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约会 六
在艾伦来到之前,暮色苍茫,天空昏暗,西边是一片浅褐橘黄色。她看见他的大前灯照在窗帘上,两个白色的亮点,她站了起来。“我该走了。”她说。她的父亲什么也没有说,她转过身,背朝着他离开了房间。在艾伦按门铃要求让他进去之前,她就急忙跑到外面,在其身后关上并锁好了前门。艾伦看来很好,几乎是好极了。他穿着昂贵而又挺刮刮的衣服,这使她由于穿得简朴而感到窘迫,似乎她应该穿得更正规一点。她的手在出汗,因此,在向他伸出手以前,在工装裤边上擦了擦。
艾伦轻轻地与她握了握手,欣赏地向她笑了笑。“你看起来很漂亮。”他说。
他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而她红着脸向下看,痛苦地认识到自己是如何不习惯于赞美对方,不知道如何去应对别人的赞美。艾伦亲切地笑了笑,仿佛意识到了她的不自在,走到布朗科汽车旁边,替她打开了车门。她坐了进去,他关上了门,走了一圈,坐进了他的驾驶座。“有另外想法吗?”他问,把钥匙插进点火器启动汽车。
“没有。”凯茜撒谎道。
他把车倒出车道,沿街向林肯大街驶去。
“好。”
艾伦是一个有经验的健谈者,谈话的举止既放松又自然,而她害怕在尴尬和不自在的静默中度过使人难受的夜晚,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烟消云散。她的感觉是,即使她像一根篱笆的立柱那样一声不响,艾伦也会使谈话进行得就像是世界上最平常的那样。
他们驱车离开所住的街坊,朝市中心开去。艾伦的谈话非常轻松,仿佛他已经认识她很长时间,没有问任何关于她个人的问题,没有谈他自己,但是提出了一些无关的话题,因为他觉得这些话题能引起两个人的共同兴趣。
“我们到哪里去?”当他把车朝东开入麦克道尔大街时,凯茜问道。
“我想我们出去到平纳克尔山峰去。你去过那里没有?”
她摇摇头:“我听说过这个地方。”
“我想你会喜欢的,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特别是这个季节。你可以到室外在星星下就餐。那里有乡间乐队在演奏,您可以跳舞——”
“我不喜欢乡间音乐,”她说,“而且我也不会跳舞。”
艾伦开怀大笑。“我也是这样。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很好玩。”他打开了收音机,“您喜欢哪种音乐?古典音乐?爵士音乐?”
“任何一种都行。”
“不,该由你说。几乎所有音乐我都喜欢。我这里有几盘带子,你可以仔细看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为黄昏渐深而感到愉快。她在学校里学过音乐鉴赏课程,曾对古典音乐比较欣赏,但是她再也没有发展过自己的兴趣。她对爵士音乐不很熟悉,那是另一代人的音乐。很显然,她感到别人要比自己世故得多,因此这种想法使她感到惊恐,让她感到紧张,觉得有压力,她感到自信心正在瓦解。
他不愿意把话题引人绝路。“您在您的车里听什么?”他问。他的声调轻松而又好奇。
“我喜欢硬壳虫乐队。”她说。
“谁不喜欢呢?”他眼睛看着路,把手伸到他们座位之间的地方,拉出了一个像小手提箱那样的东西。“在这儿,在这里找吧,看你能找到什么。我知道在那里我有教堂之路和橡胶心灵的带子。”
她在他的那些带子中细细地检查着,惊奇地发现其中有一些她所喜爱的艺术大师的古典音乐和爵士音乐的录音带,像比奇·博伊斯、保罗·西蒙、乔尼。米切尔等。她找到了橡胶心灵并把它插入盒式播放机,熟悉的“挪威森林”吉他旋律从喇叭里飘送出来,使她感到自己的害羞心情稍有好转。
平纳克尔山峰在沙漠里,过了斯科特戴尔,几乎已经到了凯里弗利。行车的时间很长,虽然起先凯茜担心会一路沉默,由于音乐减轻了紧张心理,现在就不是那么疑虑不安。当最后一个景点的灯光在他们身后退去和崎岖不平的道路沉人沙漠的黑幕之中时,她觉得自己已经放松。
他们开车经过罗海德,这是一个假造的边境小镇,在那里,白天为来旅游的家庭表演绝技,晚上则为南部农民表演粗糙的舞蹈。艾伦给她讲述了来这里约会和失去了那位姑娘的情况。“她想跳舞,”他说,“我不知道是怎样跳,这样,我就坐在桌子旁边,看她出去到舞池里。我以为,我看着她和一个有点傻乎乎、戴着黑色牛仔帽的小伙跳舞,但是等我下一次看时,她已经走开。我等啊,等啊,等啊,乐队休息,舞池里空无一人。然而她再也没有回来。我自己在麦当劳吃完晚饭就回家了。”
凯茜笑了:“这就是我们不去罗海德的原因?”
