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午10:00

世上的一切都很正常,至少暂时是如此。各地灯火通明,飞机也还没从天上掉下来,抢劫案尚未发生,茱莉亚也平安地活着,逛街购物的人脸上仍带着笑容。人们跟往常一样,期待着一个愉快的周末。

除了尼克之外,没有人察觉到即将发生的事,没有人知道在一小时五十分钟后,生活会有什么恐怖的大逆转。他看着拜瑞丘日常生活的情景,知道从现在起直到天黑会发生什么事,然而,他拥有一种小说人物和历史人物都没有的能力,命运掌握在他手中,他能改变未来,他的行为能改变时间前进的路线。

茱莉亚站在文具礼品店里头注视着一堆相框。她不知道超声波影像图会有多大,所以不知道该买什么尺寸的相框,于是她拿了三种样式,心想这样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随后,她来到书籍区,拿了一本她最喜爱的苏斯博士写的《穿袜子的狐狸》,出去结账的途中,又拿了一卷泰迪熊包装纸。

朋友安琪拉帮她结账时,她心里对即将到来的夜晚感到兴奋。就像小时候期待圣诞节,圣诞老人会让她美梦成真一样兴奋。她现在感觉到的兴奋不是收到礼物的喜悦,而是付出的喜悦。付出和分享,她想看到尼克得到一个小孩(也是他们爱的结晶)当礼物时脸上惊喜的表情。

她坐回车内,驶出停车场,朝机场开去。虽然在威彻斯特机场报到和通关都很快,但她希望这次能早点到,不是像以往每次那样匆匆忙忙,不得不快步冲到登机口。

她开上684公路时手机响了。

“嗨,乔。”茱莉亚在看到来电者的身份后按下扩音键。

“很抱歉现在打电话过来。”茱莉亚的秘书乔·瓦兰说,“爱尔斯先生和莱纳先生在法院里,柯利尔的案子又有问题了。他们说,若柯利尔子女的信托基金在他们离婚时没有妥善的处理方案,并购案就无法成立。”

茱莉亚笑着说:“他的小孩一个是五岁,一个是七岁啊!”

“也许他们的父母能预知未来吧!我也不知道。反正莱纳先生说他们不在时你得处理这通电话会议。”

“你在开玩笑吧?什么时候?”

“现在。莱纳先生在电话中说,柯利尔那张一千两百万的账单值得你改搭下一班飞机。”

“我回去好了。”茱莉亚说。她觉得胸口一闷,好像圣诞节被取消了似的。

“我想不用,”乔回答,“我已经把电话会议安排好了,我可以帮你连上。你还是有充足的时间带着肚子里这个幸运的小东西坐上那班飞机。”

茱莉亚笑了起来,乔果然是个厉害角色。“我先靠边停,这样信号才不会断。你把他们的电话都转过来吧。”

“祝你旅途平安,亲爱的。”

“谢谢你,你最棒了。”

“好,各位,”乔说,“我已经帮你们接通茱莉亚·昆恩了。”

“早安。”茱莉亚把车停到路边。乔是个精明的人。她总能帮她把生活弄得井然有序。

这突如其来的延误让她只好跟平常一样跑到登机口,不过还是赶得上这班飞机。她看到泰迪熊的包装纸从袋子中冒出来,忍不住笑了一下,尼克一定会大为惊讶。

“我了解你们对孩子的信托基金有些顾虑,”茱莉亚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说,“我们来研究一下要怎样保护他们的未来。”


夏诺走出百吉饼店,他的运动饮料只剩半罐。他快速地吃着百吉饼,希望在上车前能全部吃完。他讨厌面包屑,而且百吉饼上的罂粟籽会粘在地毯上好几个礼拜,还会跑到小角落去。

他吃完最后一口,来到车子前面,把身上拍干净后跳进车内,此时手机震动了起来。有短信。

他看着自己的手机,却不认得这个号码。此时,另一条短信又来了,一条又一条地来。他在手机上找到短信,发现总共有五张照片。他正要打开第一张照片时,使用这个号码的人来电打断了他。

“我是夏诺警探。”他接起电话。

“你看到照片了没?”来电者问。

“你是哪位?”

“我在威彻斯特机场的私人停机坪。我开一辆蓝色的奥迪。还有,警探,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你的搭档。”

随后电话就挂掉了。

夏诺看着电话,觉得是有人跟他恶作剧。他又看了一下那个号码,还是认不出是谁,于是开始看第一张相片。

照片上是一辆绿色福特,是丹斯的烂车。夏诺起初不了解丹斯为什么要开这辆车,虽然它有加强的马力,看起来还是像别人丢在路边的破车。后来夏诺才知道,丹斯在本县南部和纽约布朗克斯区做了很多非法兼差,选那样的破车比较不引人注目,不会像夏诺的黑色福特那样抢眼。

夏诺的视线移到下一张照片上。这是丹斯车子的背面,后备厢整个敞开。夏诺忍不住笑出来。这铁定是在跟他开玩笑。这些照片像某人卖二手车时放在杂志后面的那种各角度的汽车照片。他想不出有谁会想买下丹斯的破车。

但他看到第三张照片时才明白这不是闹着玩的。这是丹斯后备厢的近照,里面装满了各种宝物,有金剑、镶满珠宝的短剑,好几把精致的手枪,还有放在敞开的黑色绒布袋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钻石。

夏诺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如果这是在开玩笑,那也太过火了。而在看到手机里的下一张照片时,他发现情况似乎非常不对劲。

车子后座右边的门敞开,某名乘客系着安全带坐在一摊血泊中,鲜血布满全身。夏诺靠近去看,却看不清楚这人的脸。但不管怎样,他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一具尸体,那是一个凶案现场。

他终于打开最后一张照片,一张让他精神错乱、几乎心跳停止的照片。这是一张特写照,这次是从福特金牛座汽车后座的左边拍的。

他把那张脸看得一清二楚,死者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显得苍白泛青,嘴巴微张,下巴松脱,眼睛无神,毫无生命力,失去了灵魂。

夏诺抬起头,突然觉得这是某种他有生以来不曾感受过的妄想。

他又低下头看着手机,认为自己可能看到了奇怪的幻象。

但毫无疑问,夏诺看到的人是他自己。


尼克坐在车里,在私人停机坪等夏诺过来。他无法再浪费时间解释,所以用了一个完美的方式引起这名警探的注意。

他在上次时间回溯之前匆忙冲到丹斯车前,打开夏诺那边的车门,拿走夏诺腰带上的手机。他将夏诺的号码输入自己的手机,迅速绕了丹斯的车子一圈,拍了那五张他刚刚传出去的照片,依照紧张度依序发出。他设计出一张夏诺无法拒绝的邀请函。

他的座位旁放着那把从灌木丛里拿回来的柯尔特手枪,枪膛里的银子弹已经射空。这把枪跟他十二小时前在审讯室看到的是同一把,也就是丹斯杀死茱莉亚后放到他后备厢嫁祸给他的那把。它已成为死亡和贪婪的象征,然而,现在枪管和枪托上的刻字变得与他关系密切,也反映出尼克对正义的执着:

通往地狱的大门宽广无比——你们会在地狱相聚——仍带着神谴——也许置身于黑暗——对你们怀有敌意的人,你们也要对他们怀有敌意。

美国航空公司的喷气式飞机从跑道飞上蔚蓝的天空时,轰隆隆的响声犹如持续不断的闷雷,震动着尼克的车子。飞机频繁起降,没有任何事故,今天早上的空中交通就跟平常一样。

尼克从挡风玻璃望出去,看着威彻斯特机场主航站楼的宽阔跑道,有六架中型喷气式客机正准备载送旅客到国内各地;最外围停着一架白色AS300,红蓝色的环形商标极为醒目。这架东北航空公司的喷气式客机安静地停在那里加油,处理起飞前的准备工作。食物饮料补给,清理过道,以及更换枕头和毯子。这些登机前的准备工作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它被指派临时承担502号航班的一趟一小时短程飞行,飞往波士顿的洛根国际机场。正是这架飞机会载着茱莉亚升空,载着那么多毫不起疑的乘客,在起飞两英里后就从空中坠落,使大家葬身于火海之中。

