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午夜的白衣女人
医院主楼东面的新宿舍楼的步行梯里,下了班的外科主任医生顾振生正一层一层的上楼,他的家也是四楼,但他从不乘电梯,这是多年的习惯了。就在两年前,回家对于他来说还是一天中最幸福的事情。那时候,他每天提着公事包,脚步轻快的噔噔上楼,因为他知道此时,妻子夏雪在家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他回来呢,没准晓雨也正巧放了假,正在做功课,妻子会特意炒一份她最爱的芹菜鸡蛋。他推开门,闻到满屋子的饭菜的香味,便会大声说一句,“晓雨回来了吧,又是芹菜鸡蛋。”这时候,妻子和晓雨就会乐呵呵的从厨房和小卧室跑过来给他脸上一边一个甜甜蜜蜜的吻。这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么?
一脸胡茬的顾振生没来由的笑了笑,把钥匙插进锁眼,打开门,换上拖鞋,把白大褂挂在了门厅。两年里,他确实苍老了不少,背微微有些弓,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脱下西装挂好,便径直走到供桌前,点燃三支香,上上下下拜了三次,插入小香炉。顾振生面对着妻子的遗像,道了句:“雪,我回来了!我不在,你还好吧?……工作还不错,……晓雨也好,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恍惚间,顾振生似乎看到照片上的夏雪抿嘴朝他轻轻笑了笑。当他仔细看时,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看着照片中的夏雪,幽幽的说:“我知道你心事未了,放心,我想着呢,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了,你们就可以团圆了。”
顾振生跟妻子叨念完,闷头进了厨房,胡乱的撕开一包方便面下到锅里煮了,厨房里的方便面箱子已经堆积如山,有不少直接转做了垃圾箱,放着不少食品袋,饭渣和鸡蛋壳等杂物……
顾医生又进卧室收拾了一堆脏衣服、毛巾、袜子,统统一股脑塞进了洗手间的洗衣机里,伴随着洗衣机的噪声,他了进入浴室,打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放热水。浴室里很快就热气氤氲。
顾振生从厨房给自己盛了碗面,坐在客厅草草吃完。把筷子随意的往茶几上一放,便往卫生间走来,他又打开洗衣机盖板,脱下衬衫扔进洗衣桶,接着裤子、袜子、短裤一件件统统扔进洗衣桶内。
顾振生感到大脑在一阵一阵的发胀,他瞪大了双眼,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颤抖着问:“雪?雪,是你吗?”
顾振生咽了一口唾液,燥热难耐的向前伸出手,温柔的说:“雪,我来帮你,我来帮你洗……”
他的双手轻轻握住了女人秀美的肩头,那感觉是如此熟悉而美好,继而他把她慢慢揽进自己的怀里,他闭上了眼睛,轻抚着她湿漉漉的背,感受着她肌肤的温软和香气,继而渐渐把头凑近她长发的深处,寻找她的唇,却忽的感到有什么丝丝滑滑的东西划过他的手背,然后是“啪嗒”一声,就像是一件湿褡褡的睡袍落进了水里。顾振生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正拥吻着一具秃发的无脸的女人的尸体,她的皮肤由于长期的浸泡已经发胀,显得惨白而松弛,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气息……巨大的惊骇使顾振生发疯似大叫起来——“不……!!!”
浴盆中的顾振生睁开了眼睛,他大口喘着气,手脚仍在不由自主的扑腾着,然而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静了,没有女人,没有头发,除了身边的一缸热水,什么都没有。
顾振生茫然的看着周围平静的一切,突然抱头痛哭起来。
这天上午,林芗站在了这医院主楼十一层走廊深处的精神科办公室的门外,显得有些拘谨。看的出,她今天特意化了妆,身材本就很好的她穿了一件深色的职业女装,腿上穿了粟色的丝袜,脚下是一双深紫色的高跟鞋,整个人显得更加成熟干练,她似乎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麦宇翔从走廊的另一端向这边走来,他离很远就注意到了这位美丽的少妇站在自己的办公室外面,这让他不免动了好奇之心,便加快步子来到近前,首先开口问道:“林女士,有什么需要帮忙么?”
