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苦肉计

晚上睡觉的时候,老庞躺在韦九旁边的位置,但跟任何人都没交谈的兴致,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心事,不多时便呼呼大睡。

第二天清晨,孟松胤赶在众人洗漱之前便爬起身来,从挂在墙上牙膏头上的几条毛巾里挑出最新、最干净的一条,暗中塞给黄鼠狼,同时朝老庞的背影一抬下颌。

黄鼠狼马上明白过来,知道孟松胤是生怕老庞自己动手拿毛巾,连忙动手打来一盆水,将毛巾用力搓洗了几下,装作讨好的样子端到老庞面前。

老庞觉得十分受用,洗漱完毕后在天井里走来走去活动身体,等待即将送来的早饭。

早饭是隔夜的少许剩饭,混在六谷粉里加水煮成的米糊,看上去灰不拉几、不三不四。孟松胤猜测道,这些米饭肯定是鬼子们昨晚吃剩下来的,扔在锅里废物利用了。张桂花叹口气道,管他娘的,好歹也算见到大米了。

老庞吃的是两只白面馒头,大家纷纷猜测,这家伙进来以前肯定也是个人物,或者家里花过大价钱,但总的来说,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早饭以后,老庞依然独来独往,不屑与众人为伍,一个人坐在外面晒太阳、抽烟,而号房内的孟松胤却如坐针毡,眼角的余光始终紧盯着他的身影,就怕这厮无聊的时候用手去抓那根铁丝。

还好,今天要干的活特别多,纸板早早地便送来了,终于把老庞引了回来。

开始干活的时候,老庞转来转去地监视每道工序,吓得负责刷浆的黄鼠狼特别留意手上的份量,奉行宁左勿右的宗旨,涂在纸片上的浆糊比平时要厚得多,没想到最后过犹不及,依然没能讨到便宜。

老庞不声不响地走到黄鼠狼跟前,一个耳光直扇过去。

黄鼠狼眼冒金星,被打得莫名其妙。

“知道为什么揍你吗?”老庞问。

黄鼠狼摇摇头。

“你他妈有没有脑子,刷那么多浆糊干什么?”老庞大吼道。“想叫日本人破产是不是?”

耍完威风,老庞继续检看其它工序,最后来到正蹲在地上的陆雨官面前,同样一言不发,突然飞起一脚踹往陆雨官的胸口。

陆雨官正在摆弄刚完成的成品,把每只小盒子小心地竖起来呈人字形打开,顺着墙脚整齐地排成一排。正干得专心致志,没想到遭到突然袭击,仰面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

“知道为什么揍你吗?”老庞问得还是那么诚恳。

陆雨官一脸傻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心里也明白无论自己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横竖都难逃一个揍字。

“你排那么紧干什么?都快粘在一起了。”老庞大叫道。“重排,把间距离加大一倍!”

大家加倍小心,生怕自己的工序出了问题,既要遭受突然袭击,又要应对“知道为什么揍你吗”的考题。

“一帮混蛋!”老庞完成了与月京未来一模一样的鉴定,跑到天井里抽烟去了。

中午,大家吃的依然是一股垃圾味的六谷粉,只有老庞吃的是一碗白米饭,碗尖上还有几块萝卜干,看得大家馋涎欲滴。

饭后继续紧张工作,但孟松胤仍然放心不下那根要命的铁丝,就怕老庞无聊的时候伸手去抓,想来想去,只有安排陆雨官把成品纸盒中的一部分搬到外面去,在铁丝下方的地面上堆放起来,不让老庞接近那片危险区域。

“今天活多,里面脚都插不下了。”陆雨官边码放纸盒边解释。

老庞探头朝里面看看,什么也没说。

号板上的孟松胤朝老鲁苦笑一下,又一挑眉毛递了个眼色,意思是“接下来怎么办”。

“再看看。”老鲁面无表情。“等傍晚盒子收掉后再说。”

“为什么呢?”郭松不解地问。

“现在做的盒子一点问题都没有,要是月经未来今天把他带走,那咱们就不用多事了。”老鲁压低声音道。“要是还呆在这里,晚上再想办法。”

“唉,板上的这条缝,还有外面的铁丝,都是定时炸弹哪。”孟松胤一脸忧色。

还好,整个下午相安无事,老庞除了每隔一段时间进来巡视一圈,监督一下纸盒的质量,对号子里的人和事并无太大的兴趣。

好不容易挨到收工,外牢进号来取走成品,黄鼠狼和小江北打来自来水,开始卖力地清洗号板。

“把板铐抬下来,一块儿擦擦。”老庞命令道。

孟松胤顿时脸都白了,老庞的意思是将韦九抬下来,将号板顶端的那片区域用水擦一遍,这样至少心理上会觉得干净一点,因为那是他晚上挨着睡觉的地方。但是,板铐一旦搬开,那道缝隙将立即面临暴露的危险,所有的希望和努力极有可能化为乌有。

