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电梯门一打开,那张怪模怪样的衰脸,又出现在里头!傅永书低咒一声,转头便走。

    他非得请工程师再加装一组电梯,以防人人都可以随意围堵他。他可是安哗集团惟一继承人,并不想浪费时间应付闲杂人等。

    可那“闲杂人等”却不识相的跑出来,紧紧跟在他身后。

    “昨天的事,我可以解释!”夏天急急忙忙以小跑步追着他。

    “不需要,我也不想听!”见摆脱不掉她,傅永书猛然回头,又往电梯方向前进。

    “别误会,昨晚我真的没对你怎么样,你要相信我!”

    “我也不觉得你有能耐能将我‘怎么样’?”傅永书没好气的说。

    “那你为什么生气?”夏天瘪起唇、委屈的说。

    “我没有。”他可是以优雅、斯文闻名的傅永书,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就动怒。

    深呼吸、深呼吸——他要维持一贯的风度与家教。

    啊啊啊……没错!他就是很生气,气到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

    不是那种被人侵犯隐私的怒气、也不是被偷吻而恼怒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而是一种……一种说不出来的郁闷。

    “我对你没有别的企图,只是……只是……”她绞着手指,不知该如说下去。

    “只是什么?”傅永书低头瞪着她。“难道你想说,因为我的睡相大可爱,让你一时克制不住?”

    夏天的脸“轰”地烧了起来,她怎能告诉他,其实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傅永书以手扶额,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我不想再跟你耗下去了,麻烦你回到自己的岗位,现在已经不早了。”

    “我——”她还来不及说话,电梯已经停在一楼大厅,瞬间涌人一群员工。

    “副总裁,您早。”众人立即精乖的打招呼。

    傅永书收起不耐的表情,含笑以对。

    “副总裁,今天这么,早,是为了樱寿银行社长来洽谈的事吗?”一位长发美女以熟卖熟的开口问道,姿态亲热而熟稔。

    “这事自有总裁去谈,我不过是来旁观实习的。”傅永书仍带着优雅的微笑。

    “您这么说就太客气了,”长发美女娇笑着。“对了,上次跟您去的那家餐厅食物实在美味,什么时候还可以有机会再去呢?”

    那一次聚餐不过是高级优秀员工的聚会,女子却故意说得暧昧,让旁听者不明所以然。

    果然大家都竖起耳朵窃听,顺便打量这位传说中总裁的美女特助——米拉。

    傅永书淡笑不语,没有给予任何承诺。

    他是个圆滑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可以碰、X能碰到什么程度,他可是拿捏得半点不差。

    老爸的助手?得了,他省得麻烦。

    “副总裁,你还没给我答案呢?”米拉半点也不放

    “这……”傅永书为难,不懂得适可而止的女人实在难缠,且众目睽睽,他又不好直截了当的拒绝。

    正在考虑该怎么漂亮而稳当地婉拒时,突然有个声音说话丁——

    “副总裁这阵子忙于慈善和社交活动,因此行程排得很满,您如果要预约,请半个月前先提出。”

    不只傅永书,几乎整个电梯的人都呆住了。

    “哦!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米拉的脸色立即变了几变。

    “这是当然,我是副总裁的新任特助,他所有的Schedule都是由我安排。”夏天脸不红、气不喘地站出来,笑出一脸皱纹。

    “你!”米拉气道,注视眼前这不甚出色的小矮冬瓜。

    此时电梯到达分格楼层,职位较低的员工纷纷步出电梯。等到电梯门关上,米拉还是以凶悍的大眼瞪着她。

    “你好,我是夏天。”她仍然笑咪咪的。

    米拉气得转过身去,看着闪烁的楼层灯号不语。

    傅永书紧紧闭上嘴,不想、也不敢参与这场女人的战争。电梯内一片沉默,好不容易终于捱到二十六楼,米拉这才挤出微笑,对传永书腻声道:“我先走了,至于约会的事,我们私下再联络。”她风情万种的撩撩发丝,接着扭着腰、蹬着高跟鞋,叩叩叩地往总裁办公室走去。

    傅永书耸耸肩,也跟着走出电梯。他转头,发现夏天还待在电梯里,原本高昂的气势不见了,又恢复成那副衰衰的模样。

    “对不起,”她满脸惊慌、小小声的说:“我又擅作主张了,这次你要怎么罚我都没关系,但是,可不可以别再扣我薪水了。”

    “你干吗?”傅永书说:“我又没说要罚你,紧张什么?”

