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恐怖的招魂夜宴

归子虚的请帖上印得很明白:

九时:酒会地址——第四码头,千千豪华游轮。

十时:夜宴地址——神仙岛,宁静山庄别墅。

九点钟,大家准时登上游船是没错,但十时的夜宴却被耽搁了。

这艘豪华游船到了凌晨零时始才到达神仙岛。

船上总共有十三位客人,有酒醉酣睡的,有疲倦昏睡的,有晕船晕睡的……一一都被叫醒。

他们一行,像饱受风霜蹂躏的“难民”,由跳板跨上码头。赫,多么惨黯凄楚的场面!

归子虚是S埠著名的神秘大富翁,和美国的神秘大富翁休斯相等。

他拥有许许多多公私营大企业的多数股权,零零星星的事业不在话下。

拥有私人的岛屿、别墅、山庄……

但是神仙岛的这座码头却令人大失所望,残旧破烂得几乎承受不了十三位客人同时站到码头上去。

千千号豪华游轮有着高贵奢侈的布置,使大家有了错觉,以为“神仙岛”的“宁静山庄”别墅,也是高雅华丽无比的。

“宁静山庄”别墅,当然是先有山庄,也就是说,等于先有一个家族的村落,然后才有别墅。

但这会儿,只看这座码头,它是破烂的程度,几乎摇摇欲坠。

那长桥似的木板码头,两旁竖起两列“长蛇式”的电灯灯笼……

灯笼是用铁丝和白纸糊的,活像丧宅办“大丧事”。

两列灯笼至少排列有数丈远,也或是直接排列到了“山庄别墅”。

那幢别墅,灯火不见辉煌,只是稀稀落落的,有被黑暗压逼之感。

雨是停歇了,其实根本没有雨,刚才完全是风浪。逆风把巨浪化或雨丝,飘摇凌人。

雨虽然没有,但这海岛上却是阴风凄凄。

码头是直条条的破木板搭成长桥似的直通至岸上,那两列有如“长蛇阵”似的白灯笼,在两侧摇晃不迭。倍增恐怖气氛。

“这是什么神仙岛,完全像是坟场墓地!”紧张大师秦弓踏上码头就神经兮兮地说。

花恨水有“娘娘腔”的习惯,每到一个地方,先行抹头发,然后把衣衫整理俐落。他说:“这是私人的岛屿,能有这样的设备,已经不容易了!”

顾隆借着酒意,学他的“娘娘腔”,瘪起嗓音,说:“已经不容易了,你这样说话恶不恶心?”

花恨水不乐,头一拧,扭着屁股就往前走,他踩破了一块木板,差点儿就掉进海里去。

“你干么的还提着手提箱?”廖富贵过来向顾隆讨好地问。

“这里面是我的‘私家酒’!”顾隆说:“我最怕‘断粮’,我不能饮劣酒!否则会呕吐!”

贺兰芝踏上码头,刚好站在一块摇晃松弛的木板上。她喃喃说:“这比站在船上还要难受……我不喜欢这些白灯笼,简直像是丧宅‘招魂引灵’似的……”

白潇刚好在她的身背后,加以警诫说:“小心被主人听见了,会不高兴的!”

贺兰芝说:“那有什么主人,连一个欢迎我们的人也没有看见!”

“谁来帮我的忙,把史船长扶下船去?”魏建仇架着那位“食物中毒”的船长站立在跳板旁边高声求助。

里蒙仗着体力不错,义不容辞,首先行了过去。

断指书生也自命是一名武夫,体格还算不错,他也上前帮忙。

史船长已处在昏迷状态,也有了“休克”状态。刚好,魏建仇把他交给里蒙和断指书生一左一右搭架着,扛上码头。

“你为什么不来给我们领路?”里蒙回过头去问。

“不瞒你说,刚才船身撞上了暗礁,擦破了一个大洞,我需要赶快补修!”魏建仇回答。

“我们应该怎么走?”

“很简单,朝码头一直走,上了岸就是宁静别墅了!在进门处有一个休息室,你们把史船长搁在那儿,就自然有人照顾他了!”

