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迷雾重重

楼的几间房全都空着,里面凌乱不堪,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小陈随意走进一间房,从窗口看出去,他惊讶地发现:马老三的那幢出租楼赫然在眼前,那套发现尸体的房屋在视野中看得清清楚楚……小陈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确信自己站立的位置与那套房屋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一百米。

第二天上午,人民路西大街邮政储蓄所的营业室内挤满了顾客,工作人员迎来了一天中最紧张繁忙的时刻。

上午十时许,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男子走进室内,他看了一眼排得长长的队伍,皱了皱眉头,径直走向一个窗口。

“请出示你的排号单!”女工作人员盯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

“我不办事,只想查询一下历史汇款记录。”年轻男子说。

“查询记录也得排队!”女工作人员不耐烦了,招手叫后面的顾客上前。

“等等。”年轻男子从口袋里掏出证件,从窄小的窗口递了进去。

“原来你是——”女工作人员张大了嘴巴,她愣了一下后,赶紧起身,拿着证件走进了营业室内部的一个小房间。

不一会儿,女工作人员和所长一起走了出来,她们打开了旁边的一道小门,将年轻男子迎了进去。

这个年轻男子就是市公安局“3·12”专案组的警察小王。一个小时之后,他拿着三张复印件匆匆赶回了局里。

“毕老,汇款的原始单据已经全部提取到了。”他把三张复印件交到老毕手里,“我同时请所里的工作人员帮助回忆汇款之人,但几个工作人员均表示每天接触顾客太多,他们也没有专门去留意顾客,所以没人能够回想起汇款人的体貌特征。”

“邮政储蓄所每天要面对大量顾客,工作人员无法记住其中一个顾客是正常现象。”老毕点点头,他看了看复印件,随手递给了一旁的小陈。

这是三张寄给杜芬芳父母的汇款原始单据,每张单据上面,汇款人一栏写的都是“杜芬芳”三个字。

“字迹较粗,下笔较重,这显然不是女人的笔迹。”小陈认真核实了一下,并取出杜芬芳和曹正明的合照翻到背面,指着上面的小字说,“这一行字是杜芬芳写的,她的字比较娟秀,和单据上的字明显不同。”

“嗯。”老毕吸了口烟,说,“从字迹来看,汇款的人十之八九是一个身体健康、精力旺盛的男人。你们看,每个字的第一笔都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圆点,这说明他在写每个字之前,都有一个停顿的过程。”

“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小王不解地问。

“一般来说,这种现象有两种解释,其一是说明这个人性格多疑,某件事刚刚开始,便对其产生了怀疑;其二是说明这个人做每一件事之前,都有先思考再行动的习惯——这一点也表明一个问题:这是一个喜欢思考并有丰富人生阅历的人。”

“没想到仅凭几个字也能推测出这么多东西!”小王频频点头,很快他又疑惑不解了,“杜芬芳几个月前就已经被害,这个人为何要一再给她家里寄钱呢?”

“这个寄钱的人应该就是嫌疑人。”江涛说,“从杨凡交代的事实来看,如果那个窥探杜芬芳的黑影就是曹正明,那么他一定就是杀害杜芬芳的凶手。他在行凶之后给杜家寄钱,目的其实很简单,一是稳住死者父母,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女儿还活着;二是在案情暴露后,给警方制造假象和迷雾。”

“江哥说得太对了,看来寄钱的人非曹正明莫属!”小王表示赞同,“杜芬芳老家那么偏僻,她在城里无亲无故,除了曹正明和李亚萍知道她家的地址外,可以说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而李亚萍不可能寄钱,剩下的人只能是曹正明了。”

