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四个幸存者
唐风在网上搜索了在小卢电脑里看见的那个论文题目,但是网上什么都没有。唐风又单独把《魔断百字要决》这个题目拿出来搜索,搜索引擎产生了几十条结果,但他一一过目后,发现都是些无关的信息。
这让唐风更加困惑:“小卢的那篇论文是从哪来的?”
“不会是他自己写的吧!”韩江笑道。
“他?他有那个能力吗?”唐风陷入疑惑。
“好了,咱们再来从头梳理一遍整个事件。”韩江转了话题。
“整个事件?拍卖会?”唐风现在一提到那场拍卖会就头疼。
“不!这次咱们就从玉插屏说起,从这次得到史蒂芬家族的那块玉插屏说起。”韩江斩钉截铁地说道。
“史蒂芬家族?”
“对!这两天我重新思考了一遍,整个事件看似是从那场拍卖会开始的,其实早在几十年前就开始了,从黑喇嘛得到敦煌的那件玉插屏就开始了。”韩江说着拿出一张纸,在上面按东、西、南、北分别写上了贺兰山、敦煌、阿尼玛卿雪山、黑水城四个地点,又继续说道,“四块玉插屏被分别放在这四个地方。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贺兰山和阿尼玛卿雪山这两块玉插屏在我们找到之前,几百年来从没有人动过,而敦煌和黑水城的玉插屏早在上世纪初就已经不在原地了。”
“嗯,黑水城那块是科兹诺夫发现的,而敦煌那块不知是什么人发现的,最后被黑喇嘛得到了。”
“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两块玉插屏。你说是黑水城那块玉插屏先被发现的,还是敦煌那块玉插屏先被发现的?”韩江忽然提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按照科兹诺夫和黑喇嘛这两个历史人物活动的年代看,应该是科兹诺夫在1909年先发现了黑水城那块玉插屏。黑喇嘛活动时间主要是上世纪二十年代,应该是在科兹诺夫发现黑水城之后,而且很可能是黑喇嘛在听说了科兹诺夫发现玉插屏后,有意寻找所得。”
韩江听了唐风的分析,想了想,道:“你说得有道理,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有没有可能,实际情况正好反过来呢?”
“反过来?”唐风惊愕,“你是说敦煌那块玉插屏早就被人发现了?”
“最起码早于科兹诺夫。我记得你曾经跟我提过,科兹诺夫在1908年和1909年两次去黑水城探险。”
“是的!科兹诺夫奉皇家地理学会委派来到中国,本来按照他的计划,这次应该考察从蒙古到四川、云南的广大区域。他第一次,也就是1908年首次找到黑水古城的时候,并没有惊人的发现。他以为那不过是一座荒芜的小城,便继续向他最终的目的地四川、云南进发。但当科兹诺夫走到青海的时候,地理学会发电报告诉他,他在黑水城发现的一些文物很有价值,让他立即返回黑水城,继续发掘。于是这才有了1909年科兹诺夫第二次对黑水城的发掘,也正是在这次发掘中,科兹诺夫在黑水城外的大佛塔中有了惊人的发现。”
“你认为促使科兹诺夫从青海折回黑水城继续发掘的原因是什么?”韩江问。
“按照过去的认识,科兹诺夫将第一次在黑水城中发现的一些文献运回彼得堡,俄国著名汉学家伊凤阁在这些文献中发现了他从来没见过的一种古老文字,也就是我们今天已经知道的西夏文,然后才引起地理学会的重视,令科兹诺夫重新返回黑水城。”
“会不会是玉插屏呢?”
“玉插屏?你是说科兹诺夫听说了玉插屏的秘密,才返回黑水城的?”唐风陷入了深思。
“我为什么有这个奇怪的想法?你想想,黑喇嘛是个粗人,是不可能认识玉插屏上的文字的,甚至连西夏的历史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知道玉插屏秘密的呢?”
唐风眼前一亮:“你是说在那支队伍中有一位高人?!”
