕猎了它们。据我所知,在国内,海豹海狮类的天敌只有大型鲨鱼和鲸鱼。”
所谓的大型鲨鱼,并不是指普通的鲨鱼,而是指具有强烈攻击性的鲨鱼,如作为电影题材的大白鲨,它们极度凶残,小白鲨还在母亲的子宫时就相互残食。等其长大后,巨大的体形和尖锐的牙齿让它们可以捕猎海洋中的所有生物。
问题是,湖中怎么可能会有大白鲨之类的海洋生物呢?除了这些海洋生物,还有什么能够猎杀海豹海狮呢?
难道,是人?
的确,人类是海豹、海狮的最大天敌。有传言说,加拿大每年都要捕杀几十万头海豹,加拿大的女总督甚至生吃海豹心。如果被杀的是母海豹,当场开膛剥皮,把剥剩的血肉留在原地;公海豹呢,则用铁钩穿过脑袋上的窟窿,拖到渔船上,送进加工厂细分加工。至于刚出生几天的小海豹,直接从母亲的怀抱中被拉出来敲死剥皮。这些和我们人类有着同样智慧的生命,在一些人类的眼中,不过是或多或少的金钱。
“别管是什么了,我们还是先把秋水安葬好。”紫蝶有些不耐烦地说。
这次探险活动,本来是陈枫为讨好紫蝶特意组织的,没想到会是如此局面。
“大家要特别小心,不要单独行动,小岛上可能存在恐怖的东西。”一向不信鬼神之说的万寥海都开始转变态度了。
紫蝶问:“曾英杰、秋水都是在房子里莫名其妙地死的,会不会是房子里有古怪?”
周光明深有同感:“会不会是我们的房子里存在着某种我们常人发现不了的机关和暗道?在曾英杰和秋水睡着的时候,凶手偷偷潜进去谋杀了他们。”
万寥海说:“房子里没有暗道和机关,我早检查过了,墙壁和地板全是实心的。”
紫蝶叹了口气:“可我总觉得房子里不安全。”
周光明疑惑地问:“那怎么办?我们不睡房子,睡哪里?睡在沙滩上?”
陈枫说:“这个主意不错,我们今晚就睡在沙滩上,点起篝火。我倒要看看,害我们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众人争议了一会,最终还是同意了陈枫的建议。
上午,大家一起在海滩边钓鱼。中午吃过饭后,大家各做各的事。
万寥海想去攀山,除了锻炼身体,更重要的原因是可以居高临下看整个小岛的形势。他始终怀疑,小岛上藏着其他人。
周光明要去午睡,打死他也不愿意去攀山。其实,看他的身材就知道,那么肥胖,瞌睡肯定比常人要多一点。这几夜又没睡好,眼圈都浮肿了。
剩下的人也各做各的。方媛去海边散步,紫蝶则躺在沙滩上听音乐,陈枫形影不离地陪着她。
大家约好了黄昏六点左右回到沙滩上相聚。
可是,到了约定的时间,却不见周光明的人影。
紫蝶没好气地说:“这只猪,就知道睡,一下午都没看到过他。”
方媛有些不安:“一下午都在房子里没出来过?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万寥海沉着脸说:“大白天的,能出什么事?别自己吓自己。也许是昨晚太劳累了,我去叫他。”
众人走到周光明房子门口。万寥海大声呼喊,可是始终听不到周光明的回应。
万寥海回头问紫蝶:“奇怪,他不在里面?”
紫蝶撇了撇嘴:“我没注意,也许他出去了也说不定。”
等了一会,天渐渐地黑了,周光明还是没有出现。
“别等了,砸开门看看是否在里面。”
这已经是万寥海第三次砸门,自然得心应手,顺顺利利地就把房门砸开了。
果然,周光明就在里面。
令人难受的是,此时的周光明,也变成了一个死人。
一支短箭插在他的胸前,鲜血都已经凝固了,一双眼睛瞪得特别的大,似乎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事物。
和曾英杰、秋水的情形一样,窗户是关着的,房门是反锁的,钥匙在他自己衣服的口袋里。
又一起密室谋杀?
四人商量了半天,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晚,四人躺在沙滩的篝火旁过夜,没一个人能睡得安稳。
2006年8月4日,清晨6点50分。
早上起来的时候,四人脸上全是倦色。
小岛的夜晚格外的冷,四人又各怀心事,提心吊胆,哪里睡得着?