“那杨凡呢?他已经被排除在外了吗?”作记录的小张忍不住问道。

“基本可以说排除了。”江涛看了老毕一眼说,“我认为至少有三点可以说明杨凡不具备作案的可能性:第一,经过毕老昨天的试探和我们的进一步调查,杨凡吸烟是近一个月才开始的,他过去并不吸烟,这就排除了他埋尸时不慎让烟灰掉入墙壁夹缝的可能;第二,埋尸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如果是杨凡所为,作为他妻子的李亚萍不可能察觉不到;第三,杨凡只是一个单位的业务人员,从事的工作与建筑或装饰装修行业毫不沾边,他本身也不具备这些技能,因此不可能将尸体埋入墙内。”

“事情可能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小陈摇摇头,“我觉得杨凡目前还不能排除在嫌疑人之外,你所作的推测都是建立在他的一面之词上,事实究竟如何,恐怕要等他的体液鉴定结果出来才能明确。另外,那个所谓的黑影是否真的存在,对此我持怀疑态度,这也许是杨凡有意编造出来的呢?再有,即使黑影真的出现过,但不一定就是曹正明,虽然杨凡所指的那个黑影某些特征与曹正明相像,但这个城市中等身材的人太多了,因此我认为他的陈述并不具有代表性。”

“那你认为最有可能的凶手是谁?”江涛毫不退让。

“现在我也无可奉告。”小陈两手一摊说,“案子越深入,我越感到茫然,我之前认定的嫌疑人都被排除了,所以我现在对自己的分析持谨慎保留态度,不过,正如毕老所说,凶手也许就潜伏在光明村。”

“毕老,真是这样吗?”在场的警察都把目光投向老毕。

“小陈,你可真会踢皮球啊!”老毕微微一笑,“案情进展到现在,可以说正是扑朔迷离、迷雾重重的时候,我有一种感觉:凶手其实离我们并不远,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从东城马老三屋外的那个神秘脚印开始,他便与我们较上劲了。我们每一次的调查和摸排,似乎都在他的视线和掌控之内。这个人可能会是谁呢?目前我也不好下结论,要让他露出庐山真面目,有一明一暗两条线索可供排查,明线就是按照已知嫌疑人的顺序逐一调查,杨凡之后,下一个重点目标就是曹正明。”

“那暗线呢?”小王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已经让小黎去执行这项特殊任务了,但愿她能有所收获。”老毕微微一笑,神情显得神秘莫测。

墙内女尸发现已经有十余天了,凶手仍然逍遥法外,市领导对此大为不满,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李伊林在全市政法系统春季工作会议上,对市公安局的工作进行了严厉批评,并提出了限期破案的要求。

“最近市委常委会明确提出,春季的治安和稳定是大事,市领导要求全市政法系统积极行动起来,扫除一切障碍,把维持治安、确保社会和谐稳定工作做实做好。目前我们最大的钉子,是西郊光明村出租屋的裸尸案,这个案子对公众安全和社会稳定造成了很坏影响。据我所知,市公安局现在对这个案件的侦破进展止步不前,凶手仍逍遥法外,对此,市领导不满意,群众不满意,社会更不满意。”李伊林严肃地说,“我希望市、县公安局积极配合,加强信息共享和线索摸排,争取早日侦破此案,为我市创建文明标兵城市做出应有的积极贡献。”

李伊林看了一眼在前排就座的市公安局局长王斌,提高声音问道:“王局长,你们有信心在十天内破案吗?”

“我们尽量争取吧。”王斌小声回答,脸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我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李伊林不满地说,“如果你们的技术力量不足,可以申请省公安厅协助;省公安厅专家破不了,可以申请更上一层的公安部专家前来。”

“这个案子是我们重案组的老毕亲自在抓,他可是全公安系统都有名的刑侦专家。”王斌说,“我们市局领导班子对他十分信任,相信他一定能在短期内破获此案。”

“不管是谁在负责这个案子,市委领导需要的是一个满意结果。”李伊林放缓语气,“老毕这个人确实有几下子,你们一定要给他创造一个良好的保障环境,给他最大的自主权,让他能全副身心投入到案件的侦破当中去。”

“没问题!”王斌擦了擦脸。

这天的会议结束后,王斌局长回到市局,立即召开会议传达了李伊林的讲话精神,同时要求重案组限期十天破案。

“老毕啊,今天我在会上明确表态:我们市局领导班子对你是十二分信任,李伊林书记也要求给你创造良好的破案环境,让你放下包袱,专心致志全力破案,”王局长看着老毕,忧心忡忡地说,“老毕,十天之内破案,你有这个信心吗?”

