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才杀手 三
凯茜蜷缩在床的后边,当她看到吉米的头无力地斜到在地面上时,绝望的心情几乎压倒了她。这已经无望。也许她就得这样放弃,然后可以等着兰迪来,把这一切干完。然而,兰迪没有给吉米脖子绕上什么东西,没有敲断他的脊梁,也没有用其他方法把他杀死,兰迪站了一会儿,接着就从吉米毫无知觉的身体旁边走开。他走到放着解剖刀的地方,抿着嘴笑了笑,把它拾起来。她屏住了呼吸,但是他没有向后朝吉米方向移动把他切开,“专家”又一次朝她这个方向转过身来。
他可能想过一会儿再杀死吉米,但是现在他准备让男孩活下来。
他想跟他再玩一玩。
这给了她决心活着留下来,继续战斗。
“哒!”兰迪叫道。
这要持续多久?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看来似乎像一个小时。如果她能够拖延,如果她能够让吉米和她自己多活一小会儿,也许就会有人来救。楼里某个地方的某个人一定会注意到外面有暴力行为,一定会注意到有些不正常的情况,一定会去叫警察。在人们赶来救他们之前,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哒!”
要是她能把恶人牵制到那时候该多好啊!
她的头部似乎清醒了一些。大脑也得到了恢复或者说精神也得到了调整。影响她思维过程的模糊感也已被驱走,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推理能力。她还在哭,还在害怕,但是,她的一部分大脑已在清楚地思考,制服她本能的不合理的冲动。几乎可以感觉到,在自己的脑子里,似乎她就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参观者,一个看着她身体动作但并不参与动作的第三者,她真想知道,她是否休克过。
她跪了起来。在她身边的床头柜上有电话,她试图用它来求救。现在她使劲地把话筒往外拉,在她手中把它举起来。物体很轻,但它是整体的,可以用做武器。如果她必须这样做,如果她有机会。她就能用其来猛击他。
她开始向窗户缓慢地移动,离开门,离开兰迪。
跟电灯一样,空调机也不工作,房间里很热,空气静止,不流通,而且潮湿。凯茜发觉自己想知道各个房间里的生命维持系统和紧急救护设备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她设想,医院应该有备用发电机,发生停电灭灯的情况时,医院会比其他区域优先解决,但是她又想,兰迪是否也对备用发电机动了手脚。
为什么很多人死了?兰迪在楼里杀了多少人?
正当她要移到下一张床时,兰迪绕过了她床的一角。她紧紧地握住了电话话筒。这个塑料的东西在她汗淋淋手中觉得很滑。
这时兰迪冲过去抓她。
她的时间只够站起来,跳到床上把塑料垫的另一头转过来。她感到右脚弓形的下侧灼热般的疼痛,然后,暖暖的潮气裹上了她的脚趾。他割伤了她的腿。
她在地上尖叫,只在逃离前镇静了一会儿。她试图站起来,试图匍匐前进,试图摇晃离开;但是,不管她怎么翻转,不管她怎么动,她能感觉到脚上的压力和刀刺般的剧痛,它们压倒了她的知觉,她吓得昏到了。
兰迪得意洋洋地欢呼着。他也跳到床上,当他靠在一侧时,手中拿着解剖刀。看她在什么地方;她强迫自己振作精神,用话筒猛击他脑袋的侧部。