“一定是这样,否则黑喇嘛就算得到玉插屏,也是无法知晓玉插屏秘密的。”
“高人?”唐风想了想,“我之前也想到了这层,但是我以为那个高人就应该是史蒂芬的爷爷马远。”
“马远?在黑喇嘛的队伍里是个识文断字的。但你好好想想,凭马远的能力,能看懂玉插屏上的西夏文字吗?”
“难道在黑喇嘛和马远身边还有一个高人?”韩江的话让唐风彻底迷茫了。
韩江在纸上“敦煌”二字上重重地画了个圈,然后写上一个“X”,再在“X”旁边画了个问号,说道:“我们就从这个‘X’说起,这个高人的存在就有两种可能性。一种可能是玉插屏就是他发现的,后来他出于某种目的,将玉插屏献给了黑喇嘛。如果是这样,那么敦煌这块玉插屏很有可能是在科兹诺夫发现黑水城之前就已经被这位‘X’发现了。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这个‘X’只是黑喇嘛的一个手下,和马远一样为黑喇嘛效力,最后又在黑鹫寺参与了杀死黑喇嘛的行动。就我而言,我更倾向于这个‘X’是前者,因为我认为这个‘X’的能力远在黑喇嘛和马远之上。”
“你的推测太让人震惊了,可我还是不能认同你的推测,真的有这个高人‘X’存在吗?也许马远就认识西夏文。”唐风摇着头,不肯轻易认同韩江的推测。
“马远会认识西夏文吗?”韩江自己摇起了头,“不会!你说过近代最早破解西夏文的是俄国学者伊凤阁,他是根据科兹诺夫带回彼得堡的文献,才破解了西夏文。你能想象马远这样一个落魄秀才会看懂西夏文?”
“问题这不就回来了?伊凤阁是最早破解西夏文的学者,而且他破解西夏文也是在科兹诺夫发现黑水城之后。假设真的有这个高人‘X’,难道这位‘X’比他还厉害?能在伊凤阁之前或是几乎和伊凤阁同时破解了西夏文,我不相信!”唐风不停地摇着头。
“这……”唐风的反驳问住了韩江。韩江憋了半天,才道,“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我还是坚持有这个‘X’的存在,不要忘了你和老马在后殿石台上发现的盟誓!”韩江提醒唐风。
“石台上的盟誓?!”唐风的思绪迅速回到了幽深黑暗的山中玄宫。
“你对我说过石台盟誓后面只留下了马远的名字,本应该还有几个人的名字,可都被人有意抹去了!”
“是啊!这事我一直感到奇怪!”
“你说这是谁干的?谁会刻上了名字,又将他们抹去?本来就在幽深黑暗的石殿中,没有人看见,为什么还要抹去?怕人发现吗?”唐风被韩江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韩江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想抹去那些字的人不是为了怕被人看见,而是……而是那些人都死了!”
“死了?只有马远是幸存者?”
“准确地说,应该是都被仅存的那个人杀死了!”
“啊——你是说那几个人都被马远杀死了?”唐风惊愕。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按照史蒂芬所说,马远是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末去七色锦海寻找玉插屏时遇难的,而根据你的判断,马远他们杀死黑喇嘛,在石台上刻上誓言应该是在二十年代末,最晚不超过三十年代初。那么,这中间有十多年的时间,试想一下,这十多年马远都在干什么?”
“寻找玉插屏,寻找瀚海宓城!”
“不错。在这个过程中,石台上盟誓的人一定经历了许多许多事,就像我们一样。所以到四十年代末,马远离开黑鹫寺前,当初一起和他盟誓的人应该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也就是说在这十几年中,石台上盟誓的人都死了,包括马远自己?”