尼克一直极力想阻止那起抢劫,他想救茱莉亚,但却忽略了死于空难的两百一十二名乘客。而如今,茱莉亚也成了其中一名罹难者。

他花了十小时才将茱莉亚从即将发生的死劫中救出,将杀她的凶手从世上除去。然而,尽管他费尽心机,却把她推回了她最初避开的第一个死劫。由于他犯下的错误,让她没有了下飞机的理由;由于他的行动,反而让她经历最恐怖的一种死法,也是他这辈子最惧怕的死法。他无法想象飞机从空中翻转坠落时,她脑中在想些什么。

他现在终于明白怀表跳动的每分每秒是要引导他到何处。这个怀表是要他解救丧生的两百一十二个乘客,而不只是救茱莉亚。

虽然他一开始以为要让茱莉亚活下去,只要阻止抢劫就好,但他现在才知道,他的行为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他不能指望自己只需拿走保罗飞机的钥匙,或者发个短信叫茱莉亚不要上502号航班。他不能打电话给航空公司或是航管局,跟他们说他有不祥的预感;他考虑过以有炸弹为借口威胁他们,但后来还是作罢。他知道,如果想避免坠机发生,让茱莉亚活下来,他得做更多的事才行,同时,他也得避免抢劫案发生。

他所有的行动都会产生影响,不管他的意图是否高尚都没有差别。他见过马库斯的死、马纳斯的死,还有夏诺的死,最后,他甚至害茱莉亚登上死亡航班。他的每次更改都会造成余波荡漾,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便导致成千上万种不同的结果。

如果尼克走错一步,做错一个决定,都会影响未来。他错误的行动可能会让502号航班的悲剧事件更严重,或许会害它坠落在人口密集的拜瑞丘市中心,或者落在儿童露营区,而非空旷的运动场。

人真的能改变命运吗?无论是被枪杀、死于空难,还是其他方式,难道茱莉亚就是注定今天要死?难道502号航班上的乘客注定要因坠机而丧命?是不是不管他多么努力阻止塞斯纳飞机升空,结果也会一样?

尼克立刻甩掉这种悲观的想法,试图让自己充满希望,保持最佳情绪。他扫除恐惧,消除疑虑,即使在最不可能成功的情况下,也要有信心。他已经来到这里,这一整天他都在以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方式倒转时光;来到这最后一个小时,是他救茱莉亚的最后机会。

尼克满怀希望,专心地寻找方法,他要找到那个能改变每个人未来的方式。他要改变茱莉亚、马库斯、夏诺、卓弗斯、马纳斯和他自己的未来。他不知道这个方法是什么,但他知道,在这个小时结束之前他一定会找到。

尼克拿起手机,再次尝试打给茱莉亚,但电话再度转到她的语音信箱。

“茱莉亚,”尼克说,“是我。帮个忙,别上那班飞往波士顿的飞机。我不在乎你要去做什么,也不在乎你会不会被开除,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我无法解释清楚,反正你听我的话就对了。听到这个留言后马上打电话给我。”

尼克将注意力转到塞斯纳飞机上,它停在一长排小型喷气式飞机和其它飞机中间,有着优美的流线外形,感觉像是人造的掠食性禽鸟。

蓝色雪佛兰停在小飞机后方,后备厢盖敞开。保罗拿出一个手提箱和一小袋东西放在地上。他穿着灰色的宽松便装,系一条蓝色领带,运动外套挂在敞开的车门上,灰发梳得整整齐齐,仿佛要去参加周日弥撒。

尼克看了他好几分钟,他在飞机四周走来走去,讲着电话。这时,单行道上驶来一辆外壳闪亮的深绿色宝马。车子驶过几乎全空的停车场,停在飞机的另一头,保罗就等在一旁。

一名身穿蓝色衬衫和打褶裤的男子从车内走出来,以双手跟保罗握手。这名男子有种优雅高贵的气质,看起来将近六十岁,但他壮硕的肩背和紧实的腰身显示他身体非常硬朗;他完美的深色头发夹杂些许灰白,大多集中在鬓角。

两人热烈地交谈着,手势不断,一直在点头,最后,这位高贵的绅士打开他的后备厢,保罗蹲下去打开黑色袋子,费力地拿出一样东西搬到宝马那里,放进后备厢,关上盖子。

尼克立刻认出那个红木盒,心底顿时泛起寒意。这是那个二乘二英尺见方的木盒,三个纯银的钥匙孔在上午的阳光中闪耀,他绝对不会看错。

随后,这个穿着蓝衬衫的男子转过身,阳光照着他的侧影。虽然尼克因为过去的十二个小时而感到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但他很清楚现在自己看到的那个人是谁。

他就是出现在审讯室的欧洲人,就是那个给了他这块表、让他展开扭转历史旅程的人。然而,他现在却取走山姆在一小时后要偷的红木盒,这个盒子造成许多可怕事件,害许多人丧命,茱莉亚两次的惨死都间接与它有关,偷窃这个盒子的人还造成502号航班坠毁。

尼克对应是他盟友的保罗和欧洲人充满不解,他从没想过其中的关联,从没想过他被派来参与这趟旅程可能不只是为了茱莉亚。他只把这个盒子当成小偷的目标、山姆渴望的战利品,从没想过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以及它有什么价值。他以为那只是一位老人珍贵的秘密,但现在……

它跟茱莉亚的死和502号航班的坠毁有密切的关联,有太多人想要这木盒里的东西。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里——在这个时候——看到这个红木盒,他以为它还在汉尼寇家地下室的保险库里,这表示真正的窃贼就站在他面前的停机坪上。

尼克急忙从车内跳出来,在柏油路上拔腿狂奔。欧洲人看到尼克发狂似的跑过来,急忙上车开走。尼克跑过五十码宽的停车场,经过保罗身边,跟着开向出口的车子跑,他敲打着驾驶座旁的窗户。欧洲人瞄了尼克一眼,踩下油门,留下一阵烟尘,最后尼克只好停下来看着那人离去。

不过,命运终于与他并肩。一辆黑色福特从前方的入口开过来,驶进停车场的单行道,黑色车头亮着蓝红色的车灯。车子在路边停下时,发出一阵响亮的警笛声,正好挡住了宝马的去路。

夏诺从车里跳出来,高举双手,阻止欧洲人开出去。他拔出了枪,严阵以待。

“请下车。”夏诺高声说。

但欧洲人已经下车了。

“那些照片是你传的吗?”夏诺继续说。

欧洲人不解地望着他。

“是我传的。”尼克跑向夏诺,在他身旁停下。保罗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跟穿蓝衬衫的同伴交换了一个不悦的眼色。

“你开的那是什么烂玩笑?”夏诺咬牙切齿地骂。

“警探,我跟你保证,”尼克说,“这绝不是玩笑。”

“你从哪里找到那些相片的?”

“请你耐心听我说,”尼克举起双手恳求着,“这辆车子的后备厢有一个红木盒,是偷来的,那个盒子是拜瑞丘华盛顿大宅夏姆斯·汉尼寇的财产。”

夏诺看了尼克片刻,然后转向站在宝马旁边的男子。“你不介意打开后备厢给我看看吧?”

那人二话不说,立刻按下按钮打开后备厢盖。夏诺走过去,只见后备厢内只有一个两英尺见方的红木盒。

“没错,他后备厢里是有一个红木盒,”夏诺说,“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的名字叫保罗·卓弗斯。”保罗走向夏诺。他拿出皮夹,展示自己的驾照,“我替夏姆斯·汉尼寇工作,我的公司负责汉尼寇先生的安防系统,包括华盛顿大宅。”

夏诺拿起保罗的驾照,看了一下,比对他的脸和驾照上的相片。他转向另一个人。“那你是?”

