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 乱臣贼子 第七节
时间:酉时初,三刻(按今日计时,当为傍晚五点四十五分)。
地点:紫宸殿。
入夜时分,天已经黑了下来,由于餮饕已经伏诛,刑部便及时取消了京城的宵禁。近几天来,夜幕下的杭州第一次如此热闹。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享受夜色中的平和与安宁。这座当今世上最繁华、最富有、最美丽的城市,终于又恢复了她的活力与魅力。
三公子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兴高采烈的面孔,心里也跟着快乐起来,但是一想到宁心儿不在身边,心里不免失落。他迈着悠闲的步子,向皇宫走去。眼下,他要去办一件重要的事,而这件事关系着无数人的性命,甚至是整个国家的兴亡。他必须全力以赴,于是,他镇慑心神,让自己的精神尽量集中。
三公子来到了皇宫的正大门,丽华门。皇宫他已经来过一次。丽华门门口早有一名太监候着。这个太监肥头大耳,面白唇红,有妇人姿态,虽然晚上比白天已经凉爽许多,而他又站在门口没怎么动弹,脸上却已是油光一片,远远看去,活像一个油腻的猪头。太监名叫高曼,人称高公公,乃是战乱年代,胡女和汉人杂交所生,一出生便是天阉,被视为怪物而弃于道路,后被云游僧人捡起抚养,没少受僧人的狎戏玩弄,后因机缘巧合得以入宫。因为他善于察颜观色,阿谀奉承,甚得孝宗欢心,因此得以一路青云直上,直至升为太监总管,权势炙手可热,为人也飞扬跋扈。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自然不该站在门口做接待使的,然而他又必须站在门口接待这位客人,因为这是孝宗金口吩咐的。可见这位客人的身份非同小可。因此,他尽管满心不情愿,也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皇宫门口。
高公公见到三公子,眼前一亮,连忙迎上前去,说道:“来的可是三公子?”三公子点点头。高公公恭敬地说:“三公子请跟我来。”守门的禁军上次已经在苏堤上领略过三公子的威风,因此见到高公公对三公子执礼甚恭,也就不感到奇怪。牛人,就该享受这样的待遇。
三公子在高公公殷勤的引领下,一路来到了皇宫内最威严最神圣的地方,也是主宰整个帝国命运的地方——紫宸殿,能够进入这神圣庄严的紫宸殿的,无一不是朝廷命官、国家要员,而在晚上还能被召入紫宸殿议事的,更是非辅国重臣不可,一介布衣能获此礼遇,恐怕在宋朝开朝以来尚无先例。而反观三公子,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好像他进入的并不是帝国的核心所在,而只是路边一间普通的小酒馆。
高公公轻手轻脚地上了殿,弓着腰,脸朝地低着头一路小跑,来到皇帝跟前,小声禀报道:“皇上,三公子来了。”孝宗高坐在龙椅上,俯视着站在门口的三公子,三公子也不客气地打量着孝宗。两人目光交会,皇帝忽然露出了笑容,说道:“你来了。”听他的口气,好像两个人早已熟识,是以连三公子并没有按照面君的礼仪向他参拜也并不在意。三公子也还以一记笑容,回答道:“我来了。”皇帝道:“赐坐、赐酒。”
两个小太监添了一张桌子,摆上瓜果菜肴,奉上酒壶杯盏。三公子席地而坐,随意地打量起紫宸殿来。今晚的紫宸殿可真是热闹非凡,在紫宸殿的两侧,面对面各排了两张桌子,左首第一张桌子,端坐着老态龙钟的丞相汤思退,他正面色古怪地盯着三公子看,显然三公子的到来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他身边,陪坐的是那位神秘的金先生。他那在昨夜被饕餮击伤的右半边脸贴满了白色的膏药,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怪异而恐怖。他的身躯依然笔直挺立。对他这种内家高手而言,一点硬伤并无关大碍。金先生也在看着三公子,而他的眼神比汤思退更加古怪。
左首第二张桌子的主位却是空的,像是特意为某人预留。桌子的客位上坐着包温。他投向三公子的眼神充满敬佩和感激。正是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谈笑间保住了他一生苦苦经营的大好名誉和前程。