“这里又出现了两种可能性,从七色锦海大喇嘛关于马远的叙述中可以看出,当时马远已经是保密局的上校,手下已经有了一批自己的人,可以算是羽翼渐丰。所以,我推测他很可能在这十几年中杀了那几个和他一起在石台上盟誓的人,也抹掉了那几个人的姓名。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些人是在这十几年中,自然死亡,或是在寻找玉插屏过程中遇难的。但如果是这样,并不能解释为什么要抹掉那几个人的名字。”韩江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按照你的推断,那个神秘的高人‘X’应该也是在石台上盟誓的其中一人。”
“嗯,我想应该是这样。现在按照我的推测,我们可以连接起整个事件的脉络了。”这时,一幅渐趋完整的图卷仿佛出现在韩江面前。
韩江见唐风还不相信自己的推断,也不解释,继续描绘起已经在他眼前展开的那幅画卷:“首先,是这个高人‘X’最早在敦煌发现了一块玉插屏,他破解了上面的西夏文,但苦于势单力孤,没有办法找到其余的玉插屏,所以很可能是他在1909年初在青海告诉了科兹诺夫一些关于玉插屏的事。因为根据我们之前掌握的情况看,敦煌那块玉插屏上应该刻的就是黑水城玉插屏的存放地点,这点我们很快就可以让罗教授破解出来。”
“对!这点不用罗教授破解,我们也已经可以推断出来了。但是仅凭这个就断定科兹诺夫是在听了这个所谓高人‘X’的意见后,去了黑水城,这实在说不通。我查阅过科兹诺夫回国后写的报告,里面根本没有提到什么受‘X’的指点,才又折返回黑水城的。”唐风反驳道。
“科兹诺夫当然不可能在报告里提到这个‘X’,他希望把一切功劳归功于己,而‘X’肯定也不希望自己的姓名出现在科兹诺夫的报告里,所以科兹诺夫在报告里隐去这段是完全可能的。”
“好,就算你推测得对,科兹诺夫是听了这个高人‘X’的指点才返回黑水城,也发现了黑水城的玉插屏,但是这样对这位‘X’又有何帮助?他并没有得到玉插屏啊!”
唐风的话把韩江问住了。韩江沉思许久,道:“我想当‘X’告诉科兹诺夫黑水城有玉插屏的时候,他们之间可能有过一个约定。‘X’本来也是有机会得到玉插屏的,但最后科兹诺夫违反了约定,将玉插屏带回了彼得堡。”
“你就继续编吧!”唐风觉着韩江忽然成了一个说书的,想象力极为丰富。
“随你信不信,我先把我的想法讲完,你听过之后说不定就信了。虽然我还不能完全确定这个‘X’的踪迹,但这个若隐若现的‘X’一定是存在的。科兹诺夫对黑水城的盗掘后,这个‘X’销声匿迹了,但在黑喇嘛崛起后,应该是他把敦煌那块玉插屏献给了黑喇嘛。显然他的目的是希望借助黑喇嘛的实力找到所有玉插屏,找到瀚海宓城。”
“然后这个‘X’和马远一起杀死了黑喇嘛,又一起寻找玉插屏,寻找瀚海宓城。我来替你说吧!”唐风笑道。
“对!就是这样。你不要笑,你知道后面会怎样吗?”
“后面怎样?他被马远给害死了!我是按你的推测说的!”唐风道。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好吧!就算这个‘X’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之前已经死了,咱们先不说他,再说马远……”
“马远?马远不也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死在了石瀑洞里?”
“嗯,其后十年,从表面看上去关于玉插屏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直到中苏联合科考队神秘失踪!”
“其实这十年是暗流涌动!”唐风道。
“是的,这十年暗流涌动。如果说马远死之前关于玉插屏的争夺是上半场,那么,中苏联合科考队的失踪就是下半场的开始,中间这十年可以理解为是中场休息。”
“哦!中场休息,我现在觉得你说得越来越有趣了!”唐风有点相信韩江的推断了。
“那么,在这十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韩江自问自答地说着,“还是从这两块已经被发现的玉插屏说起。之前,我们已经知道科兹诺夫将玉插屏带回彼得堡后,那块玉插屏在三十年代曾引起俄国学者伊凤阁的重视,但伊凤阁死于三十年代的‘大清洗’,之后又是卫国战争,玉插屏的事也就无人顾及。一直到五十年代初,米沙和孟列夫在冬宫又发现了这块玉插屏,然后就有了五十年代末的那次中苏联合科考队,这是俄国那边的线索。
再看马远手上的那块玉插屏,这次我们总算是从史蒂芬口中得到了一些关于他们家族的信息。按照史蒂芬所说,当年马远在七色锦海石瀑洞里遇难时,史蒂芬的父亲,也就是马昌国和另一个人逃了出来。这和我们在石瀑洞看到的情况相符,所以我认为史蒂芬所说是真实的。然后,同样身为保密局特务的马昌国做了什么呢?他在国民党败退大陆后,并没有去台湾,而是主动要求潜伏在大陆。这在当时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举动,他肯定有他的目的,这个目的显然就是为了玉插屏。”
“嗯,只能这么解释,这些人都被玉插屏迷了心窍!”