    “可是……可是……这可是谎报职称的大罪耶!”她不安的说。

    “反正名誉受损的是我,也没差啦!何况你又不是第一次做了。”傅永书没好气的说:“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回到位置上。”她慌张的想按上电梯。

    “等一下!”傅永书沉声说:“你想去哪里?”

    “回位置上去啊!”夏天呆头呆脑的回道。

    “你不是自称为副总裁特助吗?”傅永书拽拽的说:“既然是特助就跟着我过来,办公室在这儿哪!”

    他将公事包往夏天身上一扔,接着潇洒的迈开长腿,径自扬长而去;留下不知所措的夏天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真难得!傅永书意外地看着身外奔来跑去的小身影。

    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没神经的笨妞而已,没想到她竟精通英、法文,各种电脑软体也颇为上手,看来自己当初真是小看她了。

    虽然她很爱自作主张、又常搞不清状况,但他不得不佩服那天,她挺身而出的勇气。

    米拉可是老爸的得力助手,即使是董事们,也都要看她三分脸色,可这小妮子竟敢出言顶撞,真有她的。

    不过或许她是蠢到不懂得怕吧!

    管他呢!反正自己这儿也缺个打杂小姐,叫她来帮帮手也不错,而且玩具放得远了,就没趣儿了,不是吗?

    人定胜天,虽然她让自己出糗了很多次,但他就是要证明,自己有足以抵抗魔女的力量!

    看到傅永书不怀好意的笑起来,夏天就一阵发毛。这……这家伙该不会又再想什么方法整她了吧!

    她就觉得奇怪,自己怎会这么好运,一下子从企划部助理升到副总裁特助,果然——他就是要整她!

    先别说上班第一天,平均一小时就要阅读十五封英文信,还得随时用电脑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有时突然冒出一句法文,就让她抓破头皮想半天。

    毕竟九岁以前,在巴黎所学的法文有限,时间又过了这么久,很多字汇早忘光啦!

    这还不算什么,他连喝个咖啡都咯嗦的要命!不加牛奶,加冰糖一匙半、鲜奶油两滴、白兰地2CC,温度要保持在45度左右,冷了就换!

    真是繁琐透了,真搞不懂一个男人干吗搞这么多花样?

    “夏助理——”叫魂似的声音再度响起。“九八年到今年五月的会议记录,麻烦你整理一遍,翻译成英文后再归档!”

    可恶,简直要整死她嘛!夏天敢怒不敢言,乖乖从大柜子中找出数叠资料。

    “对了,如果有空的话,顺便也翻译成法文吧!”致命的一击!

    哦!她受不了啦!

    “对了,你父亲的医疗费用,公司已经批准下来了。”

    同样的声音、一样的语气,可夏天却觉得这几句话,仿佛天籁般悦耳。她精神一震,立刻像小兔子似的跳到他面前。

    “谢谢副总裁。”她接过单子一看,却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这……这太多了。”

    “我知道你父亲留院观察了好一段时间,健保虽然有补助,但对你来说可是不小的负担。反正公司员工原本就享有医疗福利,我签一个名,就可以多一个零,所以就顺手签了。”

    “太不好意思了。”夏天感动的眼睛发红。

    之前,爸爸因高血压而住院,可人院之后,说要做什么什么检查,哪里又有问题,因此过了一个月竟还不能出院。

    随着住院的时间愈久,支出的医药费也相形成倍数增加。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可没想到只要他签一个字,竟可以这么多补助,简直令人羡慕到发狂。

    “那你可以在慈善捐款上多签一个名字吗?”她天真的问。这样就可以不用还一百万了。

    “想得美!”他对着她的脸大叫,喷出的口气吹得她发丝一阵乱飘。

    “我只是说说而已嘛!那么凶。”夏天扁起唇委屈的说。

    “好了好了,快去工作!”傅永书不耐的挥挥手,这女人真是得寸进尺!

