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坐在井边,搓洗着衣物,纪丝儿清秀的脸上微微透出一丝笑容。来到连云庄已经十几日,她已能分辨出哪些衣物是庄主的,哪些是二爷与老夫人的。
洗到一件靛青色衣袍时,她脸上的神情更柔了,来来回回小心揉搓着,就像在对待什么珍宝般,唯恐弄伤了它。
清洗完后,她将衣裳一一晾好,站在那套靛青色衣袍前,她伸手仔细抚平它的皱摺,思及什么,她菱唇轻轻弯起,从怀里取出了一只青色瓶子,珍爱地贴在蜜色颊畔,轻眯起的眸子温柔得几乎要淌出水来。
这是半年多前,爹想打死她那日,路靖麟救了她,离开前留给她敷伤的药膏,他那时还给了她一袋银子,要让她去看大夫,可是他一走,爹就将那些银子全都抢走了。
可他留下来的药膏很有效,敷在伤处,原本疼痛的地方似乎没那么疼了,敷了几次,瘀肿的部位也渐渐消肿化瘀。
药膏涂完,这瓶子她一直舍不得扔掉,每次想起他,就会跟他送给她的玉环一起取出来看。
除了娘,他是对她最好的人,所以这半年多来她始终无法忘了他,总是心心念念记挂着他。
“黄大娘、黄大娘。”
陡然传来的叫唤声打断了纪丝儿的思绪,她收起瓶子回头说:“二爷,黄大娘不在这儿。”
“咦,你是……”路靖飞讶然地看着她。
“二爷,我叫纪丝儿。”她连忙站起来福身道。
“纪丝儿?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想了下,他蓦地想起来,“啊,你不就是前阵子捡到那条红丝绢的姑娘吗?”
“是的。”
路靖飞将她从头看到脚,“居然是你!”
那天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他没能看清她的长相,将她带去交给总管李叔,并交代李叔好好安置她后,便没再见过她。
此刻细看,瞧她长得眉清目秀,细长的丹凤眼眼神柔和,鼻头圆圆润润的,小巧的菱唇边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虽然算不上娇艳,但整个人看起来清丽可人,还算顺眼。
纪丝儿疑惑地望着他,听他的语气,似乎认得她。
双眼直盯着她,路靖飞一手横胸,一手摩挲着下颚,“这半年来,你常常在连云庄外窥看,对吧?”
听见自己偷窥的事竟然被他当面揭露,纪丝儿惊愕地瞠大细长的眼,慌张地解释,“我、我只是、只是过路,想起庄主当日的恩惠,所以才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几眼,我、我没有任何恶意。”
“我知道,若是你敢对连云庄图谋不轨,早被我大卸八块了。”大哥负责经营农场和矿场的生意,他则带领庄里的武师、护院保护连云庄的安全。
所以当她第一次躲在暗处窥探连云庄时,便有下属前来禀报他这件事,不明白她的意图,于是他暗中派手下悄悄跟踪她。
结果发现她并不是什么密探,她每日都挑菜到早市去卖,收摊后,接着去帮人洗衣,晚上则做些缝补的活儿。
从早到晚忙个不停,还要不时挨她那个赌鬼爹爹的斥骂,日子过得很艰苦。
然而在她卖完菜回去时,总会在转角处偷偷窥看连云庄,起初他不明白她想做什么,所以一直不动声色地监视她,直到某一日,当大哥从庄里走出来时,就见她脸上的笑容宛如百花齐放般灿烂,目光追随着大哥,一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姗姗离开。
之后,她几乎每日都来,等不到大哥时,她会失望地离去,若是幸运看见了大哥,她则会带着满脸甜笑离开。
他就算再蠢,也明白她的心思——她偷偷痴恋着大哥。
其实他曾动过念,是否安排她和大哥见一面,不过,由于大哥外出探矿一个多月,因此这件事就被他搁下了,得知她没有恶意,便不再理会她偷窥一事。
此刻看见她,这才又记起这件事。
看着路靖飞眯眼似在思索什么,纪丝儿忐忑不安地绞着手。
她没想到先前躲在角落窥看的事竟会被他发现,不知道他会怎么想这件事,不禁一脸隍惑。
她想留在这里,不想离开,千万别因为这样就赶她走!留在这里,是她自娘亲过世后过得最安稳快活的日子,她不想走!