看来,在沙滩上过夜不是办法。连续三晚没有睡好,铁人也吃不消。
探险活动被无限期搁置了,现在大家只想在剩下的三天里能平平安安。第四天,权叔会开着游艇来接他们,逃离这个悲伤的荒岛。
让人恐惧的是,在方媛的一再逼问下,陈枫终于说出他父亲的朋友没有继续开发海神岛的真正原因——并不是没有时间运作,更不是商业前景不好,而是所有的工人都逃跑了。
工人们说,海神岛上居住着恶灵,午夜时分能听到恶灵的哭泣声,幽幽的,仿佛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哭得极为凄惨。而且,施工时连续挖出了五六具人骨,紧接着有两个工人莫名其妙地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然后,在工人们临时搭建的房子墙壁上,突然浮现出血字:鲜血的芬芳/唤醒沉睡的恶灵/穿越时空的束缚/邪恶在黑暗中燃烧。
“你为什么不早说?”万寥海脸色铁青,握紧了拳头。如果不是方媛和紫蝶在一旁好言相劝,他的拳头肯定会重重地打在陈枫白嫩的脸上。
“我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的!”陈枫差点哭出来,“我当时还以为他小气,不肯借房子给我们,我软硬兼施好不容易才从他手里抢过来的。”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重要的是,我们怎么防范所谓的恶灵,安全地度过这三天。”方媛很理智地指出众人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也许,她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对死亡有些麻木了。
万寥海出了个主意:“这样吧,我们还是睡房子吧。我看过了,屋里虽然只有单人床,但挤挤还是没问题的。我和陈枫睡一个房子,紫蝶和方媛睡一个房子,相互之间好照应。只要把房门反锁好,就算凶手有钥匙也进不来。一遇到紧急情况就呼救,我们立即赶过去帮你们。”
紫蝶第一个赞成,她再也不想在沙滩上过夜,才睡了一晚,皮肤上就起了很多小红包,也不知道是被毒虫咬的还是过敏感染。
整整一个白天,四人都在一起活动,连中午睡觉都分成两批,相互守护。
一切正常。
晚上,按照计划,四人分成两组。万寥海和陈枫反复检查了紫蝶和方媛的房子以及附近的环境,确认没有危险后,陪了她们许久。
尽管如此,紫蝶还是有些害怕,拉着方媛一起去万寥海和陈枫的房子聊天。为了打发时间,紫蝶还特意做了个水果沙拉给大家吃。
临近午夜,万寥海回到卧室里去睡觉,方媛打着哈欠想回去,紫蝶和陈枫还躲在客厅角落里卿卿我我。在方媛的一再催促下,紫蝶这才慢腾腾地起身回去。
陈枫叫万寥海出来一起送紫蝶、方媛回去,没想到万寥海竟然打起了呼噜。好不容易,才把万寥海叫醒,一起送两个女孩回去。一路上,万寥海沉默寡言,脚步轻飘飘的,精神恍惚,看来还是睡意浓浓。
回到自己的房子后,紫蝶和方媛打着哈欠,却都不想睡觉。
也许,最近的死亡事件刺激了她们,让她们无法放下心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还好,紫蝶和方媛的兴趣爱好都非常广泛,从影视到文学,服饰到化妆,有的是共同语言。
时间静静地流逝,屋外的夜风“呜呜”响个不停,似乎是受委屈的孩子的哭声。
凌晨的时候,两人的睡意涌了出来,不再聊天了,亮着蜡烛眯着眼睛半睡半醒。
一点点异动都能让她们惊醒。一段树枝的折断,一只海鸟的尖鸣,甚至是另一个人轻微的举动。嘴里虽然没说,可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
就这样,时睡时醒,反复折腾,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乳白的晨曦透过斑驳的窗棂缝隙侵进屋里,紫蝶揉了揉有些发肿的眼睛,懒懒地打开房门,仰首呼吸小岛上新鲜的空气。
她跑去敲陈枫和万寥海的房门:“天亮了,快起来!”
敲了老半天,门才打开,睡眼惺忪的陈枫说:“紫蝶,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懒猪,快起来!睡得这么死,真有事的话,还能指望上你们?”紫蝶绕过陈枫,走进屋,“万寥海呢?还在睡吗?我去叫醒他!”
