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凶屋 三
吉米·戈尔德斯特因孤独地站在云梯旁。不时地用眼角瞥一下蜷缩在链球场旁边的两个恃强欺弱的家伙。在他上面,几个愉快的孩子在攀登梯子,然后又从中间的柱子顶部滑下,他们开怀大笑,激动地交谈着。当一个最起劲的孩子从最高那一格很快往下滑,最后脚先落地掉到沙子里时,他抬头看了看。偶尔他的目光也会瞟向链球场。
迪姆·霍尔巴克和丹·萨姆森都凝视着他并在那里微笑着。
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他的心在砰砰地跳。他抓住了头顶上的棒子,开始往上爬,仿佛他一直在玩,只是偶然地朝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他爬到了云梯的顶部,不受引诱,没有去看他们现在在哪里或他们现在干什么。他知道,他骗不了他们。他们很清楚地意识到他已经看到了他们的事实。但是,有悖于他自己较好的判断,他又找机会向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们还在那里凝视着。
吉米的皮肤突然感到发冷。他们跟在他的后面。现在对此毫无疑问。如果他们在午饭时或者下午休息时没有抓到他,他们就会在放学后等他。这是他注定的命运。他就会被打倒在地。
“吉米!”
他朝下望,看见保罗·布特勒尔在他后面慢慢向上爬。保罗微笑着,他的银牙齿在上午九点钟的阳光里闪光。他爬到紧挨着吉米的地方。“没有什么事,”他说,“我只是忘了带午饭。”
休息前保罗刚刚给校长办公室打了电话,吉米没有想到会在再次开始上课之前见到他。他从上面看着他的朋友:“我以为你遇到了麻烦。”
保罗咧着嘴笑:“我也是。特别是我看见我妈妈在办公室等我时更是如此。但是她来这里只是把午餐给我留下。”
吉米通过缠结在一起的云梯棒朝下看,望着一个白肤金发碧眼姑娘的头顶。他咽了口唾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霍尔巴克和萨姆森在我后面。”他说。
“真的?”保罗瞪大了眼睛。
他点点头,偷偷地用一个手指指向链球场。保罗的眼睛也突然向那个方向望去:“整个休息时间他们都凝视着我。”
“你打算对他们怎么办?”
“啥也不干。”
“你必须做点什么,他们不能毫无理由就跟着你。”
吉米想了一会儿:“唔,几天以前,在回家路上,达尔顿骑车从旁边经过,叫了我一个外号,而我就叫他牛肉熏肠。”
“你这样对达尔顿说话?实际上他是萨姆森最好的朋友!”他朝链球场瞥了一眼。两个暴徒也朝他们的方向看。霍尔巴克正在摩拳擦掌,在他脸上是一副怀有敌意的喜悦。保罗颤抖着。“吃午饭时你打算干什么?”
“呆在离午餐管理员近一点的地方。他们不会试图在管理员周围闹什么事。”
铃响了,学生们都离开云梯散去。一大片汇集起来的孩子,从翼楼、滑梯、操场、厕所以及四方场地和链球场一群一群地涌向教室。吉米在跳下云梯之前,就看见两个恃强欺弱的家伙随着人流朝他们的教室走去。保罗紧跟着他就落到沙地上,在裤子上把两只手的灰尘弄干净:“放学后怎么样?你父亲来接你吗?”
吉米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办。”
两个孩子慢慢地走回教室,让霍尔巴克和萨姆森有充分的时间远远领先于他们。“可能你应该与校长谈一谈,”保罗建议道,“把要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你耍孩子气了吧?那样他们真的可能杀了我。”
保罗想了一会儿:“你可以装病,提前回家。”
吉米摇摇头:“他们明天还会抓住我。我不能每天都装病。”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吉米厌倦地说,“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你没有很多时间。”保罗从这一边看到那一边。他们已经到达了教室区,他们周围也有很多人。他降低了他的声调:“你听说了关于萨姆森兄弟的事,是吗?”
“我听说他在监狱里。”
“你听说了是为什么吗?”
吉米看看他:“为什么?”
