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24日,星期六 第九章

今天是周六,天气晴朗,动物园里游客众多。不过,接到博登施泰因的电话,克里斯托夫·桑德尔一刻都没有耽误,半小时后就到了警察局。来到博登施泰因的办公室,桑德尔礼貌地谢绝了他的咖啡。

“杀害保利的凶手肯定跟动物园有着某种联系,”博登施泰因将传真递给桑德尔,“这个人可以使用动物园的车,所以,现在您和您的同事都要接受我们的调查。”

“我们都认识保利,并且闹过不愉快,这一点是没错,”桑德尔的双手环抱在胸前,“但是,要说有人跟他有那么大的仇,要将他置于死地,并抛尸到动物园的草地上,我觉得这不太可能。”

“那您呢?您从伦敦回来的航班似乎跟您告诉我们的不太一致。您的名字在另一趟航班的旅客名单上,而这趟航班的抵达时间是八点一刻。这一点您怎么解释?”博登施泰因问。

桑德尔目不转睛地看着博登施泰因,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

“我订的确实是早一班的机票,”他说,“而且我也打电话在线登机了。但是在去希斯罗机场的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我乘坐的出租车被堵在路上,误了机。所以我后来改签到了下一趟航班。”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是却无法让人信服。

“我就不绕弯子了,”博登施泰因说,“眼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您——作案动机、作案工具和作案时机——一个不差。再加上,您最近和基希霍夫夫人走得很近,这不免令人想到,您是在利用她警察的身份为自己打掩护。”

桑德尔仍不为所动,面无表情。

“不过,反过来说,这些针对您的证据也有疑点,”见桑德尔不说话,博登施泰因继续说道,“一是案发现场。如果您是凶手,要抛尸的话,绝对不会选择动物园。二是皮卡上留下的痕述。如果我是凶手,肯定会彻底清洗作案的运输工具,而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桑德尔只是扬了扬眉毛,仍不说话。博登施泰因将身子靠到椅背上,认真地打量着面前这位“对手”。

“您是在掩护什么人吗?”博登施泰因突然问道。桑德尔显然没料到博登施泰因会来这么一句,诧异地看着他。

“不,”桑德尔摇了摇头,“掩护别人却让自己背上嫌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比如,出于同情……”博登施泰因试探道。

“当然不会。虽然我和同事们的关系都很好,但是,还不至于要为他人背黑锅。”

“如果那个人是您家人的朋友,而同时也是基金会管委会成员的儿子呢?”博登施泰因咄咄逼人地问。

“我知道您指的是卢卡斯。”桑德尔皱了皱眉,在心里盘算了一遍,很快排除了这种想法,“他根本没有谋杀保利的动机。相反,他很喜欢保利。”

“您对这个年轻人有多了解呢?”博登施泰因问。

“非常了解,”桑德尔回答,“我认识他很长时间了。”

“是这样的,我对卢卡斯并不是很了解,”博登施泰因再次把身子仰回去,试图分析眼前的这个园长,“尽管他人见人爱,但我并不是很喜欢他。他表现得太友好了,好得让人觉得那是装出来的。”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桑德尔坐直了身子。

“卢卡斯长得很帅,也很聪明,人人都喜欢他。我们这段时间审讯了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提到过他。”博登施泰因意味深长地说。

“为什么要提到呢?他跟保利或者约纳斯被杀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这两个人可都是他十分亲近的朋友。”桑德尔说。

“我有这样一个习惯,就是怀疑那些通常不被怀疑的人,”博登施泰因微笑着说,“我的同事基希霍夫夫人对卢卡斯十分有好感,我觉得,她对于卢卡斯的立场已经没有那么中立了。”

“此话怎讲呢?”桑德尔的话说完,博登施泰因沉默不语了一会儿。

“个人情感会严重影响一个人评判事物的客观性,”博登施泰因又开口道,“就连一个训练有素的警官也不例外。因为您对基希霍夫夫人提到的关于卢卡斯的一切,使她对卢卡斯产生了很深的同情感,而这种同情是一种强烈的个人情感。”

桑德尔一言不发,他的目光似乎在等着博登施泰因继续说下去。

“就我的感觉,”博登施泰因于是继续说下去,“卢卡斯是个耍阴谋的高手。他对每个人都表现出对方喜欢或者对自己有利的样子。每个人在他身上看到的,只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个理想形象,但是,谁都不认识真正的卢卡斯。”

桑德尔若有所思地用拳头顶住自己的下巴。

“我想,您并不了解这个年轻人,”他说,“您说得对,他确实长得很帅,也表现得很自信,然而,内心里,他是极度缺乏安全感和极度敏感的。他不断寻找着外界对他的认可与支持,因为他父亲从来没有给过他这些。”

“您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博登施泰因得出结论。

“是的,没错,”桑德尔并不否认,“我确实很喜欢这个孩子。他小时候经历过一些不幸,到现在,他仍然还要经历,我很替他难过。”

“保利在自己家的厨房门边被杀,”博登施泰因转移了话题,“然后,他的尸体被搬到了您的皮卡上,在车上被放了将近二十四小时,此后又被抛尸到草坪上。这至少能说明点什么。”

“没错。冷血,或者仇恨。但是,卢卡斯绝不会对保利这么冷血,对他也没有任何仇恨。再说,他也没有驾驶证。”

“那您觉得会是谁呢?您有哪一位同事可以开这辆皮卡,又那么恨他,以至于要将他杀死呢?”博登施泰因问。

“没有人。”桑德尔不假思索地说。

“那我再问个别的问题:在您的同事里面,有没有谁对您非常不满,想给您点颜色?”见桑德尔如此肯定,博登施泰因又问。

“您是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有人嫁祸我?为什么呢?”桑德尔笑了,他不相信会存在这种情况。

“有可能他是想报复您。您有没有解雇过什么人,而这个人又耿耿于怀?”博登施泰因引导着桑德尔。

桑德尔皱起眉,想了一会儿。博登施泰因认真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这么一说,倒确实有一个,”桑德尔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个人属于那种总是觉得自己被亏待了的人。他曾经在动物园工作过四个星期,但是他缺乏团队协作精神,做事马虎,性情懒惰,我曾经警告过他两次,但并不奏效。大约一个月前,我将他解雇了。他当时非常不满,还冲我发火了。我们两个还起了冲突。”

“您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我需要进一步查证。”博登施泰因说。

“他叫塔里克,塔里克·菲德勒。”桑德尔回答。

桑德尔的话瞬间让博登施泰因直起了身子,塔里克·菲德勒!这个人不就是卢卡斯和约纳斯·博克的那个朋友吗?在施瓦尔巴赫的园艺公司上班,把埃丝特·施密特从废墟边接走的那个男生!他绝对认识保利!

“您可以走了!桑德尔博士。”博登施泰因说着,收起桌上的文件夹,文件夹里是关于约纳斯·博克的材料。“谢谢您今天赶过来!”

“不客气!”桑德尔站起身,并没有伸出手去握住博登施泰因伸过来的手,径直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