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敌人,杀!

峡谷入口处,十分钟以前

第一口是咬在腿肚子上,那是二十分钟以前。

安东尼感到一种很尖锐的痛,但是幸亏没有持续很长时间,那种感觉就变成一种钝痛。就像被打了一巴掌,一道闪电在眼前划过。

神父本来希望能咬紧牙关不发出尖叫,现在他还可以忍受,他等着第二次被咬的时候再叫。

蚂蚁还没爬过他的膝盖。安东尼不知道这些蚂蚁是否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尽量想让自己看起来是个不危险的东西,也不会吃它们,而要做出这个样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不动。

第二次的叮咬比第一次强得多。也许他知道接下来是什么结果:被叮咬的地方会肿起来,最后这种叮咬会无可救药。

被咬了六次之后,他无法再数了,也许他又被咬了六次不止,也许有二十几口。他已经快坚持不住。他用完了所有的防御办法:咬牙,咬嘴唇,使劲扇动鼻孔。有时他实在觉得自己快不行了,甚至扭动铐着手铐的手来帮忙缓解。

最糟糕的是不知道下一次叮咬会是什么时候。直到现在他还算运气,因为大部分蚂蚁在他左脚上一半的位置,还有二百只左右在脚下地面上。但是他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动,它们就会袭击。

他需要把意识集中在一个地方,而不是放在疼痛上。按照常识,他会想用靴子踩那些蚂蚁。也许他想要杀死一些,但是如果那样做,显然它们在数量上的优势最终会把他灭了。

最后一口。疼痛从腿上直传上来,他感到生殖器要爆炸。此时他已经到了要休克的边缘。

奇怪的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帕克却救了他。

“神父,你的罪在攻击你。一个接着一个,就像要吃掉你的灵魂。”

安东尼抬起头。帕克站在离他三十步远的地方,脸上带着欣赏的表情看着他受苦。

“我在外面站岗有些烦了,所以回来看看你。看,这样我们不会被打扰了。”说着,他用左手关掉步话机,右手拾起一块石头,那石头有网球大小。“现在我们到哪儿了?”

神父简直要感谢帕克站在那儿。因为这样他可以转移注意力,集中在他恨恶的目标上。他就可以再坚持几分钟不动——几分钟的生命。

“哦,是啊,”帕克说,“我们来看看是你自己先动呢,还是我来帮你。”

他扔出石头,打在了安东尼肩膀上。石头滚下来落在蚂蚁群里,立刻又激起一阵骚动,它们被激怒起来,随时准备进攻。

安东尼闭上眼睛,想尽量控制自己的疼。石头正打在上次的伤口上,那一次,十六个月前,一个心理变态的杀手一枪打在他肩头。伤口部位到了晚上还会隐隐作痛,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又经历了一次。他尽量集中在肩膀的疼上,好使自己忘了腿上的疼,他曾经听一个神父很久以前说过:一个人的大脑一次只能对一种锐痛有反应。

安东尼又睁开眼睛,突然他看到帕克身后有一个人影,希望在他心头升起。他用尽十二分力气控制自己不能有丝毫的移动,否则他的希望将成为泡影。

安德莉亚的头闪进峡谷入口,就在沙丘后面。她已经接近洞口,马上会发现帕克和安东尼。

安东尼知道,现在他要确保帕克不回头去找石块。他决定给帕克一些希望。

“求求你,帕克,饶了我吧!”

帕克脸上的表情完全变了。像所有的杀手一样,控制一个受害者会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刺激,如果他们求饶,那就更让杀手兴奋。

“你求我什么啊?神父。”

神父努力集中精神找到恰当的词语。目的就是不让帕克回头。安德莉亚已经看到他们了,此时虽然帕克的身体挡住安东尼的视线,他还是肯定安德莉亚正在靠近。

“我请你饶了我的小命。我悲惨的生命啊。你是一个军人,一个真正的男人。和你比起来,我简直什么也不是。”

雇佣兵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露出黄牙,“是吗,神父,那么我们现在……”

帕克再也没有机会说完他的话了,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挨打。

安德莉亚靠近的时候看清这里正发生的一切。她决定不用手枪,因为她想起当时对付阿里克的时候她的枪法很糟,如果用枪,很可能会打到安东尼的脑袋,就像刚才打中车轮子一样。这次,她把自己做的雨伞里面的雨刷器抽出来,就像拿着一个垒球棒,她慢慢爬过来。

“棒子”不是很重,因此她需要仔细选好攻击角度。离帕克还有几步远,她对准帕克的头。她手心里全是汗,心里不住地祷告,不要打偏。万一帕克一回头她可就完蛋了。

帕克没回头,安德莉亚站稳脚跟,挥出她的武器,使劲全身力气打中了帕克的太阳穴。

“尝尝这个吧,你这个混蛋!”

帕克像块石头一样重重地摔在沙地上。红蚂蚁立刻感受到了震动,它们都掉头朝倒下的帕克扑过来。帕克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他想站起来,他的太阳穴很痛,摇晃了一下,他又摔倒。第一只蚂蚁已经到了。当帕克被叮了一口后,他下意识地把手放在眼睛上,完全吓呆了。他想跪着起来,但是碰到了更多的蚂蚁,它们一窝蜂地冲过来,就像互相用一种信息激素传递着消息:

敌人,杀!

“快跑,安德莉亚!”安东尼大叫,“离开蚂蚁!”

安德莉亚退后几步,很少一些蚂蚁跟着她,大多数蚂蚁都集中到了帕克那里,现在他从头到脚都是蚂蚁。帕克痛苦地嘶吼,身上到处遭到蚂蚁的尖锐叮咬,犹如针扎。帕克站起来走了几步,蚂蚁在他身上密密麻麻,好像一件奇怪的衣服。

他又走了一步,然后跌倒了,再没有爬起来。

安德莉亚回到她刚才袭击帕克的地方,拾起雨刷器和衣服。她又把雨刷器裹在衣服里。然后绕了个大弯,避开那些蚂蚁,朝安东尼走去,用打火机点燃她的衣服当火把,慢慢接近安东尼。有几只攻击安东尼的蚂蚁从他的心脏部分匆匆走开。

安德莉亚用手里的雨刷器敲打安东尼的手铐,把钉在岩石上的钉子撬出来。

“谢谢你。”安东尼说,他的腿发抖。

直到他们走了一百多步之后,确认那些蚂蚁不会再有危险了时,两个人都跌坐在地上,精疲力竭。神父把裤腿卷起来看着自己的腿,现在不光是红,很多地方都肿起来,一阵阵钝痛,还好,二十几处的伤口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现在我救了你一命,你可以不必再保护我了吧?”安德莉亚讽刺地说。

“医生告诉你了?”

“告诉了,还有其他的事情。我想问你呢。”

“她在哪儿?”神父问,但是他立刻就明白了。

安德莉亚摇摇头,开始抽泣。安东尼轻轻扶住她。

“对不起,奥蒂罗小姐。”

“我爱她。”安德莉亚说,把头埋在神父的胸口。当她哭的时候,突然她感到安东尼全身绷紧,屏住呼吸。

“怎么了?”她问。

安东尼指着地平线的方向,安德莉亚看到一堵黑色的墙正向他们逼近,犹如黑夜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