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柏林—沙伦廷
“沙伦廷?”英格夫问,“我没听过这个地名。”
他们为了避开高速公路上拥堵的高峰,已经多次违规。英格夫先是为了转到他们后方两百米处的工地出口,在路肩急速倒车。现在则是开在两旁种植路树的公路上,超越每一辆在限速范围内的车子。
“那是在沙尔湖畔、人口约五千人的小村庄。我们绕道走,不用十分钟就可以到了。”
“导航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想我们应该五分钟就到得了。那么,我们现在要去了吗?”英格夫问。
“马提诺克住在那里。”
“他又是哪位啊?”
赫兹斐叹道:“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比较好。”
英格夫瞅了他一眼,然后专心在这条狭小弯路上开车。即使没有打滑的危险,任何一个理性的司机也都会时时踩着煞车。
“赫兹斐教授,我也许很年轻,但我并不笨。当你觉得必须这么做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女儿现在有危险,我猜她是被绑架了吧。”
说完,他又露了一招弯路加速。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透过电话遥控执行解剖,而且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还是由一个不怎么专业甚至一点也不专业的女人操刀。然后现在似乎又有一具或更多具尸体冒出来。看来绑匪很危险。我是个有教养的青年,非常乐意帮助我身旁的人。反过来说,我也认为,既然我和你一起冒险犯难,我应该也要得到你的一点回报吧。”
赫兹斐转向他:“你想要知道更多?”
“乐意之至。”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说话时看上去很有正义感?”赫兹斐勉强挤出微笑,让他的话听起来没那么尖刻。
英格夫冷笑道:“那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幽默感很有小屁孩的味道?第一天就要实习生去借电击器。”
一时间,赫兹斐抑郁地想起上午的解剖。几个小时前,他还以为自己一生中最困扰的事,是在卧室里隆隆作响的暖气、忘记一个老同学的生日、错过了取消续订报纸的期限,以及耳鬓的第一根白头发。当然,他没有忘记自己失败的婚姻、失去从业资格,以及他和女儿的沟通不良。
现在如果能够一切依旧,夫复何求!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们沉默地开了一段路以后,他问英格夫。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然而外面看起来却像是日薄西山。在暴风雪中关掉保时捷的大灯无异于自杀行为。他们正开车经过多湖区域,四周一片浓雾。不过,公路的交通至少不像在24号高速公路上那么拥挤。
“你为什么要当我的司机?”
英格夫搔一搔前倾的下巴,看来很紧张的样子。“我看见你站在风雪里,本来只想礼貌性的载你一程。然后我发觉你有了麻烦。因为我周末没有事,就这么不凑巧的……”
赫兹斐挥挥手:“够了够了够了。我不相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你不用拍我马屁。你是警察局长的儿子,而且看起来家里大小事情都是由你做主的。只要一通电话,你就可以得到全世界任何地方的实习机会。”
英格夫点头说:“你说的可能没错。但我不想要其他工作,我只想到你这里工作。”
“为什么?”
“有鉴于现在情势的发展,还是暂时不说明我的意图为好。”
“你要我做什么吗?”赫兹斐恍然大悟,英格夫的热心相助根本不是巧合,就连他们今天的认识也不是巧合。更让人不能信任的是,他居然说:“我要跟你谈一笔生意,赫兹斐教授。”
“一笔生意?”
“对啊。那笔生意利润很高,每年利润估计有四百万美金,这还只是保守估计而已。”
“你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这是保安科技在世界市场的一项全新产品,叫‘宠物拯救一号’。”
“宠物拯救一号?”赫兹斐怀疑地重复他的话。
“自从我们家的猫米思堤离家出走以后,我就申请了专利权。我们找了它两个星期,终于在附近一间空别墅找到它。它在保安巡逻时钻了进去。所以我在想,如果在米思堤的项圈上有个GPS接收器的话,在找它的时候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宠物拯救一号?”
“对啊。而且这东西也很轻巧,我们可以把它植入动物的毛皮下面。好处在于,你可以透过GPS模块,用手机追踪你的猫。就算它没有走丢,看这只流浪猫整天都在哪里活动,也是很有趣的事情。你可以在Google地图上跟踪它的足迹。”
“等等,”赫兹斐更摸不着头绪了,“我的女儿被人绑架,然后你现在要我当寻找走失猫咪工具的第一位代言人?”
英格夫露出懊悔的脸色:“我刚说过了,现在不是适当的时机,而且这笔生意并不是关于宠物的。我早就把那专利卖了。”
赫兹斐不想知道有几百万。他不想再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新贵那里听到任何东西。他恨不得立刻下车,单独去追捕绑架她女儿的绑匪。他甚至认真考虑要找机会把英格夫赶出保时捷,自己开车扬长而去。
“我有一个全新的革命性点子,叫G.P.SAVE。但我现在想要换个话题,我更想知道我们这次旅程的目的。这个马提诺克是你的朋友吗?”
赫兹斐盯着前方的一个地标。
“不是,我的生活圈就是工作。”
“你的同事都要开很长的路去上班吗?”英格夫指着路牌。他们经过沙伦廷的界碑,距离柏林两百二十九公里。
“马提诺克在希特斐有一间公寓,直到……”
直到莉莉发生那件事后。
他宁可保持沉默,可是英格夫追问道:“他会帮你找到你女儿吗?”
“不会。”
当他想到马提诺克最后的那几句话时,他反而必须从反面去猜想。“你会受到惩罚的。你也许不了解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什么感受。我要每天祈祷,让你有一天也尝一尝那种滋味!”
马提诺克的祈祷似乎应验了。他很有可能是共犯。
赫兹斐很感谢卫星导航的单调女声打断他的沉思。他们到达目的地了。
“没有人在。”他们停在歪斜的篱笆外,他喃喃自语地说。那块土地围着篱笆。十四年前,这个空无一人的庄园住宅曾经是当地的著名景点。如今灰色的外墙和腐朽的百叶窗,或许会让人想起战争的岁月。
“我还记得闹鬼的城堡。乡下小孩最喜欢去按那里的电铃试胆了。”英格夫说,“东德还真的是百废待举。”
他原本想要直接从入口开进去,但是因为积雪未清,所以他决定把车斜停在人行道上。“没有灯,烟囱上没有烟。”他说。为了把庄园照得更明亮些,他打开了远光灯。
“连屋顶都是破破烂烂的。老天,如果有人肯住在这里,我就在丛林里扎营。”
“那么祝你在澳洲玩得愉快。”赫兹斐说,他指了指二楼的窗户,“后面的窗帘刚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