“现在案子已经进入了关键的攻坚阶段,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争取如期侦破。”老毕一脸严肃地说,“如果不出意外,我可以保证在十天内见分晓!”

散会后,老毕回到专案组办公室,立即向在场的人员传达了会议精神。

“十天之内破案?”小陈不满地说,“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个时限也太紧了吧?”

“是呀,现在连凶手的影子都没见到,十天内怎么可能破案?”重案组其他警察也表示不满。

老毕鼓励大家:“咱们都抓紧工作吧,当前就要紧的是找到杜芬芳的前夫曹正明……”

就在老毕部署工作的时候,专案组的热线电话响了起来。

“毕老,有人找你。”小张赶紧把话筒递给了老毕。

电话是李亚萍打来的,她的语气显得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毕警官,今天我到酒楼上班时,无意中听一个同事讲,几个月前杜芬芳在茶坊接待过一个客人,当时他们聊了好一会儿,这个同事看到杜芬芳悄悄跑到卫生间抹眼泪,下班的时候,还看到她和那个客人一起走了。”

“好的,这事你先不要声张,我们很快赶过去。”老毕挂了电话,把李亚萍反映的线索简要地给大家介绍了一下。

“毕老,这个客人肯定有问题,他说不定就是凶手!”小张的心情显得很激动,“只要找到这个人,案子应该就会有眉目了。”

“是呀,这个人即使不是凶手,也应该和杜芬芳被害有一定关系。”江涛也说,“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明花暗又一村,如果找到这个人,案情应该会有较大进展。”

“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线索,不过,电话是李亚萍打来的,她此举会不会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呢?”小陈说,“李亚萍的老公杨凡目前还在公安局里,她心里肯定很着急,因此会千方百计替他开脱,这个所谓的客人是否真实存在尚有待调查。”

“不管如何,先到酒楼去了解情况再说。”老毕摁灭烟头,站起身来说,“这样吧,小张随我过去调查。小陈,你会同西郊派出所的同志去光明村查找上次打电话的那个老人,顺便找一下那个摘菜的老妇,看她是否还在光明村居住。江涛,你再督促一下市、县基层警力,让大家抓紧查找曹正明。”

说完,老毕便带着小张离开了,随后,小陈和江涛也走出了会议室。望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专案组其他人员心里都涌起了疑惑:那个客人会是凶手吗?

李亚萍所说的同事,是一名三十五六岁的中年妇女,与大多数在酒楼工作的服务人员一样,她也来自农村。几个月前的一天,她刚好和杜芬芳搭班,一起在酒楼新开设的茶坊搞接待。

“杜芬芳的尸体已经发现十多天了,你为何现在才想起给我们反映情况?”老毕吸了口烟,目光柔和地看着中年妇女。

“前段时间家里有事,我请假回去了。”中年妇女说,“昨天我才从老家赶回来,听说杜芬芳被人杀了,我感到又惊讶又难过。”

“你和杜芬芳一起在茶坊工作了多久?”

“不到一个月吧,后来她就没来上班了,我当时心里还挺挂念她的,有天专门问了她的同学李亚萍,李亚萍说她可能回老家去了。”中年妇女有些伤感地说,“没想到她被人杀了,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你们如果抓到他,一定要通知我,我要给他两巴掌!”

“听说几个月前,你和杜芬芳一起值班时,曾经看到她和一个客人聊天,有这回事吗?”

“有啊,我都给李亚萍讲过了,她应该告诉你们了吧?”