“哎!”陈枫愣了一会,似乎想起了什么,“等下……”
可他话还没说完,紫蝶已经跑进了卧室。
陈枫摇了摇头,站在门口,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然后,屋里开始传出紫蝶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迷迷糊糊的方媛被紫蝶的尖叫声猛然惊醒,疾步跑了过去。
陈枫似乎没反应过来,还站在门口发呆。
方媛没理他,径直冲进卧室,看到紫蝶仿佛置身于寒冬般身体战栗不停。
万寥海躺在床上,依然保持着睡姿,可脸却是灰黑色的,侧向了门口,软绵绵的,没一点生气,眼瞳暗淡无光,眼白浮现密密麻麻的黑点,显然已经死了。
“刚才……我叫他,他没反应……我就揪他的耳朵,结果……”紫蝶泣不成声。
方媛慢慢走上前观察,看到万寥海的心脏位置插有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
那把军用匕首的主人,是早已死去的曾英杰。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陈枫悄无声息地走过来。
紫蝶再次尖叫:“你别过来!”
陈枫看到卧室里的情景,似乎也颇感意外,挠了挠头,身体却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卧室的门口。
紫蝶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陈枫嘀咕道:“你说什么啊?不关我的事!”
紫蝶狂笑:“不关你的事?昨天,这间屋只有你和万寥海两个人,而且以万寥海的身手,不可能没有一点反抗就被害死。原因只有一个,害死他的人,是他身边的人。”
陈枫的表现很奇怪,居然喃喃自语:“难道真是我杀的?”
方媛突然想到:“你是说,你也不能肯定是不是你杀的?难道你有梦游症,或者你是双重人格分裂症患者?”
陈枫用惊奇的眼神看着方媛:“你真聪明。”
“天啊!”紫蝶喊道,似乎站都站不稳了。她扶在墙壁上,突然抄起一根木棍,劈头砸向陈枫。
陈枫乍受袭击,身体一晃,一个趔趄,让开了通道。
紫蝶抓起方媛的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两人趁陈枫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迅速跑出卧室,穿过房子,跑向荒凉的山林。
陈枫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迷惘。但很快,他仿佛想通了般,拔下万寥海身上的军用匕首,轻轻地将刀刃划破自己的手臂。殷红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他吮吸着自己的鲜血,望着方媛和紫蝶远去的身影,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
陈枫成了一名猎人,猎物就是两个红粉佳人。他喜欢这个游戏,一种野性的欲望驱使着他追踪着两个女孩。事实上,他显得很兴奋,抓住她们,占有她们,虐待她们……此时的陈枫,早就抛弃了平时斯文儒雅的伪装,露出了兽性的自我。
方媛和紫蝶在丛林里和陈枫周旋了一天。
陈枫很有耐心,一直在追踪着她们的踪迹。由于跑得太匆忙,方媛和紫蝶没带任何随身物品。
好几次,她们都看到陈枫的身影,手上拿着军用匕首诡笑着搜索她们。
“紫蝶、方媛,你们在哪里?快出来,你们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躲起来也不是办法,我迟早能找到你们的。躲了一天,渴了吧?饿了吧?快出来喝点水吃点东西。”
陈枫的声音很温柔,仿佛热恋中的男人在哄女朋友般。
丛林太小,又太荒凉,几乎找不到可以长久藏匿的地方,她们只能和陈枫绕圈子。
方媛有些动摇:“要不,我们出去和他谈谈?他只是一个双重人格分裂症患者,根本就不知道另一重人格做了什么事。”
紫蝶坚决反对:“和他谈?谈什么?他可不是杀了一个人,而是杀了几个人!曾英杰、秋水……几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他一个个谋杀了。姑且不论他另一重人格有多么阴险狠毒,什么时候会发作,即使是他现在的模样,也够恐怖的了!”