“萨克莱亚·纳许,我是汉尼寇先生的私人助理,负责照料他的产业。”

“那你又是谁?”夏诺终于问了尼克,他因为这令人错乱的情况稍微有点脾气不佳。

尼克听到这个给他怀表的欧洲人纳许竟是替汉尼寇工作的人,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你们两个认识这个人吗?”夏诺指着尼克。

“不认识。”保罗说。

纳许摇摇头。

“我是尼克·昆恩。”尼克恢复镇定和专注后转向保罗,“一小时后你弟弟会去汉尼寇家偷他收藏的武器、钻石和这个盒子。”

保罗、纳许和夏诺都呆望着尼克,彼此交换眼色,觉得他是个在做白日梦的疯子。

“不是这个。”保罗轻轻地说。他向尼克走近一步,仿佛觉得他这疯狂的念头很有趣。

“这是山姆从汉尼寇的保险库里偷来的盒子,”尼克说,“我很确定。”

“华盛顿大宅保险库里的盒子,”保罗像在对病人说话一样,“是个复制品,是个只有外壳的空盒子。”

“什么?”尼克的眼中充满怒气。

“我弟弟绝对拿不到这个盒子或里面的东西,我向你保证。”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已经把它偷走了?”尼克的声音异常紧绷。保罗说的一切在抢劫尚未发生的这个小时显得毫无道理。

“你说什么?”保罗说,“我没有偷这个东西。”

“所以保险库里的盒子是假的?”尼克虽然发问,但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是谁?”保罗的眼神非常困惑。

尼克陷入崩溃边缘,他早已拟定好计划,而且是个万无一失的计划。但现在,他听到保罗跟纳许都替汉尼寇工作,保险库里的盒子又是假的……

尼克回望他,不知道该透露多少,要是说得太多,可信度就会全部丧失。

“就因为你弟弟想要这个盒子里的东西,502号航班上的两百一十二名乘客会在今天上午丧生,我的妻子也会死在那班飞机上。你为什么不告诉他那个盒子是空的?”尼克已经分不清楚未来和过去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保罗问。

“我很抱歉。”夏诺看着尼克,当他是从疯人院逃出来的病人,“昆恩先生,请跟我来好吗?”

夏诺拉着尼克的手臂。

“我没疯。”尼克甩开抓着他手臂的夏诺,走向保罗,“有人看过汉尼寇收藏的武器吗?你负责他的安防工作,是你设计这个系统保护他的东西对吧?他收藏的武器公开过吗?”

保罗看着他说:“没有。”

“一小时后你设计的安防系统会被人侵入。”

“不可能。”保罗摇摇头。

“西班牙长剑、斯里兰卡短剑、奥斯曼马刀;还有那把没人知道的柯尔特手枪,那是苏丹穆拉德五世特制的,上面还刻着各个宗教的文字,有天主教、犹太教、伊斯兰教、佛教。那把枪就放在汉尼寇地下室的展示柜里。”

保罗看着尼克,表情深不可测。

“你刚去过那里,保罗。”尼克以老朋友的口吻直呼他名字,“那个展示柜还好好的吗?”

保罗点点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里有十四颗特制的银子弹,每颗都不一样,上面还刻有阿拉伯文字……”

“……禁入天堂。”保罗缓缓地说。

尼克把手伸进口袋,拿出来时,他将手握成拳,伸到保罗面前,然后摊开,露出一把银子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诺问。

“看着我的眼睛,保罗。”尼克恳求着,不理夏诺,“我没有疯,我信任你,我知道你觉得被自己的弟弟背叛,但在抢劫案发生之前,一定要有人阻止他。他害死了大家。他跑来这里找你,偷了你的飞机,造成这起悲剧。”

尼克把手伸进口袋,拿出马库斯的信,打开《华尔街日报》给保罗看。

保罗拿着那张打印出来的新闻网页,一时之间迷失在照片中那焦黑的运动场中,上面印着冒黑烟的机尾残骸。他迅速扫视其他内容,股市的数字……最后,他看到日期和时间。七月二十八日四点五十八分。他一直盯着它看,好像看久一点内容就会改变似的。

“你看到了吗?”尼克问。

“时间吗?”保罗仿佛努力要了解这不可能的事。

“不是,”尼克指着停在跑道上准备起飞的东北航空公司喷气式客机,“是机尾上的飞机编号。”

保罗看看停在主航站楼跑道上的AS300喷气式飞机白色机尾的红绿商标,目光往下移到登记编号,这是所有飞机都有的认证编号,上面写着N95301。

保罗隔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挪回手上那张纸,焦黑的残骸图片上,白色机尾上有着清晰可见的商标和编号。N95301。

“你弟弟以为他在汉尼寇家偷的是真的盒子,然后他就来这里找你,抢了你的飞机,事情就发生了。”尼克指着那些残骸,“他也跟别人一样死于这场空难。”

“这是什么?”夏诺指着那张纸。

但保罗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在照片和停在跑道上的飞机间来回移动,最后一语不发地把那张纸交还给尼克。

尼克把纸塞回口袋,知道他已经获得了第一位盟友。

“你弟弟坐的飞机刚从费城抵达这里,”尼克说,“大概在这个时候就会有人过去接他了。”

尼克转向夏诺。“你的搭档伊森·丹斯跟山姆结伙抢劫,还有布纳哈特、兰道尔,加上一名叫艾利欧的警察,他们今天要去华盛顿大宅抢劫。他还杀了我太太。”尼克顿了顿,鼓起勇气告诉夏诺他的未来,“他也杀了你。”

“够了!”夏诺大吼,抓住尼克把他转过去,立刻给他戴上手铐,再把他转回来,正视他的眼睛,“你根本是个疯子。”

“我没疯。”尼克说。

“是吗?你传到我手机上的那些照片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传给你的照片上有时间。是一小时十五分钟后。丹斯会射你的肚子一枪,把你拖到车子后座,让你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警探?”保罗试着打断他们。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夏诺只顾着吼尼克,完全不理保罗。

“我知道丹斯不是个好警察,也知道你口袋中那枚圣克里斯多夫奖章的事。”尼克说,“你和丹斯都是布鲁克林圣克里斯多夫高中毕业的,你们是表兄弟,他还帮你找到这份工作。”

“你怎么……”夏诺瞪着尼克。

“你看到照片上的时间了吗?”

“我没事为什么要去看上面的时间?”夏诺非常生气,但他又想了一下,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掀开盖子,找出第一张照片。

好一会儿,他终于看着尼克。“这怎么可能?”

尼克转向保罗,对他露出恳求的眼神。“你知道你弟弟想干什么,所以你才会换掉盒子。现在你看到机尾上的编号,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恶,快点通知他这件事!”

保罗看着尼克,眼中充满不安,他望向纳许,对方点头同意。

保罗转向夏诺。“我弟弟会坐飞机从费城过来,现在就要到了……”

“还有你的搭档,”尼克插嘴,“他正要过去接他。”

夏诺看着尼克和保罗,眼中充满困惑。他望向远方,认真地思考着。隔了一会儿后,他不情愿地去车里拿对讲机。

“莉娜。”夏诺对着对讲机说。

“早安,夏诺。”莉娜黏腻的声音从对讲机另一头传来。

“你今天早上看到丹斯了吗?”

“他不久前刚离开,就在你走后没多久。”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夏诺,你又跟你搭档走散了吗?为什么不打给他?”

“我不想打。”夏诺说,“你可以帮我找他的车在哪里吗?”

她停顿片刻。

“你在开我玩笑吧?”她终于回答。

“不是,我是认真的。”

“他跟你一样在机场啊!你不是也在那里吗?”

“机场的哪里?”

