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木兰花长叹了一声,道:“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唉,要是这条线索断了的话,我根本不知从何处着手进行才好了!”
木兰花的话说得如此严重,那是高翔和安妮两人,在其他事件中很少听到的,是以他们两人的心情,也变得出奇地沉重。
木兰花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来到了唱片柜前,选了一张唱片,当悠扬的音乐播送出来时,高翔和安妮都听出,那是“田园交响曲”。
他们不断地望向门外,希望何保快一点来到,足足等了十五分钟,那实在是十分长的十五分钟,才看到一辆车,停在铁门之外。
木兰花立时通过扩音器,道:“请进来,门没有锁!”
他们立时看到何保高大的身形,匆匆走了进来,高翔立时打开了门,何保一步跨了进来,神色紧张地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问了一句之后,四面一看,又笑了起来,道:“原来没有什么事,那是我神经过敏了,我以为这时候叫我来,一定有意外了!”
他的脸上,挂着十分亲切的笑容,但是高翔和安妮两人回报他的,却是冰冷的神色,只有木兰花笑着,道:“何先生,请坐。”
何保的神色略有些尴尬,道:“别客气。”
木兰花仍然带着微笑,她那种若无其事的神情,实在完全合得高翔和安妮两人佩服不已,因为他们知道她心中是十分看急的。
“何先生,我们有了一点点小麻烦。”木兰花说。
“是么?”何保显得十分热心,“如果我可以帮忙的,一定帮忙。”
木兰花道:“那真有点不好意思,秀珍的婚礼,已使你们忙了那么久,多谢你上下打点照应,怎好意思再来麻烦你呢?”
何保笑道:“不要紧的,是什么事?”
“我们误信了一个人,这个人出卖了我们。”木兰花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她双目十分有神,望住了何保。
何保的面色,十分尴尬,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他是在力充镇定,他坐在沙发上的身子,向后闪了一闪,像是要躲避开去一样。
安妮特地坐在何保的身边,她甚至可以看到,何保脸上的肌肉,在作不规则的跳动,安妮忍不住发出了一下冷笑声来。
何保也觉得气氛十分不对了,他站了起来,陪着笑,道:“兰花小姐,这事情,我看我无能为力了,我……还是告辞了。”
木兰花笑了起来,道:“何先生,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可以帮助我们,因为出卖了我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何先生!”
何保大惊失色,转身使向门口奔了出去。
但是他只奔出了两步,高翔便大喝一声,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双手扬了起来,在何保的背后,重重的一掌,击了下去──
“砰”地一声响,一掌击个正着。何保的身子,向前直仆跌了下去。
他倒在地上,一个翻身,便想跳起来,但高翔早已赶了过来。
高翔赶过去,伸出一脚踏住了何保的咽喉,何保在地上,用力挣扎着。
木兰花仍然坐着,道:“让他起来,高翔,别对付他。”
高翔冷笑一声,退了开来。
何保蹲在地上,身子缩成一团,脸上现出骇然之极的神色来,木兰花道:“好了,何先生,秀珍在什么地方,我不会难为你的。”
何保哭丧着脸,道:“我不知道,我──”
他只讲了一声“不知道”,高翔抬起脚来,作势欲踢,何保抱住了头,滚在地上,叫了起来,道:“我真的不知道,真的!”
木兰花又向着高翔挥了一挥手,道:“让他说吧!”
高翔怒道:“不让他吃点苦头,不知他放出什么屁来!”
木兰花双眉微蹙,高翔的这种态度,当然不是一个良好的警务人员所应有的,但木兰花却没有出声去批评高翔。
因为穆秀珍离奇失踪,生死未卜,在那样的情形下,高翔表现得急躁一些,也是人之常情,是不能十分去苛责他的。
所以,木兰花只是道:“待他乱说的时候再讲吧。”
何保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飞奔到木兰花的面前,跪了下来,道:“兰花小姐,你……千万要相信我,我讲的全是实话!”
木兰花冷笑一声,道:“起来,现在,我相信你什么?你甚至一句话也未曾讲,你是和什么人合作,怎样架走秀珍的?”
