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个男人无可挑剔地穿着一套木炭色服装,戴着一条闪闪发光的领带,灰色的头发拳曲着,他在戴维的面前停下脚步。戴维还是穿着他的运动衫和白色的工作服,颓然地倒在现代高级宾馆高雅的鸡尾酒休息室皮制长沙发上。火光在他右边的帘子下摇曳不定,尽管这才是8月。在他面前,在简朴的玻璃台面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日本芥末碗豆、帕尔马麻花和药草橄榄。
“挺漂亮的一套,施皮尔,”那人说,“我挺欣赏你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
戴维在埃德粗鲁地握住他的手时,滑到长沙发对面的双人沙发略微靠左的座位上,又对埃德看了一眼。
“不要大声说话,”埃德轻声说,“不要提高声音,不要露出惊讶。就开始谈吧。”
戴维使劲地咽着口水,找到了思路。
“克莱德吮吸橘子味的锌元素扁糖果——我认为,他用这些锌元素扁糖,是因为他在服药时会带来口中干涩和有金属味的副作用。医生们通常推荐锌元素扁糖来把它压下去。”戴维的声音高而颤抖;他可以感到他的心脏在咚咚地蹦跳着。
“慢一些,平静些。难道不能用别的什么来掩盖这种味道吗?像口香糖?”
“可以,但一般说来某种更强的东西更有效。”
女服务员走了过来,埃德点了蓝宝石牌马提尼酒,是高档的、冰镇的,有三枚橄榄。戴维点了越橘汁。
“猜一猜哪几种最为常见的药有那样的副作用?”女服务员一走,戴维就说,“精神神经药物。肯定地说,像克拉里定的抗组织胺剂会把你弄得口干舌燥,但是从传统上来说,这会是精神抑制药——氯氮平、美乐尔、氟哌丁苯、普罗利嗪、利司培酮、雷普雷泽——或者抗抑郁药像帕罗西汀或者百忧解。”
戴维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来,放在他俩之间的鸡尾酒桌上抹抹平。
“我制订了有关克莱德症状的一份表格。暴眼珠,头痛,注意力难以集中,感觉模糊,口齿不清,烦躁不安,迈步不稳。这一切向我指明是神经系统的毛病和状态。”
“不过,你认为这些特征实际上都是药物的副作用,不是一种疾病的症状吧?”
“一点不假。我一直关注神经系统的表现,却忽略了记下其他相关的特征。因此我又考虑我可能忽略的东西。”戴维从上衣抽出一支钢笔,把口干舌燥和口中有金属味加到表格上。
“记住,我告诉过你他的两只手都肿了?呃,我回忆起他的脖子也有点肿,那可以表明是甲状腺机能减退。他逃跑的时候,把一些头发留到枕头上,这可能是落下来的。痤疮和带有凹痕的指甲也应当加到表格上。”他记下了双手浮肿——甲状腺机能减退?脱发;落发;痤疮;带凹痕的指甲。
戴维又向他在下面记下的潜在的症状瞟了一眼,新的症状并不符合表格上列出的大多数诊断。他在它们之间画了一道线,除了药物中毒和杀虫剂中毒。不过杀虫剂中毒一般来说引起过多流涎,不是口干舌燥和口中金属味,所以他也把那一条匮去。
“我们也许在这儿要对付药物中毒的问题。不管他在服什么药,服得太多,就是中毒了。”
戴维带着一种突然的激怒望着埃德。
“那么你——你到哪里去过?手印有什么问题?你什么时候给警察们通风报信的?你是否了解克莱德甚至不再是克莱德了?他是道格拉斯·达维拉。他过去在这个医院工作。”
“不,”埃德说,“道格拉斯·达维拉在三年前的一个星期天死于结肠癌。他是个参加过朝鲜战争的六十七岁的老兵。我送检的指印,今天早晨结果来了,”在戴维能说出什么之前,埃德举起手来,“我把指印结果交给警察,我答应要这么做的。我们的男运输工确实就是克莱德。确切地说,克莱德·斯莱德。出生日期1963年1月2日。”他以微妙的姿势整理一下他的假发,仿佛他是在把前面的头发弄弄直。
“天哪,”戴维说,“他真的叫克莱德。但是他是怎样……?”
“克莱德把道格拉斯·达维拉的名字接了过去。某人的社会保障号码在他们死亡时并不放在社会保障死亡人员索引里。当要求死亡救济赔偿时,这个号码才放在索引里。而根据资料记载,没有死亡救济申请的记录,因此就没有死人。”
“登记的人中难道没有出生和死亡证书交叉索引吗?”
“只有县里发,有时州里发,加利福尼亚州在州范围内发。但是另一个道格拉斯是个小伙子,来自弗吉尼亚州。他一直到韩国旅游归来才从这儿搬走。他死的时候,是克莱德偷去他的社会保障号码,因此他可以用假名字来申请一项工作。”
“有关达维拉的情况你是怎么发现的?”
“根据公众事业委员会的记载资料。警察们总是采用到机动车管理部门去查找的办法,这要花更长的时间,对犯罪分子来说更容易行骗。但是没有想到对煤气公司也说谎。我的扫描器给我一个警觉,他们在追寻一个叫道格拉斯·达维拉的人,我的悟性显示克莱德·斯莱德三年前在煤气单上把名字改为道格拉斯·达维拉,刚好那时达维拉死了。不幸的是,他不再在那个地址了,这两个名字在新的公众事业表上一个也没有。因此,要么他有经济来源,有人给他提供生活必需品,要么他有了一个新的假名字。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们从安全保障处弄到达维拉现在的地址。在来的路上我听到消息,来看看是否有逮捕的事。或者一次枪击事件。你听说了吗?”