“老天,夏诺,你们相隔不到半英里。他就在主航站楼,要我过去介绍你们认识吗?”


丹斯在威彻斯特机场主航站楼坐在自己的车里,一切准备就绪。他今天早上醒来就知道自己终于可以摆脱鲁凯这个沉重的负担。不过,在他除掉布纳哈特和艾利欧,并付清赎款后,他还会有一千五百万。兰道尔能活命是因为他把他当成自己的叔叔,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却不曾告发过他。他是少数几个他信得过的人,其他人只是帮他达到目的的工具。

然后,他就会从此地消失,阿姆斯特丹将会成为他的新家。他会远离这里,重新开始快乐又满足的生活,一辈子都不用忧心金钱或自己的生命安危。

他已经拖到不能再拖了,鲁凯的手下不停打电话骚扰他,亲自来拜访他,不断提醒他,如果午夜前仍筹不出钱来,他就没命了。

他和山姆已经演练过无数次,早就想过碰到突发状况或出错时该怎么办。他们进行纸上演练,讨论细节,山姆甚至还做了电脑测试。他们把每一秒都计算好,只要花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就能完成。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安全无虑,没有什么事情能阻止他们行动。

山姆走出威彻斯特机场主航站楼,踏进温暖的阳光中。他心情很复杂,因为自己正踏在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但他尽量将心思集中于那个深红色的木盒,让思绪锁定在即将得到的战利品上。他直接走到停在接机区的绿色车子前,梳理整齐的褐发在微风中飘扬。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对吧?”山姆上车后关上车门,微笑着问。

“我的三个同伴在十一点十分会到那里跟我们会合。”丹斯说。

“我要的东西都备齐了吗?”

丹斯点点头。

“我得确定一切都依正确顺序进行。”山姆说。

丹斯二话不说,直接开出接机区,把车停在保留给交通安全局和警察的车位。然后丹斯打开后备厢,两人都下车查看后备厢内的东西。

山姆打开第一个袋子,拿出一个红色半圆顶盖的银盒子。他把盒子打开,检查里面的灯,确定高频谱、广角激光都能正常运作,电池量至少可以使用十五分钟。这是他按照保罗文件内的设计图亲自做的,总共十二个。他不知道这些特殊的设计是谁创造的,但他知道保罗想做出能抵御这些功能的东西,并运用在未来的安防上。

山姆同样检查了其他十一个盒子,接下来检查三个黑色激光机。这机器放在五寸高的三脚架上,看起来跟枪上的激光镜很像,它会发出像太阳光般高强度的光束,集中投射在屋外的监视器上。

此外,还有两个火柴盒大小的仪器,能发出电磁波的干扰信号,他放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查看,上下拨动开关。

最后,他检查玻璃切割器,这是袋子中最单纯的工具,但也是最可靠的。它没有机械构造,不需要电力、激光或高科技的电路装置,顶端只有一个细小的钻石切割片和装在金属棒上的吸盘。

山姆的手机响起,他迅速接起来贴在耳边。

“山姆,”他哥哥保罗说,“你先别说话。”

“好。”山姆带着假笑,盖上后备厢,上车。

“我现在在私人停机坪,”保罗说,“我已经打开了汉尼寇的保险柜,那个盒子现在在我手上。”

山姆虽一言不发,血液却开始沸腾。

“跟你在一起的人是伊森·丹斯警探对吧?等到事情都完成之后,他会射你一枪,把你杀掉。”保罗的语调十分冰冷,“想想你正要做的事。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知道你要的不是古董或钻石,你要的是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你选错搭档了,盒子现在在我手上,如果你要它的话就来找我。”

山姆不发一语地挂上电话。丹斯已经回到车上,把车开上路面。

“我得去一趟私人停机坪。”隔了很久之后,山姆终于开口。

“为什么?”丹斯问。

“我们有麻烦了。”

“该死!”丹斯拔出手枪说,“我们根本还没开始!”

“你拔枪干什么?”山姆看着丹斯的九毫米手枪。

“解决麻烦!”


早上七点,保罗发现山姆打算做什么之后,虽然知道这会牵连到他弟弟,还是立刻打电话给夏姆斯·汉尼寇,说明即将发生的事情。

夏姆斯说,除了那个盒子之外,其他的东西都不用担心,他必须在盒子落入山姆或别人手里之前拿到它。夏姆斯说,让他们拿走武器和钻石没关系,反正那些东西对他没有意义,而且那些东西都保了险。

保罗认识夏姆斯已有五年,他为汉尼寇在世界各地的住所设计安防系统。有拜瑞丘华盛顿大宅、他妻子在缅因州海岸边的木屋、位于法国尼斯的城堡、马尔代夫私人岛屿上偶尔造访的平房,还有他在马萨诸塞州海边的夏屋。保罗和夏姆斯成了莫逆之交,他们分享心事,谈论失去的挚爱和一些私人宴会。夏姆斯给他事业上的明智忠告,指引他方向,并只在他询问时才给意见。

保罗曾告诉他山姆的事,关于那些永无止境的麻烦和因他而起的棘手事件,但夏姆斯总是提醒他,家人是最重要的,是永远无法切断的联系。家人让我们了解自己真正的价值,了解我们想要和需要的是什么,他们让我们明白脆弱的自我和犯下的错误,而不是我们展示给世人看的那一面。他提醒保罗,他是山姆与少年时代唯一的联系,在山姆被残酷的现实、毒品、酒精和叛逆打击之前,保罗是唯一认识他的人。

两年前,夏姆斯请他制作一个盒子,想把家族的秘密锁起来,藏在一个无人能取得的地方,但同时里面的东西又要能够轻易移动。

保罗没有问他想存放什么,那个不想让世人知道的东西是什么,但夏姆斯坚持要告诉他这个秘密,还请保罗成为三人组之一,连同他自己和他的私人助理萨克莱亚·纳许,三人一起共同监管这个盒子。唯有他们三人知道盒子里装了什么,并有权存取它。

保罗花了一年的时间设计这个盒子,他做出样品,测试它能承受多恶劣的状况,最后才带了成品过去:一个钛合金盒,裹着防火的诺美纸和三层克维拉纤维,这是取自美国太空总署太空衣的点子。盒子能抵御各种温度、压力和攻击。这套锁则是八角形钥匙的第二代设计,三个插槽可供三把八角形钥匙插入,每把钥匙都得对应特定的字母。插孔、钥匙和八个位置,总共有超过三千种相对应的可能性。这个非洲红木做成的盒子外表看起来就像某种精致家具,但它的绝缘耐压和不可穿透性等同于那栋白色屋子里最安全最隐秘的保险箱。

保罗一跟夏姆斯讲完电话就冲到机场,不到一小时便飞到威彻斯特。他的私人小飞机可以低飞,避开繁忙的空中交通。

他有进入机场的许可,也不需要担心监视器,跳上等在一旁的计程车,直接开到华盛顿大宅,从汉尼寇的保险柜里拿出那个盒子,以他在设计过程中做的空模型取代。


丹斯开着车从单行道驶进私人停机坪的大停车场。这个与机场平行的停车场位于一大堆飞机旁边,方便飞机的主人出入。这些喷气式飞机全都面向小机场的旁线道,也就是开往主机场跑道的道路。

丹斯将车停在宝马和蓝色雪佛兰中间,旁边是一架白色小飞机。宝马的车顶上放着一个深红色的木盒,宛如奖品般展示着。

一位身材壮硕、灰发梳理得十分整齐的男子站在宝马车旁,把手搁在盒子上。他的肩膀异常宽阔,目光炯炯有神,紧盯着坐在乘客座的山姆。第二个男人个子较高,穿着乡村俱乐部风格的精美服饰,坐在德国制的车子里,车门敞开,脚踏在柏油路上。

“你在这里等一下。”山姆下车后将车门关上。

这两兄弟无论在任何方面都南辕北辙。山姆相当消瘦,站在体格健壮的哥哥面前,两人的差异更加明显。保罗已经有白头发,山姆的头上还看不出来;一个人事业成功,充满自信,另一个则毛躁不安又神经质。山姆知道他的完美计划已经曝光,看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摆在宝马车顶上,这就是最明显的证据。

“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山姆以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声音低吼。

“你在开玩笑吗?”保罗驳斥,“你盗取我的文件,还打算抢劫我的客户。这个人是我最好的客户,更是我最亲近的好友。”

“去你妈的!”山姆用充满血丝的眼睛愤恨地瞪着他。

“回答得还真好。”

“别把我当成小孩子。”山姆顶嘴。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保罗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你对人生有着错误见解才会做出这种结论?”