“为什么别墅里面没有人出来招呼我们呢?”舒小小晕船晕得难受,幸好有编剧家郎枫给她照料。她已经是胃吐酸水,龇牙咧嘴地说。

郎枫也正好,将她抱个满怀,先“饱享艳福”。

“谁来扶我一把?我连站都站不稳了呢,走错一步就会掉到海里去……”宋玉灵是最后一个行出跳板的。

其实“金奖第一名”的许三羊早伺候在她的身边了,也不知道她是故意撒娇还是需要“众星捧月”,她伸手抓住了柳垂杨。

正好,两位大男士将她架持着。

“这算是什么主人,连一个派出来欢迎的人也没有!”宋玉灵满怀希望佣仆成行的欢迎场面已成泡影。

“有欢迎的人,站在码头岸边!”许三羊说。

“好像只有一个人咧!穿着大斗篷,迎风飘飘,他会是主人吗?”柳垂杨说。

“一个人出来欢迎已经是很不错了……好的不用多,一个顶十个……”许三羊说。

“你这算是什么狗屁诗?”柳垂杨“倚老卖老”责骂。

“我并没有做诗,随口说说……”

真的,有一个欢迎者站在长桥码头的岸边。

“我的妈……”走在最前面的贺兰芝首先失声怪叫。

“怎么回事?”女作家白大姐脚步稍慢,事关写作发了财,“脑满肠肥”,赶不上贺兰芝的灵活。也随后发出怪声。

原来,那所谓的欢迎者是一位白发苍苍,鹰鼻,阴阳眼,血盆大口,“无齿”的怪物,扎头巾,披敞巾,有如西方童话故事里的“巫婆”打扮。

贺兰芝叫了一声“我的妈”,并不为过,实在说,这模样着实是吓煞人的。

白潇和贺兰芝是“齐名”的两大女作家,她俩不论在任何地方同时出现,都是要“扒头”的谁也不必让谁。

白潇的年岁稍长,出道也较早,所以,她是“主委”,贺兰芝才是“评委”。

但是贺兰芝比她年轻、漂亮,又擅长打扮,在这上面又占上风,加上“笔风”大胆,“敢作敢为”,处处受欢迎,所以,白潇的“扒头”机会也至为辛苦。

“主人呢?主人可有在?”她问。

“归子虚先生呢?……我们是应他的邀请而来的!”白潇说。

谁也不会想到,这“女巫”打扮的老妇人,竟然是白痴一个,她只会吃吃傻笑,也许是年岁大了,视觉、听觉均已失灵。

她的笑声很怪。“吱吱咖咖”的,和顾隆的笑声衬对起来,正好成为“交响乐”。

“请,请,请……”“女巫”扬着手,招呼客人向“山庄别墅”的大门比画着。

在纸灯笼的亮光照射下,这座“山庄别墅”也是够瞧的。

大致上,这幢别墅在原先建设时,是相当够水准的,它按照S埠“亚热带”风土人情的高级住宅方式建造。

整座屋子的水泥座架远离地面架起,是为散热的关系。由于年久失修,许多的水泥柱子都已坍,屋子下面多的残垣败砾,和一些废弃物堆在一起,屋檐可以晒到阳光的地方还长了许多杂草,使人有恐怖感。

奇怪的是,这样著名的一位大富豪,他的别墅像是一所庞大无比的破落户,只有部分的地方曾经翻新装修过……。

在“女巫”模样的妇人指点下,这一行客人鱼贯进入屋去。

屋内的灯光也是惨淡昏暗的。所有的灯罩都是白灯笼,墙壁和梁柱的地方,用白纸花和白布带装饰起来。

屋顶上漏风的地方挂了一些白纸絮,甚至于一些的梁柱上还垂挂了一些纸钱和纸叠的元宝。简直像是一座丧宅的布置。

在进门的地方有着一间宽大的会客室,摆着几张破烂的藤椅和竹制的古老沙发。

里蒙和断指书生把史船长安置在竹制沙发上。他们要赶快找到主人给史船长就医。

在屋子内进的地方是一所广大的堂厅。它的布置也是“丧事式”的。在正中央的地方,摆设了一张长餐桌,布置了十三个座位,十三份箸碟,有白蜡烛台摆在中央。再就是鲜花素果。

“奇怪,为什么是十三个座位?那么主人呢?”里蒙首先发现。

“也许没有主人!”顾隆很勉强地笑了一阵,说:“我的武侠小说经常是这样写的!”