紫蝶说得在情在理,再加上陈枫的表现实在反常,方媛也不想以身犯险。
骄阳似火,丛林里却清凉如水。幸运的是,她们还找到了溪流,补充了水分。她们已经在丛林里绕了一天,没吃一点东西,如果没有淡水的话,早就撑不下去了。
紫蝶和方媛躲到了一处悬崖脚下的凹陷处,警惕地望着四周的环境。十多个小时的奔波,她们的腿肚子都在打战,累得站都站不住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紫蝶以手当梳整理自己的发型,即使在如此狼狈的处境下,她依然注重自己的仪容,“还没被陈枫抓到,我们就饿死了。”
方媛苦笑道:“所有的食物都在屋子里。陈枫这么聪明,早就看透了这点,所以不追我们了,而是躲在那里守株待兔。”
“那怎么办?干坐在这里等死?”紫蝶冷笑着说。
“当然不能坐在这里等死。我们再忍耐一会,等天色暗下来后再偷偷溜回去。”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月亮却不合时宜地露了出来。丛林中怪石林立,影影绰绰,仿佛一个个噬人怪兽般。
她们所住的房子附近是一片平地,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紫蝶和方媛在夜色的掩护下,蹑手蹑脚地移向房子。
只要走进她们的房子,就可以取到食物和淡水,坚持度过这两晚,等到权叔的到来。
她们相信,权叔是一个正义和善良的老人,知道事情真相一定会帮她们。
一切都很顺利。她们顺利地回到房子,顺利地取到干粮和淡水,顺利地走出房子。然后,在回丛林的途中,她们遇到了陈枫。
原来,陈枫早就发现了她们。他故意让她们满载干粮和水,堵住她们返回丛林的去路。
紫蝶一看到陈枫扭头就跑。方媛还想劝说陈枫,却被紫蝶抓住了手,只好跟着她继续奔跑。
陈枫紧追不舍,狞笑着将她们逼到了悬崖边。
方媛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放缓语气:“陈枫,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的事告诉别人。”
“是吗?”陈枫大笑,“你们知道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他所做的一切,都要我来承担。他逍遥自在,而我像个白鼠般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睡觉的时候,我都怕一睡不醒,身体变成别人的。别人都活得那么好,而我,却活在无穷无尽的担心害怕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冷静一点!双重人格分裂症也可以治的。”
“治?你要我变回白鼠,关在囚笼里给别人研究?”
“不,我不是这意思。”方媛这才发现,紫蝶说得没错,陈枫不可理喻,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陈枫望着方媛,又望着紫蝶,诡谲地笑了笑:“你们真的想帮我?”
“嗯,我们是真心想帮你的。”
“那好,我问你们,你们愿不愿意嫁给我?”陈枫的笑容显得特别的猥琐,“其实,你们长得还真漂亮,我是真心真意喜欢你们的。”
紫蝶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原本,陈枫的长相也不错,勉强算个美男子,可现在的样子,简直是世界上最丑陋的。
“嗯,谁当大老婆,谁当小老婆,这是个问题。这样吧,谁能让我最爽,就让谁当大老婆。”
“去死吧!”紫蝶再也忍不住了,“他妈的神经病!”
陈枫白净的脸上一阵抽搐,显然,他听不得“神经病”三个字。
“我们走!”紫蝶拉着方媛想从陈枫身旁绕过去。
陈枫伸出手抓住紫蝶,“啪”的一声,他重重地打了紫蝶一个耳光。
紫蝶被打懵了。认识陈枫这么久,他连骂都没骂过她一句,更不敢动手打她了。
“妈的,臭婊子!给你脸不要脸,装什么清高……”一连串的脏话从陈枫的嘴里冒出来,比市井无赖所说的还要粗俗难听。
陈枫眼露凶光,恶狠狠地去撕紫蝶的衣服。紫色连衣裙被撕破了,碎片被海风吹起,起伏不定,掉向悬崖下面的深海中。
紫蝶仅仅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色内衣,胸部的轮廓在月光下隐约可见,微微颤动。她的皮肤,仿佛白瓷般,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刺得陈枫睁不开眼。
“真美啊!”陈枫喃喃自语,一股热流直往下冲。这么多日子里,他一直在梦中想象紫蝶的身体。表面上,他是紫蝶的男友,实际上,他却从来没有得到紫蝶的身体,甚至连接吻都没有过。
他想得到紫蝶的心。
现在,他已经死了这份心。
既然得不到她的心,至少也要得到她的身体。陈枫终于下了决心,如饿虎扑食般,扑向白羊般的紫蝶。
紫蝶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陈枫,她惊叫一声,直往后退,连方媛的警告都没有听到。
紫蝶的身后,是陡峭的悬崖。
她仿佛一只失去翅膀的蝴蝶般,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坠落了下去。
紫蝶摔下悬崖时,陈枫愣住了。似乎连他自己都想不到,曾经的女友竟然会被自己逼下悬崖。