“不要跟我讲什么人生大道理。”

“对,没错,你的人生够糟糕了……”保罗的肢体动作比他说的话还要夸张,“……所以你要把别人都毁掉才高兴吗?”

“滚开!”山姆的脾气爆发。

“又来了,你老是用这种强烈的字眼,你不但懒惰愚蠢,还莽撞得要命。你知道要查出你想做的事情有多简单吗?你知道要在你靠近这盒子之前把它拿走有多容易吗?”保罗摸了摸木盒光滑的盖子。

山姆焦虑得开始喘气。

“听着,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保罗拍着盒子,“你要钱?要得到别人的认可?还是纯粹只要这个盒子?”

丹斯下车走近山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到车里等我。”山姆说。

“这个人是谁?”丹斯指着保罗问。他看着宝马车上的盒子。“这盒子又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山姆说。

“最好是没什么。”丹斯回答。

“这是我跟我哥之间的事情。”

“你哥?”丹斯惊讶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兄弟都没回答,两人都在盛怒之中。

“你是谁?”丹斯看着坐在车里的人。

突然有一辆黑色福特开进停车场,在开到丹斯面前时紧急刹车。

“嗨,丹斯。”夏诺下车,平静地说。

丹斯转身,突然看到自己的搭档,于是开始四下张望,装出在等人的样子。

“一切都好吗?”夏诺顺着丹斯的目光望去。

尼克从夏诺的乘客座下来,绕过车子。

“我有点小麻烦,不过可以自己处理。”丹斯换上一脸虚情假意,“你怎么会来这里?”

“有人提出了一些非常奇怪的控诉。”

“谁?”丹斯望着尼克。

尼克也回望他。

“我不喜欢毫无证据的控诉。”丹斯顿了顿,“质问上司是很不应该的。”

“快告诉我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夏诺用手顺了顺黑发,“这样我就可以赶快回去处理更重要的事。”

“这是私事,夏诺,你少管,免得我们闹得不愉快。”

尼克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把他人生搞得一团糟的人。

“他说你想杀他老婆。”夏诺以质问的口吻说,“你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吗?”

“听着,夏诺。”丹斯的口吻好像在对小孩说话似的,“警察内部监察机构已经盯上你了,只要我一通电话,你不仅会身败名裂,还得去吃牢饭。那些犯人最痛恨警察。”

“老天!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唬我吗?”夏诺往前走了一步,愤怒得挺起胸来,“我很清楚自己光明磊落。我知道你手脚不干净。所以少跟我废话。”

丹斯大笑着嘲弄夏诺。“我们晚点再聊吧,我跟朋友约好了要去别的地方。”他向山姆挥手示意,要山姆跟他一起上车。

山姆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回头看看那个盒子,又看看拿着那个盒子的哥哥。

“丹斯,”山姆低声说,“我们不去了。”

“什么?”丹斯立刻转身,好像背后突然被人刺了一刀。

“我要取消整个行动。”

丹斯走到山姆面前,犹如一只暴怒的公牛般往他脸上猛喷气。他的目光到处游移,看看保罗,又转回来看着山姆,接着望向车顶上的那个盒子。

丹斯毫无预警地拔出手枪,左手迅速伸过去抓住保罗,扣住他的脖子,把九毫米口径的枪抵在他的头上。

夏诺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手枪对准丹斯的头。“伊森,你在搞什么?”

丹斯不理会夏诺,把枪管伸进保罗的耳朵大喊:“山姆,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山姆看着保罗,惊慌失措。

保罗保持一贯的镇定,他上过战场,知道在战场上冷静是最重要的。

“我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可没打算在晚上空手而回。回答我,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都跟你想的不一样。”山姆说。

“它甚至足以打乱我们的计划,这东西价值能超过两千五百万吗?够换你哥哥一条命吗?”

“把枪放下,伊森。”夏诺低声说。

“你最好在我杀了你哥之前打开那个盒子。”丹斯扳开手枪的保险。

“丹斯!”夏诺大吼,“该死!快放下武器!”

“夏诺,你敢让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吗?”丹斯扭转保罗的身体,把他当作自己跟夏诺之间的盾牌,“你只会说大话,但你能开枪吗?你有自信杀我吗?万一你失手,你有办法忍受间接伤害别人的罪恶感吗?”

尼克依然静止不动,在这场混乱中,他继续当沉默的旁观者。

夏诺注视着保罗的眼睛,他看到的是一个一点也不惊慌、冷静寻找解决之道和逃命方式的人。

一辆克莱斯勒急速驶进车道,在大家僵持不下的地点后面紧急刹车。艾利欧跳下车后拿枪瞄准夏诺,兰道尔从驾驶座下来,缓缓地拔枪,从另一边瞄准夏诺的头。

“花钱就买得到朋友。”丹斯说。

夏诺握紧九毫米手枪。他知道,如果他投降,丹斯抓住的那个人随时有可能被杀。

“我告诉你要怎么做,”丹斯说,“放下武器,丢到别的地方,这样我就不会杀死这里的任何人,就从我手上这个人开始。”

“你不能……”

丹斯对着跑道开了一枪,把大家吓了一大跳,情况一团混乱。

尼克站在原地,看着保罗以及丹斯的枪,那把枪已经又转回去瞄准了保罗。山姆惊慌得不知所措,消瘦的手臂抖个不停,眼神发狂似的四处转,寻求他人协助。

“下一枪就会射到人的身上。”丹斯说,“你最好相信我,夏诺。”

夏诺看着丹斯,知道他所言不虚,终于屈服,把枪放到地上,踢到十英尺外碰不到的地方。

“喂,兰道尔,”丹斯说,“我后备厢里有警用塑料绳,拿出来把这些人绑起来。”

艾利欧挥手叫尼克和纳许过去在福特车旁站好。兰道尔拿着从丹斯后备厢取来的塑料绳把两人的双手绑在前面,让他们靠在车子旁坐着。

艾利欧转向夏诺,枪口抵在他胸前。

“你们犯下大错了。”在他们绑他手腕时,夏诺眼里燃烧着怒火。

“你乖乖合作就是了,夏诺,快坐下。”艾利欧怒斥,把警探推到尼克旁边坐下。

“山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丹斯先看看那三名囚犯,又把注意力转回被他扣住的保罗,然后才看着山姆。

“你不可以反悔。”丹斯的口气中透着一丝恐惧,“我答应了别人,就要信守承诺。”

他已经控制住场面,现在兀自站在那里思考着。

“这是你哥哥的飞机吗?”丹斯看着左边的塞斯纳飞机,“你会开吗?”