    此时,电话突然闪起红灯,傅永书连忙接起来,接着允诺了几句。

    “夏天,等一下再做那些事。”傅永书站起身来。“随我去总裁办公室拜会樱寿银行的社长。”

    “现在?”她有点摸不着头。“可是我又不会说日文。”

    “没人要你去当翻译,拿资料跟我来就是。”

    两人迅速走至总裁办公室,刚走人接待客厅,就见到两个老头有气派的老头,以流利的日语互相交谈。

    “以后就要拜托你了,请多多指教。”头顶微凸的老者九十度僵硬地鞠躬。

    “彼此彼此。”这个老头长相谨雅、身材高大,非常具有帝王的气势,看来应该就是安哗的总裁,也是傅永书的父亲!

    无怪乎傅永书全身上下,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族气质,就像是古代的太子一样

    哼!即使霸道专制、无理残酷,也是帝王传承的不二人选。

    “为您介绍,这是小犬永书。”帝王威严的说。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傅永书利索的微微鞠躬,

    “好、好,很俊俏的年轻人啊!”日本老者像是十分满意的打量着他。

    夏天立在一旁,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一瞥眼间,正巧看到站在帝王后面的凶悍大眼——米拉,正毫不客气地瞪着她。

    夏天识相地退到傅永书身后。有太子挡驾,谅她这个嫔妃也不能怎样。

    没想到米拉却大胆地走过来,以低到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

    “夏天,二十一岁,在和我说话以前,不过是企划部的一个助理,进公司才两个月。”

    “不错,我夏天,二十一岁,今年刚从大学毕业,才进公司两个月,便从企划部助理升至副总裁特助了。”夏天头也不回地、给她一记犀利的回马枪。

    米拉气得握紧拳头,一双美目顿时变得又恨又怨的。见前头的傅永书突然伸出手来,像是在索取什么资料,她立刻用脚尖扫过夏天的鞋跟。

    高鞋跟本来就脆弱,加上夏天还不太适应,她猛地颠簸了一下,连忙伸手扶住傅永书的肩膊。

    原本这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跌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傅永书那只伸出来的手,却还没缩回去,因此便轻轻巧巧、恰到好处的撞到了夏天的前胸乳。

    日本老者的眯眯眼瞬间瞠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噢、噢,那个……那个……”

    “山田桑,有什么问题吗?”傅千衡随着山田的眼光望去。“永书,你在干什么?!”他大骂。

    “我、我不是……”才刚触手傅永书便知道大事不妙,他也不知道夏天想要干嘛!

    “我只是……”他想抽回手解释,孰料袖扣却该死地勾住夏天胸前的钮扣。

    只听“嘶”地好大一声,夏天胸前的制服,被他硬生生地扯裂开来,露出一对被包在蕾丝胸罩、足足有32D的雪白嫩乳。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阵静默,只听得到几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我的天啊、我的天……”傅永书喃喃自语着。

    什么人定胜天嘛!

    他想他永远逃不过,这个笨女人与生俱来的可怕衰力……

    傅永书,二十七岁,安哗集团副总裁。以优雅、细致、风度翩翩闻名于上流社会。在波士顿念书时,成绩好到不需要用家里的一毛钱,就可以安稳升级。

    他的外表、智力、个性,足以让全世界最苛求的父母无话可说。

    但是他却在2001年的今天,被狠狠痛骂了一顿!