林芗转头看着眼前这位英俊的年轻医生,猝然的相遇让她一时语塞,她嗯啊了半天才说:“啊,我,麦医生。”
麦宇翔带着职业式微笑的看着眼前这位发窘的漂亮女人,感到一阵惬意。
原先设想的遣词造句都失效了,林芗却感到释然起来,她哑然失笑道:“麦医生,我来找你说说我的心理问题。”
麦宇翔把林芗让进了办公室,客套落座之后。麦宇翔开门见山的问,“林女士,您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林芗一笑,看着眼前这张满含善意的英俊的脸,不由得让她陡生信任,她说:“你叫我林芗好了,这样亲切些,我还是第一次做心理治疗呢。”
麦宇翔善意的一笑,说:“是啊,现在在国内大家还没完全接受心理治疗是一种治疗方式,总以为不过是聊聊天而已,这也是我们没办法的事情。”
林芗说,“啊,麦医生,我还是很相信心理治疗的,只是或多或少有点不好意思。”
麦宇翔保持着他的标志性的笑容,鼓励她说下去,于是林芗继续说,“我想问你,是不是身体有了疾病,她的感知也会发生问题?比如我是心脏现在有了病,这会不会使我出现幻觉?”
麦宇翔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应该不会,即使说身体的不适会影响人的感知,但也只是在一定程度上的,何况,以我来看,现在的你,还没有病到那么严重吧。”
林芗听了,点点头,近乎自言自语的说道,“就是啊,如果连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都不能相信的时候,还能相信什么呢?”
麦宇翔听出她话里有话,于是追问道:“林女士,不,林芗,你方不方便告诉我,你觉得你产生了什么幻觉?当然,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这是作为心理医生的他百试不爽的一种提问语言结构,他知道一般情况下,坐在对面的人都会忍不住说出自己内心的秘密来的。
林芗想了想,脸色忽然显得有些恐惧,仿佛正在强迫自己回忆起一件十分可怕的事,过了大约五分钟,她才开口说——
“413病房里闹鬼!”
虽然麦宇翔做好了听到一件匪夷所思事件的准备,但当他听到林芗的这句话,心里还是不由得暗暗一惊,还从没有人如此确定如此严肃的说这间病房是闹鬼的……但是他的脸上仍就保持着冷静的微笑,问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
林芗似乎说出了那个“鬼”字,心里轻松了不少,她继续说:“这几天总是下雨,在半夜里,冷冷的,一开始,我总能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声,我睡眠不好,醒来是经常的,本来以为可能是住在隔壁的病人或者家属、陪护什么的,可是前几天我特意去隔壁的病房看了,412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大爷,平时也只有她老伴儿陪着他,414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陪床的是她的儿子,而我夜里听到的哭声分明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呀!而且,这还不是最吓人的……”
她看了一眼麦宇翔,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前天夜里,我病房的徐护士刚刚给我加完液离开,可是门没有关好,我懒得动,就也没有去理会,结果……没过多久,那哭声又出现了,而且听着越来越近,我吓坏了,用被子蒙起头,后来我就听着那声音就在我病房的门口!”说到这,林芗呼吸急促起来,她平静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忍不住悄悄拉开被子的一条缝,战战兢兢的看出去,就看到一个长长的影子被走廊的灯光投射进病房里来,那影子出奇的长,是个穿裙子的女人,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伤心的事,越哭越没有人声了,我吓坏了,就按响了窗边的急救铃,我听见徐晨晨护士跑过来的声音,就又用被子蒙住了头……等她到了,打开了灯,我就问她有没有看到走廊里有一个穿裙子的女人,她却坚决说没有,一定是我看错了,我央求她陪了我好一阵子才放她走。”
麦宇翔皱着眉头听着,见她不再说话,于是又问道:“那你看清那女人的脸了吗?她长什么样子?”
林芗摇摇头,说,“倒是没看见,她来得及没进屋,而且,我也没敢细看啊!但我确实吓坏了,夜里不敢睡觉,只有白天睡些觉,昨天,隔壁陪床的老婆婆告诉我说,先前住在这个病房的病人死在了这里,那个时候就时常听见有个女人在这个病房的附近哭。人们都说是之前那个病人死去的女儿在哭,可现在她人都死了,她女儿还纠缠在这干什么呢?”
麦宇翔想了想,安慰道,“林芗,我觉得你先不用太担心,据我所知,医院还是很安全的,夜里也有护士和医生值班,至于你看到的景象,我想更可能是一个噩梦吧。”
林芗疑惑道,“噩梦?怎么会呢?我还是分得清做梦和现实的。”
麦宇翔问道:“你是不是快要做手术了?”
林芗点点头,说,“是,诊断书是三天前出的,部分心肌已经萎缩坏死,是要做一个换心手术才能活了……”
麦宇翔想了想,很确定的说:“那我倒觉得你可能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吧,又听周围的人讲了一些荒诞不经的事情,这样,我给你开一些安神的药,你先服用试试,如果过些天你还是夜里听到哭声,你再过来找我,好不好?”
