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短信

王小龙是个贪玩的孩子,夜里经常溜出家门,这事已经不算秘密了。昨晚警察又进村,孩子们不懂事,把那种情况当作过节,蜂拥地溜出来玩。也许,王小龙昨晚跑到学校教室里,暗中看到了瓦房宿舍发生的一切。我听王小龙那么说,心中一沉,立刻从讲台上走下来,问他小偷是谁。

“就是打死赵阿姨的肖叔叔。”王小龙眨着眼睛说。

“你是说肖卫海?”我想起肖卫海昨晚打伤人了,后来和村民围在莫老板新房外,他怎么能分身地跑到宿舍这边。

说起来,肖卫海是村里最难搞的一个人,犯罪记录也是最多的。肖卫海是退伍军人,这类人退伍后如果能捞一份正经工作,那么就前途无量;如果什么工作也没捞到,很容易会误入歧途。我早就怀疑肖卫海有问题,否则夜里怎么会凑巧看见赵喜悦溜进莫老板新房里,把她打倒了,人为什么又不见了?

王小龙不知道我想得那么多,看我愣了愣,他就说:“昨晚我和韦大宝、莫飞鹰一起到学校玩,三个人都看到了!不信你去问他们!”

韦大宝是刘大妈的儿子,人很调皮,管起来非常困难。尤其刘大妈是个母老虎,连老公都敢打,更别提我们这群年轻老师了,所以老师们都不会去为难韦大宝,只要他上课时不太吵闹。而莫飞鹰就是莫老板的儿子,同样是10岁,都在我的班上。他们三个是出了名的顽皮,上回发现林老虎挖尸体,也是他们。

我相信小孩子不会骗我,否则王小龙不会特地留下来,说相信我。这两天来,几乎没人相信我,现在有一个小孩子相信我了,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哀。王小龙说完了,转身就跑下楼,我想问肖卫海把盒子带去哪里了都没来得及。不过,王小龙若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告诉我,想必那三个小孩子没跟着肖卫海离开学校。

那么,肖卫海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莫老板家的新房来潜到学校宿舍里偷盒子,他又是从哪里找到钥匙的?

我带着疑问走下楼,想要把王小龙带去找警察,让他证明我没说谎。可王小龙只是个10岁大的孩子,并在我负责的四年级念书,大人们肯定会认为我唆使他们做证。这种事情在法律上也不会被承认。当我回到宿舍时,刘琴就叫我别想了,事情过去就过去吧。我明白现在如何争执都没用,只期待上天会出现奇迹,让赵喜悦有一天会主动找上我。

傍晚时,我趴在窗边的书桌上,放空地望着外面,吹着凉凉的晚风。刘琴怕黑,已经趁傍晚去外面的浴室洗澡了,她每天都是如此。我刚到马场村时,并不比她强,到现在了也都是傍晚就洗澡,晚上绝不敢去浴室那边。那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夜里刮风了,会有呜呜的声音,比看鬼片还可怕。

我想起以前自己比刘琴还胆小,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时候手机就响起了滴答的一声。我以为是通信公司的短信,打开一看,人就当场呆了。那封短信的号码是武陵春的,可文字内容却是“把盒子还给我,七天之内放回老马场的原处,否则吴双全就是你的下场。还有,别再多嘴!”

武陵春前天晚上没回来睡觉,直到昨天上午才出现,张校长为此叫欧阳新去撞门。后来武陵春一身狼狈地回来了,张校长问她为什么没接电话,她就说手机掉了。我一直以为武陵春是随口编的谎话,因为她没去办理停机手续。我接到这条短信,浑身战栗,走到武陵春的房前时,敲了她的门,却不见有人应答。

欧阳新听到我敲门很大声,便走出来问:“怎么了?”

我赶紧把手机递过去,说道:“你看这条短信!”

欧阳新看短信时,刘琴正好洗澡回来,她看我脸色不对,忙问怎么回事。晚霞将学校映得通红,我望了一眼,学校里没有别人了,武陵春又不在宿舍里,然后就放心地说了短信与肖卫海的事。刘琴最无辜了,当看到这条短信,她就吓得又想报警,一想到警察不相信我们了,她只得丧气地垂下脑袋。

欧阳新看完短信,把手机还给我说:“武陵春下午的时候请假去县城,补卡手机卡和买手机去了。她的号码应该要停了,你再打过去,听听对方是谁。”

“她去县城了?那是不是她发的短信?”我奇道,然后想要回拨过去,可又有点害怕。

欧阳新眉头一皱,拿出自己的手机,打武陵春原来的号码,可这次打过去了却变成了停机状态。刘琴看得一惊一乍,不知如何是好,把盆和桶放回宿舍里了,她就走回门口问现在怎么办。我哪里知道怎么办,于是壮起胆子打给武陵春,只希望是她一时恶作剧。我一连打了好几次,总是听到“停机”两个字,直到打了十分钟,电话另一头才由一个人接通了。

我以为是发短信恐吓我的人,不料却听到武陵春的声音:“唐九月,找我什么事?是不是让我帮你在县城买东西?”