“干嘛不动手?”老庞瞪着眼问,同时随手指了指离身边最近的耿介之和邱正东,“你,还有你,一块儿帮忙搬。”

耿介之和邱正东无奈,只得慢吞吞地爬上号板,磨磨蹭蹭地准备搬动板铐。

孟松胤心跳加快,气都喘不均匀了。

“推老子干什么?”不远处的老鲁突然一声怒吼。

孟松胤回头一看,只见满脸怒色的老鲁正一把揪住张桂花的胸脯,将其重重地顶在墙上,而张桂花显然也不是笨蛋,马上便领会了老鲁的用意,也装出暴怒的样子动手还击,俩人推推搡搡扭成一团。

“别打了,别打了……”耿介之和邱正东敏捷地跳下号板,分别劝解老鲁和张桂花。

“干什么?”老庞恼火地大吼道。“吃得太饱,有气力没地方花是不是?”

老鲁一看目的达到,随即松了手,老庞骂骂咧咧地嘟囔了几句,把擦号板的事忘了个精光。

晚上,大家依然早早地上铺睡觉,连以前的睡前交谈都免掉了,一是因为说话不方便,二是因为今天干活太累,实在没有多余的精神。

第二天早上,进号房来点名的人不是月京未来,而是一名年近五十、鼻子上架着一付眼镜的高个子中尉,从脸相来看,显得比较和善,至少要比野川所内的大多数狱官和善许多。

点完名,中尉依惯例走进放风场看了一圈,很快便退了出来。

孟松胤终于放下心来。

“月经未来今天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找别人来代替?”孟松胤问老鲁。

“嗐,来月经了呗。”张桂花哈哈大笑。

“我看会不会是休假,”陆雨官插嘴道,“进城去逛慰安所了。”

“少他妈噜嗦,管好自己的事,”老庞一本正经地训斥道,“一会儿干活多用点心,别给老子打马虎眼。”

糊制工作进行得紧张而有序,成品纸盒每一只都合乎标准,老庞看在眼里非常满意,一个人跑到天井里抽烟去了。孟松胤仍然一边劳作,一边注意着天井里的动静,就怕老庞发现铁丝上的秘密。

“怎么办?”孟松胤忧心忡忡地低声问老鲁。“要是那家伙用毛巾怎么办?”

“是啊,我也一直担心这事。”老鲁无计可施。

“要是好事被这厮搅黄了,那才叫一个冤呢。”张桂花无可奈何地嘟囔道。

大家提心吊胆,如坐针毡,但思来想去仍然一筹莫展。

“我倒有个办法不妨一试,”板上的韦九突然开口说道,“要是奏效的话,我兴许还能提前下板。”

“那不就一举两得了?赶紧试试啊。”孟松胤低声叫道。

“我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让老鲁和张桂花再打一架,然后逼那厮动手,”韦九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今天是个好机会,月经未来正好不在,临时代管的那家伙看样子比较好蒙。”

“老鲁,那是不是再试试?”张桂花看了一眼老鲁。

“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老鲁点点头。

“老鲁,得罪啦。”张桂花急不可耐地跳起身来,一把揪住了老鲁的胸脯。

双方嘴里一声高过一声骂开了娘,老鲁反揪住对方的衣襟,一边撕扯一边脚下乱踢,把张桂花一路扭向外面的天井。

“你们两个混蛋,干什么?”老庞立即被吸引过来了。

“他偷我做好的盒子!”老鲁举报道。

“谁他妈偷了?”张桂花大叫着突然出拳打向老鲁的肚皮。

老鲁“哎哟”一声叫唤,也腾出一只手来反击,两个人顿时闷下头来扭打成一团,拳头击打在身体上发出一连串沉闷的钝响。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二人虽然打得难分难解,动作幅度也显得极大,实际上都没使出力气来,只是表面看上去热闹而已。当然,成天吃那狗屎一样的六谷粉,谅谁也使不出多余的力气来。

老庞气得脸都歪了,当着代理龙头的面居然还敢继续打,明显是把六谷粉不当粮食。

“停!”老庞愤怒地大叫道。

二人似乎没听见,继续打得热火朝天。

“停!”老庞一手揪住一个,想往两边分开。

老鲁很给面子地松了手,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根本不想打,可张桂花不但不住手,反而更加起劲,连续几拳打在老鲁的胸口上,捶得砰砰直响。