“嗯。”老毕点了点头,“不过,我们还是想听你亲自讲讲,你能把那天的情况给我们再讲一遍吗?”

“好!”中年妇女擦了擦眼睛,一五一十地讲起了几个月前的那件事情。

大约五个月前的一天,我和芳芳搭班在茶坊工作。傍晚七点钟左右,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进了茶坊。他满脸通红,走路有些摇晃,看上去喝了不少酒。他一进来便垂头坐在门口的沙发上,嘴里不停地叫道:“水!快给我倒点水来!”

芳芳赶紧上前,她倒了一杯凉开水放在男人面前,轻声问道:“先生,请问您喝什么茶?”

“随便泡一杯吧。”男人抬起头,突然他睁大眼睛,口齿不清地说,“你,你是不是从马山县来的?”

“是呀,你怎么知道?”芳芳仔细打量了一眼男人,一下愣住了。

两个人就像中了邪一样,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原来你们认识呀?”我走上前去说,“芳芳,别愣着了,既然是熟人,那你们就坐下来聊聊吧,其他客人有我张罗就行了。”

“张姐,那就麻烦你了啊。”芳芳不好意思地说,“他是我老家来的人,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我和他说一会儿话就行了。”

“没事,你们尽管说吧。”我打趣地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离家二十多天了,想家是正常的事情。”

“瞧你说的。”芳芳红了脸。她给那个男人泡了一杯解酒的花茶,然后陪他小声聊了起来。其间,芳芳有一阵跑到卫生间半天没有出来,只剩下那个男人坐在沙发上,不停地长吁短叹。

芳芳这是干啥呢?我假装去解手,走进卫生间才发现,原来她躲在卫生间里悄悄抹眼泪哩。

“芳芳,你怎么了?”我关心地问,“是不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她赶紧把眼泪揩干,低着头走出了卫生间。

茶坊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芳芳也和我一样开始忙碌了。她没再和那个男人说话,即使从他身边走过,她也不再看他一眼,而那个男人则一直关注着芳芳,他的眼睛就像长在芳芳身上似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走来走去。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呢,难道是芳芳的丈夫?可是听说她已经离婚了呀,莫非,是她老家的相好?我心里不停地揣摩,时不时地看她一眼,越看越觉得他们俩的关系不正常。

九点钟,换班的同事来了,我和芳芳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准备下班了。我们走出茶坊,那个男人也赶紧起身结账,远远地跟在我们后面。在酒楼门口,我和芳芳分手后,看到那个男人也尾随在她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向西郊走去……

“当晚杜芬芳和那个男人一起走了?那第二天她按时上班了吗?还有,她当时的情绪如何?”老毕问道。

“第二天她很早就来上班了,不过眼睛有些红肿,也不像往日那么爱说话。”中年妇女说,“那天下午我轮换到酒楼工作,客人很多,我也就没太在意她了。”

“后来,你还见过这个男人没?”

“没有,只见过那一次。”

“你觉得凶手会是他吗?”

“看样子不像,不过也很难说,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在我们农村,爱打老婆的男人,很多看上去脾气不错,但下起手来却狠得不得了。”

“嗯。”老毕表示赞同,“他的模样你还记得吗?”

“不太记得了。”中年妇女摇了摇头,“我只记得他中等个子,平头,眉毛有点浓。”

“你看照片上的这个人,是不是他?”老毕示意,小张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了杜芬芳和曹正明的合照。

“嗯,有点像。”中年妇女仔细辨认一阵后,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只是照片上的人显得要瘦些。”

从酒楼出来后,小张抑制不住喜悦之情,“毕老,我觉得现在的情况已经比较明朗了,凶手肯定就是曹正明,正是他杀害了自己的前妻!”

