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灾难 第十一章 老妇人怀胎之谜

佩里老太太要生孩子了。

菲尔·约翰逊,兰多养老院的院长摇着头,将医院报告又读了一遍。简直难以置信,这位老妇人已八十好几,一大把年纪了。如今好的时候她也总是喜怒无常,坏的时候简直就成了个哭哭闹闹的老小孩。

叹口气,他站起来,将报告叠放好,与几个文件夹一并放在顶上的抽屉里。然后拧灭桌上的台灯,沿走廊向佩里夫人的房间走去。

他轻轻地、慢慢地推开门向里边瞧了一下,见她正熟睡着,惨白的胸部随呼吸一起一伏。背部垫了几个枕头,使隆起的腹部更加显眼。他的目光又移到她的脸上。

一行鼻涕从她的小鼻子里淌下来,经过皱巴巴的肉皮,进到干瘪的嘴里。即使在睡梦中,他注意到,老妇人的表情也极不安详。她双眉紧皱,嘴角痛苦地搭拉着。

他摇摇头。她怎么会怀孕呢?

到底谁和她睡过觉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谁愿意和她睡觉呢?谁会有病到想和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睡觉呢?那她又是怎么怀孕的呢?她早已过了绝经期,从生理上讲是不可能会怀孕的。

但沃特斯顿大夫已给她全面查过好几次了。那中间隆起的部位井非暴饮暴食、营养不良、疾病或其它可能性所致。惟一原因是身体里一个正在生长的胎儿。

做流产为时已晚,沃特斯顿医生的报告说在这个时候做流产对母亲无疑是致命的伤害。

查完房回到卧室,他先喝了杯咖啡,然后将闹表定到早上六点。坐在床边正要脱鞋,一声尖叫突然划破夜空。从那边传来。

他惊恐地跳起来。尖叫声再次传来,一种可怕的,完全由于身体疼痛而发出的失去了人声的尖叫。本能的害怕倏地来了,又倏地去了,而代之以一种训练有素的职业责任感。尖叫声是从佩里夫人的房间里传出的,他冲到门口,猛地将门推开。

老妇人正直直地坐在床上,脸因痛苦而变得扭曲,无言的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双颊汹涌而下,她的嘴张着,不住声地尖叫着。

“怎么了?”菲尔喊道,“什么事?”但他明白她无法回答他,于是跑过去,将她身上的被单撩开。

他吃了一惊。

只见老妇人身下洁白的床单上沾满血迹,那血是从老妇人两腿间的空隙渗出来的,已形成一个半圆圈,且越来越大。

她要生产了。

菲尔要她倚在摞好的枕头上,并告诉她放松,一切会好的。这时门口已围了许多的人,他冲其中一个人喊着,要他去给沃特斯顿医生打电话。

“一切会好的,”菲尔转向床上的老妇人安慰说,“别担心。”但他心里井没有底。她似乎已失了许多的血,而现在血依旧从她两腿间不住地流出来。深吸了一口气,他用一只手扶住她瘦骨嶙峋的胸,而用另一只手尽力分开她的两条大腿。

婴儿已出来了一半。

菲尔喘着粗气,婴儿的头已探出口外,在一个小细脖子上挂着,看上去那小脖子已被佩里夫人惊恐不定的身体扭动折断。他屏住呼吸,朝旁边侧一侧头,尽力平息住自身的恐慌。他将手向她的腿部伸过去,轻轻捧住婴儿的头。它软软的,小小的,滑滑的一一像跳动着的心脏。他感到胃里一阵作呕,但忍住了。他开始拉。

婴儿砰地一声出来了。

“毛巾!”他喊着。“谁给我块毛巾!”

一位妇女给他一块毯子,他将婴儿包了,擦着血迹。他将耳朵贴到孩子的胸部,但听不到任何的呼吸声或心脏的跳动。婴儿一动不动。本能地,他将婴儿猛地放下来,开始压它的身体中部,尽力使它的心脏搏动起来。当一切不能奏效时,他又将嘴对到婴儿嘴上,实施口对口抢救。

几分钟过去了,一切依旧。

婴儿死了,一切都无济于事。

这是个小女孩,或说将是个小女孩,脸可怕的畸形,只有一只眼,没有鼻子,嘴几乎长到右颊上,胳膊和腿蟋着还几乎分辨不出。

他用毯子裹了婴儿,抱到诊所,放在靠南墙放着的铁柜上,然后返回来看佩里夫人。

医生十五分钟后才到。

“究竟出了什么事?”一迈进敞着的门,他就急匆匆地问。

“佩里夫人生孩子了。”菲尔说。

沃特斯顿医生大步来到床前,“按说还应有一个月时间呢!”

菲尔耸耸肩,不知如何作答。

“为什么不早点儿叫我?”医生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分娩?”

“她没有。”菲尔说,“我的意思是,我查房时看过她,确信她很好,睡得很沉。五分钟后,她开始尖叫,当我跑过来时,她已满身是血。”

沃特斯顿大夫给佩里夫人打了一针,然后查了查她的心脏,呼吸,看了看她的瞳孔,又仔细察看了一下她膨大的阴道,然后转身对菲尔说,“我们去看看婴孩。”

菲尔默默地领着医生沿大厅来到诊室,打开门,拧亮电灯……却发现婴孩已不翼而飞。

他跑到放孩子的地方,血迹斑斑的毯子扔在地板上,却没了孩子的踪影。医生走到他身后问,“你把孩子放到这儿了吗?”

菲尔点点头。“我不知道谁会……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他看看医生,“一定是哪个病人。”

医生弯下腰,查看着亚麻地板。“或许是,”他平静地说,“也或许不是。”

他站起身,指着铁柜上小孩留下的一小滩血。

血上的爪印清晰可见。

被扔到一边的毯子四围的地板上,也可辨认出浅浅的小脚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