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芝加哥,星期五

约翰·沃恩在芝加哥诺斯河区的一家健康食品餐馆见到保罗。戴维森的时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戴维森四十七八岁,留着一头长发和山羊胡子,脑后还梳了个马尾辫,戴着耳环,虎背熊腰,看起来不像公共交通管理处的警察,更像一名缉毒警察。

在此之前,沃恩把女儿送到学校之后,为了能够准时和保罗会面,他没有到星巴克去买吃的。现在,自己面前的是这么一个人,真的出乎意料。沃恩在戴维森的桌子旁坐下。

“我们只有一种咖啡。”餐馆的女招待说,“但我们有各种各样的茶。如果您想选茶的话,我可以把茶叶盒拿过来给您选。”

“不用,谢谢。”沃恩说,“就喝咖啡吧。”

“要吃点什么吗?”

“他们的土耳其香肠很安全。”戴维森说。沃恩摇摇头。他不喜欢健康食品。

戴维森飞快地说了一大串要吃的东西,听上去很像好莱坞某个电影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吃的简餐,不是蔬菜就是豆腐。

“你怎么愿意吃那些东西啊?”沃恩问。

“因为我下定决心,不吃立普妥。”

“那我宁愿吃一颗子弹。”

“不,你不会愿意的。相信我,那滋味不好受。”

“你中过枪?”沃恩问。

“我到公共交通管理处来就是因为我不想遭遇再中枪”

“你什么时候中的枪?”

“四年前吧。当时我还是巡警。我和搭档正在设置路障的时候,有个家伙突然拔枪向我们开火,搭档和我都中弹了。我肩部受伤,他腿上挨了一枪。我一颗子弹击中了那家伙的头部,把他打死了。”

“所以不想干巡警了?”

“不,是我老婆的决定。”

“那你怎么会到公共交通管理处的呢?”沃恩问。

“由于我的勇敢和英雄行为,警察局的头儿让我自己选,正好公共交通管理处有个空缺。另外一个原因是,在这个处工作,我可以每晚6点前回家。”

沃恩没有想到戴维森对自己的经历那么轻描淡写。“你的搭档还在做巡警吗?”

戴维森哈哈大笑。“是的,在此后的工作中,他又中了两枪。我很高兴我离开了他。那家伙简直是个磁铁,会吸子弹。”

这下轮到沃恩笑了。“啊,我要再次向你道歉,打扰你度假了。”

“这你就别担心了,我会让你付早饭钱的,这下不就两清了嘛。”

“我本来就是要买单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再想点别的让你买单。”狡猾的家伙,沃恩想。“你已经打听到什么了?”

“你听上去很吃惊的样子。”

“我是前天才给你打的电话啊。”

“如果我想让你心怀更多的感激,我可以故意隐瞒不报,再拖上个一两天。”

“不会吧。说吧,什么消息?”

戴维森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笔记本,放在桌上。“你熟悉芝加哥出租车系统吗?如果你知道的话,我就不用这些无聊的信息来烦你了。”“我知道一些基本情况。在这个系统里有出租车实际车主的相关情况。车主从芝加哥消费者服务办公室购买营运证,这个证也叫‘奖章’,如果没有‘奖章’,你就属于非法营运。在通常情况下,‘奖章’比出租车本身还要值钱。”

“对。”

“每辆出租车上都必须安装计价器,乘客上车后,计价器开始计价。计价器上有固定的费率等其他一些东西。”

“完全正确。然后呢,出租车司机从车主手里租车,双方约好租车的期限,这个期限通常是一周,租金为600块左右。不管是只有几辆出租车的小老板,还是像‘黄色出租车公司’这样的超级大公司,如果他们手里有没租出去的闲车,就会在周末把车租出去,收费的话,事情就变得有趣了。

“移民刚到美国的时候,都喜欢开出租车。他们还喜欢在加油站、便利店工作。在芝加哥出租车这个圈子里,主要有三种人:中东人、巴基斯坦人和东非人。”

“俄罗斯人呢?”沃恩问。

“俄罗斯人和东欧人是出租车车主,他们手上有许多出租车,但我现在说的是出租车司机。东欧人更愿意做豪华车的司机。”

“这都是因为你在公共交通管理处工作才了解到的情况?”