右首第一张桌子,坐着的是庆王赵恺,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态度端庄而谨重。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埋首于经史之间的谦谦书生。跪在他旁边的是千面道人,花白的头发在头顶随意挽了个发髻,一身道袍虽然陈旧,却洗得异常干净。道人双眼微闭,于他周遭的事物漠不关心,仿佛已处于入定境界。
右首第二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所以显得颇为冷清。坐在这张桌前的乃是恭王赵,他的脸色比上次三公子见到他时更加苍白,已经看不到一丝血色。他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坐姿,看上去紧张不安,似乎已经预感到有某些不祥的事物即将降临到自己头上。他偷偷地瞄了一眼三公子,忽然发现三公子也正在看他,便慌忙地移开目光,对三公子,他好像存在着某种畏惧心理。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想要以此来掩饰自己刚才的窘态,然而,三公子分明看见,他端着酒杯的手正颤抖得厉害。
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以他特有的缓慢而威严的声音开始说话了。皇帝说道:“这次饕餮连环食人案,终于在朕钦定的限期内及时破获,京城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与安宁,令朕深感快慰,刚才汤爱卿已把此案的经过种种一一奏来,汤爱卿这回为我大宋再立大功,为朕分忧解难,实乃我大宋之福。其余有功人等,朕也自当重重加赏。”
多年的官场历练,汤思退深知不可贪功,说道:“启奏陛下,老臣以为,此案之破,首功当归圣上。圣上龙威震怒,魍魉小丑迫于圣威,伏法就诛势在必然。老臣和刑部同人,只是仰仗陛下的齐天洪福,不敢居功。”
皇帝说道:“汤丞相不必过谦。汤丞相在抓获饕餮一役中,运筹帷幄,英明谋划,该记头功。汤丞相,朕敬你一杯。”汤思退忙不迭地举起酒杯,道:“老臣祝圣上寿与天齐、江山永固。”说完,以袖掩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皇帝叹了一口气,又道:“古人有云,国之将乱,必有妖孽。这几天,朕心神不定,晚上做梦也会心惊肉跳。那饕餮乃上古恶兽,传说饕餮一出,天下必有灾祸,中原自秦汉以来,历经数朝,均不曾见此怪兽出没之记载,偏偏到我大宋朝,朕躬在位之时,此饕餮便从天而降,何也?莫非是朕德行有亏,残暴不仁,触怒上天,这才遣此恶兽予以警示不成?”
汤思退道:“圣上自登基临朝以来,仁心爱民,宽赋减刑,未尝妄兴一役,未尝妄杀一人,圣德广泽,万众拜服。焉有获罪于天的道理。圣上尚请宽心,此事虽奇,然也不足为虑。”
孝宗道:“饕餮之出,必有缘由。如果真如汤丞相所言,罪不在朕,则妖孽何在?莫非是有人觊觎大宋江山,企图谋朝纂位不成?”
汤思退伏地跪奏:“方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况且自太祖开朝以来,本朝已享国百年,天下无事,神州之内,一片歌舞升平、风调雨顺。举凡大宋子民,莫不深感圣恩圣德。又怎会有人自取灭亡,胆敢谋反,与全天下为敌呢?”
孝宗笑了笑,说道:“汤爱卿言之有理,看来是朕庸人自扰。朕该自罚一杯。”可能是因为高兴的缘故,今天的孝宗喝起酒来分外豪爽,没人劝酒时,也会自己一个人狂饮个不停。
孝宗对三公子道:“听说饕餮乃是你亲手所杀。”三公子道:“是。”孝宗动容道:“朕见过饕餮的尸体,庞大异常,老虎、狮子在它面前便如同小猫小狗,果然不愧是上古之兽,朕看你体格清瘦,居然能将其手刃,实在是我大宋朝的勇士啊。朕敬你一杯。”两人对饮已毕,孝宗又道:“三公子,你可知道,今晚朕将你召至这紫宸殿上,所为何事?”
三公子道:“我略知一二。”孝宗点头微笑,道:“你且说来听听。”
三公子道:“陛下既然已经见过饕餮的尸体,可曾注意到它的肚子已经被剖开过?”