“说说你的分析。”老毕微微一笑,鼓励地看着她。

“曹正明在酒楼邂逅前妻后,两人旧情复燃,不过后来他们之间出现矛盾,他一怒之下将杜芬芳杀害后埋尸墙内——这应该是一起典型的情杀案,当然其中可能还有报复前妻父亲的意味。”小张说,“我觉得只要找到曹正明,利用他的DNA基因与死者阴道内遗留的精斑作对比,真相就会大白了。”

“曹正明是有重大嫌疑,不过,案情似乎不会这么简单。”老毕摇了摇头说,“咱们要赶紧找到曹正明,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咱们的处境越不利。”

“你担心曹正明还会行凶杀人?”小张有些吃惊地说,“咱们动用了大量警力寻找他,目前仍没有下落,我觉得他可能早就不在本市了。”

“我担心的不是他,而是那个藏在暗处的黑影。”老毕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不再说话了,自顾自地大踏步往前走去。

暗处的黑影是谁?小张迷惑不解,她看了一眼老毕的背影,赶紧跟了上去。

根据电信部门提供的信息,小陈和赵所长没费多大劲便找到了那个打举报电话的老人。

这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他住在光明村一间阴暗潮湿的房内,推门进去,一股霉味与馊味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小陈和赵所长不禁倒退了几步。

屋里的陈设简单而陈旧,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便只有一张摇摇欲坠的小方桌,桌子上,摆放着一部污渍斑驳的电话机。

“老人家,我们是西郊派出所的民警,前两天给我们打电话的人是你吧?”赵所长走到老头身边问道。

“你说啥啊?我听不清楚。”老人指了指自己耳朵,“人老了真是不中用,身上的零件全都不管用喽。”

“你家里的电话号码是这个吧?”小陈将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字条递给老头,同时指着桌上的电话机大声对他说,“你是用它给我们打的电话吧?”

“嗯嗯,电话是我打的。”老人终于听明白了,他用枯瘦的手指指着小陈和赵所长,“你们把那个浑小子抓起来了吗?”

“你是说那个流浪歌手李落泪?”赵所长大声说,“人家一没犯法,二没偷抢,我们抓他干吗?”

“他一天到晚装神弄鬼,把这里弄得那么恐怖,我的客人都快被他吓跑完了。”老人很气愤地说,“最近我看他屋里又住进了一个女妖精,两人疯疯癫癫,导致乌烟瘴气,你们再不管管,迟早还会出事情。”

“你的客人?”赵所长大惑不解地说,“你的什么客人?”

“我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我再问一遍:这事你们管不管?如果不管,我就直接给市委书记打电话,让他来铲除这个害人精。”老人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态度显得很强硬。

问了半天,小陈和赵所长才终于弄清楚了:原来这个老人靠着出租光明村的几间房屋过活。自从马老三出租屋发现裸体女尸后,租他房子的人相继搬走,前几天有人打听到他这里有空房子,正想租时,不料却出现了李落泪夜半歌声事件,那人二话不说便打了退堂鼓。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马老三那个狗杂种把我们害惨了。”老人叹息着说,“他屋里发现了死人,还住进去一个浑小子,我们的房子咋租得出去?唉,这日子没法过了。”

“老人家,那个死去的女人你见过吗?”小陈灵机一动问道。

“我们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我咋记得住那么多人?”老人说,“这村子里的人早都搬走了,那些租房子的人多则半年,少则三五月,没一个能住长久……只有我一个老头子住在这里,我担心那个浑小子再闹下去,更没人敢来这里住了。”

从屋里出来,小陈和赵所长在老人带领下来到二楼,二楼的几间房全都空着,里面凌乱不堪,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小陈随意走进一间房,从窗口看出去,他惊讶地发现:马老三的那幢出租楼赫然在眼前,那套发现尸体的房屋在视野中看得清清楚楚。

小陈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确信自己站立的位置与那套房屋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一百米。

“小陈,你发现什么了?”赵所长走进屋来问道。

小陈没有说话,他用手指了指对面的马老三的出租楼。

“那幢楼好像是马老三的吧?”赵所长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我在想:案发当晚,如果有人住在这间屋里,他会不会看到对面的犯罪现场呢?”小陈沉思着说。

“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对面的窗户,而窗户上挂着窗帘,当时除了能看到里面透出的灯光,应该什么都不会看到。”赵所长说,“再说即使能看见,但这屋里住的人早就不知去向,寻找起来恐怕很困难哩。”

小陈不肯罢休,他问随后跟进来的老人:“租你房子的客人,你还有印象吗?”