“不,我了解这些是因为我自己想这么做。可以说,在公共交通管理处工作很安全,但也很无聊。有一年的时间,我真的想把枪伸到自己嘴里——我这是开玩笑的——后来,我决定上街。我说服了我的顶头上司,让他同意我针对机场里吉卜赛人开的出租车开展整治活动。你真该看看当时的局面。我命令他们打开手套箱,让我检查,那里居然装着上万的现钞,同时还有食品救济券。这真让我光火。

“我想掌握更多的情况,于是,开始着手建立自己的情报网。我抓到一个家伙的时候,如果觉得他可能有用,就把他放了。”

“这样,他就欠你一个人情了。”

“对。”戴维森说,“我经常往出租车候客区跑,广交朋友。我知道他们常常在哪些饭店逗留,然后我也到那里吃饭。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们处的其他人好像没有一个这么做的。在那些地方,我也没有遇到过芝加哥警察局或者联邦调查局的人。

“之前,他们忽视这些人还可以理解,但之后依然如故,那简直是疯了!但是,话虽如此,这种现象现在依然没有改观。除了我。”

“你前期做的这些工作,对艾莉森。泰勒的案子有什么影响呢?”

“我向那些线人放出话了。我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听到可能和这个案子有关的风声。有没有人突然称病不见了影踪?有没有人突然表现出懊恼或者悔恨的样子?诸如此类的蛛丝马迹。

“我联系了出租车司机经常逗留的那些饭店、流动餐车、鹰嘴豆泥摊点、阿拉伯水烟吧,等等。凡是出租车司机可能去的地方,我都去过了。昨天和前天两个晚上,我还去了出租车司机聚居的社区,在那儿转悠,寻找发生过碰撞的出租车。”

“结果如何?”

“我出局了。”戴维森说,“一无所获。”

“所以?”

“所以我又去找另一个认识的司机。他不是我的线人,但我曾经放过他一马,所以他欠我一个人情。

“我打算把自己假想成我们要找的那个肇事逃逸的家伙,于是,我找到欠我人情的那个司机,向他大概介绍了情况。我问他,要是他撞人之后逃跑了,他头脑里会想什么。”

“我会想,什么时候警察才会抓到我呢。”沃恩说。

戴维森摇摇头。“不一定。那个司机说,他更担心车主知道出租车撞人了。”

“真的?”

“对。为了不让车主知道,我们要找的那个家伙必须尽快修车。找‘撒喷祈’。”

“什么‘撒喷祈’?”

“撒尿、喷漆、祈祷。”戴维森说。女招待端着早餐过来,放在桌上。“这指的是一种车身修理厂,它们平时很低调。在芝加哥的各个区都有。修车的时候,司机就在一旁等着,即修即走。如果你是一名教徒,他们那里有专门的祈祷室。坊间有玩笑说,你撒尿过后,祈祷完毕,车上的漆也快干了。”

沃恩来了兴趣。

“如果你是一名来自中东的司机,你会去中东人开的‘撒喷祈’。如果你是巴基斯坦裔司机,你会去巴基斯坦人开的‘撒喷祈’。如果你是东非人,你会去东非人开的‘撒喷祈’。以此类推。”

“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地方呢?”“我不是说了嘛,这些厂很低调。一般人不会注意的。他们24小时连轴转,只接受现金交易,从来不打广告。他们只和自己族群的人做生意。”

“你觉得撞了艾莉森。泰勒的那个家伙会跑到这种修理厂去修车?”

“根据我的线报,就在出事的那天晚上,有一名巴基斯坦裔司机把车开到了一家这种类型的修理厂。司机当时吓得不轻,惊慌之下,说自己撞了一个女的。他希望尽快修好车,愿意付加急费。”

“太棒了!”沃恩说,“我们什么时候去那家修理厂?”

“早饭吃完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