“他割掉了一个婴儿的那玩意儿。”
由于害怕,吉米感到胃里一阵冷痛。他摇了摇头表示怀疑:“我不相信。”
“这是真的。希姆和他那一帮子在安全道上走进了厕所,而那个婴儿就坐在马桶上。他的父亲站在旁边看着他。两个家伙打了父亲的头部并把他揍了出去。然后,萨姆森的兄弟就取出刀片把孩子的命根子给清理掉了。”
“我不相信这件事。”吉米重复道,但是他内心的恐惧增长了。他想起了那个食品店又冷又黑的厕所,想起了那个孩子,坐在马桶上尖叫,被割掉了阴茎,血从他的大腿间涌流出来。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到那个厕所去。
保罗严肃地望着他,就停在他们教室的门外。“那些家伙都很讨厌。”他说,“要是我是你,我就会请病假提前回家。”
白天过得很慢,休息后,吉米再也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到数学或历史上。当老师在用单调的低音上课时,他不知不觉地在根那两个士男孩。想一旦被他们抓住。他们会对他怎么样。他正在脑海里计划最安全的回家路线。吃午饭时,他按计划与午餐管理员在一起。但是他不需要打扰人家。霍尔巴克和萨姆森根本就不在视线之内。然而,他们在下午休息时就在那里找他,而他却呆在教室附近,躲了起来。
他不知道他该怎样回家。
放学后,他们就在操场大门外等着他。吉米在与保罗一起走的时候,高声地谈着话,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希望表示不计较这个问题,而使其不再纠缠他。但是,当他看见他们两人站在链条篱笆的另一侧时,他感到发冷,停了下来,心里觉得害怕。他突然感到两腿发软。
萨姆森咧着嘴向他笑,他的嘴唇很薄,他的微笑很无情:“到这里来,孩子。我们有话同你讲。”
虽然迪姆·霍尔巴克和丹·萨姆森在五年级,只比他高两级,但是他们两个看起来要大得多。霍尔巴克瘦瘦的,一头棕色长发,一张凹凸分明的脸。除了LEVIS牛仔裤和摇滚T恤衫外,很少穿别的衣服,而他的胳臂上是晒黑和肮脏的混合色。萨姆森高高的个儿,相当结实。他的眼睛是蓝色的,目光坚定且又冰冷,他的嘴巴自然地弯成不讨人喜欢、令人鄙视的样子。今年他由于打架已经被停学三次,其中一次的见证人就是吉米,他看见萨姆森反复地把对手的头往树干上猛推。当一名教师劝阻打架的时候,另外一个孩子的脸已经被打破,正在流血。他还被打掉了两颖牙齿。萨姆森甚至都没有受伤。
“孩子,到这里来。”
“到校长办公室去,”保罗低声道,“你可以逃脱。”
吉米向后退了一点。
“你必须在某个时候离开学校,”霍尔巴克说,“我们将在这里一直等到你离开学校为止。”
萨姆森冷冷地看着他。他唾沫四溅。“小家伙!”他说。
吉米转过身来,开始向办公室走去,毫不犹豫地故意向前走。保罗一动不动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他急匆匆地跟着他的朋友走了。
“你到哪里去?”霍尔巴克追问道。
“去校长办公室。”吉米高声地说。
“我们没有碰你。”吉米高兴地在霍尔巴克语调里听到了担心的感觉。他继续走,不回头,什么话也不说。
“你是个死鬼。”萨姆森说。他的声调很低、平稳、没有担忧的味道,他说这些时仿佛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孩子,你是个死鬼。”
“他们离开了!”保罗低声说,挨着他走,迈着斜着走的步态,“你让他们吃惊了。”
吉米停下来,回过头来。他的嘴发干,他的手在发抖。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在胸腔里跳得怦怦响,血液在流经头部。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开始回家,慢慢地沿着篱笆朝橡树大街走去。他们定期地往后瞥他一眼,甚至这么远,他也能看见他们脸上僧恶的表情。
“让我们继续朝校长办公室走,”吉米说,“只是以防万一。”他朝保罗笑了笑,装作很勇敢的样子,装作他好像刚刚打赢了一场战争一样,尽管他知道这场战争才开始。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安全地回到家里。
他有一种他们会在路上某个地方等着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