“你刚才没给我发短信?”我在宿舍外惊讶地问。

“发你个头!”武陵春没好气地说,“我刚买新手机,到通信公司停了原来的卡,又补办回原来的号码。哪有时间给你发短信。”

武陵春说完就不客气地挂断电话,可能急着坐车赶回马场村。我心想,武陵春可能没骗人,因为她的手机比我们的高级多了,否则就不会偷拍了许多张欧阳新的照片,还拍得那么清晰。那手机这么贵,武陵春不搞丢的话,不会再去买新的,并让刚才的电话处于短暂的停机状态。发短信给我的人肯定拾到了武陵春的手机,但不知道盒子真的被我弄丢了,这就是说偷走盒子的是另外一个人。

“等武陵春回来了,你找机会问问她,前天晚上她去哪里了,手机可能掉在哪个地方。”欧阳新对我说。

我白了一眼,心想你那晚也出去了,还叫我问武陵春,怎么不自己问。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我的事,人家帮忙出主意已经不错了。可我想到的不是问武陵春,而是盒子究竟是不是被肖卫海偷走了?我原本要拿这条短信去报警,转念一想,警察会认为这又是我们的恶作剧。毕竟,谁都可能拾到了手机,并发一条短信该我,而我拿盒子糊弄警察的事情已经传遍马场村了。

刘琴听我分析,不得不承认:“看来这次真不能报警,除非把盒子找到。我们找到盒子了,直接去找警察,不要去老马场那边。”

“问题是盒子在哪儿?难不成,我们直接去找肖卫海要?”我犹豫道。

“肖卫海不经常在村子里住,老住在村外的果园里,要不我们去他家里翻一翻?”欧阳新这话一出,我和刘琴都退缩了,毕竟翻墙偷东西,这太有失老师的身份了。

欧阳新见我反对,便道:“我们又不偷东西,只是去他家里找一找。他家里没人,父母早就去世了,没人会发现的。”

“这……”我犹豫了,可一想起也许真是肖卫海偷走了盒子,害我们变成骗子,心就铁了下来,“今晚我们就去!”

刘琴是个乖乖女,听到我和欧阳新打定主意了,她就说:“别去啦!万一被人逮住怎么办?”

我也怕被人抓住,但被所有人误会的那种感觉,逼得我铤而走险。实际上,只要等到凌晨,村子里就没有人出门了,到时候翻墙溜进肖卫海家里,不会有人发现。除非肖卫海把盒子放到果园里去了,或者又有神秘人会在村里走动。在肖家和果园这两个地方,总有一个地方是藏盒子的,所以我决定先去肖家,如果找不到盒子了,再想办法去果园里搜一搜。

我对自己的想法很诧异,若换到以前,根本不敢这么做。可赵喜悦的事、被警察责骂、全村人不相信我,爬进别人家里算得了什么。再说了,盒子本来就是我捡回来的,现在盒子的主人向我威逼索要,警察又不会来保护我,当然只能靠自己了。

幸好欧阳新支持我,他说:“刘琴不要去,待在宿舍给我们打掩护,以免又有人偷偷进宿舍拿东西,或者有什么别的情况。肖卫海的家离学校只有几百米,我们半小时内肯定会回来的。”

“真的吗?”刘琴忐忑地问。

我点了点头,心虚地答:“真的!”

我和欧阳新的决定下得很快,这让我很感谢他,难得他肯相信我,又一直帮我。其实,我很想趁关系熟络了,问他那晚去了哪里,房间里有谁,可话到嘴边就咽回肚子里了。傍晚的时候,我们都在研究短信的事,可惜手头没有技术,无法获知手机的定位。别说警察不相信是真的威胁短信,就连我们也怀疑,可能是有人在恶作剧。

天色黑了以后,大约8点了,武陵春才从县城里回来。我们这里没有客车运营,要出去的话,一般都搭顺路车,也就是村子里一些人买的面包车。村子里只有三个人买了面包车,一个是莫老板,一个是肖卫海,一个是刘大妈的老公韦钱。肖卫海的车是用来运送果子的,今天他去县城里卖果,武陵春就大胆地搭了他的车回来。

昨晚,肖卫海被带去县城公安局做笔录,早上的时候就被放了。刘琴去包朱婆的包子店买包子时,有人说起,她就回来跟我提了这事。我本以为肖卫海会被逮捕,哪想到回来得这么快,看来警察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人了。因为肖卫海的头真的被人砸了一下,就是昨晚走进莫老板新房里时,他还击可以强解为正当防卫,在找不到尸体和受害人的情况下,警察又能怎么样?