何保的全身都发起抖来,道:“没有……我没有……和人合作,只不过是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我也不知那电话是谁打来的……”
何保一面说,一面望着木兰花。
木兰花脸上的神情,十分冷漠,也看不出她对何保的话,究竟是信还是不信。何保又道:“那电话……用我以前犯的一件案子来威胁我,兰花小姐,这件案子一直未曾被揭发过,我只当是再也不会有人提起的了,如果这件案子揭发了……”
他请到这里,全身发起抖来。
木兰花冷冷地道:“讲下去!”
何保道:“案子如果揭发了我至少要坐十年监,兰花小姐,我是不能再去监狱的,所以……我不得不回答了他几个问题,我回答的几个问题,全是无关紧要的,直到刚才,我在家中,又接到了那神秘的电话,才知道他们做出了那样的事!”
何保的最后一句话,令得木兰花和高翔两人,耸然动容,齐声道:“噢,你又接到过那人的电话,他在电话中说了些什么?”
何保道:“他说……多谢我的帮助……他已令得穆秀珍失踪了,他还说,如果你们聪明的话,一定会来找我,吓得我在床上发抖……”
木兰花双眼盯着他,道:“接着,我的电话就来了?”
何保点看头,道:“是……的。”
木兰花想了片刻,才道:“我可以相信你的话,可是你得告诉我,那人在电话之中,向你问了一些什么,你又是如何回答他的。”
何保道:“他问我,秀珍和云先生结婚,从酒楼回来之后,如何开始度蜜月,我告诉他,他们是登上‘兄弟姐妹号’去周游世界。他又问我‘兄弟姐妹号’上的情形,我就据自己所知,告诉了他,他还问到了‘兄弟姐妹号’的速度,我也约略告诉了他。”
“你总共只有接到他一次电话?”
“是的,只有一次,我也不敢和你们说,因为他说我一讲,检查官就会接到密告,我就一定逃不了被判入狱的命运的!”
木兰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这时,高翔、安妮也一起向木兰花望去。
刚才,木兰花曾说过,何保是唯一的线索,如果不能遵循那条线索追寻下去的话,那么,她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了。
但是如今,根据何保的供述看来,线索似乎已经断了!
线索已经断了,他们怎么办?
高翔和安妮两人,虽然不出声,但是汗水却从他们的额上,渗了出来,可见得他们的心中,实在是急到了极点。
木兰花呆了片刻,才站了起来,道:“安妮,你看住他,他若是有异动,你就不必客气,来,来,高翔,我和你商量几句话。”
高翔答应着,和木兰花一起上了楼。
他们走进了工作室,关上了门。
高翔立时道:“兰花,何保所讲的话,你相信么?”
木兰花道:“很难说,从他的神情看来,好像是真的,但是他老奸巨滑,也可能是假的。高翔,他仍是我们唯一的线索!”
高翔立时醒悟了木兰花的意思,道:“你是说,放他走,然后跟踪他?”
“是的,你先到他的车子藏起来,然后跟他回去,别让他知道,我去敷衍他几句,就让他离去,你从后门走好了。”
高翔道:“我可以跳窗而出的!”
木兰花叹了一声,道:“这样也好,但你得要小心些。”
高翔推开了窗子,跳了出去,等到高翔离去之后,木兰花才打开房门,下了楼,何保缩在一张沙发上,装出一副可怜已极的样子来。
木兰花到了客厅之中,来回踱了几步,道:“何保,你说的话,我们相信了,你可以离去,如果那人再有电话给你,再向我报告。”
何保喜出望外,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安妮一听得木兰花那样讲,大惊失色,道:“兰花姐……怎么行,怎可以放他走?事情完全是他弄出来的,要他把秀珍姐找回来。”
木兰花来到安妮的身边,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两下,道:“由得他去吧,事情和他的关系不大,而且我们也有了新的头绪了,何保,你去吧!”
