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妮发出了一声欢呼。
穆秀珍道:“照你的办法,我们到那个甚么堡去,但是却先不和她会面,等她开始去探险时,我们跟在她的后面,等和她见了面,大家都在原始森林中,她就算发怒,也没有办法了。”
安妮拍手道:“好!好!”
她回过头来,道:“可丽,你看,我不是早对你说过了?秀珍姐最肯帮我们忙,她才不怕甚么猎头族了,她甚么都不怕!”
穆秀珍笑了起来,道:“我只怕你,小鬼头,因为你古灵精怪的主意,实在太多了。你要记住,一切都让我去准备,不得走漏风声!”
安妮大声应道:“是!”
穆秀珍拉了拉王可丽的手,安慰了王可丽几句,就回去了。当天,木兰花到天黑才回来,一回来就埋头着那几本参考书。
一连两天,王可丽每天放学就来,但木兰花几乎没有和她说甚么话,倒是安妮和王可丽,真正成了一双极要好的朋友。
第三天一早,木兰花就叫醒了安妮,当安妮揉着眼,坐起身来时,木兰花道:“我要走了,秀珍如果问起来,你不能告诉她我去了那里!”
安妮心中有亏心事,她不敢望木兰花,只是点着头。她早知木兰花乘搭今早九时半的飞机走,那是穆秀珍调查来的。
而她,穆秀珍和王可丽三人,则乘搭十一时的飞机离开本市,安妮低着头,道:“兰花姐,要是高翔哥哥问起来呢?”
木兰花皱了皱眉,道:“你不妨说,我到非洲去了,他正在外埠开会,只怕几天内不会回来的,你和可丽,可别出甚么古怪主意。”
安妮的头低得更低,她没有说甚么。
木兰花将准备好了的一只手提箱,拎下了楼,安妮送她到了车边,安妮实在不想瞒着木兰花,她想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木兰花。
可是,当她还在犹豫着的时候,木兰花却已上了车,立即驶动车子,走了。安妮叹了一声,回到屋中,立时和穆秀珍,王可丽通了一个电话。
九点钟,王可丽和穆秀珍全来了,穆秀珍的车后,也放着一只箱子,她一下车,就道:“我们的飞行路线,和兰花姐不同,我们可能比她先到班吉。班吉是中非共和国的首都。那阿尚博堡却是小地方,我问过那里的人,他说在班吉有小飞机飞去,沿途可能十分辛苦,你们不要后悔才好!”
“一定不后悔!”安妮和王可丽一起说。
“那我们出发了!”穆秀珍神气地叫着,俨然是一个首领,对王可丽和安妮来说,她自然是真正的首领了。
她们三人一起上了车,车子向机场绝尘而去!
现代的交通工具,虽然可以说是速度高到古代人不可思议的了,但是长程的飞行、,仍然不免令人困倦,她们经过了中南半岛,飞过了印度,穿过了阿拉伯,到了非洲。她们在开罗停了几小时。
从飞过阿拉伯,木兰花的飞行路线和她们三人不同,木兰花并没有到开罗,而是先飞到雅典,再从雅典,飞到非洲。
从埃及再起飞,她们在苏丹停了一停,就直飞到了班吉。中非共和国虽然是一个十分落后的新独立国家,但是班吉却是一个美丽的城市。
飞机在满天的晚霞之中,降落在机场上。
非洲的晚霞,似乎比任何地方,都来得红艳,她们下了机,虽然抬头望去,看到的全是现代化的建筑,但却也自然而然,嗅到了森林的气味。
一面下飞机,穆秀珍一面叮嘱着,道:“小心,兰花姐可能也快到了,我们立时离开机场,到酒店去,让她发现就糟了!”
她们在经过了海关的检查之后,就穿过了宽阔的街道,来到酒店中,班吉的建筑很现代化,如果不是看到满街行走的黑人,真想不到那是在非洲。
他们一到了酒店,便打听甚么时候有飞机飞往阿尚博堡,她们得到的答覆是每天一班,早上七时起飞,旅客不必登记,随到随上。
穆秀珍、安妮和王可丽三人,躲在酒店房间中不敢出去,唯恐碰上木兰花,她们知道,木兰花也可能落榻在这间酒店,因为那是全城最好的酒店。
木兰花的确就住在那家酒店之中,但是她来得较迟,在两小时以后,她走进了那家济店,高大的黑人侍役,忙替她提着箱子。
当木兰花来到柜前之时,酒店的管事以亲切的笑容,迎接着她,木兰花问道:“到阿尚博堡去的飞机,每天有飞机起飞?”