他笑了笑:“您猜对了。”
平纳克尔山峰在砂石脊的顶部,由餐厅和几座西方建筑物组成。艾伦把布朗科汽车停在一根柱子前面,走过去开凯茜的门,但是她没有让他这样做,他也就礼貌地把手很快缩回。空气里充满了烧烤排骨的味道和快节奏的乡间音乐声,他们沿着木板条建成的门廊朝旋转式前门走去。
一名带手枪皮套的服务员领他们走过餐厅来到外面的露天就餐处。这里,在谷仓似的音乐台上,乐队正在演奏和演唱他们自己的“威士忌河”。大块排骨在乐台两旁一长排烧烤架上发出咝咝的声音。在远处,凯茜可以看见峡谷的灯光,在城市的背景上衬托出仙人掌般的轮廓。
他们在离乐队最远的一个角落里坐下,凯茜在看女服务员递给他们的菜单,虽然她正在搜索枯肠地寻找谈话的题目,但是却装作正在考虑如何点菜。她觉得这次应该轮到她来开始谈话了,可是她又实在想不出谈什么好。从上次约会以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的机会。即使她做了最大的努力,由于以前没有熟悉过约会的程序,最近又没有这样的经历,她感到不知所措。她是一名新手。如果与她约会的也是新手,那么,他们至少应该有一些共同的话题来开始交谈。但是,她来赴这次约会并不是太热情。她对艾伦一无所知,这样说也不确切。她知道他是一个警察,但是这个话题她要尽量避免提起。她知道他喜欢艺术,然而,虽然她在学校二年级时学过艺术鉴赏课程,也许能以她的方式与一个门外汉谈谈艺术,但是她懂得不足以与懂行的人讨论这个题目。
她想,这也许是一个错误。然后她眼睛离开菜单,朝上看了看,看见了他那感兴趣的关切的脸,就收起了自己脑袋里的这个想法。
他折起了菜单。“您选好了吗?”
“还没有。”
“这是一个很难作的决定:牛排,牛排,还是牛排。”
“我想我将要牛排。不经常吃的。”
他笑了。“明智的决定。”他拿起夹在餐巾纸盒和番茄酱之间的葡萄酒单子,“您想喝什么葡萄酒?”
她摇摇头:“我不喝酒。”
他露齿而笑:“只要说不就行了。”
乐队不停顿地演奏,从“血腥的玛丽早晨”转到“又在路上”,明显的是出自威利·纳尔逊集成曲,凯茜发觉自己在不自觉地用脚打拍子。她从来就不是乡间音乐爱好者,但是艾伦爱好。在这里,在星空下,在沙漠里,朝下看着城市的灯光,这种音乐似乎有点恰如其分。
女服务员回来取他们点菜的单子并把菜单收走。“只有一条规则,”女服务员一走,艾伦说,“不再进行书店里的谈话。我不想谈关于警察的工作,不想谈谋杀案或调查什么的。达成协议啦?”