“开什么玩笑……”贺兰芝已露出恐惧形色。

十三名客人都进入了堂厅,他们四下张望。真的,整间屋子里不见有其他的人迹。

堂厅内进,靠内间的地方,分左右有两行木板楼梯,可以上到二楼去。

一些的楼梯板已经腐朽,拾步上楼去时可真要小心。

“大家来看,餐桌上的座位已排好了名次,有名牌摆在碟子下面!”郎枫是搞电影的关系,最着重排名。假如说,把他的名字排低了,他会不高兴的。

白潇大姐是“主任委员”,所以她的坐位是首席。长餐桌两旁各按写作地位顺序分别,自然,三位金奖得奖人排得最低。

在首席的正对面是贵宾席,那就是销书量最高的顾隆和贺兰芝的座位。

“开什么玩笑?没有主人的‘夜宴’!分明是有人故意恶作剧,把我们诓到这里来的!”柳垂杨感觉情况不对,说出他的意见。

“谁会开这种玩笑呢?”花恨水抹着他的秀发提心吊胆地说。

“千千号豪华游轮只有一名船长和一名侍者,船长病了,还有一个魏建仇,他可以告诉我们究竟是什么人捣的鬼!”紧张大师秦弓说。

“快去把魏建仇找来!”白潇大姐说。

断指书生和廖富贵腿快,匆忙地就奔出大门外去。

不多久,他俩快快地重新回来。

断指书生说:“魏建仇已经把船开走了,码头上是空着的……”

里蒙说:“他说过要去修船,也许船修好了之后会回来!”

这时,分别上二楼上去查看的许三羊、宋玉灵和舒小小都重新下楼来了。

“二楼上面没有人,上面都是卧房,都替我们分配好了,房门上贴有每一个人的名字!”宋玉灵说。

“主人的安排可以说相当的周详了!”顾隆大模大样地坐到他的席位上去。他表现出乐天派,说:“既来之则安之,大家入席吧!”

“主人在哪里?谁是主人?”贺兰芝立刻责问。

“我们何不把那个‘女巫’找来,也许她能告诉我们一些真实的情况!”白潇大姐建议说。

“这个怪物到后面的厨房去了,可能在给我们准备酒菜!”廖富贵说。

“谁还有心思吃什么样的酒菜,我们要了解真相最重要!”她说。

里蒙已绕着大厅走了一转,在正堂的墙壁有着一幅老头儿的油画像,半秃头,目光炯炯,鹰鼻,阔嘴,可能就是归子虚的画像。

在油画的旁边有着一幅“神仙岛”的绘画全图,这海岛的面积不大,不到十平方公里。

整个岛屿成为不规则的珊瑚形状,突出海面外去的地方特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地图上用绘画表达出来,中央的地方是一座海拔四十余公尺的山丘。称为“仙山”,山上面还盖了一座塔状的亭台,称为“藏仙亭”。

除此以外,海岛的周围分布着有各种的建筑物,码头和别墅是相连的,另有风力发电所,风力自来水井、仓库,另外有供观赏的风景的海水浴场——“龙王洞”,再者还有“望乡亭”,图画上亭内好像盖有一座坟墓,墓前有一条小桥,称为“奈何桥”……

里蒙不免失笑。

“奈何桥”和“望乡台”等的名称,都是佛道家描绘进入“阿鼻地狱”的情景,再加上“仙山”、“藏仙亭”、“龙王洞”等的名称,这海岛的主人,岂不是要把它建成了一个鬼神的世界了吗?

好几位大小作家都过来一同欣赏那两幅图画。

舒小小体型纤弱,胆子也比较小,她战战兢兢,说:“我看各种的情形都很不对劲……”

幸好有郎枫义不容辞做她的护花使者。说:“没关系,只是主人和我们开玩笑而已。因为我们都是摇笔杆的,擅长故布疑阵,所以要给我们一个惊奇的局面……”

宋玉灵对着那幅秃头鹰鼻的尽像直发楞,说:“假如这个人就是主人的话,未免太可怕了……”

忽然,断指书生在大门首发出了一声尖叫,呐呐说:“不好了,史船长死了……”