“早就不记得了。”老头摇摇头。

“那你有没有租房的登记表呢?比如客人的姓名和身份证号什么的,你当时都登记下来了吗?”

“没有,我才懒得费那个神。”

下了楼,老人还跟在他们后面喋喋不休,赵所长最后说:“你不要再说了,我这就去警告一下李落泪,让他改正。”

马老三的出租楼一如往日冷清和寂寞,院子里杂草丛生,落叶遍地。李落泪住的房屋门窗紧闭,赵所长上前敲了半天,门仍然紧紧关闭着。

“这小子难道搬走了?”赵所长疑惑地说,“老头说昨天还看到他和那女孩在院子里,难不成今天就搬走了?”

“李落泪行事毫无章法,从不遵守作息规律,现在找不到他应该是正常现象。”小陈仔细察看了一下院子,也不禁摇了摇头。

接下来,两人又在村子里寻找那个摘菜老妇,不过他们转悠了半天仍没找到。在菜地边上,他们再次见到了那个打举报电话的老人。

“她根本就没住在这里。”老人摇摇头说,“征地后,他们一家早就搬走了,我也不知道她住哪里。”

接下来,老人的话更令小陈和赵所长大吃一惊,他说:“她家和马老三家沾点亲,她的男人是马老三舅舅的侄儿,两家人过去一直都有来往,不过搬迁后他们还有没有联系,我就不清楚了。”

“他们是远房亲戚?”小陈的眼前,很快浮现出那个找李落泪讨要房租的男人。

杨凡的体液检测结果出来了,正如老毕所推测的那样,他并不是杀人埋尸的嫌疑人。

“小杨,你等会儿就可以回家了。”老毕对他说,“在你走之前,我们再问你几个问题如何?”

“好,你们问吧。”杨凡点了点头,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后,他的神情显得格外平静。

“你第二次去找杜芬芳时,在楼道口遇到一个男人出来,根据你的判断,他当时是不是从杜芬芳屋里出来的?”老毕递了一支烟给杨凡,两人面前很快升腾起一团烟云。

“我觉得不像。”杨凡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如果他当时是从杜芬芳屋里出来的,我应该会听到开门声和关门声,还有,我当时走进杜芬芳屋里时,她的表情很自然,不像有男人刚从她屋里离开,而且她一句也没有提起过那个男人。”

“如此说来,这个男人当时正在杜芬芳屋外窥探,他极有可能是听到你的脚步声才赶紧下楼的?”

“估计是这样吧,那晚回去后,我心里也偶尔冒出过这样的念头,不过,因为挨了杜芬芳一记耳光,我感到又屈辱又难过,所以对这个男人的出现也就没再多想。”

“那你第三次走进杜芬芳屋内并看到尸体的时间大约是几点?”

“当时我什么都顾不上,从她屋里跑出来回到农家乐后,我才看了看表,时间是晚上十点四十分左右。”

“你从她屋里跑回农家乐,大概用了多少时间?”

“可能有一刻钟吧,当时我跑得很快。”

“从她屋里出来后,你在院子里遇见过其他人吗?”

“没有,一个人都没有,院子里又黑又静,出院子的时候,我还差点摔了一跤……”

杨凡走后,老毕轻轻吸了口烟,唇边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毕老,你心里已经有谱了?”小陈在一旁问道,老毕的这个表情一般人不会注意到,但对小陈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现在还无法判定。”老毕的表情一下又变得高深莫测,他看着小陈道,“现在杨凡身上的疑点已经基本排除,你对此有何看法?”