凯茜笑着点点头:“达成协议。虽然——”
“呵,不说了。”他呻吟着说。
凯茜大笑。
他们吃饭时,主要是谈书和电影。凯茜惊奇地发现他读过很多书,她过去关于警察缺乏文学方面知识的旧框框很快就消除了。她还发现,虽然他喜欢恐怖电影,而她却受不了这些电影,但是他们对旧音乐和旧喜剧有共同的爱好。尽管艾伦有他的规则,谈话最终还是转到警察工作的话题,她发觉自己有很多问题要问,急于凭自己的理解来表明她在感情上的倾向性。
她问达斯梯死亡案的调查进展如何,他解释说,从这条狗被杀以后,他们询问了街上的所有人,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记得在街坊里见过一个陌生人。
“说到陌生人,”凯茜说,“您有没有与卡特莉娜·韦斯特谈过?”
艾伦大笑:“她是一个神秘的人。不让我们进房子里,只让我们站在门廊上——”
“您见过她的儿子吗?”
他点点头。“那就是痛打吉米的人,对吗?从吉米述说的情况来看,我认为他就是下毒手的人,但是,看来他精力相当不足。”
“他是一个暴力者。大多数时间她把他锁在家里,不让他走出房子。”她停顿了一下,“这是对我的惩罚。”
他疑惑地皱起了眉毛。
“不是因为兰迪智障,”她解释说,“只是…他把我吓坏了。”她脸红了,意识到说出来多么傻。“一天夜里,他偷偷地溜进我们后院,并且在我睡着的时候,向窗户里窥视。他把我吓得要死。我曾想与他母亲谈谈这件事,但是,她甚至都不理我。”
他皱起了眉头:“您要我跟她说一说吗?”
“不,”凯茜说,“这没有必要,至少现在还没有必要。”
“韦斯特一家人都很神秘,”他说,“对此毫无疑问。但是,我认为,他们没有对吉米的狗干什么事,您看呢?”
她慢慢地摇摇头。“不,实际上并非如此。”她吃了一块牛排,笑了一笑。“我们小的时候,我们习惯地认为,这间房子。就是韦斯特家现在住的房子,常有鬼魂出没。在起居室里,一个男人杀死了他的妻子,然后又杀死了自己。再也没有人在那里住过很长时间。”
他露齿而笑。“一所鬼魂出没的房子,嘿?卡特莉娜·韦斯特正适合住在里面。”他从放在他们之间的筐里拿了一块面包并抹上黄油,“您怎么看待奥尔·戈尔德斯特因?”
“为什么?”
他耸了耸肩:“没有理由。让我听点幽默的事。”
“我不喜欢他。我认为他是一个古怪的人。”
艾伦轻声笑了笑:“对他我有相同的印象。”
凯茜告诉了他关于戈尔德斯特因辛酸的离婚,关于他们经常发出尖叫声的争吵,关于戈尔德斯特因先生为独力抚养吉米正在做的倒霉工作,关于她所认为的男人彻底的自私性。
“达斯梯被杀时,您看他有没有反常的情况?”