“史”船长,“死”船长,谐音相同,也就是第一条命案已经发生。

“他,他,他……七孔流血……”断指书生张口结舌,手足无措。

“我要昏倒了!”花恨水抚着头,他瘫软在顾隆座位的旁边。

“王八蛋,在这种时间就不要故作‘娘娘腔’了!”顾隆拍了拍他的脑袋。

听说史船长已告死亡,稍为有胆量的“男生”都要赶到门首的大客厅去察看一番。

这位船长原是被安置在藤制的长沙发椅上的,可能是因为过度痛苦想呕吐的关系,他趴到窗台上去,经过呕吐,七孔流血,所以尸体是倒挂在窗台外面的。

里蒙一时找不到照明设备,只有用打火机伸到窗外去照看。

断指书生也用相同的方法发现这位船长死亡的。

一具尸体在惨淡的火光映照之下,加上七孔流血,分外的有恐怖感。

“有氰酸钾性的气味!”里蒙说。

“你认为他是服毒自杀吗?”秦弓问。

“服毒就是自戕,被下毒就是他杀!只有这两项解释!”里蒙说。

“他会是被人下毒吗?”许三羊问。

“在当前的情况之下,叫我如何答覆?”

“你是写侦探小说的,应该很容易就会有分晓!”许三羊说。

“唉!写小说和事实总会有一些出入!”

“我们该怎么办?”秦弓往往是紧张的,一如他写书的风格,说:“假如是他杀的话,嫌疑最重大的就是游船上的那名侍者魏建仇,嗯,我怎样看,他也不像是一名侍者,不论言谈举动,他都好像心怀不轨……”

柳垂杨说:“那名侍者好像是把游船给开走了,把我们这一伙人扔在这孤岛之上!”

“不!他说是船触了礁,他是修船去的!”许三羊说。

“可能是他故意藉口,就此溜走了!”紧张大师说。

“他的目的何在?为什么要这样做?”

忽然,天花板上悬吊着的电灯昏暗下来,将是要熄灭掉的样子。

留在大厅中的一些女士们发出恐怖的尖呼怪叫,使得整幢大厦里的气氛更为可怕。

里蒙出到大厅外面,高声说:“各位不要怪叫怪嚷的,那幅地图上已经说明白了,这海岛上全靠风力发电,在风力短缺,贮电量不足时,就会有这种的现象!”

紧张大师也追了出来,向里蒙说:“我们最重要的是把魏建仇那家伙抓回来,向他问罪!”

里蒙说:“魏建仇是驾着船离开的,假如他远离开海岛,我们用什么去抓?泅水吗?”

“那怎么办?……”

幸好风力发电机又回复了正常的旋转,自老远处可听得到“格吱格吱”的旋转声响。

电灯回复了原有的亮度。

“王八蛋,这个巫妇,她并不在厨房里替我们弄菜,她躲在厨房后面的楼阁上在睡大觉!”富贵楼主是负责进厨间去找寻这大厦里唯一的一名女佣人的。

他算是尽了职责,把这巫妇模样神经兮兮的老妇人拉拉扯扯揪了出来。

这时候,更可以看得出,她除了模样古怪之外,更是一个精神很不正常的疯妇,她半是忸怩作态半是挣扎,嗤声傻笑不已。

“揍她一顿,让她清醒清醒!”断指书生是“武侠小说”作风,一言不合就要动武。

“不能打,你看她这一身皮包骨,一拳头就会把她打散!”廖富贵说。

顾隆仍在自斟自饮他自己携带而来的“好酒”。有着七分醉意,说:“没有人做菜,那么我们这顿夜宴,吃什么呢?”

断指书生气恼不已,说:“那还有什么‘夜宴’?这屋子就布置成一所丧宅,门首的大客厅已停放了一具尸体,你还想吃个什么名堂?”

顾隆傻笑,说:“你我都是写‘武侠小说’的,都有‘英雄主义’,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就要看各人的功夫了,就算刀架到颈子上,我也离不开美人和好酒的!”他说时,揪了贺兰芝一把。

贺兰芝把他的手摔开,叱斥说:“你真讨厌!”

里蒙“倚老卖老”,说:“大家最好不要作无谓的争吵,这个巫婆并不一定是全疯的,也许我们可以由她的身上套出些许根由!”

白潇以老大姐的身分,说:“里蒙说得对,我们要设法找出被诓到这里的原因,也要设法尽快离开这个海岛!”