“你他妈来劲了是吧?”老庞心中焦躁,一拳直捣张桂花的面颊。

张桂花的面孔很快便肿了起来,口角边也挂下了一丝血迹。

“还打吗?”老庞气呼呼地吼道。“要打的话老子陪你。”

张桂花也不回话,定一定神,连血迹也不擦,抢道直奔门口,伸出拳头使劲擂响了铁门。

“报告,报告!”张桂花的声音像挨了刀一样。

敲门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迴荡,把隔壁五号房和七号房的人都惊动了,只听得一阵在号板上跳上跳下的声音传来,肯定都趴在各自的门口关切地聆听动静,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毕竟,这样的擂门报告属于严重事件,平时难得发生。

老庞眼看局面已经无法控制,也有点傻眼了,原指望一拳定乾坤,没想到这傻大个会报告日本人。

“报告,报告!”张桂花继续高叫。

很快,走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那名戴眼镜的中尉开门闯了进来,手里拎着一根粗长的木棍,身后跟着两名持枪的戒护队士兵。

“什么的干活?”中尉厉声喝问道,一眼就看到了张桂花嘴角的血迹。

“报告太君,他揍我!”张桂花带着哭腔说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往死里揍。”

“太君,他们俩打架,我在管教他们。”老庞急忙解释。

“打架的不行,打人的也不行,”中尉看了一眼张桂花红肿的脸颊,狠狠地瞪一眼老庞。

张桂花一看情况对自己有利,干脆往地上一蹲,手抱着头作万分痛苦状。孟松胤见了差点笑出来,没想到五大三粗的张桂花居然还挺会演戏。

这一招还挺管用,中尉心里一火,当下把老庞一个双臂反剪,摸出一付铜质手铐,动作麻利地反铐起来使劲推向门外。

门刚关上,张桂花马上从地上站了起来,与大家相视一笑,一脸的得意。

“明天早上月经未来会不会把他再送回来?”郭松有点不放心。

“应该不会,”庞幼文分析道,“人家是中尉,月经未来是少尉,哪敢驳人面子?官大一级压死人嘛。”

“对,把老庞弄进来主要是为了把纸盒的质量搞上去,现在目的达到,再弄进来也没什么意义了。”孟松胤补充道。

第二天,进来点名的人换成了月京未来,脸色阴沉着,一看就像是心头憋着火。

“昨天是谁和谁打架?说!”点完名,月京未来连天井都顾不上去检查,横眉冷对地责问道。

老鲁和张桂花先后迟疑着举起手来。

“带出去!”月京未来朝门外的士兵命令道。“关进好汉笼去!”

老鲁和张桂花被刺刀顶着腰押出门去,但月京未来并未马上离去,而是慢吞吞地走到板铐边,饶有兴致地观察韦九的气色。

“今天算你运气,提前放你下来,”月京未来挺直腰杆大叫道,“给我把号房好好管一管,要是再出现打架一类的事,我先枪毙你。”

门一关上,孟松胤忙问大家什么叫“好汉笼”。林文祥说,那是一种鬼子专门用来折磨人的刑具,用二米长的木板条钉成一只仅可容纳一人的箱笼,四周布满尖头朝内的铁钉,人被圈住以后只能挺胸站立,腰背稍微塌一下都会被钉子刺中。洪云林说,就那么一动不动站着的话,普通人最多能撑几个小时,不知道老鲁和张桂花能撑多久。

不多会儿,果然来了两名外牢,打开板铐上的四个铐子,把韦九翻到一边,抽出板来抬出门去。

“大哥,感觉怎么样?”蒋亭虎爬上铺板问道。“先躺一会儿舒展舒展,别忙着站起来,会摔跟斗的。”

“我知道。”韦九答道。

“我上次就是太急,猛不丁站起来,腿软得像不是我自个儿的,当下就是一个大马趴!”蒋亭虎道。“来,我先给你揉揉。”

蒋亭虎先帮韦九四肢按摩,又翻过身来把后脊梁也轻轻拍打一遍,随后让韦九自己在铺板上叉开手脚,滚来滚去地作出各种奇形怪状的舒展动作,把全身的肌肉全都活动一遍。

预备了十分钟,韦九这才在搀扶下站起身来,由郭松和蒋亭虎一左一右架着臂膀,下了铺板在过道里慢慢地迈开了步。韦九的腿不停地颤抖着,走几步就要歇一歇,直到逐渐适应过来,这才扶着墙独自摇摇晃晃地走进天井。

一呼吸到外面清新的空气,韦九的精神立即就好了不少,抬头看看天空,脸上随即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孟夫子,等老鲁和张桂花一回来就动手怎么样?”韦九问孟松胤。

“你的身体吃得消?”孟松胤反问道。

“没事,顶得住,”韦九用拳头捶捶自己的胸膛,“时间不能再拖,万一哪里露了马脚,肯定全部泡汤。”

“是啊,我就成天担心外面的铁丝。”郭松嚷道。

“你们以为我不急?我就不想马上动手?”孟松胤点点头,“实话告诉你们,我是在等下雨天,咱们这事,非得雨天帮忙才行。”

“下雨天?”韦九若有所思。“为什么呢?”