陈枫的脸上甚至露出痛苦的神情。毕竟,他对紫蝶还是有感情的,虽然这种感情更多的是建立在性幻想上。男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他们可以爱上很多女人,原因仅仅是最原始的肉欲。
方媛却没时间同情陈枫。她抓住了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绕过陈枫,跑向丛林。
等陈枫的情绪稳定下来后,只能远远地望见方媛的背影消失在丛林中。
有了干粮和水,方媛的身体稍稍恢复了一些。她找了个难以寻找、方便逃跑的隐蔽洼地躲了起来。
2006年8月5日,晚上7点30分。
陈枫不知是累了,还是心痛紫蝶的死,整个白天居然没有来丛林寻找方媛。
时间如沙漏般缓缓流逝。太阳仿佛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好不容易才从东边移到了西边。
黑暗再次降临。这已经是方媛在海神岛的第五个夜晚,也是唯一没死人的夜晚。每晚,都有一个人神秘地死去。曾英杰在房间里搏斗致死,秋水在房间里窒息致死,周光明在房间里中箭致死,万寥海在房间里刀伤致死,紫蝶在悬崖边坠海致死。除了紫蝶,同行的四个人都是在“密室”里神秘死亡。
如果这一切都是陈枫的策划,那么这些所谓的“密室”很容易解释——陈枫在说谎,每个房间都不止一把钥匙,所有的“密室”都不是“密室”。
可是,真相真有这么简单吗?
就算周光明和万寥海是被陈枫谋杀的,可曾英杰、秋水死的时候陈枫明明和大家在一起,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
难道,陈枫还有同谋?他谋杀这些人的动机是什么?权叔所说的恶灵究竟存不存在?岛上的神秘脚印是谁的?曾英杰的尸体又是被谁挖去了?
方媛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周边的世界。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方媛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可以稍稍松懈一下。
橘黄色的月亮高高在上冷冷地看着人世间。也许在它看来,人世间所有的痛苦和眷恋都只是镜花水月,宛如梦幻。
实在太疲惫了。方媛蜷缩着身体缓缓地闭上眼睛。睡意涌了上来,很快,她就悄然入睡。
可是,她没睡多久,就被阵阵寒意惊醒。虽然是仲夏,可海岛上夜晚的温度只有十几摄氏度,没有衣被的方媛根本就没办法安心睡眠。即使睡着了,最多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就因为身体温度的下降而惊醒。
就这样,方媛反复睡着、惊醒,在睡意和寒意的双重侵扰下疲惫不堪。
东方出现第一缕晨曦时,方媛收拾了随身物品,走进了丛林深处。
两个多小时后,养精蓄锐的陈枫再次搜索到了方媛。
令他意外的是,这次,方媛只跑了一会,就停下了脚步,面对着他。
“怎么了,不躲了?我就说了,乖乖地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陈枫流着口水步步紧逼。
方媛坦然地站在那里,眼睛清澈如水,盯着陈枫:“站住!别过来!你听我说,收手罢!我知道你有苦衷。生命短暂,我们都只是这个繁华世界的匆匆过客,什么事都可以好好商量,何必走极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方媛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别给我讲什么大道理!正因为是匆匆过客,更要随心所欲。我承认,我卑鄙,我下流,我脑子里想的全是肉欲和物质享受。那又怎样?这个世界,谁不是如此?表面上一本正经,其实私底下和我一样!你看那些社会名流、达官显贵、娱乐明星,其中不乏败类。我只不过懒得再去伪装罢了!”
方媛无言以对。
这是个道德沦丧、笑贫不笑娼的时代。这是个弱肉强食、没有信仰的时代。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中,该是怎样的痛苦和幸福?当一些特权阶层过着比神仙还幸福的日子时,谁又会去为那些底层的弱势群体摇旗呐喊?
当鲁迅成为一种茶余饭后的笑话时,五千年的文明早已零落殆尽。
方媛苦笑:“算了,我说不过你。我只想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杀曾英杰、秋水、周光明、万寥海?”
陈枫说:“抱歉,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这些人。我只知道,他极度凶残,家里没有人不怕他的。”
方媛知道陈枫所说的“他”是指陈枫的另一重人格。据说,双重人格是严重的心理障碍。虽然同一个人具有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格,但两种人格都是完全独立的,有自己的记忆、行为、偏好,两种人格都不进入另一方的记忆,几乎意识不到另一方的存在。说得通俗点,就是有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体。
方媛又问:“什么时候他才会出现?”