“史蒂芬没说他父亲在大陆潜伏这些年都具体做了什么,又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大陆。但我估计,马昌国很可能和科考队失踪有关。”韩江大胆推测道。
“哦?你是怀疑马昌国也跟着科考队进入了巴丹吉林沙漠?”
“我想科考队马昌国是混不进去的,但他很可能跟踪科考队。”
“照你这么说,科考队最后出事时,他也是一个幸存者?梁云杰、马卡罗夫、米沙,又冒出来个马昌国……”唐风盘算着这一个个和那次科考有关的幸存者。
“也许马昌国并不仅仅是个幸存者,他还很可能是个凶手!”
“凶手?”
“你忘了吗?老马向克格勃主席谢列平汇报的时候,曾说过在他们出事前一天,科考队携带的两大箱饮用水全都漏光了,这很可能是有人故意破坏。科考队也正是在失去饮用水后,出去寻找水源时遭遇不测的。”韩江的推测越来越大胆。
“你怀疑是马昌国故意放了那两箱水?”
“还能有谁呢?科考队的人都是经过中苏双方严格挑选的,不可能混入奸细,而且谁也不希望自己没水喝,被渴死在沙漠里,所以不可能是科考队内部人所为。”
“说得有理,马昌国的可能性最大。但他这么做的动机呢?难道就为了让科考队全军覆没?”
“动机?”韩江眼珠子转了转,“动机,我想……我想当时科考队很可能已经接近他们寻找的瀚海宓城了,所以马昌国不希望科考队找到瀚海宓城。他放光科考队的饮用水,就是想让科考队知难而退,然后由他去发现瀚海宓城。”
“这个疯子,就凭他一个人?”
“也许他还有同伙。”
“科考队也太性急了,没有找全四块玉插屏,就直接进入沙漠,结果果然出了事!”唐风叹道。
“不要忘了那是个大跃进的年代,科考队急着想找到瀚海宓城,所以组织了那么庞大的科考队。他们以为人多力量大,其实这并不是人多的事!”
韩江又继续说道:“科考队出事,中苏两国政府都采取了息事宁人的处理方式,两国政府都对找到这个瀚海宓城失去了兴趣。苏联方面我们已经知道,马卡罗夫被招进了克格勃,米沙被克格勃严密保护起来,玉插屏被封存,相关文件被销毁,我想我们这边也差不多是这样。
看似这件事又告一段落,其实不然。幸存的马昌国不敢在大陆停留,竟然不顾台湾方面的指令,急匆匆穿越青藏高原,翻过喜马拉雅山去了印度。然后他也不敢去台湾,直接坐船漂洋过海到了美国,之后一直东躲西藏,隐居在美国乡间,直到他听说有一块玉插屏在北京要拍卖。之后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
“如果史蒂芬所言不差,那么马昌国那边这几十年一直没有什么动作。”
“嗯,我相信史蒂芬说的。现在回想起来,他在告诉我们这一切的时候,恐怕已经做好了和斯捷奇金同归于尽的准备。”
“是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唐风叹道。
“马昌国守着敦煌那块玉插屏一直东躲西藏,没有动作。那我们返回头再看俄国那边,黑水城的那块玉插屏被克格勃封存在冬宫的地下室里,直到被季莫申发现。从表面上看,俄国那边似乎也没有什么动作,不过,现在想来,其实不然。相反,俄国那边这几十年来一直暗流涌动。首先是米沙,米沙被克格勃严密保护起来,这才使他一直安然无恙。可是那个遗失的1964年却大为可疑。根据叶莲娜的调查,1964年前后保护过米沙的特工一定有问题,可当叶莲娜找到他们时,布雷宁被烧死,斯捷奇金则逃出了监狱。”
“现在斯捷奇金公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更证明了那几个特工都有问题!”