她没有等着看他是否已经昏倒,他手中的解剖刀是否已经掉下,他是否放弃原来的打算或者是否来袭击她。她迫使自己向后朝房间的窗户爬去,不顾她伤腿流血的痛苦和她断臂的抽搐与疼痛。智障孩子倒在床的一侧,艰难地到达她几秒钟以前所在的地方。他继续跪着往前移动,仍然咧着嘴笑,他的眼睛仍然对准她的脸。他的手仍然抓着解剖刀。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她最想让他闭上嘴。就是他的喊叫声使她发狂,使她的头这样受到猛击。她想对他大叫一声,让他停止这样做,但是,她的头脑里没有许多协调的语言,当她侧着身子朝窗户爬过去时,她脑里有一种不清楚的推动力仍然想对他大喊大叫。
他跟着她,大喊大叫着,大笑着,然后他们就到了那里。
凯茜朝半开着的门看,望着房间的远端,迫切希望看见灯光会亮,能听到警方人员的脚步声,希望艾伦会急匆匆地跑进房门,把兰迪从她身边踢开来救她。但是,门道后面仍然是一片黑暗,而她也明白这就是那么回事。没有人来,她不能再向前走,她只能停在这儿。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她把背直接靠在窗户下面的墙上,消沉地做出坐着的姿势。她感到很弱,她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兰迪就跪在她旁边,而她甚至已没有力气或意愿抬起手来自卫。
他轻轻地敲击着解剖刀,割着了她左耳朵的尖梢。
他开始哄然大笑。
在她体内爆发了狂怒,是对兰迪的狂怒,为了他对吉米、对她的父亲、对她、对每一个人所做的事情感到狂怒;是对命运、对世界的狂怒,对能够是美好的而且应该是美好的一切却被变得如此令人失望而感到狂怒。疼痛、仇恨和挫折汇成了单一的怒火,使她充满了力量,并且本能地取代了虚弱和恐俱。
利用墙作为她背后的支撑,她向外踢去。两只脚击中了兰迪身体的中间部分,由于猛地受到袭击而无意识地吸入了空气,他向后倒下,他的头撞在地上。凯茜那伤腿的疼痛在其大脑的中枢造成了神经的极度紧张,但是,她没有去管它,站起来,又向兰迪的脸上狠狠地踢了一脚。她还是抓住话简,把它扔到他的前额,当她看见血流过他的眼睛向脸颊的两侧流下去时,感到一种残忍的满意。
她想要他哭叫,让他感到同样的疼痛和失望的恐惧,就像她和大家所感受过的那样,但是没有得到这种满意。他继续大笑,仿佛并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已经受了重伤,他眼睛里那种茫然若失的神情告诉她,即使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伤情,他的大脑也不能理解他自己所做的事情和现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之间的因果关系。
他伸手去拿解剖刀,她又一次狠狠地打了他的脸。当血流满了他咧着的牙缝时,她想,看起来他似乎在欣赏这一点,在看到惊慌的一刹那,她明白了他是在欣赏它,他欣赏各种各样的暴力——即使那是针对他的暴力,也是如此。
她离开他朝后退去,而他却跳起来摔倒在她身体的中间部分。当第一拳击在她的右边乳房,另一拳击在她的腹部时,她大叫了起来。她抓住了他,拉住了他的胳膊,抓住腕部把他提起来。他被她抓得扭弯着,辗转不安;他用脚击中了她柔软的腹部,击中了她柔软的阴部,但是,她不顾疼痛努力使自己不放他走,来回地转动着,直到他的头靠着窗户,两腿被按住在墙上不能动时为止。
他又做了一次努力,试图摆脱她的控制,但是,她把自已的整个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狠狠地把他推向窗户,一部分玻璃被撞碎,划破了他脑袋的背部和左侧。夜间凉凉的空气从窗户孔里吹进来。她闻到了他的血和呼吸的味道,相对于夜间城市里稀薄的、合宜的气味来说,那股味道显得强烈、腐烂和令人难受。