“现在先给大伙仔细说说该怎么干总行了吧?”吴帆光催促道。“咱们到现在连到底该朝哪儿招呼都不知道呢。”

“我一直在琢磨,号房里能透气的地方只有两扇铁门和一扇窗户,要下手,应该逃不脱这两个地方吧?”耿介之问道。

“没错,”孟松胤表示赞同,“大门外是走廊,有铁栏和枪兵把守,就是让你出去也走不掉;小门外更没戏,钢筋密得连脑袋都伸不出,同样让你跑也跑不出去。”

“那剩下的只有窗户了。”李滋叫道。

“对,就是窗户!”孟松胤站了起来,“那就是阿喀琉斯之踵!”

如果单纯为了通风和采光,窗户的面积理应越大越好,但监狱是个特殊的地方,所以即使是一扇简单的窗户,也理所当然地不同寻常。

南墙上的窗户离地三米,宽约八十公分,高仅五十公分,像一张扁平的嘴巴骄傲地在半空狞笑,而安装在窗洞里侧的那一排手指般粗细的铁栏杆,看上去煞似龇开的门牙。窗洞的外侧是两扇玻璃窗,可以在空中走廊上开启或关闭。一般情况下,窗户很少打开,至少孟松胤来到野川所已经半个多月,还从没见到过窗户洞开的景象。

韦九说,这扇窗户估计只有到了盛夏季节才有可能打开。

“孟夫子,你不会是开玩笑吧?”朱二宝盯着窗户上的铁栏杆发了半天呆,眼睛眨巴个不停。

“我平时和谁开过玩笑?”孟松胤反问道。

“这么粗的铁栏杆,我看就是神仙也难下手。”蒋亭虎也嚷嚷道。

“是啊,单靠一根铁麻花,根本不顶用啊。”韦九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孟松胤的眼睛。

“谁说要用铁麻花了?”孟松胤得意地一笑。“大哥,你先爬上去仔细看看。”

韦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忙让体格健硕的蒋亭虎靠墙蹲下,然后自己双手扶墙,两脚踏着他的肩膀准备攀越。谁知蒋亭虎长期肚里没食,早就外强中干,憋着口气就是站不起来。林文祥和洪云林见状忙上前帮忙,撑住蒋亭虎的左右胳肢窝一同使劲,这才晃晃悠悠地把韦九托了起来。

韦九先伸长脖子观察了一会儿窗外,目光越过走廊,只能看到一面高高的外墙;再细看眼皮底下那一根根铁栏杆,虽然已经开始锈蚀,但依然坚固无比,确实如蒋亭虎所说的那样:神仙难下手。

“行了,放我下来。”韦九失望地说道。“孟夫子,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啊?我实在看不出名堂来。”

“先别下来,给你这个。”孟松胤从裤兜里掏出铁麻花递给韦九。

“干什么?”韦九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用它划拉一下窗框部位,把表面的墙泥剥开一点,看看有什么结果。”孟松胤提醒道。

韦九用铁麻花在窗框里侧的位置用力划拉,墙粉纷纷掉落,露出了里面白生生的木框。

“有脚步声,快下来!”一直注意着走廊上动静的小江北提醒道。

韦九连忙住手,迅速跳落到铺板上,不多时,窗口走过两名士兵,叽哩咕噜地交谈着渐渐远去。

“大家都看见了吧?”孟松胤轻声问道。“整间号房,就数这窗口最薄弱,跟保险箱上的锁一样,可以说是唯一的缺口,所以我把它说成是阿喀琉斯之踵。”

老鲁和张桂花直到天黑前才被放回来,脸上和手上全是被尖钉刺出、划出的伤痕和血迹,神情恍恍惚惚,进门后趴在铺板上动都不愿动。

“站了整整一天,真他妈够呛。”韦九摇头叹息道。

“这该死的玩意儿,没点毅力还真撑不过来,要不怎么叫好汉笼呢?”庞幼文道。“赶紧帮他们俩揉揉。”

大家一拥而上,围着两位“好汉”敲背、捶腰、按摩双腿。

“希望这是我们在野川所里吃到的最后一次苦了,”孟松胤一边揉着老鲁的颈椎,一边拉着长音像念诗一般吟咏道,“黑夜降临,黎明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