陈枫恨恨地说:“我希望他永远别出现!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出现了,一年也不到一两次。方媛,你别问这么多!回答我,愿不愿意嫁给我?”
方媛苦笑:“嫁给你?如果你是我,会不会嫁给一个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恶棍?而且这个恶棍还不时会变成另一个变态杀人狂!何况,即使我答应嫁给你,你就会放过我,放过我这个见证你杀人的证人?你这么自私的人,会冒这种险?”
陈枫连忙分辩道:“不会的,怎么可能呢?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宠你爱你都来不及。我们本来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你想想,如果没有缘分的话,我们又怎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方媛懒得听陈枫说废话,郑重其事地问:“我再劝你一次,就此收手,向警方自首,然后去找家好的医院彻底根治你的心理疾病,好不好?”
陈枫嬉皮笑脸地凑上来:“收什么手啊?宝贝,我来了!”
方媛叹息着说:“对不起。”
陈枫愣了一下:“对不起?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明白,方媛身体往旁边一闪,手上拉断了一根隐藏的绳索,一根削尖了的木棍风驰电掣般刺进他的肩膀。
鲜血四溅。
陈枫仰面倒地。
原来,天亮后,方媛用随身的小刀制作了这个机关,特意引陈枫来此处。
她不想这样对付陈枫,却又没得选择。
也许,木棍射出去的力量太大,陈枫被击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等了许久,还不见陈枫爬起来,方媛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观察。
陈枫插着木棍仰面倒在地上。他的脸色比白纸还苍白,肩膀的伤口处不断涌出殷红的鲜血,白色T恤都染成血红色了。
“陈枫?”方媛轻轻地叫了声。从伤口看,陈枫虽然伤势严重,却没到致命的程度。她不知道陈枫为什么一直倒在地上不爬起来。难道,是痛得昏迷过去?
方媛还想上前,没想到陈枫突然睁开眼睛,直挺挺地站了起来,紧紧地盯着方媛,嘴角露出一丝邪笑。
方媛吓了一跳。难道陈枫刚才是故意假装昏迷引她上前?
方媛后退了几步,手上紧紧握着随身小刀:“陈枫,你……”
“陈枫?”陈枫看了看方媛,又看了看肩膀上的木棍,破口大骂,“陈枫这个笨蛋,怎么又受伤了?!”
说话间,陈枫随手拔出木棍,脱下衣服包扎伤口。在进行这些动作的时候,他脸上看不到一丝痛苦的神情,似乎受伤的身体是别人的。
方媛手心上冷汗涔涔,一股凉气直冲脑门。
他来了!陈枫的另一重人格终于出现了!那个极度凶残的变态杀人狂终于出现在方媛面前!
2006年8月6日,清晨7点50分。
方媛有些紧张,眼前的这个“陈枫”让她产生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虽然他看上去是那么优雅、英俊,人还是那个人,但眉眼间的神情却相差十万八千里。一个是奶油小生,一个是铁血浪子,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却在同一个躯体中反复交错。
“嗨!你好!我叫陈奇,你呢?”他的笑容很诚挚。
“陈奇?”方媛疑惑地说,“你是陈枫的……”
“我是陈枫的哥哥。但可惜的是,我没有属于自己的身体,只能暂时借用他的。”陈奇仰面向天,伸出手指去抚摸金色的阳光,眼神充满了虔诚。
“很久没有出来晒太阳了!这个世界还是那样美好!”陈奇收回目光,凝视着方媛,眼神暧昧,似乎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般。
方媛还没遇到过这么胆大的男生,竟然眼皮都不眨一下,明目张胆地盯着她看。
“你真美!”陈奇情不自禁地惊叹道,“你是我见过的女孩中最美的。”
听到陈奇的夸赞,虽然心脏依然在“怦怦”直跳,方媛还是莫名地感到一阵暖流。女孩就是这样,即使是不喜欢的男孩,也希望对方能欣赏自己。
“陈奇,你……”方媛停顿了一下,还是接着说了出来,“你知道不知道,你仅仅是陈枫的另一重人格?”