“没有,他的确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这条狗,”她说,“狗是吉米的,是吉米一个人的。”
艾伦点点头,他同意她的说法,但更多的是向自己说:“这也正是我的想法。”
谈话很快就转到职业上,凯茜有点担心,她打算为自己决定在书店里工作进行辩护,但是艾伦并没有在这一点上向她施加压力。她的确得承认,虽然她喜爱自己的工作,但是,金钱仍然是想要的某种东西,他说这也是他所赞同的想法。他告诉她,在未来几个月里,警察局将讨论工资问题。
“作为一名公务员,有时候也感到灰心。”他说,喝下了他的最后一口冰茶。“看来许多人都不了解政府运作的方式。我们的工资是由税收支付的,因此,人们认为我们可以自由地涨工资。当我们要求工资应和个人消耗相当时,他们就表示不满。他们认为,我们是在榨取他们的钱财。他们没有明白,他们领取的工资里也包括个人消耗部分。当他们为一包什锦糕饼支付五十时,他们实际上为糕饼本身支付了二十五,为广告活动支付二十五,而支付给为公司工作的人员只是一个美元。由于这些费用都是隐蔽的,所以人们都不会去计较。然而,当他们以销售税形式付钱时,就会对血腥的谋杀案大叫大嚷。他们愿意为某种产品支付高于其本身价值的那一部分向生产产品的公司筹资,但是他们反对给我们加一个美分。”他不自然地笑了笑,“对不起。我的意思不是要在这里搭起我的街头演说台。”
“没有必要说对不起。”
“当一名雇佣的苦察领取的费用是巡替和旅馆保安的两倍,而我们整天出去被射击、被刺杀和被藐视时,我就是对此不满。”
“您总可以调一调工作。”
“不是这个意思。有人愿意顶替我的职位,那个人应该得到其所值的那部分工资。您知道,如果每个人必须支付其个人保安费用、图书馆费用、养路费用、教育费用,那么这笔钱就要比他所交的税金多得多。”
凯茜大笑:“我被说服了!我被说服了!”
“对不起。”他歉意地说。
“这样,您为什么是一个警察呢?我的意思是,实际上,您似乎不是这一类人。”
“哪一类?”
“您知道我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我不适合您的老框框。”
她脸红了,感到窘迫:“暧,我想那就是我的意思。对不起,我只是——”
艾伦微笑了:“只是您看的电影太多了。”
“可能是这样,”她沉默了一会儿,“但是您为什么成了一名警察?显然,您还有一些其他的兴趣。您怎么进入了这一领域?”
他耸了耸肩:“我说不清楚。有时候我总是对自己感到奇怪。”“不过,您喜欢自己的工作。”
“我没有把握。”他想了一会儿,然后他舔了舔嘴唇。他的目光与她的相遇,“您知道,我当警察的第一个月,在一位老苦察杰弗·赫佐格手下工作,我们在沙漠的边缘,朝萨尼斯洛普方向进行巡逻,那时候我们看到有一辆轿车被废弃在路边。我们的确没有对它想得很多,然而,一天以后我们又一次看到它时,我们决定进行调查。”他从眼镜上看过去,望了望她。“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就躺在三角叶杨树附近,而这棵树则在被废弃的汽车后面。这是在八月中旬,正处在季风的高峰期。他躺在那里已经有一段时间,等我们走近他时,我们两人都被那种气味所窒息。这个家伙仰着平躺在沙子上,手臂冻僵在其胸口上,而他的双手都指着头。在他前面几英尺的地方有一支来复枪。他试图把来复枪放进嘴巴里,拉上扳机杀死自己,结果子弹穿透脑袋,从其头部背面射出。”艾伦舔了舔嘴唇,“只是他没有就这样死去。在他落到沙子上以前,他的来复枪掉了,他蹒跚地向后走。他的手臂冻僵在那个位置,因为他要伸手去摸来复枪。”
“我的上帝!”凯茜吸了一口气。
艾伦点点头。“这个地方苍蝇嗡嗡叫。你可以听见,它们的叫声比蝉还要大。我们打了无线电电话,等待着救护车的到来;当救护车来到时,我们把他放在担架上。他已经全身发肿,但是尸体硬得像木板,我们抓住他衬衣的前面把他抬起来,然后扑通一声把他放下。我们把他抬起来时,沙子上全是血和干了的脑浆,就像棕色的胶一样。苍蝇…在他头部的后面,枪孔内外都爬满了苍蝇,嗡嗡声就是从那里来的。我们把他放在救护车上,开到太平间,然后把他放在里面,但是,殡仪馆人员看了卷宗就告诉我们要把他抬出去。这样我们就抬着这具血糊糊的尸体,在外边门前的台阶上等着,一直等到殡仪馆人员拿了一瓶杀虫剂走出来。他花了大约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把药喷到这个家伙头上的孔里杀死苍蝇。”
“天哪!”凯茜看了看艾伦,想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脸上,想把她脑海中的形象抹掉。他不仅能容忍这种职业,而且想积极地把它做好,这个事实已经吓住了她,但是没有想出以何种方式去面对。
“这样您就成了一名警察想阻止这类事情的发生?”她说,“去阻止暴力?去抓那些搞暴力活动的人?”