林芗点点头。
精神科的副主任医师麦宇翔其实连自己也不是完全认同他对林芗的诊断,因为这几个月以来,他听到了太多有关午夜时分在这医院里看到一个哭泣的白衣女人的事件,虽然都没有证据,也不能确定这一定是灵异事件,但起码说明这件事不是空穴来风,更何况他的女朋友温淼和重症病区的护士夏晓雨都曾多次梦见过这个神秘的白衣女人。只是他现在也是毫无头绪,这件事和他多年所学习到的知识背道而驰,使他只能难以自拔的陷入一种不断寻求解答又不断要求自己相信这些事不符合科学常识的矛盾中。
但是,麦宇翔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件诡异的事件将和他本人发生直接的联系,而且很快。
这天,麦宇翔开着自己的轿车驶入医院大院,绕过主楼,在楼后停下了。他刚刚从温淼那边回来,心情难得的不错,哼唱着车载音响播放的流行歌曲。他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却突然有人敲他的车窗。
麦宇翔摇下车窗,窗口现出医院太平间的看守洪大爷诡异阴森的老脸。麦宇翔心想,怎么就遇见他了呢?但还是客气的问:“噢,洪大爷,您吓我一跳,您找我有事吗?”
洪大爷嗓音沙哑着说:“你呀,挡了太平间的道啦……”
麦宇翔不由得一惊,“嗯?您说什么?”
洪大爷佝偻着背,伸出一只手臂指着左前方,说:“小伙子,你挡了太平间的道,这里不能停车的呀……”
麦宇翔不解的问:“可是,洪大爷,我已经在这儿停了个把月了。”
洪大爷沉重的叹了口气,“季节到了,收尸的季节到了,会很忙的,很忙,很忙很忙,从天平间拉尸体去火葬场的车就要从这走的,你挡着道了,不能挡着,不吉利的呀……”
麦宇翔早听说这位洪大爷早年间脑袋受过刺激,性格怪异,更有好事者传说他有阴阳眼,可以看见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麦宇翔觉得不应该和这样的理论计较,于是无奈地点点头,说,“我这就把车挪开。”
他重新启动汽车,七拐八拐,终于停到了男员工宿舍楼下的一个停车位上。
医院的男员工宿舍里在主楼的后面,是座三层的老房子,比医院主楼的年代要久远得多,是那种老式的筒子楼,又被叫做旧宿舍楼,据说原本是六七十年代市里响应中央备战备荒的指示修建的,后来这片地被改建成医院之后,就由医院的员工临时居住,本来规划是要重新改建的,但没想到,后来,在它前面建起了新主楼,它被完全挡住了,改建的事情也就再无人提起。其实目前也只有很少人住在这里,大部分住户都在几年前搬到主楼东侧的新宿舍楼。麦宇翔刚刚回国的时候,温佟和也曾破例给他在新宿舍楼安排了住处,但麦宇翔声称自己喜欢清静又要搞研究,就在他出国之前的宿舍继续住了下来。
天色将晚,又加上前面的主楼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旧宿舍楼内给人一种黑洞洞的感觉。过道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还一闪一闪的,麦宇翔迈着轻快地脚步上楼,使得楼道里的光影一阵晃动。
当麦宇翔走到二楼至三楼的楼梯拐角处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白色的人影从他身边闪了过去,这冷不防的遭遇,使得麦宇翔大为惊骇。他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人影贴着墙很快就在楼梯口消失了。从体态上看,那应该是个年轻的女人,因为楼道内太暗,也因为他太紧张,到底也没看清那女人身上穿的是医院的白罩衫还件白色的连衣裙。
过了好一阵子,麦宇翔才从惊慌中恢复过来,他匆匆回到他位于宿舍楼三层的宿舍内。打开灯,他习惯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却发现电脑已经是开着的了,他伸手摸了摸电脑,温热的。他不由回忆起刚才那惊魂的一幕,是不是有人来过他的宿舍,动了他的东西了呢?麦宇翔一脸疑惑,如果是,会是谁呢?难道这就是众人传说中的白衣女人么?他感到有必要和自己未来的岳父谈一谈了。
第二天的上午,在院长办公室,麦宇翔坐在温佟和面前,向他讲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温佟和静静地听他说完,却只是淡淡的说:“……既然没有丢东西,不是窃贼,也就没法报警了。”
麦宇翔感到他不先关心怎么会有这般怪事,而是先想到不用报警上头去,便感到一阵不悦,但他还是委婉地说:“是窃贼的话,事情倒简单了。我是担心,在我们的医护人员中,因为长期的工作或生活压力,积累了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如果不加重视的话,可能造成严重后果的。这段时间里来,医院里有不少人已经议论纷纷,说什么半夜里有个白衣女人哭哭啼啼什么的……”
温佟和点点头说:“小麦啊,从理论上我非常赞同你这种说法,但这样的话千万不要对外说,到我这里为止了。否则的话,后果会很严重。你不知道,这近一年来,我为了解决医患矛盾,维护我们医院应有的形象,我是殚精竭虑呀,或者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不希望再闹出任何事端来。你明白吗?”
