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绣庄出来,经过闺中好友福宝心的家,见天色尚早,晴咏特意进去探望了下好友。

    她与宝心是一起被皇上指婚的,两人即将嫁的又正好是京里两位恶名昭彰的贝勒,可以说是同病相怜。

    此刻,坐在好友的闺房里,晴咏托著下巴,轻咬著手指,目不转睛的打量著好友,试探的问:“宝心,你好像很期待嫁给宁晔贝勒?”

    “我哪有。”闻言,福宝心娇憨的脸上羞窘的浮上一抹红晕。

    “还说没有,我才来这么一会儿,就已经从你嘴里听见他的名字七、八次,在苏州时你明明还很讨厌他,口口声声骂他是坏蛋,怎么才不过几日,就完全变了个样?”晴咏疑问道。

    “呃,那是因为回京的那天,我不小心撞到他,与他一块跌进河里,是他救起溺水的我,上岸后,我的脚又不知道踩到什么,受伤流血不止,他亲自帮我洗脚,为我敷药,之后还抱著我去找玫儿拿止血药。”福宝心红著脸解释事情的经过。

    “原来他成了你的救命恩人,怪不得你对他的态度前后改变了这么多。”这一救,该不会把宝心的心也给勾去吧。

    “经过那次,我发现,宁晔并不像我当初想的那样坏,所以晴咏,也许世擎贝勒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恶劣,说不定等你了解他之后,就会发现他的好。”福宝心诚心的说。

    对好友的话,晴咏一脸的不以为然。撇开宁晔贝勒的出生,还有他前后克死六名指婚给他的秀女的事迹,他的为人其实还算不太差,公私分明,但世擎却绝对是个人品低劣的小人。

    想起与他相识的经过,她拧眉道:“我认识世擎好几年了,他有多恶劣我比谁都清楚。你知道他送来的聘礼是什么吗?”

    “是什么?”福宝心偏著头,纳闷的看著好友一脸忿忿不平的表情。

    晴咏咬牙说:“咸鱼两篓、酸菜两篓、皮蛋两篓、青菜两篓、猪肉两篓、鱼虾两篓,还有聘金六两六文钱。”

    听完,她先是一呆,接著愕然再问:“他送这些东西去当聘礼?”

    “没错。”

    “这……好像有点太过份了。”福宝心秀气的眉心轻蹙。

    人家宁晔送来的聘礼是绸缎三十六匹、珍珠一斛、黄金打造的如意一对,和一些珍贵的古玩字画,以及一千两的聘金,这就难怪晴咏要生气了。

    她想了想说:“世擎贝勒是不是故意的呀?”

    晴咏冷哼,“没错,他就是故意想羞辱我。”

    “那你大哥把聘礼收下了吗?”

    “我叫他收了。”

    “咦,为什么?”

    “反正最后他八成会跟之前那三个家伙一样去哭求皇上撤回指婚,这些东西不收白不收,我全让旺叔拿去变卖了。”想到那些东西最后卖了近两百两银子,让她脸上再度漾起笑容来。

    福宝心不解的问:“晴咏,为什么世擎贝勒要这么对你呀,你们先前有什么恩怨吗?”之前没听她提过世擎贝勒的事,但从方才她的话里,又觉得她似乎认识对方有一段时间了。

    晴咏幽幽叹息一声。说起他们的恩怨,要追溯到她十五岁接掌绣庄那年,当时为了替绣庄承揽生意,她开始跟京里的大户人家和相关的商号有往来。

    有一回,她接下贝勒府订制的绣品,并在约定的日期,将绣品送过去,就在那时候遇上了他—

    “你是谁?”她在侧厅等待总管来验收货品时,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道嗓音。

    她侧首望去,见他一身银色马褂,内搭一件黑色锦袍,长身玉立、星眉朗目,一派雍容华贵,当下便猜想他可能就是这贝勒府的主子,所以起身恭谨回答,“我是荣晴咏。”

    “荣?”他打量她几眼后,问道:“荣祺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大哥。”

    “这么说你是荣恒的女儿。”

    “是。”

    “你来我贝勒府里做什么?”他说著走了进来,看向她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我送这些绣品来的。”

    他垂目望向摆在几上的一叠绣布,走过去随手翻了翻,冷然道:“绣得太差,拿回去重绣。”

    “你说什么?”她愕问。

    “你年纪轻轻就耳背呀。”他讽道,不打算将方才的话重复一次。

    “你、你……这些绣品有哪里不好,为什么要再重绣?”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掐住掌心,她提醒自个儿要沉住气,不能得罪客人。这批绣品她亲自检查过,绣得很好,根本没有问题。

    他皮笑肉不笑的说出令人愤怒的话,“因为我不满意,这个理由够了吧,若你不想重绣也无妨,我让达多再另外找一家绣庄。”