她听到了下面停车场的引擎声、刹车声、轮胎声和关门声,声音低沉、模糊,仿佛是从水下传来的。她把头移到他的头旁边,透过窗户朝下看。警察在那里。终于来了。她现在必须做的一切就是要把他抓住,等他们进来,等他们上楼。
她凝视着兰迪。他显然很年轻,自从他们认识以来,她第一次明白,他是多么年轻,他只是个孩子。她还是为他感到遗憾。在这个时候,她仿佛在其身上看到了一个正常的小孩,仿佛在同一个身体里有两个人,但是仅仅一分钟,她就看到那个人已经被换了过来。
这时,他突然把头向后陷进打碎了的窗户,随着猛烈的玻璃碰撞声,窗户上的孔变得更大。参差不齐的碎玻璃片划破了他脸上的嫩皮肤,涌出的血液流过前额、鼻子、脸颊和下巴,在已有的血道道里又加上了新的血道道;然而,他对疼痛并不在意,他用牙齿平稳地咬住了摇摇欲坠的玻璃条,并且很快就把头向前移。尖玻璃块几乎可以免于碰到喉咙,这时他的头在变换位置、在补偿、在调整、在动作,试图在下一次来一个致命的一击。他的头向前突进;由于听到了出于自卫本能而发出的兽欲性的尖叫,她把他往外推了推松了手,把他甩到了窗外。当他投向下面停车场时,他叫嚷了起来,但这不是恐惧的喊叫,不是挑衅的喊叫,只不过是他通常的语言:“咔!咔咔咔咔咔咔——”
当他的身体撞到人行道时,哭叫声戛然停止。
凯茜从窗户蹒跚后退,看看她的双手,为她自己的行为表示道歉,尽管警察局谁也没有听到她的讲话:“我并不是要这样做。这是一次事故。他曾经要试图杀死我……”
她头部的左侧感到冷,她把一只手放在那里,想把它捂热,但是,她只觉得黏糊糊的,她意识到好像所有一切听起来都很低沉,因为从她被割的耳朵里流出来的血已经流到了耳朵孔里。
兰迪真的死了吗?
也许他没有被杀死。也许他掉下去站着,现在正在上楼来抓她,竭尽全力地大喊:“哒哒哒哒!”
她迫使自己走到靠近窗户的地方往下看。在下面停车场,她可以看到刚刚到达的白顶警车,随意地停放在楼前。有几辆车的灯还在闪烁,但是没有警报器的响声;在一片相对寂静中,红蓝相间的灯光旋转得头昏目眩,给整个环境带来了超现实主义的幻觉气氛。警察们自己在医院里跑来跑去,散开在警车之间,向前门移动;但是,现在他们停了下来,改变了路线,汇集在地面上小小的静止不动的身体旁边,就像蚂蚁被吸引到糖那里一样。她能清楚地看见他们灰白色的头顶,在半暗的环境里,看到他们都穿着模糊不清的蓝黑色制服。
她凝视着兰迪·韦斯特不动的尸体,这是一切活动的中心;她看到汇集的人越来越多,灰白色的脑袋汇集在警车之间,塞得越来越紧。
从这个角度看,他显得很小。小但又令人惊异的正常。
警察们一个接一个地,像排着队一样,开始检查。脑袋转了一会儿,搜寻着,然后都在窗户里看到了她,凝住在那里。她不能看到他们的脸,不能看到他们的眼睛,但是,她有明确的印象,那就是他们也像她看他们一样注视着她。她似乎突然感到闪烁着的红蓝灯的亮度提高了。
在这些向上仰的脸庞中,艾伦站在外面,甚至从这个高度,从这样的光线下,她就能辨别出他的那些明显特点。他的头似乎比别的人硬,在他透过破窗户向上注视她的时候,这个头就没有动过。声音传到了她这里,她看着几名警察跪在男孩尸体旁边时,也看到了另外一些警察急着会见开始从医院里跑出来的医生和护士,然而她继续凝视着艾伦。他的眼神使她感到不舒服。她感到热,有点令人难受,她往后离开窗户,进入到安全的黑暗的房间。她经过两张床,然后她猛地坐在地面上,挨着吉米坐下。
他醒着,有知觉,她发现她对此并不惊奇。
“我们成功了。”他说,他的声音是一种低哑的私语。
她点点头,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
他向她微笑,她也向他回笑了一下。然后,她开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