“叶莲娜怀疑也许除了布雷宁、斯捷奇金和伊萨科夫,还有一个人的存在。”说着,韩江在纸上“黑水城”这个名字上画了个圈,在旁边写下了一个“X2”,又在“X2”上重重地画了个圈。
“我也想过,可现在还是不能确定这个‘X2’的存在。”
“是的,再后来,就是老马和布尔坚科负责的那个前进基地。本来老马对我们提到这个前进基地,看上去和玉插屏这件事毫无关联,可是那个神秘刺青的出现,却让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是啊!老马说出来时,我真的感到震惊,党项古老部落的图腾,出现在了黑喇嘛队伍的成员身上,出现在前进基地学员的身上,又出现在了和我们对抗的神秘组织身上,这三者有什么联系吗?”
“联系一定是有的。”韩江想了想,继续说道,“黑喇嘛的队伍先是黑喇嘛领导,接着是马远。马远死后,这支队伍是谁在领导?”
“马昌国?”
“现在我们还不得而知,也许这支队伍后来就被打散了,不存在了……”
“应该是这样。否则,马昌国也不至于只身一人跑到美国,东躲西藏。”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这支队伍被另一个人接管了。”
“会是谁?石台盟誓上的人都应该死了,除了马昌国,还能有谁接管这支队伍?”
“不知道。我们再看和我们一直对抗的神秘组织,这个组织的头就是‘将军’。将军是谁?我们不得而知。他和黑喇嘛的队伍,和前进基地的学员有什么内在联系,我现在还说不好。”
“也许是我们多心了,按照史蒂芬的说法,那伙人在他身上刺青时,是很文明的,不像布尔坚科那样。也许他们根本就是两路人,也许布尔坚科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他是看到了那个古老的图腾,然后以此来教训不听话的学员。”
“但愿如此,可我自从听了老马说的情况,就一直怀疑这个刺青不那么简单。”
“也许,叶莲娜那边的调查能帮我们解开一些疑团……”唐风喃喃地说道。
唐风和韩江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过了许久,唐风才叹道:“现在回过头看,拍卖会并不是整个事件的开始,而只是下半场的延续。”
“不错!算是加时赛吧,只不过这场加时赛把我们都给卷了进来。现在我们再来说说那场拍卖会吧,史蒂芬说拍卖会是将军设的一个局,我这才恍然大悟,一些我们之前无法解开的谜团都迎刃而解。”
“是啊!将军为了引出隐藏多年的马昌国,不惜大费周章,设了拍卖会这个局。没想到马昌国东躲西藏这么多年,竟然还是忍不住出头了。虽然他让芬妮出面,但将军还是顺藤摸瓜,找到了史蒂芬,进而找到了马昌国,既让史蒂芬为自己效力,又得到了玉插屏!一箭双雕!高明!”
韩江笑了:“恐怕老谋深算的将军还不止一箭双雕吧!”
“哦?”唐风不解。
“他不但通过拍卖会解决了马昌国那边,还诱出了梁云杰。”
“梁云杰?可我觉得我和梁云杰最后都是不幸被卷进去的!”
“你是被你的好奇心卷进去的,可梁云杰绝对不是。我现在还不敢说将军设的这个局是针对梁云杰,但我可以肯定他设这个局,除了引出马昌国,还希望诱出所有了解玉插屏秘密的人,梁云杰显然算一个。”韩江推断道。
唐风点点头:“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道理,看来就我是个倒霉鬼!”
“而梁涌泉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总之他表现出对玉插屏毫不感兴趣,这才躲过一劫。”
“哼,这样想来,他把那块玉插屏给我们,实在是把炸弹抛给了我们。”
“他抛得对。梁涌泉很可能从梁云杰那里听说过一些关于玉插屏的事,所以他深知自己是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的,不如将炸弹抛给我们!但这家伙又不甘心舍弃那价值千万的玉插屏,他知道只有我们可能解决这个事,所以跟我们定了一个君子协定,等事情解决后,还将那块玉插屏还给他。”
“呵呵,幸亏梁媛跟她爸不一样!”