紧张大师秦弓和郎枫自信是“能言善道”的,他俩趋了过去,运用“哄骗”言词,企图向那疯妇套出些许缘由。

那疯妇非但是听觉和视觉都有问题,而且神经的反应也有故障。

人多“七嘴八舌”地说话时,她就会两眼发直,“麻木不仁”地滞呆着。活像一具尚在呼吸的立尸。

灯光又告幽暗下来,这是贮电量已“亮起了红灯”,应该是要节省用电,把不必要的光亮熄灭。

可是在这时间里,谁会注意到这些呢?

忽而,巫妇格格笑了起来,她以代主人的身分,请大家各个入座。

“请坐,请坐,你们各个都有自己的位子!请,请,请……”

真怪事呢,这十名“名闻天下”的大作家,加上三位“金奖得主”,竟然全听她的。一个个各按照分排的座位,入席了。

这可谓是“夜宴”的正式开始了。

自然,这十三位客人的目的,并非是企求吃喝一顿,而是希望“巫妇”能将这一古怪宴会的真相给予揭露。

秦弓代替了白潇大姐说话:“我们听从您的吩咐,都已坐到安排好的座位上,现在,可否请你的主人出来,我们大家见面,以尽宾主之情!”

巫妇吃吃笑了一阵。说:“好的,好的!”

她飘忽地走到“秃发鹰鼻”的画像之前,这时,大家始才惊觉,那不就是她的画像吗?只不同的是画像是男装,而“女巫”是女装打扮,多了一头蓬乱的银丝白发。

画像的下面有着一座半世纪年代的收音机,很不起眼。谁都以为它只是一具装饰品。

奇怪的是它已被改装成录音机了。

“女巫”去揿钮。

播音的喇叭筒是装设在天花板的吊灯上面,用白色的纸花围着。也或是电力不足的关系,唏沙的声音自空而降,似像是幽灵在说话:

“各位贵宾,你们好,欢迎各位到‘幽灵山庄’里来,……”

“请帖上明明写的是‘宁静山庄’……”秦弓随口加以更正。

立刻多数的人朝他以指点唇,禁止他打岔。

播音器的声音继续:“……我是归子虚,神仙岛和‘幽灵山庄’的主人。已经去世整有五个年头,今天是幽灵身分欢宴各位,这样,各位总该明白,为什么‘宁静山庄’要改名为‘幽灵山庄’了吧!各位都是赫赫有名的大文豪,也是文坛上的顶端罪人,一个个‘罪孽深重’,一如我过去创业起家时所使用的各种卑污龌龊的手段相同,落个‘声名狼藉’,在你们之间,是否曾经有人写过我的别传?或是假借书中人影射我的生平,没关系,我们是‘一丘之貉’,‘物以类聚’,今天承蒙各位赏光光临,使得幽灵山庄‘蓬荜生辉’,在餐桌的左侧有着一张供桌,餐点素酒都在上面,请尽情地好好的享受,这或者就是各位的‘最后的晚餐’了,你们将是我‘神仙岛’最好的幽灵伙伴!”

录音带播完了,那是“过滤式”的音响,在结束时还有着幽灵移椅离座飘忽而去的效果声音。

十三个客人,面面相觑,有脸如白纸的,有冷汗淋漓不断地在颤抖着的,有“目瞪口呆,呆若木鸡”的,眼泪鼻涕哭得滴滴答答的只有花恨水一个人。

电灯又忽明忽暗。

“怎么回事?……”断指书生是急性子,他首先开了腔。

顾隆格格大笑,说:“幽灵请客,主人已经死了五年,这完全是我的悬疑武侠小说的布局!”他干脆将手提箱内自备的“XO白兰地”整瓶取了出来,说:“既然是‘最后的晚餐’,我们何妨痛饮一番!”