艾伦的嘴巴想说是,但是当他看见她的眼睛时,似乎改变了想法。“我不知道,”他说,“也许吧。”
当艾伦最后在她家门前离开凯茜时,已经过了午夜。门廊的灯亮着,房子里的灯已经关掉,在空旷的邻居周围,惟一的活动就是一名街道清扫工正在南边几个街坊那里缓慢而又平稳地清扫。
艾伦走出汽车,绕到前面,帮她下车。凯茜有礼貌地点了点头:“谢谢您,先生。”
“不要叫我先生,”艾伦装着很害怕似的哆嗦了一下,“这使我感觉到好像我还在工作。”
凯茜开怀大笑。“我过得很愉快。”她说。
“我也是。”
令人难堪的沉默,第一个晚上,凯茜突然感到温暖。这总是约会中使她最害怕的一部分。不管约会进行得怎么样,道晚安的接吻总是整个仪式的一部分,是她为晚上的食品和娱乐所必须做的象征性付出。然而,这一次她没有感觉是原来熟悉的那种义务感。而是要求的期望。相反,她感到有点渴望,几乎是非常希望,仿佛她想吻他。但是仍然有点难堪,有点紧张不安,她汗津津的手掌能告诉别人她很紧张。
艾伦一定会感觉到这一点,他只是简单地把手伸过去,抓住它并轻柔地拍了一下。“现在事情有点激动,”他说,“正像我肯定你知道的一样。我没有很多的空闲时间。但是,如果最近我晚上有空,我想知道你是否想与我再次出去。”
凯茜意识到她的心在怦怦地跳,响得几乎已经可以听到。艾伦的手指在她的手里感到平滑,感觉很好。她的确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因此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艾伦微笑着。转过身去准备离开。“最近几天我将给你打电话。”他说。
她伸出手去,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并紧紧地捏了一下:“我将盼望这一天。”
我将盼望这一天?她确实说了这样陈腐而又愚蠢的话?她说了,但是艾伦好像没有在意。他坐进了布朗科汽车,把车倒出车道并在驶离时挥手道别。
她走进了房子。她的父亲已经睡着,为了不打扰他,她踞着脚趾穿过大厅走进房间。她望了望床边的窗户,想起了兰迪,韦斯特,把窗帘拉紧,确保那里连一条可以偷看的缝都没有。她脱掉了衣服,披着睡衣上床。约会进行得很好,比她希望的好得多,脑子里充满了晚上那些场景,在脑海里重新演了一遍。她人睡后,仍然在体验这次约会。
她梦见了戴维。
他站在门道上,他什么也没有穿,但戴了一顶警察的帽子。他的两腿之间,从薄薄的缠绕在一起的阴毛里直接长出来,就像一条虫。粉红粘滑的东西在空气中任意摆动。然后戴维看见了她,这时这条虫就朝她的方向卷曲着。她能够看见他那可怕的、胀得很大的一双眼睛,在它们下面是一张邪恶的裂开的嘴巴,充满了剃刀那样锋利的牙齿。她听到了房间里苍蝇的嗡嗡叫声,当戴维张开嘴巴时,她通过嘴巴可以看见他头部背后的一个孔。
她汗淋淋地醒来,虽然早晨醒来时她能记起梦中的情况,吃早饭时她还能有一些模糊的形象,但是当她坐进汽车去上班时。这个梦已经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