麦宇翔当然明白,于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温佟和建议说:“你可以不公开的在本院员工中开展一些心理诊疗的工作,帮助他们舒缓压力。但是只能做不能说,治疗档案要严格保密,要及时交给我,放在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到,后果不堪设想啊。”
麦宇翔无奈的说:“我明白了。”
温佟和又说:“噢,温淼夜里一直做恶梦,你倒是可以多帮帮她,带她出去玩玩,放松放松,我也让她多出来走动走动,对术后恢复有好处,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也是会产生乐观快乐的情绪的嘛。”
麦宇翔勉强一笑说:“我会的。”
他心想,温院长跟他考虑的根本是两件事情,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得不到他的支持,那就只能暗中进行调查了。
医院外科的主任医师顾振生穿着睡衣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他醉眼迷离,时悲时喜,身前的茶几上有几碟外卖的小菜和几个空酒瓶,显然他又喝了不少。
电视机开着,却没有声音,那是一台老式的21寸屏的熊猫牌彩电,屏幕上是一段家庭录影,那是他和夏雪结婚时的影像,看得出当时的场面十分热闹,那时候顾振生的身材还没有发福,腰杆挺拔,头发梳的是乌黑油亮,一身笔挺的西装浑身上下都带着新郎官的喜气,而他身旁的夏雪更是光彩照人,一身白色的束腰抹胸婚纱,将她的优美身段勾勒的曼妙迷人,一头长长的秀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插满了鲜花,两个人正频频的给亲友们敬酒,在人群中能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扎着马尾辫儿的女孩儿,那是夏晓雨,她穿了一件米色的连衣裙,手捧着鲜花,开心的笑着……
门被敲响了。
顾振生起身去开门,一名快递员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个快递纸盒,他望着胡子拉碴的顾振生,问,“您是顾振生先生吧?”
顾振生醉眼惺忪的说:“对啊。”
快递员说:“您订的货到了。”
他把盒子递给顾振生,又递上一支笔——
“请签收一下。”
顾振生接过快递盒夹在腋窝下,然后潦草的在签收单上签了字。
快递员拿回笔,一笑:“谢谢,再见啊。”
转身要走的快递员似乎是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回身笑着评论道;“您要的这件东西啊,我们老板说还真是很难找呢!”
顾振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重重的关上了门。
顾振生来到他和夏雪原来的大卧室,一张装裱精美的结婚照挂在床头分外醒目,梳妆台,衣架,屋内的摆设一如从前夏雪在世的时候。顾振生坐在房间中央的大床上,拆开快递盒子……他不觉中眼中泛起一阵泪花,默默叨念道:“雪,你看,多漂亮!多漂亮!”
自从李桂芬老太出事以后,对于重症病区的三位护士来说,上夜班就成了她们最望而生畏的事情。大嘴巴徐晨晨最近更是言之凿凿的向夏晓雨和吴欣瑶传达了几天前的深夜,她被413病房的女病人林芗大半夜的急救铃吵醒,而当她壮着胆子赶到时,虽然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但是林芗一再坚持说她看到了一个白衣女人的身影就站在她的病房门外,而且哭得异常伤心。一开始徐晨晨表示说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但过了一天,她又神神叨叨的起来,说,“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只是当时害怕没敢跟你们说,我看见了一道白影飘飘忽忽的去了电梯里了。你们说会不会是李老太太的女儿的鬼魂儿以为她母亲还没死,还在这里不肯走啊?”