“到阿尚博堡去,小姐,你一定和那三位小姐是同路的了!”酒店管事殷勤地说:“她们是大约两小时之前到达的。”
木兰花呆了一呆,道:“三位小姐?”
“是的,你和其中的一位很相像,你们是姐妹吧?”酒店管事又说着,“还有一位小姐,支着拐杖,可是行动却十分快捷。”
不必那酒店管事再向下讲去,木兰花也已明白了!
她立即道:“是的,原来她们已经来了,那你不必另外为我找房间了,她们住在几号房间,请你告诉我。”
“好的,她们在六楼,六二五号房!”
木兰花离开了柜台,乘搭电梯,到了六楼。
当她站在六二五号房门前时,她的心中,实在十分愤怒,穆秀珍实在太胡闹了,但一定是安妮叫穆秀珍来的。
她一面想着如何处理她们三人,一面伸手去敲门。
她立时听到了穆秀珍的声音,道:“进来。”
木兰花推门进去,穆秀珍立时傻了。安妮和王可丽却还没有发现穆秀珍的傻态,也不知道木兰花来了,因为她们正在阳台上,向下看看街景。
木兰花望了穆秀珍一眼,给了那黑人侍者小账,黑人侍者退了出去,穆秀珍直到这时,才从惊愕之中,惊醒了过来。
她尴尬地笑着,道:“安妮,可丽,你们看谁来了!”
安妮和可丽转过头来,她们自然也立时看到了木兰花,她们两人都一呆,不知道是走进房间来好,还是继续留在阳台上的好。
木兰花沉着脸,坐了下来,叫道:“秀珍!”
穆秀珍转头向安妮苦笑了一下,道:“是我的主意,兰花姐,你想,你一个人来冒险,我们怎么放心?而王可丽也十分着急!”
安妮拉着王可丽的手,也走了进来,她低着头,道:“兰花姐,是我的主意。”
木兰花仍然沉着脸,她道:“不管是谁的主意,你们立即走!”
穆秀珍,安妮和王可丽三人,面面相觑。
王可丽咬着了唇,道:“兰花姐姐,她们或者肯回去,但我是一定不同的了,我要去寻找我的哥哥,如果他还在人世的话。”
木兰花望定了王可丽,道:“你早有那样的决心,就该自己早来了,何必写信给我?”
王可丽脸上的神色十分坚决,但是她究竟年纪还轻,她的眼中,转动着泪花,她道:“因为我一个人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要人帮助!”
她讲了那句话之后,略顿了一顿,立时又道:“可是,我需要的是帮助,并不是要由你来完全代替我去仿这件事!”
木兰花叹了一声道:“你们三人,自信对沙立河流域的事,知道多少?你们可知道我们在东岸走,会有什么遭遇,在西岸走,又会有什么遭遇?”
王可丽低着头,道:“我不知道。”
木兰花又道:“你们可知道,沿着沙立河向上游走的地形怎样,可知道第一次遇到的土人,是什么族?可知道如何应付他们?”
穆秀珍道:“我们全不知道。”
“那你们怎么去?”
“有你带领着我们啊!”穆秀珍睁大了眼睛。
木兰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摇着头,道:“我不能带你们去冒这个险,我们以前,曾冒过很多险,但是都是和文明人对敌,现在我们面对的是言语不通,生性凶悍的土人,可能我们连土人的影子也没见到,就已经死在毒箭之下了!”
安妮哀求着道:“兰花姐,我们……我们已经到了班吉——”
“你们回去,要是你们不回去,我就取消这个行动。”木兰花坚决地回答。
王可丽流下泪来,道:“兰花姐姐,都是我不好,将这种事来麻烦你们,我……收回我的请求,让我一个人前去好了。”
木兰花的心中,也极其为难,她自然不会让王可丽一个人,沿着沙立河,深入蛮荒,去找她的哥哥,但是,如果是四个人一起去——
木兰花紧蹙着双眉,过了半晌,才道:“秀珍,你到非洲来了,四风知道么?”
“我没有将详细的情形告诉他。”
“现在就和他通电话,告诉他!”木兰花说。
穆秀珍呆了一呆,道:“这……”
木兰花的声音变得十分严厉,她叫道:“秀珍,你是他的妻子,你在教堂中曾经说过什么?你怎么可以瞒着他做那么危险的事?”