武陵春回来时,我问她肖卫海有没有回家,她就答人家明天要继续卖果,车开去果园那边,晚上不回村子里住了。武陵春答完就奇怪地看着我,欲言又止,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她就转身走进宿舍里,并把门关上了。

刘琴看我悻悻地走回宿舍,她就问:“天都黑了,你先在宿舍里坐着吧,难道现在就想去……那个人的家里?凌晨再去啦,万一他一下子又回家怎么办?”

“我和欧阳新就是这么决定的。”我笑着坐到床边,然后说,“你一个人在宿舍里别害怕,有事就叫武陵春。”

“其实……”刘琴神秘地说,“我有个主意,就是我得吃点苦头。”

“什么主意?你也要去?”我奇道,“我和欧阳新两个人去就行了,人太多反而不好。”

“我不去!”刘琴认真道,“你今天不是说王小龙昨晚在学校里看见有人偷偷溜进我们宿舍吗?会不会今晚还会有人溜过来?不如等你们走了,我也躲到教学楼那边,监视对面的宿舍,没准儿能抓到偷东西的人!”

“你行吗?”我对刘琴的胆子没有信心。

刘琴向我保证,今晚敢一个人待在教学楼里,不开灯也没问题。大概她觉得对不起我,想要做点事补偿一下。今天她又怯懦地表示不敢去肖家,现在觉得内疚了,她才敢豁出去。我对刘琴很是感激,因为这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是我把她拉下水的。刘琴叫我别客气,还劝我早点休息,等凌晨2点到了,她会把我叫醒的。

我实在是困了,洗漱后就倒头大睡,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刘琴拍醒我,告诉我欧阳新在外面等着了。我迷蒙地睁开眼睛,搞不清楚状况,想了半分钟才想起晚上要去肖卫海家里翻找丢失的盒子。我学欧阳新的样子,想要换一身黑色的衣服,可找不到,只得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出去。

一路上,我和欧阳新什么都没说,出门后就悄悄地走向肖卫海家里。准备走到肖卫海家里时,我想起刘琴要留在教学楼里监视宿舍,于是就想跟欧阳新提这件事。可我们很快就赶到肖家后院,欧阳新不等我开口,就叫我踩着他的肩膀爬进去。肖家一片漆黑,没有开灯,面包车也没停在房子外面。

我知道肖卫海没回来,于是说:“这墙很矮,我能爬得上去,不用踩在你身上啦。”

“那好,我们马上进去,免得刘琴担心。”欧阳新说完就一跃而上,轻松地翻墙过去。

我拼了老命,爬来爬去,好不容易才笨拙地翻过墙头。欧阳新以为我爬不过,在墙下张望着,我一时没注意下面有人,一个劲地就跳下去。欧阳新被我扑倒在地,两人的脸都贴在一起了,就差没接吻了。我紧张地爬起来,想问欧阳新受伤没,可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去找肖卫海的卧室。

我不敢开手电,只用手机屏幕照明,一阵翻找后,发现肖家的门窗都锁得很好,看来肖卫海很怕有人偷他的东西——或者怕人把盒子偷回去。我们不是惯犯,完全没想过门窗紧锁的事。我和欧阳新找了一圈,不能破门而入,也找不到能溜进房间里的办法,然后就准备无功而返。

这时候,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我看了来电号码,是刘琴打过来的。我接通了电话,立即听到刘琴在电话里颤声道:“唐九月,你肯定不相信我看到了什么,我的天,原来……啊——!”

刘琴还没说完话,手机好像就掉了,只听到她惊恐地大喊,然后通话就中断了。我惟恐刘琴撞到了神秘人,想要马上翻墙赶回学校宿舍,可欧阳新却拍了拍我的肩膀,拖着我躲到肖家院子的角落里。我被欧阳新蒙住了嘴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欧阳新对我嘘了一声,我安静下来,耳朵里就隐约地传来轻微地走动声,接着肖家的房子就忽然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