“你就少喝一点吧!我们大家要各尽智慧来研究当前的这个问题!”里蒙向他关照说。

“唉,这不过是有人故意借用我的手法开玩笑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顾隆说,他还是照饮不误。

“咦?那个女妖怪怎么不见了?”贺兰芝发现那名“巫妇”模样的女佣已不在大厅之内。她什么时候溜走的,谁也不知道。

“我们大家的注意力在天花板上的播音器时,她就悄悄溜了……”秦弓说。

“不能让她逃掉,她既是代表主人的,至少会知道一些原因!”白潇大姐说。

“廖富贵,你知道那女巫躲藏在什么地方,再麻烦你一次,去把她抓来!”断指书生关照说。

大厅内的电灯又变得幽灵火一样,暗下来时,几乎只剩下烧红了的钨丝。

廖富贵战战兢兢,说:“在这种气氛之下,我不敢一个人去了……”

“武侠小说作家都应该有豪侠的作风,怎可以胆小如鼠的呢?”断指书生斥责。

“我写武侠小说,所有的武功都是凭想像吹牛的,我连‘缚鸡之力’也有问题,刚才抓她出来一次,已经把‘吃奶之力’也用尽了!”

“王八蛋,我陪你去就是了!”

“我也帮你们去!”许三羊自告奋勇,跟着他们向厨房的侧门进去,边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抓住一个人质在手里!”

柳垂杨来到餐桌左侧的供桌前,真的,那上面摆着有许多的食品,用高脚的供碟盛着,是糕饼素果一类的东西,摆式像是祭典所用,上面还盖有一大幅塑胶纸。

“真把我们当做幽灵了!要把我们活祭不成?”他傻头傻脑地说。

“白大姐……”花恨水哭得像泪人般的,他一声大叫,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投进了母怀,他扑倒在白潇的膝上,饮泣着说:“白大姐,这一次承蒙你的提拔,使我荣任评审委员,但是我是无辜的,我不想死在这荒岛之上,我已订好了明天中午的飞机票,一定要回家去……”

这位白潇大姐一时手足无措,模样十分尴尬,她提拔花恨水为“评审委员”也被揭开了。

她要把花恨水推开,说:“起来!要像个大男人,谁说你要死在神仙岛上?”

花恨水指着天花板哽咽,说:“归子虚说的,要我们成为幽灵的伙伴,这是我们‘最后的晚餐’!……请让我离开这里,回S埠去搭明天中午的飞机……”

在任何的一个困境之下,这种“女性化”的大男人是最令人啼笑皆非的。

他怕死的程度比女孩子过而犹之。

柳垂杨说:“我也订好了明天中午的飞机票,问题是现在我们如何回S埠去?”

里蒙正在研究墙壁上挂着的地图,贺兰芝过来,说: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那艘‘千千号游船’,魏建仇说是去修船,他可能把游船停放在海边任何的地方!”

里蒙说:“假如魏建仇有打算谋害我们的话,他不可能把游船停放在靠近海边的任何地方!”

“彼此之间无冤无仇,不可能真的会谋杀我们,难道说,十三个客人,集体被谋杀吗?必然是有人故意恶作剧,还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柳垂杨和秦弓也过来磋商,说:“我们何不分头到户外去,环绕这海岛,顶多不过是一两个钟头足够了,也说不定游船就停泊在海外处!”

里蒙推开身边的一扇窗户,说:“你们且看,整个海岛之上,只有这幢大厦里有着这微弱的一点灯光,我们对这海岛环境地理全不熟悉,万一有人掉进海里去都无法施救!”

“依你的看法,我们应该采取怎样的措施呢?”贺兰芝问。

“当前的情况,已经说明了我们被困在这孤岛的一幢别墅里,暂时只好在这里过夜,等到明天天亮之后,大家再进行设法脱险!”

断指书生和廖富贵、许三羊三个人满头大汗,狼狈不堪地由侧门回来了。

“赫,怪事了,找遍了整幢的屋子,没发现那‘巫婆’的踪影!”断指书生气急败坏地说。

许三羊已经负伤,由断指书生架扶着,他挺漂亮的一套西装,裤腿上撕破了一个大洞,膝盖上还有瘀伤。

“怎么样?跌跤了吗?”里蒙问。

“由厨房出去通往山路去的一座旱桥,木板都已腐烂,许三羊踩断了一块,差点儿整个人摔了下去!”断指书生代替回答。

白潇大姐沉思了很久,忽然她招宋玉灵过去,到那座古老的收音机跟前,说:“我们且看是否可以把那卷录音带给倒过来,重新再播一遍!”