山姆不情愿地点点头。

丹斯又将注意力转回保罗身上,把枪管抵在他的脑侧,直戳进他的耳朵。

“现在我们有个选择。一个能决定这里每个人生死的选择。这一切取决于卓弗斯兄弟,你们的命运掌握在他们手上。”

这时,一只黄色的拉布拉多不知从树林哪里冒出来。它停下来,左右转着头看着每个人。

“我们的第一个选择是那个盒子。”丹斯朝宝马车顶上的红木盒撇撇头,不理会那只好奇的狗,“我带着那东西飞走,这样你们大家都可以活命;另一个选择是,我们按照原定计划到华盛顿大宅抢劫,但可惜的是,如果是这个选择,我们就得在出发前先把你们都杀死,再到汉尼寇家去拿古董和钻石。”

那只狗突然开始吠叫,仿佛能嗅到危险似的以四只脚倒退,不停吠叫,中间夹带着低吼声。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只狗,突然间,丹斯毫无预警地朝它开了一枪。

那只狗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转身逃走,但不到二十英尺脚步就逐渐慢了下来。它摇摇晃晃,眼神困惑,露出哀求的表情,倒在地上死了。

“你这个残酷的禽兽。”纳许大吼。

“我可不想延误我们出发的时间,”丹斯转向山姆,“现在,除非你们这些人想像那只狗一样没命,不然你们两个中间的一个就快点给我打开盒子。”

山姆和保罗都保持沉默。

“打开它。”丹斯大吼,扭住保罗脖子的手臂收紧。

“我没办法打开。”保罗说,“那需要三把钥匙。”他指着三个钥匙孔,“但我只有一把。”

“另外两把在哪里?”

“在夏姆斯·汉尼寇那里。”保罗说。

“他在哪儿?”

“你不可能从他那里拿到钥匙的,他宁可让我们死光,也不愿让你打开那个盒子。”

“既然这样,那表示他已经帮你们做好选择了,我无所谓,只要现在杀了你们,再到他家去拿古董和钻石,就能解决这些破事。”

丹斯用枪管抵住保罗的太阳穴,扳开保险——

“你这个狗娘养的,不要把他牵扯进来。”山姆冲到丹斯面前。

“你走上这条路之前没想过后果吗?”丹斯对山姆大吼,“你自己说要走出他的阴影,现在却要保护他?”

“那个盒子是我要的东西,跟我哥无关。”

“既然需要三把钥匙,那你要怎么打开它?”

山姆无法正视丹斯的眼睛。

“你是你们家唯一的笨蛋是吗?你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打开它对不对?”

“我会想出办法。”

“那就现在想出来!”丹斯吼着,怒气使他脖子青筋突起。

山姆转头看着那个盒子。

“里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丹斯说,“可恶,这玩意儿最好价值百万,否则我保证你们今天都会死得很难看。”

山姆突然转身,手臂挥过去,一拳打中丹斯的脑侧。

不过这一拳对丹斯没多大影响,他迅速反击,用九毫米手枪瞄准山姆。山姆惊骇地后退,丹斯则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

子弹从枪管中飞出来打中山姆的膝盖,他摇晃着倒地。

“你真是太蠢了。”丹斯说,“算你幸运,我还需要你,否则子弹就会射中致命部位。”

山姆抓着流血的膝盖在地上打滚。

丹斯勒紧保罗的脖子往后退,手枪对准宝马车顶上的盒子开了一枪。

那个沉重的盒子沿着车顶滑动,但却一点都没有裂开。

“省省子弹吧!”保罗说,“那盒子是我设计的,材料可是防弹防火的钛合金。”

丹斯再度把枪管塞到保罗的耳朵里。“你设计的?那你马上给我打开,不然就得死。”

“做不到。”

此时,尼克起身喊他:“丹斯。”

尼克瞪着丹斯,他在未来见过他,知道他什么狠事都干得出来。他已经杀了茱莉亚、马库斯、保罗和马纳斯,谁知道这家伙还杀了多少人。当尼克在棋盘上移动棋子、摆弄命运时,没有任何事能改变丹斯邪恶的心。这个贪婪的警探必定会继续杀人,随心所欲地结束别人的性命。

“你要钱对吧?”尼克说,“但你杀了他也打不开那个盒子,我有比那个更好的东西,比你想得到的东西更有价值。”

丹斯盯着他看。

保罗告诉他的“价值观”在尼克脑中回响,还有马库斯说的,“贪得无厌的人就像爱赌博的人,翻倍加注、赢双倍或输光、赢了一千想要两千,就是这种心态”。

“先放他走,”尼克说,“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尼克举起被绑住的双手走向丹斯,直视他的眼睛。

“放他走,让我代替他,我会给你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财富。”

“去你妈的!”

“如果你不满意大可以杀了我。”

丹斯继续瞪视着尼克。

“你办公室的鞋子里塞着一枚圣克里斯多夫奖章,你的母亲在上面刻了一行字:奇迹将会发生。”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丹斯问。

“丹斯,你相信奇迹对不对?”尼克问,“那就为我松绑,”尼克举起绑着塑料绳的双手,“我会让你看见奇迹,让你成为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富豪。”


茱莉亚看着手表,现在是十点五十五分。她把时速提到八十英里。虽然她想多留一点时间,但还是迟到了。感谢上帝,幸好威彻斯特机场只是个地区性的小机场,冲过去说不定可以赶上十一点十六分的飞机。

这个电话会议比她预期的还要长,对方的律师总想做些无意义的争论,以便多拿到一个小时的费用。茱莉亚讨厌这种律师,就是这些人的行为导致全球都讨厌这一行的。

她按下手机上的扩音键听语音信箱。尼克打过两次电话给她,她相信他打来一定是为了今天早上吵架的事情道歉,后悔让她不高兴。

当然他也可能是打电话来谈晚上跟莫勒斯吃饭的事情,他想做最后一次尝试,看今晚能不能不去吃晚餐。

“茱莉亚,”尼克的声音在车内响起,“是我。帮个忙,别上那班飞往波士顿的飞机。我不在乎你要去做什么,也不在乎你会不会被开除,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我无法解释清楚,反正你听我的话就对了。听到这个留言后马上打电话给我。”

茱莉亚听着这段留言,尼克的声音很急切,近乎哀求。他不是要为今天早上吵架的事情道歉。倒也不是说这件事有多重要,可是……

她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她要去波士顿,除了她、寇弗医生和乔之外,没有别人知道,而且这几个人都不会告诉尼克。

这不是尼克第一次劝她不要坐飞机。她二月曾取消过一次出差,就因为他担心中部的暴风雪,但后来当然没什么问题,所有的飞机都准时又平安地抵达。他不是故意要发布假警报,这只是他表达自己不能没有她的另一种说法。

即使尼克生她的气,他的爱意、关怀和担忧也不曾减少。

他这个月工作很多、很辛苦,她可以从他说话的声音中感受到压力,他需要一点惊喜,一个能再次确认生命意义的时刻。他们两人将共进浪漫晚餐,她会跟他解释,以后晚餐很快就会变成三人共餐,还有什么惊喜比这更好呢?

所以,就算她必须以破世界纪录的速度冲向航站楼也无所谓,她一定要赶上这班飞机。


“跟我到车子那边去。”尼克指着五十码外、停在停车场入口旁的奥迪,“我不但可以给你更有价值的东西,还可以让你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离开这里。”

丹斯拿出刀子割断尼克手腕上的塑料绳。“把那盒子拿过来。”

尼克从宝马车顶上拿起盒子,这东西出人意料地沉重。

丹斯用枪抵着尼克后背,示意他走向蓝色奥迪;保罗蹲在大腿流血的弟弟面前,夏诺和纳许仍被绑着,坐在地上,由兰道尔和艾利欧监视。

来到奥迪车旁之后,尼克把木盒放在车顶上,高举双手,表示他无意反抗。

“先看看我的前座。”尼克指着车内说。

丹斯打开车门,看到座位上有一把镶着珠宝的柯尔特手枪,他拿起来仔细检查。

“我想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

“你有其他的东西吗?”丹斯震惊地问,“那些钻石也在你这里吗?”

“我的外套口袋里有两封信。”尼克指向口袋。

“动作慢一点。”丹斯示意尼克拿出那两封信,并将枪管抵在尼克的额头上。

丹斯把枪放在车顶上,尼克先把第一封信交给他,他看了看上面的蓝色纹章,打开来,迅速读完两张信纸。

尼克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怀表递给他。

“怀表?”丹斯的眼神在金表和信之间游移,“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以为我是笨蛋吗?”