“另一重人格?”陈奇笑了,“他是他,我是我,我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我说过了,我只是灵魂无处安身,只好借他的身体暂时寄托。除了身体,我拥有一个完整的人应该拥有的一切——独立的记忆和思维能力。所以,请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很高兴能遇到你,能否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方媛。”
“方媛?好名字。我喜欢你。”
陈奇看上去没有一点心机,说话直截了当,仿佛不谙世事的儿童般。这样的人,居然会是谋杀曾英杰、秋水、周光明、万寥海的凶手?
方媛定了定神,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单刀直入:“陈奇,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要谋杀曾英杰、秋水、周光明、万寥海?”
“谋杀?”陈奇皱了皱眉,“我睡了很久,刚刚醒来。你说的这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更不会去谋杀他们了。”
方媛长长地舒了口气:“那陈枫为什么说你极度凶残?”
“极度凶残?”陈奇脸上呈现痛苦之色,“没想到,像他这样的懦夫,居然会如此评价他的哥哥。”
方媛不死心,继续问:“你的意思是说——他在撒谎?”
“嗯,他的确在撒谎。原因只有一个,他希望我死!”陈奇脸上的痛苦之色更加浓郁了,“我死了,就不会再打扰他,不会再借用他的身体。可是,谁又知道我的痛苦?我无亲无友,甚至连身体都没有!我只有在他疲倦的时候悄悄醒来,借用他的身体在这个世界中游荡。即使这样,我也被他们视为精神病患者,被歧视、捆绑、打骂……我在这个世界的生活,是如此悲惨,比孤儿还要孤独,谁又能理解我、关心我、爱护我?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看到陈奇如此痛苦,方媛不禁有些同情他。的确,在这个世界上,陈奇只是一个孤独的过客,所有人都用有色眼镜看他,所有人都远离他,所有人都害怕他。原因只有一个,他是异类,一个没有身体而有独立人格的异类。
“你妈妈呢?”方媛还抱有一丝幻想。
“她?”陈奇恨恨地说,“她只顾着和别的男人偷情,哪有时间管我?六岁的那年,我将事情告诉了爸爸,结果她被爸爸狠狠地揍了一顿。从此,她就再也没对我好过。别的小孩都有糖吃、有玩具玩,可我却什么都没有。爸爸忙于工作,经常很晚回来,她就罚我进黑橱柜,将我关在里面,一关就是一整天。”
“有一天,她出去了,整整三天没有回家,而我就被关在黑橱柜里,整整三天没喝过一口水,没吃过一点食物,差点被活活饿死!”
陈奇的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眼神。难怪,对他来说,那是一段不愿回忆的日子。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啊!在那密不透风的柜子里被困了几十个小时,饥饿、干渴、孤独、窒息等等,又岂是他那样一个小孩能承受的?
一个人的心灵成长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但最重要的时刻不是在青少年,而是在启蒙阶段。陈奇的身世已经够悲惨了,还摊上这样的母亲,真是让人欷歔不已。
不知不觉中,陈奇渐渐地靠近了方媛。
“你知道吗,我的妈妈很漂亮的,就像你这么漂亮。”陈奇开始笑了,笑得还是那么阳光灿烂。
我像陈奇的妈妈?方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宛如一个受惊的小鹿,心里打了个哆嗦,本能地想往后退。
可是,晚了。
善良和同情让她过于松懈,以至于让陈奇轻易地靠近她。等她嗅到危险的气息时,陈奇已经开始了他的捕猎。
一条强壮有力的胳膊缠上了方媛的颈脖。
耳边传来陈奇的狞笑声:“方媛,我忘了告诉你,我十五岁那年,在妈妈熟睡时,我就是这样把她活活地闷死的。她当时也像你这样,睁着大眼睛,不敢相信似的拼命挣扎。我喜欢看她那时的眼神,祈求、无助、害怕、恐慌……你知道吗,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就是看这种眼神。”
方媛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头昏脑涨,四肢无力,因为缺氧,她的脸蛋涨得通红,浑浑噩噩似乎要“睡”过去。
突然,陈奇狂叫一声,胳膊不再扼住方媛的颈脖,而是拼命在自己脸上抓着什么。
他的额头上,插着一支金色的小箭,几乎穿透了他的头颅。
陈奇的生命力真够顽强,他硬是将金色小箭抽了出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站住了,摇晃了几下,喷出口鲜血,慢慢地倒了下去。
临死前,他仰视着太阳,轻声感叹:“真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