收音机只是一座空壳子,录音机就放在下面,它还是用乾电池的。

很容易就把录音带倒过来了,归子虚的声音重新在天花板上出现。

第二次再听这卷录音带时,就不像第一次时那么有恐怖感了。

白潇大姐的作品曾有多部自己改编为电影剧本,她在习惯上对剧本的对白至为挑剔。所以,她对那录音带的中段至为注意。

“……一如我过去创业起家时所使用的各种卑污龌龊的手段相同。落个‘声名狼藉’。在你们之间,是否曾经有人写过我的别传?或是假借书中人影射我的生平,没关系,我们是‘一丘之貉’,‘物以类聚’……”

“这就是了!”白潇大姐说:“我们这十三个人,全都是摇笔杆的,有谁写过‘归子虚别传’?或者是写某一个故事,涉及影射了他的生平?”

大家的眼光便不约而同地盯到里蒙、秦弓及郎枫的身上去。

这三位作家,真的是侦探、间谍、黑社会、帮派……特别是编剧家郎枫,他只要能引用上些许的资料都会编到剧本去的。

白潇再说:“我们是写言情小说的,有哥哥妹妹、多情的表哥或是浪漫的表妹就足够我们写一辈子了,只有你们三位,尤其是写黑社会的,嫌疑最重,还有写历史和武侠小说的几位,你们写什么帮主、门派掌门人等等的,可有影射到这位归子虚先生?”

柳垂杨有点不大服气,说:“白大姐,你的话中有因,所指的是什么意思呢?”

白潇说:“录音带说得很明白,是谁写过他的别传?或是影射他的生平!他有报复的心理,所以把我们也一并诓过来做陪斩的!”

“咄,简直是胡闹!”柳垂杨的确是写过许多黑社会大亨的别传,他首先抗议。

里蒙即说:“白大姐,别忘记了录音带上说,他已经去世五年了,难道说,你真相信是死人复活,还是‘借尸还魂’加以报复?”

白潇的理论被推翻,很觉脸上无光,说:“也许是他的后代什么人替他报复……”

贺兰芝替她解围说:“我还是认为有人故意恶作剧,开玩笑的!”

里蒙说:“请你别忘记了,大客厅之中还有一具尸体,同时,那女巫又告失踪,事情就很不寻常,现在根据我的分析,那卷录音带是经过‘滤声变音’录制的,这种录音方法,其一是可以增加恐怖气氛,其二是改变原有的音质,也许这个人平日说话的声音,我们随时都可以接触得到!”

“你又在写侦探小说了!”柳垂杨从来是最反对里蒙的侦探小说的。

“我赞成里蒙的看法!”顾隆已经好久没有说话了,他忽然高声叫嚷起来,说:“这就是悬疑布局的方法!”

“哼!侦探武侠小说!”柳垂杨同样反对。

顾隆再说:“我本来也是订了明天的机票回家去的,可是现在连S埠都回不去,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呆着坐以待毙?大家找一个消磨时间方法,或是什么样的游戏都可以!”

“在这时间还想什么样的游戏?你有你的酒喝就行了!”白潇以申斥的语气说。

“临危不惧,这才是欢乐英雄!”顾隆豪迈地笑着。

“好吧,我来陪你痛快饮酒!”富贵楼主说:“反正是这么回事了,有现成的餐点,不吃也是白不吃,管它是‘最后的晚餐’,我也要吃一些了!”

舒小小身体比较瘦弱,自从听过归子虚的录音带之后,她就一直趴在餐桌之上,大家还以为她是疲困过度而睡着,其实她一直在哭泣。

郎枫偶尔发现,过来安慰她,说:“不要哭,没什么可怕的!”

“我想回家了……”她迸出了一句话。

“当然,谁都想回家,但是现在没有办法,一定要等到天亮之后,大家再想办法!”郎枫说。

“天亮?”顾隆看他的华丽手表,说:“现在是凌晨两点二十分,距离天亮至少还有四个小时!我的公事包里有一副扑克牌,我们来打桥牌如何?”

“打牌?”断指书生对赌钱最有兴趣,立即插口说:“打桥牌有什么意思,我们来打‘沙蟹’或者是玩‘罗宋’都行!”

“玩十三张,我参加一份!”柳垂杨说。

“我也算一份!”郎枫说。

于是他们有了一个消磨时间的牌局了。

里蒙过来,说:“别忙,大客厅的窗台上有着一具尸体,我们将它搬下来,拆一副门板将他安置,用布盖着,然后将客厅的门封闭,这样大家玩牌都会比较安心!”