丹斯又浏览了一下纳许的那封信。“这是什么鬼东西?”他用力把枪抵在尼克头上。

“再读下一封信。”尼克平静地把马库斯的信交给他,同时把纳许的信塞回外套口袋。

丹斯开始读了起来。

“你看最后一页,”尼克说,“这是今天的《华尔街日报》。”

丹斯读着它,困惑地皱起眉头。

“看看上面的日期和时间,”尼克说,“这是八小时后。”

“连小孩也知道怎么用制图软件搞把戏。”

尼克慢慢将手伸进胸前口袋拿出手机,掀开手机盖。

“你在做什……”

“别紧张。”尼克说完后打开手机,找出拍到丹斯车子的那张照片,把手机交给他。

丹斯翻着那几张照片,在看到后备厢时停了下来。他盯着那些镀金镶珠宝的武器、刀剑和钻石,最后眼神落在那把柯尔特手枪上,这把枪就跟放在尼克车顶上的枪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伎俩?那东西不在我的后备厢里,我几分钟前才看过。”

“这不是什么伎俩,”尼克平静地说,“你看到的是未来。”

“这怎么可能?”

“耐心听我说,如果信上说的事情是真的,想想你能做什么。”

丹斯开始思考。

“你在知道乐透号码和赌马结果后,可以回到过去。”尼克顺着他贪婪的念头诱导他,“若能善加利用,你就可以得到大笔财富。”

“那你为什么要放弃这块怀表?你怎么可能愿意拿这一切去换那个人的命?”丹斯用枪指指身后的保罗。

尼克点点头。

丹斯突然笑了。“不对,”他想通后摇着头说,“原来这就是为什么夏诺要说我杀了你老婆,这两封信上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在未来做了那件事,所以你回来阻止我。”

丹斯先望着四周,然后凝视着那块怀表。

“我的天!”丹斯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你老婆是谁了。她是汉尼寇的律师对吧?”

尼克不发一语。

“就算我拿走这块表,”丹斯对尼克露出冷酷的笑容,手指摸着金表,“谁又能断定我将来就不会杀了她?”

尼克的心脏怦怦狂跳,血液沸腾,心中充满愤恨。

丹斯又看着手上的那块表。所以这就是尼克的目的,他要借着金表分散他的注意力。

尼克突然从车顶上拿起那把柯尔特手枪对准丹斯的太阳穴打下去。同时他用左手抢走警探的手枪,趁他还来不及反应把枪丢到一旁,然后再次拿起柯尔特手枪对准丹斯的鼻子砸下去。

尼克把枪丢开,愤怒地朝丹斯身上狂打,把所有的怒气和挫折都发泄出来,以怒意满满的拳头拼命捶打着眼前这个邪恶的家伙。

尽管丹斯力气很大,在道上也混了很久,斗殴和杀人的经验都很丰富,但遇上恨意强烈的尼克,他也难以招架。数不清几次,尼克看着妻子死亡,经历失去她的痛苦,这一切全是因这个恶人而起。

终于,尼克站了起来,任由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的警探在地上打滚。

尼克拿回那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金表,这是他今日的通行证。他把它拿起来塞进后面的口袋里。

之后,他拿起那把精致的手枪,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颗银子弹。他扳开手枪轮盘,放入一颗.45的银子弹,推回弹匣,转一下。

他看着那把枪和它复杂精细的设计,镀金的外壳在阳光下闪耀光芒,这把武器有种神圣的感觉。尼克想到刻在上面的阿拉伯文字,禁入天堂。他希望这个句子真有某种魔力,能把人的灵魂打下地狱。

他把枪抵在丹斯头上。

“你为了报复我尚未犯下的罪行,所以打算杀了我?”

尼克扳开保险,准备就绪。

丹斯无奈地望着尼克的眼睛。

尼克瞪着这名该死的警察。这个男人杀了他的妻子,杀了他最好的朋友,杀了保罗和马纳斯,还害502号航班坠毁,尼克知道,他注视的这个人极度邪恶、黑心,这人把人性作为工具,毫无道德或怜悯之心。

但在这个瞬间,他感觉到命运三女神的阻拦。似乎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死亡都尚未发生,那些都属于未来——一个不存在的未来。这一切似乎只能留给机遇去做决定。

然而,丹斯的眼神灼烧着他,尼克看着这个冷酷无情的人,很清楚,这个人一生只会做坏事和伤害别人。

“你做不到对不对?你无法扣下扳机对不对?”丹斯说。

尼克的眼神软化。

“我告诉你,如果我在未来杀了你老婆……”丹斯顿了顿,一副要道歉的模样。但当他毫无笑意的嘴角扬起时,那种可能性很快消失。“……搞不好也是因为她该死。”

这些话刺伤了尼克,所有理智都从他脑中消失,尼克的手握在这把古董枪上,然后他……

……扣下扳机。


夏诺望着站在克莱斯勒旁的兰道尔和艾利欧,他们正在看保罗替山姆绑上临时止血带。这两个坏警察窃窃私语。

夏诺坐在纳许旁边,靠在他的福特野马上。他偷偷地把塑料绳贴在柏油路上摩擦,降低它的韧度。他瞥一眼停车场的远处,只见尼克和丹斯打了起来。于是夏诺不再耽搁,直接撑开双臂,拉扯塑胶绳,即使弄痛了手腕也不在乎,一直扭到扯断为止。

等到兰道尔和艾利欧发现尼克在殴打丹斯时已经来不及了。夏诺跳起来,一拳打中兰道尔的鼻子,兰道尔立刻喷出鼻血,头晕目眩、跌跌撞撞地倒向车子。夏诺继续攻击他,使尽全力打上兰道尔柔软的腹部,把这名中年警探打倒在地,痛得差点晕过去。

他心中有底,知道艾利欧不是这么好对付。他年轻、动作快又力道十足,手上还拿着枪瞄准夏诺的头。

“夏诺,快点退后,否则我会杀了你。”

夏诺没有搭腔。他从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在打架或是生死关头时非要开口说话不可。

艾利欧一挥动左臂,夏诺立刻把枪推开,让枪口远离自己。他用双手抓住艾利欧的手腕,用力一扭,迫使这名警察失去控制手枪的能力。

艾利欧的本能反应是抢回那把枪,这正中夏诺的本意。当艾利欧转动手腕抓向夏诺的手臂,试图夺回武器时,夏诺握紧右拳往后钩,再猛力打向艾利欧的喉咙。艾利欧一惊之下立刻抓向受伤的气管,夏诺把艾利欧手中的枪用力拽掉,还不停捶打艾利欧的头和身体。这名年轻力壮的警察竟毫无还手的机会,只是本能地抓着喉咙想要吸气。不到十秒钟后,他已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丹斯还活得好好的。手枪的击铁敲下去却只打到空弹膛。

“你下不了手对不对?”丹斯嘲笑着手握柯尔特手枪的尼克。

“我本来就没这个打算。”尼克望着车道上逐渐驶近的车子。

一辆加长豪华礼车开到丹斯后方的车道,在不到几英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有些人比我更适合使用这东西。”尼克抬眼,看着前方那辆黑车的后门打开。

丹斯转过头,看到两名人高马大的男子从加长礼车的驾驶座和乘客座走下来。他们虎背熊腰,穿着没有扣起来的短袖衬衫,挂在左侧的枪套露出突出的枪托。

他们一语不发地走过尼克身边,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丹斯给架了起来。

丹斯吓得脸色发白。

“不要!”他尖叫,“我说过今晚会给你们钱!”