穆秀珍叹了一口气,道:“好,好,我和他通电话。”
安妮和王可丽两人,又向木兰花望来,木兰花向她们招了招手,安妮和王可丽两人,连忙向前走去,一边一个,在沙发旁的扶手上坐了下来。
木兰花道:“可丽,你不要以为我冷酷无情,事实上,我化了很多时间,去了解那里的情形,我得出的结论是,任何人一到那地方,生还的机会就微乎其微,我相信你的哥哥事先一定也明白这一点,而他仍然毅然前往,这种精神实在令人可佩。”
王可丽点头道:“他是一个有伟大冒险精神的人。”
木兰花道:“你和安妮,你们两人到那种危机四伏的地方去,实在是十分不适合的,单是天然的敌人,就多得数不清,那里是食人蝇聚集的地方,森林内满是吃人树的藤,还有许多,连生物学家也叫不出名来的毒虫,你们何必去冒险?”
王可丽缓缓地道:“那么,兰花姐姐,你何必去冒险?如果你有理由去,我更有理由去了,你说对不?倒是安妮,可以——”
王可丽的话还未曾讲完,安妮已大声叫了起来道:“可丽,你看是再敢说下去,我就用拐杖打穿你的头!”
王可丽不再说下去,她们三个人静了下来,穆秀珍的长途电话,还未接通,又过了十多分钟,才听得穆秀珍说起话来。
穆秀珍说了没有多久,便大叫了起来,道:“什么?叫我们等你?不行,你不必来,真的,啊,你一定要来,让我问问兰花姐!”
穆秀珍转过身来,向木兰花望了一眼。
木兰花摊了摊手,道:“看你们,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一个个好像趁墟一样,好,他要来就来,我们在这里等他。”
穆秀珍道:“好,你来。”
木兰花等四人,在班吉等了两天。
云四风来了,云四风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高翔,看到了高翔,所有的人都感到愕然,高翔潇酒地笑着,道:“我恰好赶到!”
他一面说,一面扬着手中一只扁平的箱子,道:“而且,我还带来了极有用的东西,这箱子中是三十CC毒蛇的血清,是我路经印度时,加尔各答毒蛇研究学院的教授送给我的,他告诉我,这些血清,几乎可以解救任何酸性或硷性的毒!”
木兰花大喜道:“那比我准备的药物有用得多了!”
她望着各人,道:“本来我是准备一个人去的,可是现在,变成了六人,那可以说是一个正式的探险队伍了!”
穆秀珍高叫道:“探险队万岁!”
木兰花瞪了她一眼,道:“我们明早出发,飞到阿尚博堡去,在那里,我们再采购必需物品,我们都没有探险的经验,可得千万小心!”
各人都点着头,他们虽然都自愿参加这次探险,可是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那绝不是好玩的事,他们可能就此不回头,再也回不到文明世界之中!
木兰花又望了他们片刻,才道:“今天晚上,我们好好轻松一下,听说附近可以看到战士族土人的舞蹈,去参观一下如何?”
第一个叫好的,当然是穆秀珍。
当晚,他们玩得十分高兴,第二天一早,他们到了机场,登上了一架看来十分残旧的四引擎的飞机,飞越了三百公里的路程。
下午,他们抵逢阿尚博堡。
这个城市,倒并不像他们想像中那样简陋,在街上可以看到很多打扮怪异的土人,那自然是近城的丛林之中来的。
他们在酒店中安顿下来之后,木兰花立时分配工作,高翔、云四风,穆秀珍和安妮,负责去购买物品,而木兰花和王可丽,则去拜访那位已死向导的兄长。
木兰花和王可丽要拜访的人,住在离城相当远的地方,木兰花驾着租来的吉普车,找了好久,才来到了一幢砖屋之前。
那砖屋在两株大树之中,当她们两人一下车,抬头向上看去时,就看到树上,竖着一条花斑满身的大蟒蛇。
那大蟒蛇看到有人走过,突然自树上垂下身子来,吐着鲜红的舌,将老大的蟒头,向着木兰花和王可丽,疾伸过来。
王可丽吓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木兰花拉着她后退了一步!只听得砖屋之中,有一个人叽咕哩噜说着话,推开门,走了出来,连木兰花也不懂他在讲些什么。
那人走了出来,发出了一下口哨声,那条大蟒蛇,立时便缩了回去,仍然盘在树上,显然是那人养熟了的。
而当那人抬起头来,看到木兰花和王可丽两人时,他也不禁一呆,接着,他向前走来,用发音生硬的法语道:“两位是——”
中非共和国是非洲法语区的国家之一,那人用法语来交谈,自然不是奇事。木兰花忙道:“我们想见一见毛得先生。”
“我就是。”那人上下打量着木兰花和王可丽,堆下笑容来,道:“两位是游客?想来参观一下非洲的珍禽野兽,我完全可以负责向导!”