“怎么?害怕了?害怕别泡人家女儿啊!”
“我害怕?我看将来叶莲娜有你受的!”唐风反唇相讥。
“得!得!得!咱俩别扯皮了,再说下面的。拍卖会的意外结果,让将军可能出乎意料,他们没有料到玉插屏会被财大气粗的梁云杰拍去,所以杀了梁云杰,想抢回玉插屏。但因为我们及时介入,他们的阴谋没有得逞!之后,史蒂芬为将军效力,却在香港拼光了他的老本,只能更加死心塌地地为将军卖命,直到这次在贺兰山与将军彻底决裂!”韩江终于将已经掌握的情况全都连了起来。
唐风沉思片刻,又提出了一直困扰在他心里的问题:“但还有一点解释不通,就是齐宁的死。之前,我们已经分析过,齐宁是受到了来自两方面的压力才自杀的。一方已经确定,是王凯,他的背后是将军,但是另一方呢?齐宁正是受到了另一方的强大压力,才匆匆落锤,将玉插屏拍给了梁云杰。难道另一方的压力就是梁云杰?”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可惜齐宁和梁云杰两个当事人都死了,王凯也死了,现在死无对证,很难搞清楚了。也许就是梁云杰给齐宁的压力。”韩江也想不通这点。
“不!我觉得不可能。王凯事先已经给过齐宁压力,将军既然把玉插屏拿出来做诱饵,就要考虑到玉插屏会被人买走。现在这一切给我的感觉是,将军似乎并不在乎玉插屏被谁买走,不管是马昌国,还是我,或是别的什么人,但是他却很不愿看到玉插屏被梁云杰拍去。”唐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韩江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这样,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可以肯定,不论是你买去,还是马昌国,或是别的什么人,将军都可以对付你们,应付得来。似乎唯有梁云杰,让他感到了压力。”
“可按理将军实力强大,梁家根本不是将军的对手,将军没必要担心啊?”唐风疑惑不解。
“只有一个解释,梁云杰是当年的知情人,将军担心梁云杰知道玉插屏的秘密。”
“马昌国更是知情人,比梁云杰还熟悉玉插屏啊!”
“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将军顾忌梁家的能力和声望,二是梁云杰比马昌国更了解玉插屏背后的秘密。”
“更了解?”唐风陷入了回忆,他在回忆和梁云杰那两次短暂的接触。那是让他印象深刻的两次接触,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唐风都历历在目。他回忆了一遍,道,“不!从我和梁云杰的两次接触来看,我不认为梁云杰会比马昌国了解得更多。”
“你?你就跟梁云杰见过两次,你能了解他多少?”
“虽然就短短的两次,但第二次在广州见面时,梁云杰显然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他既然找我,应该对我绝对信任,所以我认为他不会对我有什么隐瞒。”
“梁云杰也没料到死亡会来得那么突然,他也许还有话想对你说,可是已经晚了。”
韩江的解释让唐风无话可说。唐风沉思片刻,拿过韩江手里那张纸,在纸上依次写下了米沙——马昌国——马卡罗夫——梁云杰四个人的名字。“这是那次科考已知的四个幸存者,马昌国虽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也应该算上。”
“嗯,现在已知的确实就是他们四个,现在除了老马,另外三个都死了。”
“我们来给这四个人排个位次!”
“按什么排?”
“就按谁更接近谜底排!”
“谁更接近谜底,我想应该是米沙!”
“我也认为是米沙,那么,其次呢?”
“马昌国!”