郎枫赞成,说:“我们大家都曾听说过四个守灵人打牌的故事,四个人忽然跑掉了三个,因为大赢家的身后站立了一具活死人,他是闻赌而至的!”

“在这时间,谁高兴去碰死人?”断指书生说。

“这只是做一点公德而已!”里蒙说。

“里蒙说得对!做了公德,死者的灵魂会保护你!”柳垂杨说。

“好的,所有的‘男生’大家都来帮忙动手!”廖富贵说。

立时,所有的“男生”都向大客厅方向过去,拆门板的,搬动尸体的。

只有两个“男生”不能动,那是花恨水,他痛哭流涕已经瘫痪。另外的许三羊跌伤了腿,行动不便。

白潇大姐早已精神崩溃,疲乏不堪。宋玉灵向她劝告,说:“既然事已至此,主人已经给我们在楼上分配好了的房间,也收拾得满干净的,何不上楼上去稍睡片刻,反正任何事情也要等到天亮之后再行解决了!”

“嗯,我也想去睡片刻!”贺兰芝呵欠连连,说。

舒小小也爬了起身,说:“我早就想找个地方睡了,但是我一个人又不敢上楼!”

“这样正好,我们四个‘女生’上楼去睡觉,让他们‘男生’在楼下喝酒打牌。”宋玉灵说。

这四位“女生”相继站起来的时候,花恨水匆忙地跟随着,说:

“我跟你们上楼去……”

“你怎的不跟‘男生’在一起?”贺兰芝说:“喝酒,打牌,不都很好吗?”

“不!我不抽烟,不喝酒,不被他们欢迎……”花恨水拭抹着眼泪说。

这句话引起贺兰芝嗤笑。花恨水有自己的主意,他高兴要怎样安排自己时,谁也管不了他。

正当他们一行要踏上楼梯时,顾隆歪歪斜斜地追过来,说:

“贺兰芝,你把我们撇在楼下未免不够意思!”

贺兰芝说:“你们玩牌,我又看不懂,岂不无聊吗?”

“你可以陪我们饮酒!”

“我的酒量只有那么的一点点,早就头昏了!”她说。

里蒙也追了过来,向宋玉灵招呼,说:“宋小姐,我想起了一个问题要向你请教!”

“什么样的问题呢?”她停步在楼梯级间。

“你是‘评审委员会’的召集人,‘归子虚夜宴’的请帖,并没有安排在节目的程序之中。它是临时分发到我们的手中的!”

“是的,我也是在餐会到了尾声时收到的!”

“你可否记得请帖是怎样分发到你的手中的?”

宋玉灵皱着眉宇,呆了半晌,说:“好像是一位年轻的侍者,他顺着座位分发的……”

“你可记得起这侍者的面貌?”

她摇了摇头,说:“想不起来了呢!”

“是否和‘千千号游船’的侍者魏建仇有点相同?”

“嗯,对了!……可是制服不一样,发型也不相同,魏建仇比较整洁!”

“还有一个问题,当时大家接着这张古怪的请帖,不知道归子虚是谁,向你请教,你说是S埠的一位著名的神秘富翁!”

“的确是如此!大家都称呼他为‘归宁公’,他的神秘性和美国的神秘富翁休斯是齐名的!”

“你怎知道的?”

“根据一般的传说是如此!……”

“你是否写过他的别传?”

宋玉灵脸色大变,张口结舌,但是也加以承认,说:“……我只写了一篇散文,提及过这个人……”

刚好封闭了大客厅变成停尸间的男生相继回来。

紧张大师秦弓便冲上来插嘴,说:“也许归子虚的目的是要对付你,拿我们作垫底的……”

宋玉灵立刻呜咽起来,她以双手掩脸。

因为白潇大姐等人早已经登上楼去了,宋玉灵不愿意再讨论这问题,她也急步上了楼。找寻分配给她的房间,遁进房去。

柳垂杨有惜玉怜香之心,向秦弓责备说:“你何需要吓唬她呢?”

秦弓不服,瞪大眼说:“事实就是如此,同时,她是‘评审委员’的召集人,什么宴会该去,什么宴会不该去,都由她安排……假如把事情反过来说,也说不定,这个布局是由她所摆下的,你们别被她的一把眼泪给瞒骗了!”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紧张大师!”柳垂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