“这是个假地址——在西洛杉矶的帕尔姆斯的某一幢旧楼里。”
“克莱德是怎么领到他工资的呢?”
埃德耸耸肩说:“也许是他拾到的。我所知遭的一切就是,地址是一个名不副实的东西。”
“克莱德怎么知道道格拉斯死了?那可能有点联系。也许他们住在同一座公寓楼里。”
“我正在核查这件事,这件事很明显,是警察查出来的。还没有什么。”
“达维拉在医院工作时,资料中有两条是对他的意见,一条是他不应该去神经精神病学研究所。他对我们的一个心理医生有暴力行为。那位医生是黑人,我们做出假设他对神经科医生或是黑人都很害怕。现在我在想他已经中止对神经精神病学研究所的算计。我打算回到医院时把这件事核实一下。警察们拿走了社会保障档案材料,但是我弄到了医疗资料。在这件事上,我在想,弄到医疗资料使我占了上风。”
“到目前为止看来是这样的。”
“你弄到克莱德的什么背景材料?”
“他现在三十八岁。童年时代像走马灯似的从一户领养人家到另一户领养人家。十五岁之前一共呆过十一户人家。然后,他跑了。他少年时代的档案材料被删除了——这很奇怪。想想要花多大劲啊——但他成年以后,有了两次前科——露阴和触犯第647条第6款。”
“那是指……?”
“猥亵儿童,”他注意戴维的表情,“不像你想的那样。这不一定是在性的方面。这可能是在任何时间某个人纠缠一个十八岁以下的孩子。就像《窥视的汤姆》里一样。他从打开的窗户里盯着一个十七岁的姑娘。警方想以‘私闯’将其逮捕……”埃德将自己的话补全,“就是私闯民宅,但是无法证明他翻越过窗子上的平台。”他咬了一下嘴唇。
“这是个灰尘很多的窗台,因此,如果他翻越了,他们一定会见到痕迹和手印。他只是站在了那里,盯着她——把她吓坏了。就是那样,那种令人厌恶的家伙。”
“他经常向谁露阴?”
“一个婊子。”
“她报告了吗?”
“她是十分钟后被捕的。她声称她只是在挑逗加州大学那个暗中监视的警察——为了搭他的汽车,因为那儿有露阴者走来走去。他们抓获克莱德时,他很爽快地认了,说他只是试图吓一吓她。”
埃德往后靠,尝了一下饮料,做了个鬼脸。
“你不喜欢马提尼酒?”戴维问。
“我讨厌那些酒。”
“那为什么……?”
“因为两个男人在酒吧品尝饮料一定会被记住的,就像女服务员可能会记住一个身穿千元的套装、点了密友牌饮品的人那样。这就是我真正希望的。”
他往后一靠,优雅地跷着二郎腿。他的确掌握了很有修养的商人装出的样子。
“此外,一个人应该经常改变习惯。习惯是领回你自身的路径。千万别走老路,千万别在同一个店买东西,千万别两次都要同样的东西。”
从埃德的面部表情戴维意识到,他的简短的谈话不止是信息上的东西——他是有意识地向戴维显示:信赖和亲善在他们俩之间正在暗暗滋长。
他的语调很快发生了变化;这样的短暂谈话结束了。
“那么,既然我们知道克莱德极有可能正服用精神方面的药物——从那个声音来判断,服用的精神药物太多了,那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我能够发现哪些药是为道格拉斯·达维拉开的,当他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时候,谁开的这些药物,又是从哪些药房买的。那就给了我们一些线索了。更有甚者,神经精神病学研究所这一事件涉及到他,涉嫌去偷病人的病历,因此,在我调查这起事件的时候,这也许是巧妙地吻合了。”
埃德在吮吸橄榄;甜辣椒从橄榄心吸出来时噼啪作响。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做这件事呢?”
“马上。我今天休息,我要找个人明天替我代班。”
“但是丽年之内,你从来没有一天的假期,”埃德说,“确切地说,两年零十四天。”
“你怎么知道的?”
“你认为我会为你做一切事情而暗中调查你?我知道你在抵押上欠了多少。我知道那个笨蛋詹金斯昨天晚上给你一个修理的单子,上面写着:毁了重修。我了解在胚胎学这门课上你一辈子得了一个良好,那是你在医学院就读的第一年。”
戴维笑了,“讨厌的胚胎学。”他在长沙发上伸展一下身子说,“我得要有几分谨慎来做这件事——此时太多时间不当班可能会进一步损害我在医院的名声。”
埃德弯了弯红眉毛说:“还在乎这一点,是吗?”
“如果说它影响我工作效率的话,我是在乎的。”埃德苍白的脸还是毫无表情,然后说:“让我再掂量掂量这个纸条。有什么药品信息回来对我说——共同努力似乎要强有力得多。”
“我需要……我应当为此要付你点什么?”
“现在什么都不要付。在我的工作上,我所干的百分之六十最终都有益于好人。认为我是守护和帮助别人的好人。”他把最后一个橄榄轻轻地迅速地放到嘴里,嚼了起来。
“加上你纠正了我的愚蠢的地方,因此我欠你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