“杨凡既然已经排除,那现在的焦点就在曹正明身上了,根据你和小张去酒楼了解到的情况分析,曹正明极有可能是想和杜芬芳重归于好,但杜芬芳不愿意,曹正明于是强奸后杀人灭口。”小陈说,“杨凡第二次去找杜芬芳时遇到的那个男人,毫无疑问就是曹正明,他当时的目的是想进入屋内,但杨凡的出现打破了他的梦想,也推迟了他行凶杀人的时间。”

“别忘了杜芬芳尸体上的抓痕。”老毕提醒,“正如最初我分析的那样,这些抓痕是女人所为,你之前认定杨凡有重大嫌疑,也是根据李亚萍可能参与其中而作出的推论。现在你分析曹正明有重大嫌疑,但那个女人又会是谁呢?”

“这个……我就说不清楚了。”小陈一下语塞了。

“根据杨凡的两次陈述分析,我发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老毕沉默了一会儿,说出来的话令人有些吃惊,“也许犯罪现场根本就没有女性,死者身上的抓伤,是在犯罪实施之前就已经形成了。”

“你的意思是说,杜芬芳当晚和一个女人打了一架,身上留下伤痕,那个女人走后,嫌疑人乘机进入屋内实施强奸,最后杀害了杜芬芳?”小陈觉得这样的推测太不可思议了。

“没错,我想正是这样。”老毕认真地点了点头,“嫌疑人作案后赶紧逃离了现场,之后他可能觉得这样并不安全,因为他在死者体内留下了精液,警察根据精液很容易便能抓到他,于是他去而复返,并做出了埋尸墙内、消除一切犯罪痕迹的行为。”

“那么,埋尸应该是什么时候呢?当天晚上是不可能了,时间那么短,我觉得他至少要花两天以上的时间,才有可能砌成一堵墙。”

“如果有人帮他,也有可能在一天之内就完成了。”老毕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眸子却显得更加黑亮,“而且帮他的人里面,必定有一个是房东!”

“你是说马老三?”小陈瞪大了眼睛,“可是马老三已经疯了,他不可能对咱们有任何帮助。”

老毕微微一笑,他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后,站起身来说:“走吧,咱俩这就去精神病院探望探望他。”

精神病医院在距离市区三十多公里的一个乡镇上,原本是乡镇卫生所,后来精神病院搬迁到这里后,将原来的卫生所拆除重新修建而成。因为得到了一个香港商人的资助,精神病院的生活设施和医疗条件相对较好。

马老三住在二楼一间单独的病房内,据主治医生介绍,他基本上神志不清,他整天要么胡言乱语,要么一言不发,医生和护工从没听他说过一句正常的话。

老毕和小陈悄悄走到楼上,从窗口看进去,只见马老三背朝外、面向里坐着,他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似乎正在数天上的星星。

“老马,我们来看你了。”老毕走进屋内,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兰兰,是你来了吗?我好想你啊。”马老三突然转过身,紧紧抱住了老毕的大腿,“兰兰,你不要再走了,快跟我回家吧!”

“这是公安局的警官,不是你的兰兰,快放开人家!”医生赶紧上前为老毕解围。

“她就是兰兰,我的乖兰兰!”马老三哭着不肯松手,他的脑袋在老毕腿上蹭来蹭去,鼻涕眼泪全沾到老毕裤子上去了。

“马老三,你快松手!”小陈使劲掰开他的手,老毕的腿得以从眼泪鼻涕的包围中解放出来。

老毕并没有生气,他打量了一下房间,又问了医生一些情况,然后和小陈一起走出了房门。

下楼的时候,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大口罩的护工与他们擦身而过,短暂的一瞬间,小陈觉得那双眼睛似乎很熟悉,但一下想不起它们的主人是谁。

“走吧!”老毕拽了他一下。两人上车后,小陈驾驶汽车,快速平稳地向市区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