孝宗道:“也是被你剖开的?”
“不错。”
孝宗道:“既然饕餮已死,为何还要剖开它的肚子?”
“因为在它的肚子藏有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孝宗来了兴致。
“东海夜明珠。”
“朕听说东海夜明珠乃人间奇珍,可惜一直无缘得见。那东海夜明珠现在何处?”
“在江湖中偷术第一的司空空空手中。”
孝宗眼神严厉地盯着汤思退,沉声道:“汤丞相,你适才向朕禀报此案时,为何略过此节不提?”
汤思退见孝宗面色不善,而欺君之罪的罪名他可万万承担不起,忙道:“启奏陛下,饕餮伏法就诛,举城百姓加额称庆,实乃天大的喜事一桩,至于东海夜明珠得而复失,只是无伤大雅的节外生枝,老臣之所以暂不向陛下禀报,是不想陛下为此等小事劳神分心。臣已经在京城各处遍贴通辑令,捉拿司空空空这个胆大包天的狗贼,相信用不了几天,司空空空就将束手就擒,到那时,老臣自然便将这东海夜明珠献还陛下。”
孝宗面色一变,道:“依我看,这司空空空也不失为胆色过人的好男儿,在禁军阵前轻松偷得这东海夜明珠,更显其大有奇能。有机会朕倒想会一会这位江湖奇才。汤爱卿,朕可不想听到你再讲他的坏话。”又对三公子道:“三公子,朕有几个问题还没想明白,还望三公子拨云见日,不吝赐教。”
三公子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孝宗道:“依你看,汤丞相这个人怎么样?”
汤思退听到孝宗此一问,脸色先红后青。红是因为过度的惊诧,想自己为官五十余年,从最低级的官史累迁至位极人臣的当朝丞相,在朝野上下深孚众望,为人处世早有公论。孝宗却突然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征求对自己的看法,实在是始料不及;青是因为愤怒,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孝宗的侮辱他可以忍受,然而要是由一个二十多岁既无功名又无官职的年轻人在圣上面前对自己肆意臧否、大放厥词,却是无异于当面掴他耳光的奇耻大辱。他摁下内心汹涌的怒火,强忍着没有发作。
三公子才不在乎汤思退是否受到了侮辱,他回答道:“回陛下,我只见过汤丞相一面,谈不上太深的印象。只是他的有些举止,让我颇为费解。”
孝宗哈哈大笑道:“三公子,既然有费解之事,而汤丞相刚好在此,你何不当面向他问个明白。”三公子道:“既然陛下吩咐,敢不从命。汤丞相,今日凌晨,我欲杀饕餮,你与那饕餮非亲非故,为何你却一再出言加以阻止?你要阻止的到底是什么?”
汤思退板着脸,对如此无礼的质问不理不睬。他认为自己完全有资格漠视如此直接而无理的盘问。
孝宗道:“汤丞相,三公子在问你问题呢,他问的问题就等于是朕问的问题。你怎么不回答?”
孝宗金口一开,汤思退知道架子再摆下去也毫无用场。他闷哼一声,道:“这个问题我当时就回答过了,老夫之所以出言阻挡,乃是本着上天造物不易、宜善加珍惜之意。饕餮虽是穷凶极恶的猛兽,然实在是百年不遇,一旦丧命于人手之中,殊为可惜。”
三公子道:“这理由倒也不错,可是前几日京城所有药店的砒霜都被神秘人一扫而空,丞相对此事可否知情,又作何置评呢?”
汤思退道:“真是好笑。老夫身任朝廷要职,日理万机,为江山、为社稷,殚思竭虑,夜不安枕,这等区区小事,老夫既无时间也无精力来过问。”
三公子道:“你身居高位,我一介布衣,当然无从得知你每天处理的究竟是何等大事。但是如果这件事也算是小事的话,恐怕大事这世上也没剩下几件了。”
汤思退道:“此话怎讲?”