    “你怎能么霸道!总管都还没有看过,你凭什么叫我重绣?”她再也忍不住的怒道。一句不满意就叫她重绣,这根本就是存心刁难。

    “在我的贝勒府,由我说了算。”他傲慢又蛮横的回覆。

    后来,这批绣品来来回回被退了四次,最后一次,他又找借口诸多挑剔。

    她忍无可忍的将这些绣品甩到他脸上,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我不赚你们的钱了,这些绣品我就当全扔到粪坑里去了。”

    骂完她掉头就走,本来以为准是做白工了,没想到后来,达多竟送来绣品的工钱。

    不过从此,只要是他贝勒府里订制的绣品,她打死再也不接。

    而那之后,他们不期而遇时,他总是想尽办法为难她。

    后来她才知道,他不只为难她,在朝堂上,也常常与大哥过不去。

    听晴咏说完她和世擎结怨的经过,福宝心有些不解的问:“奇怪,他为什么看你和荣大哥不顺眼?”

    “谁知道。”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大哥,但他们都想不出来何时得罪过世擎。

    “这样日后你嫁过去,他岂不是不会善待你吗?对了,我听说世擎贝勒曾经打伤他两名小妾,万一他也对你动手那该怎么办?”她很为好友的将来担心。

    晴咏微皱了下黛眉道:“他能不能如期来迎娶我,还很难说。”

    然而随著日子一天天过去,都已经一个月了,世擎仍好端端的活蹦乱跳,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她不禁开始有些动摇。凡事总有例外,这次世擎该不会真的能抵挡得了她的铁帚命格吧。

    知道好友前三次指婚时发生的事,福宝心想了想问:“晴咏,若是这次他很平安的没出任何意外,顺利跟你成了亲,你有什么打算?”先前那三件事说不定只是巧合,把别人的灾难归咎于某人的八字不好,她总觉得太无稽。

    “若真如此,我也只能认了,难道还能抗旨吗?”她若是抗旨,一定会为大哥带来麻烦,她是绝对不愿意为这种事牵连大哥的。

    届时世擎真的如期来迎娶,她一定会好好准备她的嫁妆,给他一个“惊喜”。

    “格格不好了!”带著惊慌的叫声,小豆子一路奔进书房,向主子报讯。

    “谁说我不好了,我好得很。”坐在桌前整理帐目的晴咏,抬头睐了一眼慌慌张张进来的小丫鬟。小豆子是她几年前捡回来的丫头,瘦瘦小小的她只有十三、四岁,一张小小的圆脸,模样还算清秀可爱。

    “不是啦,格格,真的不好了,世擎贝勒带了好几个官差上门,说要搜捕纵火犯。”小豆子清稚的脸上一脸的紧张。

    “咱们府里哪来的什么纵火犯?”晴咏诧道。

    “听说昨儿个夜里贝勒府里被人纵火,那纵火犯似乎是逃进咱们府里,所以世擎贝勒才会带著官差上门来抓纵火犯。”小豆子急急忙忙说出方才在前厅听到的讯息。

    “他贝勒府被人放火关咱们什么事,居然带人上门搜捕!”闻言,晴咏黛眉一拢,起身快步往外走。

    还没到前厅,就见到一批官差在府里到处搜索,她走过去,拦住他们。

    “是谁准你们擅闯贝子府的?”

    “是我。”世擎慢吞吞从那些官差后方踱了出来。

    “你凭什么带人闯入我们贝子府?你可不要忘了这里可是天子脚下,是有王法的。”她丽颜冒火。

    “身为刑部尚书,我所作所为全都依照大清律令行事。”他扬眉正色道,伸手一挥,示意手下继续搜索。

    她沉下脸质问:“擅闯贝子府,你依的是哪一条律令?若你说不出个理由来,我会请我大哥一状告到皇上面前。”

    一派从容的环起双臂,世擎斜睇一脸气愤的她,慢条斯理的开口,“昨天深夜有人潜入贝勒府纵火,我府里的侍卫打伤纵火的人,并一路追踪,最后在这贝子府外失了他们的纵迹,为免那两个纵火犯会再犯事,我才带人前来搜捕。”

    “你休要信口胡说,昨夜没有人逃进贝子府。”

    “你大哥荣祺呢?”他问。官差在府里搜查,荣祺这个主人不该没有任何动静才对。

    “他跟旺叔一大早就出门办事了。”

    “办什么事?”

    “跟你无关。”晴咏没好气的道,见那批官差陆续走了回来,她扬眉问:“我们府里就这么点大,可有搜到什么可疑的人犯了吗?”

    带头的官差朝世擎摇了摇头,示意什么都没有搜查到。

    他浅棕色的眼瞳扫向她。

    见他盯著她不说话,晴咏冷问:“怎么,你该不会怀疑那火是我去放的吧?”

    睇看她片刻,他直言道:“你没那个本事爬进贝勒府的围墙纵火,更不可能逃得过府里侍卫的追捕。”

    “我该为你这番话而高兴吗?”她霜冷的嗓音透著掩不住的怒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