“嗯,从他俩在事后的表现看,确实如此,他俩是最接近谜底的人。米沙被克格勃保护起来,马昌国跑到美国藏了起来,而几十年后,依然有人想要他们的命,不能不说他俩是最接近谜底的人。但这也就注定他们此生不会安宁。”唐风解释道。
“所以你认为老马和梁云杰知道的不会太多。”
“是的,这样没法证明你刚才的推断,将军究竟为什么不愿意梁云杰买下玉插屏……”
“这个也许只有去问梁云杰和将军了!”韩江叹道。
“四个幸存者中,现在只有老马还健在,或许他和叶莲娜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意外的收获。”
韩江听了唐风的话,心里一紧。三个幸存者中,马卡罗夫是唯一还健在的,难道危险正在向他袭来?想到这儿,韩江不禁为马卡罗夫和叶莲娜担起心来。
唐风和韩江焦急地等待着各条线索的反馈。叶莲娜的办事效率总是很高,常常让韩江感到惊喜,这次依然是叶莲娜先给韩江带来了惊喜。叶莲娜和马卡罗夫根据新掌握的情况返回彼得堡没多久,就又有了新的发现。
韩江打开电子信箱,一封叶莲娜发来的邮件立即跳进了他的眼帘,他赶忙叫来唐风。唐风看见叶莲娜邮件的题目是——“令人震惊的新发现”。两人不禁对视一眼,心里又惊又喜。韩江用有些颤抖的右手点开了邮件……
叶莲娜和马卡罗夫在得到高层的批准后,一起来到了总部的档案室,他们想查一下关于“前进基地”的档案,特别是基地后来暴动的档案。好不容易获得了可以查阅所有档案的权利,但让他们失望的是,关于当年前进基地的档案竟然寥寥无几,最详细的一份档案就是谢德林写的那份关于基地暴动情况和后来抓捕学员的档案。
谢德林的这份档案被列为了最高机密。叶莲娜调阅了这份档案的记录,惊讶地发现,从这份档案入档以来,还从没有人调阅过。
“若不是碰上我,谢德林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对人说起当年的事了。”马卡罗夫不禁感叹。
“他保守了几十年的秘密,肯定给憋坏了,所以才对您说了基地暴动的事,否则这些陈年往事都会被他带进坟墓了。”叶莲娜轻轻叹了口气。
叶莲娜和马卡罗夫用了两个小时详细地查阅了这份档案,档案记载的内容基本上和谢德林所说的一致,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余下的档案,多是一些基地日常情况的报告,大部分就是马卡罗夫撰写的,平淡无奇,现在已经毫无价值了。
“为什么这些档案里连一份完整的基地学员名单都找不到?”叶莲娜疑惑地翻着面前这些发黄的档案。
“应该有的。”马卡罗夫也在厚厚的档案袋中寻找,“喏,这里有一份。”马卡罗夫找出了一份花名册。“不过……不过这份花名册不全。”马卡罗夫端详了一阵,自己就否定了这份花名册。
马卡罗夫又找到了一份,但还是不全。他解释道:“后来基地学员暴动,烧毁了基地内所有的档案和文件。你现在看到的这些档案,都是暴动前我和谢德林提交给总部的文件档案。而那时基地人员,包括学员是不固定的,常有变动,所以现在想找到一份完整的花名册不容易。”
马卡罗夫也在寻找着档案中的蛛丝马迹。“为什么谢德林的报告里,没有怀特的审讯记录,连一张怀特的相片都没有?”马卡罗夫找遍了档案,最后问道。
“哦!这个我之前就询问过谢德林了,谢德林说当初是有怀特照片的,但是斯捷奇金来提人的时候,把所有关于怀特的档案文件,包括照片都带走了。后来他们在火车上出了事,怀特和那些档案文件都不见了。”叶莲娜解释道。
“这就不好查了。”马卡罗夫感到头疼。
叶莲娜抓了抓头发:“算了,看来我们在这些档案中找不出什么线索了,我也算查过了,可以向韩江交差了。”
马卡罗夫笑了笑:“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基地的情况查不出什么新线索,不如我们查查布尔坚科。”
“布尔坚科?你跟他共事过,还不了解他吗?”叶莲娜反问马卡罗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更何况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特工。布尔坚科对我而言,仍然是个谜!”
马卡罗夫一句话点醒叶莲娜,她说:“对,是该好好调查一下这个人了。”
“一定要通过蛛丝马迹,进入他的内心世界,因为我们现在调查的僵局正是因为无法进入这些人内心的隐秘世界,包括布雷宁、斯捷奇金,还有布尔坚科。而我们所要调查的事要求我们一定要进入这些人的隐秘世界,才能窥见他们的秘密。”马卡罗夫若有所思地说道。
“隐秘世界?!嗯,可是我们通过这些档案,能进入他们的隐秘世界吗?”