对于类似传言,护士夏晓雨总是感到心惊肉跳,但吴欣瑶并不是很相信这些,她从小就是个胆大心细的女孩儿,上中学的时候,她就是班里女生们的代表,常常把男生欺负的叽呱乱叫。那时候她就常常想,男人对女人来说,就已经是这个星球上最可怕的东西了,如果连男人都可以轻松搞定的女人,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害怕的呢?但她也明白任何的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这让她隐隐的产生了想一探那传说的真相的念头。
这天深夜,又下雨了,轮到吴欣瑶值夜班。在给413、414、415的病人加完液,又给411、412、417的病人服过药之后,她并没感到特别累,于是突发奇想的,决定坐在走廊拐弯处的一张长椅上等一会儿,试试能不能亲眼看到那个神秘的白衣女人,那女人是会现身吓她一跳呢?还是她看到这边有人不怕她就会不敢出来了?吴欣瑶莫名的想验证一下。
等了大约半小时,除了偶尔有病房里没有睡着的人压低声音的交谈细语或者病痛中病人的几声呻吟之外,什么也没有。吴欣瑶不禁暗笑自己的无聊,即使是失恋,即使是心情不好,也不至于这样自己消遣自己吧。
已经到了午夜时分,吴欣瑶感到周身有些发冷,不远处有个窗户没有关紧,冷风带着窗外的细雨正灌进来。
吴欣瑶起身把窗户关闭,紧了紧身上的护士衫准备回值班室休息一会儿。却突然听到了一声隐隐的哭声,似乎是从楼梯口传来的,吴欣瑶猛然回身,问道:“谁?!”
就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一团白影,正静静的看着她,吴欣瑶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你是哪个病房的,有事么?”
那白影却退进了楼梯间,长时间守等积聚的一股一探究竟的欲望促使吴欣瑶追了上去,她要搞清楚到底是谁一直这样装神弄鬼。
那白衣女人进了楼梯间,行动飞快的上楼去了,吴欣瑶紧紧的跟在后面,也不知爬了几层,吴欣瑶最初的害怕渐渐消失掉了,因为她想到既然这个“东西”会逃跑,会爬楼就肯定不是什么鬼,而是一个人。
终于来到了顶层,那白衣女人推开楼梯间的门跑进了第十二层的走廊,吴欣瑶有些喘不上气,但还是紧紧跟了上来——
推开楼梯间的门,第十二层的走廊进入她的视野——与医院的其他楼层都不同,这里似乎一年四季都是灯光惨白,寒气逼人……
其实吴欣瑶和其他的护士一样极少到这一层来,所以也不知道这里平时是什么样子,而此刻,走廊里空空荡荡,却莫名的似乎有一阵阵阴风在吹……可是,那个白衣女人去哪里了呢?吴欣瑶犹疑着走了进来,她知道就在离她不过三五米之外的冷藏室内充斥着一排排的铁架,架子上是各种形状的玻璃器皿,里面有人体的各种内脏,乃至完整的尸体和骨架,在午夜时分独自一人贸然闯进这里,让她感到心跳扑通扑通的加速。她的脚步落在空旷的走廊里,胶底的鞋跟敲打地面的声响似乎都放大了,可是,那白衣女人去哪里了呢?难道她进了某一件冷藏室?可冷藏室都是上锁的,只有温院长和顾主任有钥匙,她不可能跑进去的,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呢?万一她真的是住在这里的女尸呢?吴欣瑶不禁被这个想法吓得一惊。也许在如此孤单的境地就是会使人胡思乱想的吧。
吴欣瑶强压住心里想马上逃走的念头,继续向前走去,她的精神高度紧张,时刻防范着一个突然袭击从走廊的拐角,抑或卫生间的门后,甚至可能是任何方向朝她袭来。她战战兢兢的走到了电梯的门口,却猛然发现电梯上的数字正在变化,却不是下楼去的,而是正从大厅,一层一层的上升……这么晚了,谁会到医院里来呢?吴欣瑶想离开,却感到脚下像是生了根,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被那电梯上闪动的数字吸引住,一动也动不了,她心里害怕极了,又莫名的希望快点看到电梯里的人出现,就像是死刑犯急不可耐想要迎接一颗注定会飞向她的子弹以借此解除她现在难以忍耐的恐惧,会是谁呢?
……4-5-6-7-8-9-10-11-
数字终于变成了12,电梯叮咚一声开了——
吴欣瑶不能控制的尖叫起来,这声音太尖利了,仿佛它撞破了墙壁、地板和玻璃,传的如此远,整栋楼的人都被吓得一惊。但他们都不及电梯中这位午夜访客惊讶,外科主任医师顾振生几乎被吴欣瑶的这声尖叫吓得坐到电梯上!等他看清了这尖叫的来处,好一会阵子才恢复了常态。
顾振生走出电梯,压低声音对瑟瑟发抖的吴欣瑶说:“你喊什么?大半夜的,你跑到这里来干嘛?”
吴欣瑶终于看清是顾主任,惊叫之后的虚脱感袭来,她勉强坚持着没有昏倒,却也已经言语不清,“我,我。”了几句,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顾振生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一起进了电梯,按下了下行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