何保站了起来,又呆了半晌,才慢慢地向外边走去。
等到他走出了门,来到了花园中,他便快步奔跑了起来,一直奔出了铁门,喘了几口气,便进了车子,驾着车离去了。
何保离去了之后,安妮仍然用怀疑的目光望着木兰花,木兰花将自己和高翔商议定的计划,向安妮讲了,然后道:“你在家中,等着和高翔联络。”
“兰花姐,你到那里去?”安妮忙问。
“我也不知道,我要到处去走走,总比闷在家中好,或者多少有点消息可以探听回来。”木兰花说着,又已上了楼。
十分钟后,她从楼上下来,已换了装束,她将一具小无线电波发射仪,交给安妮,道:“如果有紧急的事,非通知我回来不可的,你就按这发射仪上的按钮,我就知道了,记得,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不必通知我的,你要一直在家中,如果你一个人感到难以支持的话,也可以通知云五风,明白了吗?”
安妮咬着指甲,忍着泪,道:“我明白了。”
木兰花向花园中走去,这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整整一夜,她未曾睡过,从酒楼中的欢乐到码头的惜别,从突如其来的噩耗,到一夜的奔波,她实在是十分疲倦了。
但是自东方亮起的那一线曙光,却又令人有一种精神振奋之感。
她上了车,驶走了。
高翔从窗中攀出去之后,迅速地绕到了铁门前,到了何保的那辆车旁。他本来想藏身在车子的后座的,但是当他看到那是一辆小型的房车,那种小型车,行李箱和后面的座位之间,没有什么阻隔的,他就改变了主意,弄开了行李箱。
然后,他横着身子,躺进了行李箱。
当他在行李箱中藏好之后不久,车子便发动了,何保一定是迫不及待地离开这里,是以车子几乎是跳向前去的,高翔心中不禁暗暗咒骂。
他可以感到,车子的速度十分高,约在十五分钟之后,车便停了下来。
那时间是正常的,因为何保在接到电话时,也是十五分钟左右赶来的。
从时间上来计算,他已到家了。
高翔将行李箱盖顶开了一些,他听到关车门的声音,也看到何保匆匆地走进了一幢建筑物,高翔从行李箱中,跳了出来。
他发觉车子是停在车房中,那是一幢大厦的车房,他看到电梯正在上升。
电梯停在“十”字上,高翔也知道是何保的住所,他进了另一架电梯,也按了“十”字,电梯迅速地升着,十楼D座,那是何保的住所,高翔心中正在盘算着,如何在暗中监视何保的行动。当电梯停下之后,高翔缓缓地推开了门。
电梯门一推开,高翔就呆了一呆。
因为他看到,十楼D座的门外,有一扇铁闸,那铁闸拉开着,大门也是虚掩着。高翔呆了一呆之后,才想:可能是何保太急于回家了,以致连大门都忘了关。
高翔出了电梯,向前慢慢地走去,来到了十楼D座的门口,用心倾听着,门中十分静,静得异乎寻常,而且,也没有灯光向外透来。
高翔的心中略奇了一下,因为他可以肯定何保是已经回来的了,何以何保到了家中,会一点声音都没有,又不着灯呢?
高翔本来是可以立即推门进去,看个究竟的,但是他却立即想到,一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是以他并不立时进去,只是在门外等着。
他等了足有两分钟,仍然什么动静他没有,高翔心中的疑惑,到了极点,他慢慢地将门,推了开来。等到推开了呎许,他使闪身而入。
一进门,便是一条只有四呎宽,约有十呎长的走廊,高翔跨出了那走廊,从窗中透进来的微弱光芒之中,他可以看到一个客厅。
那客厅的面积大约是二百呎平方,在黑暗中,自然看不清它确切的布置,但是也可以看出,有着一组沙发,和一些普通客厅中都有的家俱。
高翔更看到,在其中一张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从那人的身形高下来看,那人正是何保,他在黑暗中坐着,一动不动,而且是面对着高翔的!
何保坐的方向,是面对着高翔的,那么,高翔进来,他一定可以看得到的,何以他竟然仍端坐着,竟连动也不动一下呢?
刹那之间,高翔只感到气氛诡异到了极点,他知道,一定有极其惊人的意外,已经发生了,那种意外,已降临到了何保的身上!
高翔缓缓地吸着气,伸手在墙上,慢慢地摸着,他终于摸到了电灯开关,可是,当他按下掣的时候,电灯却没有着!
高翔陡地一震,他有置身在恶梦之中的感觉,在梦中,处身在一个漆黑的环境中,明知有十分惊人的事发生了,但是却无法亮灯来看一看,那更增加梦境的诡异。但是现在高翔却明知自己不是在梦中,电灯之所以不亮,当然是遭到了破坏!
