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奇妙而又诡秘的旅行
——读李西闽长篇小说《黑灵之舞》
杨献平
每一个故事都与人类自身的各种境域有关,因是我们自己的同类,才使得每一次阅读都饶有意味,牵动人心。一对夫妻,在海啸之后,从上海到泰国,经历了一场奇妙而诡秘的旅行。这种旅行是诡异和危险的,这种诡异一方面来自事件本身,一方面来自个人内心——丈夫李梨和妻子张蓝,在孤独而又喧哗的旅行之中,无意中捡到的象牙坠子、在泰国看到的双头神婴、喜来登酒店突然出现在镜子内的鬼魅、美丽妖娆的白种女人,以及在P岛时暴死的吸毒者弗兰克、热情烂漫而又被爱情摧毁的女孩豆丫,乃至酒店的差诺、船夫郎赛、神秘的哭声和寻找妈妈的白孩子等等……故事在这样一种单纯而紧张的氛围中展开,先后登场的人物,穿插的梦境,诡秘的凄惨的呼喊和音乐。这样的一种小说叙述策略是令人惊异的,完全区别于我们通常所能够接受的阅读趣味和审美经验。
我向来认为,在文学当中,对体裁的分门别类是对艺术本身的一种强行区别。一部小说的艺术价值不在于什么体裁和题材,怎么写和写什么永远都是一个形式问题。之所以说这样的话,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将小说就体裁进行了分门别类,甚至,有些作品被强行限定为迎合大众口味的通俗作品。对此,我是不以为然的。近年来,我几乎阅读了李西闽所有的恐怖长篇小说,一个深刻的印象是:这些小说只是具备了好看的因素,而且还直接地探讨和展现了当下乡村乃至都市当中人的精神困境。如他最初的《血钞票》、《蛊之女》到近几年的《死亡之书》、《黑灵之舞》、《拾灵者》等等,所表述的主题大抵是不同的人群在某种社会环境和精神境遇中的异化行为和精神困境。所谓的恐惧不过是叙述的一种策略甚至外壳。
同样,李西闽最近完成的长篇小说《黑灵之舞》,一而贯之地发展了他在以往作品中所呈现的那种幽密和诡异,恐惧和紧张风格。唯一不同的是,这部小说的背景离开了作家所熟悉的南方乡村,尤其是作家或者所刻意张扬的那种南方乡村中人对人的内心、尊严、生存权利所压制而导致的精神恐惧和离奇暴力事件,而将恐惧引渡到了当下生活前台,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一统,文化和交流大幅度开放的时代之中。从这一点来说,李西闽《黑灵之舞》可以看作是作家恐怖小说创作的一次飞跃或者转型之作。
《黑灵之舞》的故事结构市流线型的,一对夫妻,在一场旅行中的奇异经历和内心风暴。在我看来,这部小说场景宏大而开阔,幽密而纵深。给人以阅读的紧张和快感。此外,在我看来,《黑灵之舞》这部长篇小说还有两个令人惊异的亮点。一个是深入地对人性和现代婚姻进行了有益的探讨和证实;李梨和妻子张蓝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但丈夫对不同异性的强烈欲求。甚至刚刚与妻子性爱之后,又与世事懵懂的女孩豆丫发生关系。这使得张蓝觉得了一种无奈的绝望。但他们又是相爱的,都觉得了对方在个人生活和心灵中无可替代。正是在这种矛盾之中,人性善恶两面充分暴露出来,读来贴切入时而又令人充满困惑;另一个是:《黑灵之舞》这部小说采取迂回的叙述方式,引出一个司空见惯了的谋杀事件——最后的程徳咏与丢失了“红舞鞋”的“黑灵”万苇之间的谋杀和被谋杀关系——物质与爱情之间是紧密相连,而又永远不可等同的。当物质成为了爱情的媒介和替代品,那么,现代人的精神世界将会混乱不堪,永无宁日。
也就是说,所有的恐惧都来自人类的内心,与外界毫无瓜葛。在小说的最后,暴发户程徳咏持续的心口疼痛仿佛一个巨大的隐喻:人面对的,或许不是光怪陆离、欲望无尽的现实生活,更多的时候,面对的是内心的挣扎、反诘和拷问。“心口”似乎是我们每个人所必须抚摸和探究的,人类的良知或者自然而在的精神和道德之“道”永远都在起作用。从这两点上说,李西闽的长篇新作《黑灵之舞》的价值不在于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好看的故事,更重要的是,这部小说从我们不易觉察和接受的侧面,探讨了现代都市人群的情感困惑、每个人都持有的“良知”对个人构成的巨大精神压力、人性的善恶,当然,还有当下汹涌的物质主义对人的本性侵蚀和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