    傅永书带着满肚子怒火,重重的踏进专属办公室。他决定了,他不再与自己无聊的自尊心抵抗下去。

    他一定要开除她——

    傅永书很有魄力地推开雾状玻璃门,正准备开骂之际,里边却传来了响亮的声音。

    谁在哭?

    他错愕的向前望去,竟发现夏天领口敞开、鞋子也不穿,就这样坐在地上大声哭泣。

    满腔怒火瞬间消了下去,他丢下手中的资料夹,匆匆走到她身边。

    “怎么搞成这样的?”他微微羞赧的替夏天拉好衣服。“你是女孩子耶!胸部……胸部怎么可以大咧咧的给人家看?”

    夏天听到他的话,哭得更凶了,眼泪从两腮不断落下,将妆糊得乱七八糟。

    “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歉疚起来。“我不是故意的,都是这碍事的东西……”

    他伸手将袖扣扯下来,扔到一旁。“别哭了好不好?”

    在他眼中,夏天从来都是呆呆、蠢蠢的,除了一直道歉外,就只会作一些出人意表的怪事。

    譬如拿酒瓶塞他裤档啦、躲在电梯里围堵他啦、将他推出去喂子弹,甚至帮自己挡了米拉那只母老虎

    他以为夏天是从不哭泣的,即使和身有残疾的父亲相依为命,她仍然活得很努力、很积极。

    没错,她老是惹祸、脱线得令他生气,但自己却忽略了,夏天也不过是娇滴滴的女孩。

    一个没啥社会经验的小女生,会有眼泪是自然的啊!

    况且,仔细想起来,受委屈的人应该是她吧!在老板与客户前,被上司给害得春光外泄……

    唉!仔细想一想,错的确在自己身上。

    见她哭得不像话,傅永书无奈的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别哭、别哭了,我从来不知道你哭起来这么丑呢!”

    “对不起、对不起……”她反手环住他的腰,抽抽噎噎的说。

    傅永书一愣。“为什么要道歉?”

    “我知道自己很笨手笨脚,也知道自己老是把事情搞砸,但每一次我都是无心的。可是,这次……”夏天忍不住又哭了。“对不起,我一定害你被责骂了……”

    “托你的福,我得到了生平第一场臭骂,真的是狠狠地骂。”傅永书叹气。

    “真的啊!”眼泪滚出了眼眶,夏天捂住脸大叫:“我决定了,我要辞职!”

    “辞职?!”傅永书非常意外。“你不是说这里薪水多、福利高、离家又近,还有营养午餐吃,为什么要辞职?”

    “我对不起你,所以不想再害你了!”夏天抹去眼泪,哽咽的说:“我知道从我们俩认识开始,自己就不断的带给你麻烦和困扰,我不想再这样下去,让我辞职吧!”

    “你自己有感觉最好。”他还以为她无知无觉呢。

    “我从没存心害过你,但是太多意外却让我好害怕。”夏天扁起小嘴。“虽然你对我很凶、又爱找我麻烦,但是我喜欢你!真的!”她加强语气。

    “所以那次你偷吻我?”他促狭的笑。

    夏天的脸瞬间红透了,带泪的脸庞,看来像是沾上露水的苹果,一种讨人喜欢的可爱。

    “傻瓜!”傅永书笑了,却又有点鼻酸。

    干吗?这些事本来就是她惹出来的,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很感动?——

    因为从来没有人,会为了他被责怪而感到内疚。

    他是太子、是高高在上的王子,即使曾经犯错、疏忽,他还是国王的好儿子,有不可动摇的地位。

    所以谁会在乎呢?圣上又不会下旨杀他,这个傻女孩……

    可是他喉头却暖哄哄的,连心口也是,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热流,一直往上窜啊窜,像是要烘干她的眼泪、抚平她皱皱的小嘴。

    这样的她,他不想放手,无关乎自尊心、也不是为了有趣或者好玩,而是……

    “我不准你辞职。”傅永书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看着她惊愕而微启的唇,他得意而奸诈的笑了。“一百万没还清之前,你哪儿也别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