高翔的手,仍留在电灯掣上,约有半分钟,才突然自衫带上取下小电筒来,向前照去。小电筒发出来的光芒,十分暗弱。
但是,当暗弱的光柱,射到了坐在沙发上不动的何保的脸上时,高翔却也可以肯定,何保已经死了,何保可怖地睁着眼,鲜血自他的口角流下。
一时之间,高翔还看不出何保是什么地方受了致命伤,而他心中的吃惊,却也是难以形容的,因为他和何保,几乎是同时上来的。
当然,是何保先上来,但是其间的相差,却不会超过一分钟,那么,凶手一定是早已埋伏在何保的屋子之中的了!
而且,由于他紧接着就上了十楼,凶手可能没有离去的机会,那也就是说,凶手极有可能,还在这个居住单位之中!
一想到这一点,高翔心头狂跳起来,立时熄了电筒,跳前几步,在一张沙发之后,蹲下身子来,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动。
同时,他在急速地转着念,他在想,何保一回来就被人杀死,如果事情和穆秀珍的失踪有关的话,那证明何保刚才,在木兰花家中所讲的话,是不尽不实的,他一定还有更多的秘密未曾透露,那秘密自然和他如何帮助人使穆秀珍失踪有关。
也正因为是如此,所以他才被人杀死!
他以为替那人保持秘密,可以免于坐监,现在,他的确不必坐监了,但是他却付出了他的生命作为代价,他不免太愚蠢了!
高翔在沙发之后,伏了将近半小时。
在这半小时之中,屋子中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是,整个客厅,却已起了变化。天已亮了,曙光透进屋子来,在灰蒙蒙的曙光中看来,已死了的何保,脸色更是难看之极。等到光亮已足可以看到屋中一切情形的时候,高翔站了起来。
他相信凶手不会再在屋子中了。
凶手在他赶到的时候,如果还在屋中的话,定趁着天色黑暗的时候逃走,而绝不会等到天亮的。对一切犯罪行为而言,天亮了,像是一种顾忌。
但是高翔的行动,还是十分小心,他握枪在手,打开了几扇房门,当他推开了浴室的门时,他已可以肯定,凶手已走了!
因为浴室的窗上,铁枝被撬断了两枝,现出一个恰好可以供人钻进钻出的洞,高翔转过身,来到了何保的尸身之前。
这时,他已看到,有一行血渍,自门口,一直滴到何保所坐的那张沙发之前,高翔已可以想像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了。
那凶手一定顺着水管,攀上十楼来,从浴室中进入这屋子,然后,在门后等着,等何保一开门进来,他便立时下手!
高翔伸手在何保的肩头上,轻经推了一推,坐在沙发上,早已死去的何保,身子一侧,从沙发上,滚跌了下来,伏在地上。
当他跌下来之后,高翔也看到了他致死的原因。
在他的背后,一柄利刃,只有刀柄露在外,刀柄上还裹着一层厚厚的布,布巾已然吃饱了血,何保中刀的部位,正是心脏部份,那凶手一定是一个暗杀的老手了,不然,绝不会下手下得那样乾净俐落的。
高翔呆呆地站立着,他虽然已想到了何保遇事的经过,但是那却是对找寻穆秀珍一点作用也没有的,何保一死,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这一次,线索真的断了,不像刚才那样,还可以挽救,还可以追踪何保。
高翔伸手在自己的额上,重重地敲打了几下。
他是在后悔,何以刚才一出电梯,看到大门未曾关牢时,不立即推门而入,而在门口倾听了约两分钟之久,凶手可能就是利用那两分钟离去的。
如果他及时冲了进来,遇到凶手的话,那么,局面自然大不相同了。高翔心中后悔着,来到了电话之前,想和木兰花联络。
但当他拿起电话之后,他才发现电话线已被割断了!
高翔又呆了一呆,凶手对一切都安排得如此周详,使得高翔在每一处地方,都受到打击!但是高翔却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所受的打击越是重,他应战的勇气也十分强,他放下了电话,开始在整个屋子之中,展开详细的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