“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的。”马卡罗夫说完,让管理员调出了布尔坚科的档案。
布尔坚科的档案出奇的简单,仅从档案看,他的特工生涯可谓平淡无奇。和布尔坚科对马卡罗夫曾经说过的一样,他先是在克格勃的边防部队服役,服役的地点是远东地区。后来立了一次大功,被调入了克格勃边防总局工作,但是档案上对布尔坚科所立何功,却语焉不详。再往后,布尔坚科因为一次工作失误,又被踢出了边防总局,来到那个神秘的第十三局,而十三局只存在了短短的一年,便被撤销了。之后,他又被调到了管理档案文件的第十处,在这里一待就是五年。
布尔坚科是在认识马卡罗夫之前的两年,才调到了第一总局,被派往远东一带,负责训练特工。但是布尔坚科训练强度太大,在一次训练新学员的过程中,两名新学员因为事故,死于非命。布尔坚科受到了严厉的处分,降职使用,被作为马卡罗夫的副手派到了蒙古的前进基地。
叶莲娜和马卡罗夫快速地翻完了布尔坚科的档案,叶莲娜有些失望地说:“跟您以前说的情况一致,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啊!”
“不!叶莲娜,我不这么看。虽然档案里的记载和当年布尔坚科告诉我的情况基本一致,但今天看到这份档案,我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哦?您看出了什么?”
“首先,布尔坚科当年在边防军服役是在远东地区,后来他立了一次大功,才幸运地调进了边防总局。那么,他立了什么功,竟能让他一下子从遥远的远东,调进了莫斯科的边防总局呢?档案里不知是出于保密,还是缺漏,语焉不详。当初布尔坚科也没对我提过,不过我从中可以看出他立的这次大功应该也是在远东地区,而且似乎这个功劳属于他个人,并没有其他人参与。按理,档案中应该有每个特工立功受罚的详细记载,但是我们在布尔坚科的档案中,却没有发现关于他这次立功的详细记载。这有些奇怪,如果不是因为档案缺漏的话,那么不写明他具体的功劳,一定是出于保密的需要,而又有什么功劳需要保密呢?这点很有意思。”
“嗯,这点是有点奇怪。”
“其次,布尔坚科在边防总局干了没多久,就因为一次工作失误,被踢出了总局,这又是一次什么样的失误?同样,档案里也没有明说。”
“会不会和他之前的功劳有联系?”
“这个就不知道了。第三,布尔坚科离开边防总局后,进入了刚刚成立的第十三局,这个第十三局是干什么的?我在克格勃干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从档案上看,这个第十三局只存在一年就被撤销了,但就是这一年,让我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叶莲娜,你从中看出了什么?”
“第十三局?”叶莲娜不明白马卡罗夫所指何事,盯着档案上的那一小段记载。许久,她忽然眼前一亮,“是……是那个消失的1964年,布尔坚科去十三局的那一年,正是我们苦苦寻觅的1964年。”
“对!这难道仅仅是巧合?”马卡罗夫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可是我查过布雷宁、斯捷奇金、伊萨科夫等人的档案,他们的履历上和这个第十三局没有任何联系,而且他们参与保护米沙行动的时候,所属单位都是彼得堡的克格勃部门。另外,从档案上看布尔坚科也从未在彼得堡工作过,所以实在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交集。”叶莲娜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确实是个问题,现在还看不出布尔坚科和那个遗失的1964年有什么关系,不过,我……我总觉得这是条有价值的线索。我们先不管这个第十三局,继续往下看,也就是我要说的第四个问题。布尔坚科在离开十三局后,被发到了第十处,也就是档案处,就是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档案处一向被认为是个无所事事的清闲地方,想想看,他那样一个强人被调到这么个地方,会怎么样?”
“整日和这些旧文件档案做伴?”
“不!别人会,布尔坚科不会。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闲不住,一定会找点事做,而且会找一些有价值的事做,至少是他认为有价值的事。那么,这里唯一有价值的就是这些旧档案。你不要小瞧这些文件档案的价值,它们的价值就体现在所蕴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