三公子道:“杭州共有大小药铺三百余家,它们库存的砒霜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百斤,什么人一下子需要这么多砒霜?买来又作何用场?难道不值得你这位为朝野倚重的三朝老臣引起警惕?这些砒霜要是落在奸恶之徒手中,不知道会有多少条无辜的人命就此牺牲。况且,药铺历来的规定,砒霜是从不轻易卖与顾客的,因为万一出了人命,药铺要因此承担连带责任。是什么人如何有能耐,让这众多药铺都心甘情愿地将砒霜售出?”
汤思退道:“你未免太杞人忧天。迄今为止,并未接到有寻常百姓因为这些被买去的砒霜而丧失性命的报告。”
三公子道:“没有百姓死于这些砒霜,是因为这些砒霜买来另有用途,这些砒霜被人蓄意投入西湖当中,北西湖、外西湖、里西湖三大水域无一幸免。前日凌晨,西湖水面上浮满大大小小的死鱼,皆是中了这砒霜之毒。然而,投毒者的本意绝不仅仅是要毒死几条鱼那么简单,否则也不必如此煞费苦心。投毒者是要把整个西湖变成一个毒湖,从而达到把饕餮从湖里逼出来的目的。世界上有很多聪明人,能想到饕餮就是杀人凶手,而它又正好躲藏在西湖之中,除了我,自然还有那个买砒霜的神秘人。但是无奈西湖太大,砒霜虽毒,但被偌大的西湖水一稀释溶解,毒性便大为削弱,所以饕餮依旧能安然无恙地藏在湖底,不为所动。只是苦了那些无辜百姓,喝不了有毒的西湖水,要靠雨水过日子。”
汤思退道:“依我看,说不定这个神秘人也是一番好意,渴望为国为民除暴建功。你那么大能耐,查出来投毒者是谁没有?”
三公子道:“这个神秘的投毒者,就是你!”
汤思退气得满脸横肉乱抖,一张口,唾沫纷飞,怒斥道:“黄口小儿,居然胆敢诽谤朝廷命官,其罪当诛。”又跪地向皇帝奏道:“圣上英明,切不可听他一派胡言。”
皇帝看来是站在三公子这一边站定了,道:“丞相且慢动怒,且听三公子把话说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孰是孰非,朕自将秉公判定。”
三公子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去买砒霜的人,正是丞相府的管家饶有德。如果不是丞相府的人出面,五六百斤的砒霜又有谁能在短短的两三天时间内全部买到呢?”
汤思退道:“丞相府上上下下有近五百口人,老夫一向忙于政务,鲜有过问他们的私事,因此,饶管家的所作所为,老夫并不知情。”
三公子逼问道:“如非出于你的授意,饶有德又怎敢一口气买下五六百斤的砒霜呢?”
汤思退忽然拍案大笑,击掌为贺,说道:“三公子果然厉害。老夫的一片苦心,还是没能瞒得过你。老夫本不想将此事宣诸于众,以免让人误会老夫在邀功请赏。不错,老夫也早已料到饕餮便是杀人凶手,而且就躲在这西湖之中,然而却一直无法探得它准确之所在,因此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用往湖水中投砒霜的办法把它逼出来。饶管家去买砒霜一事,正是出于老夫的授意。老夫也知此计未免歹毒,极易引起民愤,一旦公诸于众,恐怕朝野上下哗然一片,后果难以设想。因此老夫方才一直秘而不宣,没想到还是被三公子发现。老夫纯属破案心切,以便早日让圣上安心无忧,不得已才使出此非常手段。案子既然告破,老夫便想将此事按下不表。望圣上体察老臣所存私心,恕老臣不禀之罪。”
孝宗道:“汤丞相也是为社稷江山着想,无罪无罪。”
三公子道:“汤丞相,既然你承认砒霜是你所买,那我问你,剩下的三百斤砒霜现在何处?”汤思退一愣神,心想这事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嘴上却硬气地回答道:“砒霜已全数倾入西湖之中,哪里会有剩余?”