一名个子矮小的男子走下后座,他完好的那只眼睛在烈日下眯了起来,另一只只有眼白的眼睛茫然地睁着,毫不在意强光。

丹斯从两名保镖身上抽回手臂,抖抖肩膀,瞪视鲁凯。“你说你可以等到午夜。”

“不久前,我接到一通电话。”鲁凯看看尼克,又把目光移回警探身上,“我听说你不打算付我钱,而是想坐飞机离开这里,一走了之。”

尼克开始缓慢地往后退,远离阿尔巴尼亚人和那两名打手。上次在十一点快结束时,他从丹斯的尸体上拿起手机,从里面获得鲁凯的电话号码。尼克知道那是丹斯接到的最后一通电话,他看到那个人让丹斯怕成那样,所以便在十点过后不久就打电话给鲁凯。尼克知道,如果有人敢欺骗或背叛这个阿尔巴尼亚黑道老大,他一定会亲自出面料理。

丹斯站在两名高大的保镖中间怒视着尼克。“你这狗娘养的,刚刚那些话全是鬼扯!金表和盒子都是陷阱!你这个王八蛋!”

丹斯毫无预警地转身从那名保镖的枪套里夺走手枪,瞬间靠着转身的冲力朝尼克射了一枪。

子弹射中尼克的右侧身体,九毫米子弹的力道把他击倒在地。

那名保镖抓住丹斯,喀的一声扭断他的手腕,迫使他松开手枪。两名保镖各抓住丹斯的一只臂膀往外猛拉,令丹斯痛彻心扉。

鲁凯蹲在尼克面前,碰了碰他的伤口,鲜血透过尼克的衬衫不断涌出。他沉默地看着尼克痛苦的眼神,叹口气,站起来转身走回丹斯面前。

“丹斯,我来这里的本意只是要吓吓你,没打算杀你。”鲁凯用很重的外国腔说,“你如果真的要逃,有十四个月的时间可逃,不会等到最后一刻。但现在你已经枪杀了一个人,这个家伙也可能会死掉。”鲁凯回头看一下身侧不断流出血来的尼克,然后又看到一只死狗躺在二十英尺外的血泊中,“那只狗也是你杀的吗?”

丹斯像个破布娃娃般站着,手臂已被两名保镖扯断。

鲁凯说:“有时候我们就是不了解,一个简单的行为或是一个小小的错误就会影响我们的未来。”

鲁凯对两名保镖点头示意,他们更用力地扭着丹斯的手臂,丹斯已成了残废,一脸痛苦。

“你现在对我已经没有用了。”鲁凯继续说,“一个犯了杀人罪的警察没什么用处,他们会追捕你,而我不能让他们通过你找到我。”

鲁凯拿出一把刀,刀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很少做什么好事,也不可能从现在养成这种习惯,但我相信,如果你死了就能让某几个人活下来。”

丹斯回头,看到夏诺和保罗从五十码外疯狂地朝这边冲过来。

鲁凯的刀子贴在丹斯的眼睛下方,往下滑到脸颊。“该是还清债务的时候了。”

两名保镖把丹斯押进宾士车后座,丹斯眼里充满惊恐。鲁凯看了尼克最后一眼,随后一语不发地上车,关上车门。

礼车就这样开出停车场,消失在转角,任尼克躺在地上自生自灭。


茱莉亚冲进威彻斯特机场的主入口,猛踩油门。时钟显示着十点五十八分。她决心赶上飞机,不管怎样都不想放弃今晚给尼克惊喜的计划,所以,一定要赶上飞机。

当她驶过私人停机坪时不禁感到纳闷,不知道那些开着闪灯的便衣警车在那里做什么。

前方有两辆交通安全局的公务车开过来,车顶上转着红白蓝的闪灯,不远处跟着一辆救护车,朝她迎面驶来。她暗暗希望他们急救的伤患能平安无事,祈祷着不是什么生死存亡的大灾难。

不过,在她想到尼克和体内的宝宝时,好奇心随即消失,她等不及要在今晚给他一个惊喜。


尼克躺在地上,鲜血从体侧狂涌而出。保罗来到他身旁蹲下,撕开自己的衬衫盖住他身上的伤口,试着为他止血。

“老兄,”保罗试着以轻松的态度处理这种严重的情况,“你还好吧?”

“痛死了。”尼克也想幽默回应,但有点困难。虽然他不知道子弹射中哪里,但宣称被枪打中不会痛的人一定不曾受过枪伤。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火箭射中一样。

大量鲜血流到黑色柏油路上,他脸色转白,眼神开始涣散。

突然间,尼克的身体开始抽搐,然后四肢僵硬、下巴收紧,接着整个人瘫软。

“可恶,他的心跳停了。失血过多。”保罗大叫,开始做心肺复苏术,“我需要有人帮……”

所幸,夏诺已经就位,他立刻拉开从后备厢拿出的警用全自动电击器。他打开开关,微弱的哔声响起,开始充电。保罗撕开尼克的衬衫,拿掉他颈部的十字架,又从他的口袋中拿走刻字的银子弹、钥匙和手机,并在他身后的口袋里找到那块怀表。他深知这个古董的价值,便先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确定已清空尼克身上所有的金属。

夏诺将电极板交给保罗,保罗将它放在尼克胸前,根据机器的侦测,他的生命迹象已经消失。

电子仪器发出声音。“三、二、一,”保罗喊,“退开。”

尼克的身体在电击之下弓了起来,电子脉冲传入他的心脏,让心脏在完全停止运作后自然重启脉搏。

但尼克的身体毫无反应,电击器又开始哔哔叫,再次充电。

“三、二、一。退开。”

尼克再次弓起身,随后又躺平。

他的心跳恢复了,虽然呼吸微弱,但仍有气息。

“救护车来了没有啊?”保罗大叫。

尼克半睁双眼,望着保罗。

“那架飞机……”尼克虚弱地说。

保罗握着他的手,在尼克半闭的眼睛前摇晃着他的飞机钥匙。“今天不会发生坠机事件了,你要撑下去。”

尼克挣扎着想说话:“我的……”

“不要说话。”保罗安抚他。

“我的表呢?”尼克低语。

“别担心,表在我口袋里。我会好好保管你的东西,直到进医院为止。”

“现在几点?”尼克的声音相当细微,几乎听不到。

“你说什么?”保罗把耳朵凑到尼克嘴边。

“几点?”尼克挣扎着说。

“现在是十点五十九分。”保罗看着自己的手表,“别担心,救护车很快就会到。”

无所谓,已经不会有空难了,茱莉亚会活下来,她不再有危险了,丹斯现在正坐在鲁凯的礼车内,离死不远。

尼克的心跳变慢。

世界冷得令人发抖,他感到一股寒意,这是他今天第十一次有这种感觉,每个小时都是如此。他的口中有金属味,但他知道,这次他不会再跳回过去,因为怀表已经不在他身上,他也碰不到那只表了。

然而,这一切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他在注定会发生危险的时刻前除掉了丹斯,没有了他,拜瑞丘就不会有坠机事件。茱莉亚安全了,马库斯也安全了,每个人都会平安无事。这是改变命运的代价,以他的命换取这么多人的命,他认为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

他成为命运的中心点。因为他的中枪,鲁凯决定杀了丹斯,丹斯便无法杀害茱莉亚、马库斯、保罗、山姆、夏诺和马纳斯。尼克最后五分钟的行为导致自己死亡,但也因此影响无数条生命,大多数的人甚至不会听说尼克·昆恩这个名字。人们坐上飞机,去度假或出差,不曾想过自己离死亡有多近。

但最重要的是茱莉亚能活下来。

他只希望能看她最后一眼,能再次拥抱她,最后一次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他想向她道歉,告诉他自己在生命的赛程中不幸被命运追上。他从不懂得珍惜时间,从不曾活在当下,也不了解什么是人生真正重要的事。最终,他必须让她一个人独活,什么也没留给她。

黑暗悄悄从他眼角蹿进来,尽管上午的阳光相当强烈,黑暗却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周围的世界全都化为无声的沉重黑毯,整个包裹住他,最后终于化为全然的黑暗。

尼克·昆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