他搓着手,现出十分高兴的神色来。
木兰花笑着,道:“如果你愿意做我们的向导,那我们极其高兴,可是我们却是要沿着沙立河向上走,深入沙立河的上游。”
毛得脸上的笑容,突然僵冷了。
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发颤,也聚杂着几分怒意,他道:“小姐,你是在开玩笑?”
“绝不,毛得先生,我们真是要那样做,但我们决不会强迫你做向导,我们要去找一个人,他在大约二十天以前,由你的弟弟做向导,向沙立河的上游去的。”
毛得苦笑了起来,点着头,道:“是的,我记得他,那个不听劝告的中国人,我劝他不要去,沿沙立河的两岸,密林,全是猎头族人的禁地!”
木兰花镇定地道:“我知道,而且他们缩制人头的方法,各族不同。蓝纹族的人可以将人头缩成核桃那样大小,新布亚族则只能收缩皮肤,刚利族是要将人头剥皮,塞进一块石头,至于毕卡族——”
木兰花才讲到这里,毛得已尖声道:“别再说了!”
木兰花向王可丽招了一招手,道:“这位小姐就是那位先生的妹妹,我们要去寻找她的兄长,请你提供一点线索给我们。”
毛得转身向屋内走去,木兰花和王可丽两人,跟在他的身后,一进屋子,便听到一阵吱吱的叫声,一只黑猩猩扑到了毛得的身上。
毛得一定是一个十分爱动物的人,因为在他的屋中,除了那黑猩猩之外,还有一只羽毛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大鹦鹉,而在屋角处,懒洋洋地躺着的,则是一条有七英呎长的鳄鱼,除此之外,还有一只小猴子,在屋子之中,窜来窜去。
毛得来到了桌前,伸手拿起一只瓶子,打开瓶塞,一股浓烈的酒香,立时弥漫全屋,他连喝了三口,才抹了抹口,转过头来。
木兰花将一叠钞票,放在桌上,道:“毛得先生,只要你将当时的情形告诉我,这些钱就是你的,你不必带我们去冒险的。”
毛得指着王可丽,道:“我有一个电报打给她,那是王先生临走时托我的,王先生说,如果发生了不幸的事,请打电报给她,我照做了,但是我在电报中却没有说明,已发现的四个人,连我的弟弟在内,他们剩下的,全是无头尸体!”
毛得的神情,充满了恐怖,木兰花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毛得又喝了一口酒,道:“他们的头,都被切了下来,或者剥下了皮,或者缩成了胡桃大小!”
木兰花苦笑着,道:“王先生的尸体没有发现,不能断定说他已经死了,你认为他还有多少生存的机会?”
“生存的机会?”毛得突然大声狂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令得那只鹦鹉,张开了双翅,在房间中飞来飞去,发出“嘎嘎”的叫声,而那群小猴子则吃惊地混成一团。
毛得笑了好一会,才道:“小姐,我告诉你,他一定已经死了,或者因为他不是黑人,所以将他整个人全都煮来吃了!”
木兰花呆了半晌,毛得挥着手,道:“去吧,回巴黎去,回中国去,别在这里开自己的玩笑,我是沙金族的人,我们一族,有好几万人,全家居在沙立河下游的平原上,世世代代,从我们的老祖宗起,就没有一个人敢踏进过森林。”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道:“一个也没有?”
“只有犯了族规的人,才被逐进森林的,他们不是一去不回,便是他们的无头尸体,在沙立河的河水中,淌了回来。”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道:“那你的弟弟,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勇士,他竟敢带着王先生到沙立河的上游去。”
“他是个白痴,他爱上了城里的一个美人儿,没有钱娶她,想用性命去搏一搏,那三个可怜的土人,是杀人的匪犯!”毛得回答说。
木兰花呆了半晌,才道:“那么,对于那里的情形,你是完全不知道的了?”
“没有人知道。”毛得抓着他鬈曲的头发,“根本没有人进去之后再回来过,早十多年,很多白人进去,一个也没有回来过。”
木兰花叹了一声,道:“我们还是非去不可,你能为我们做些什么?”
毛得摊开了双手,道:“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是将你们的尸首从河上捞起来,然后,再打电报,通知你们的家人!”
木兰花被他讲得自心头生出了一股寒意来。
她又呆了半晌,道:“当日他们的路线,你知道么?”
“他们是走东岸沿河而上的,我看他们,绝不会走得超过五百里,他们遇到的猎头族,可能是最凶猛的新布亚族的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