三公子道:“如果真的将六百多斤砒霜全倾入西湖之中,你可知道会有何种后果?恐怕西湖里除了那个身大力强的饕餮之外,其余鱼虾蟹蛇,无论大小,都要中毒而亡,死伤殆尽,甚至饕餮都有可能无法幸免。如果饕餮也被毒死在西湖之中,它的尸首也将会沉入湖底,非一年半载,恐怕不会浮出水面,而这显然不是你希望看到的,所以你只用了一小半的砒霜,就是想把饕餮逼到陆地上来,好将它一举擒获。你真正想要的,其实是被饕餮吞到肚子里面去的那颗东海夜明珠。”
皇帝道:“三公子,抱歉打断一下,请问我可以插一句话吗?”
三公子道:“你是皇帝,这里是你的地盘,你想插话就随便插好了。”
于是孝宗很满足地插话道:“那东海夜明珠虽然珍贵,然而终究只是一枚明珠而已,为得到它而如此大费周折,未免有小题大做之嫌。”
三公子道:“那东海夜明珠本身便已是价值连城之物,再加上夜明珠本身大有玄机,对汤丞相而言,哪怕再费十倍于此的周折,只要能将它得到,他也会认为大大值得。”
皇帝问道:“这夜明珠本身究竟有何玄机?”
三公子道:“陛下不妨静观其变。我相信谜底很快就可以揭晓。”
皇帝似乎对三公子有着超越常规的巨大信心,因此也并不继续追问。三公子道:“汤丞相,我再问一次,那剩余的砒霜究竟在何处?”
汤思退道:“根本就没有剩余的砒霜。在这紫宸殿上,当着圣上的面,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信口雌黄,公子如果不信,大可以找人到丞相府去搜,如果丞相府中真有公子所谓的砒霜,到那时,公子再兴师问罪也不迟。”
三公子道:“不然,我要提醒汤丞相的是,万一还剩下有三百余斤左右的砒霜,如果将它们投入到京城百姓饮用的井水当中,便会有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因此丧命,京城也将陷入比前一段时间更加恐慌更加混乱的状况,心怀叵测者便可以从中起事,煽动百姓造反。又或者,如果这些砒霜被偷偷运到前方的抗金战场上,混入官兵的日常饮食中,则大宋官兵将大幅减员,军心不定,兵无斗志,又如何阻挡金朝骑兵的趁机偷袭?大宋亡国也就指日可待。你可别以为我是在杞人忧天,故意夸大。”
汤思退道:“皇上,老臣以为,此案已了,真凶伏法,再来谈论追究此案当中的种种细节实在无甚必要。如果有人妄图颠倒黑白、借题发挥,老夫绝不轻饶。”他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紫宸殿上听来格外威严有力,他肥胖的身体使得他说出来的每个字都中气十足。
皇帝说道:“三公子,砒霜一事,不必再行追究。朕相信汤丞相所说的话。汤丞相既然说没有砒霜剩余,那就果真没有砒霜剩余。”
汤思退得到皇上庇护,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三公子转头对着汤思退,说道:“不谈砒霜,那便说说东海夜明珠。汤丞相,你一定很喜欢东海夜明珠吧。”
汤思退道:“东海夜明珠乃稀世奇珍,老夫如果说不喜欢,无疑是自欺欺人,不光老夫喜欢,恐怕公子也对这东海夜明珠喜欢得不得了。”
三公子道:“我固然喜欢,却也只能是望珠兴叹,我可不像你这样权倾朝野,势掩九州,想得到区区东海夜明珠,还不是易如反掌。”
汤思退道:“公子此话怎讲?”
三公子道:“东海夜明珠本为江淮珠宝巨商白仁山所有,后不知转手于何人。而这一次,百胜镖局押的这趟镖偏偏就是这已多年不知去向的东海夜明珠。这趟镖是送到杭州来的。然而镖师们还未送到地头就已经遇害,因此他们要把这趟镖送达何人也就不得而知。镖师遇害的消息一传到扬州,曾经显赫一时的百胜镖局立即人去楼空,仿佛人间蒸发。很显然,镖局里的人之所以要躲起来,是担心遭到货主和收货人的报复,因为货主和收货的人都非同小可、权高势大。幸好,百胜镖局的总镖头此刻就在殿外等候,他会告诉在座的诸位,这趟镖原本要送往何处。”
三公子一拍双手,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正是百胜镖局总镖头袁西游,坐在汤思退身后的金先生看见袁西游,如见鬼魅,嘶声道:“你居然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