“二爷,我真的没有……”纪丝儿紧张地出声。
这时路靖飞猛然叫了声,“有了,就这么办吧。”
“什、什么?”她不解地看住他,不明白他的话意。
他笑盈盈地开口,“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样了,至于之后的发展,就靠你自个儿了。”
“二爷?”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为难你,你跟我来。”他神秘兮兮地朝她招手。
他们路家已经够财大势大,不需要再讲求什么门当户对那一套,若是不喜欢一个人,纵使两人的家世再匹配,也不会有幸福可言,就像大哥跟大嫂一样,镇日吵闹不休。
所以对大嫂背弃大哥他气归气,另一方面又不禁觉得她走了也好,路府总算可以清净了。至于娘那边可能反对,等事情有一撇再来烦恼吧。
“二爷,你要带我去哪?”纪丝儿惴惴不安地问。
“你跟我来就是了,保证是好事。”
一直来到栖云阁,纪丝儿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事情就是这样,今后就由丝儿来服侍庄主,至于玉梅、小倩,你们则由黄大娘再另行安排差事,这样都听明白了吗?”将相关的几人召集起来,总管李泰交代。
“这怎么成!我跟玉梅伺候庄主这么久,李叔,你怎么可以突然把我们姐妹俩调走?”小倩一脸忿忿地抗议。
“就是呀,李叔,丝儿才刚来没多久,怎能由她一人服侍庄主?她又不懂庄主的习性,怎么伺候得来?”玉梅也不依地说。她和小倩是姐妹,两人生得神似,细长的瓜子脸、粉白的肌肤,算得上有几分姿色。
一旁的黄大娘也不赞同,“她们俩说得没错,论资历,怎么都轮不到一个才刚进来不久的婢女来栖云阁服侍庄主,若是出了差错,庄主怪罪下来,该由谁来承担?”
在栖云阁当差可是个肥缺,是她特地留给自个儿两名侄女的,先不说庄主不常待在庄里,平常工作很清闲。最重要的是,成为庄主的侍婢,若是哪日幸运被庄主看上成了侍寝,纵使不能成为正妻,至少还能捞个妾室做做,若能再替庄主生个儿子,就能母凭子贵,这一生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所以这个肥缺,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才来不久的纪丝儿。
李泰摆摆手,“这是二爷吩咐的,你们若是不服,就去找二爷说去,我只是听命办事。好了,小倩、玉梅,你们快去耳房把东西收拾干净,好让丝儿搬进去。”
黄大娘仗着是老夫人当年的陪嫁丫头,平日在庄子里对下人颐指气使,又纵容自个儿的侄女欺负其他下人,他早看不过去,可碍于老夫人的面子,也不好多说什么。今日二爷突然带纪丝儿过来,吩咐他将她调至庄主住的栖云阁,他乐得领命,正好也可以趁机整治一下她们姑侄三人。
见事情没有转圜之地,小倩和玉梅气愤地直跺脚,“姑姑!”
看出李泰已面露不耐,黄大娘朝两人使了个眼色。“既然李叔都这么说了,你们还不去收拾收拾跟我走。”
“可是……”
两人还想再说什么,黄大娘开口轻斥,“不要说了,快去收拾。”既然李泰说这是二爷的意思,此刻跟他强争也没用,倒不如先顺了他的意,但这件事她绝不会就这样算了。
两人不满地噘起嘴,走回耳房收拾好私人物品,走出来时,瞥见站在一旁的纪丝儿,小倩怒目瞪她,“你这个贱丫头,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诡计去迷惑了二爷,将你调来这里,但你不会得意太久的!”
“没错,你给我记着!”玉梅也怒嗔。
纪丝儿张口想解释这不是她的意思,然而思及今后能够在栖云阁贴身服侍路靖麟,她便舍不得把这个难得的机会往外推,只好将螓首垂得低低的,默默承受她们的辱骂。
看不过去的李泰挥手道:“这时二爷的意思,你们拿她出气做什么?好了,都给我走了。”
纪丝儿感激地抬眸看他一眼。
“丝丫头,方才来的路上,我说的那些话你可都记住了?”临走前,李泰问。
“记住了,谢谢李叔。”用力颔首,她已经把李叔告诉她的那些关于庄主的喜好和习性记得一清二楚,她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庄主的。
纪丝儿守在门旁,从日落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当一抹颐长的身影映入眸心时,她欣喜地绽露笑颜,连忙将温在竹笼里的茶端出来。
在路靖麟进来时,她福身道:“庄主。”
“嗯。”低应了声,他疲惫地在桌前坐下。
她小心翼翼将茶送到他面前,“庄主,喝茶。”
接过茶,他饮了几口温润的茶汤滑入咽喉,一股甘醇滋味顿时弥漫在唇齿间。
路靖麟抬眸,这才留意到她不是以前服侍他的婢女。“你是新来的?”
她抬起螓首,“庄主忘了?我是丝儿。”
“丝儿?”他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见他似是真的忘了,纪丝儿提醒他,“半年多前,您曾送过我一枚玉环,吩咐我有困难来找您,十几天前我来刚好捡到一条丝绢,然后您好心的让我留下来。”
“原来是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里?小倩和玉梅呢?”经她一提,路靖麟这才认出来她。
不过也不能怪他一时认不得她,第一次遇见她时,她被她爹打得鼻青脸肿,第二次见到她时,她披头散发,掉落的发丝遮住了半边脸,让人瞧不清她的长相。
“总管把她们调到别处了,让我来这儿服侍庄主。”她细声回答。
“这两个丫头是该调走了,老爱贪懒。”他夜归时,她们常常睡到浑然不觉,要他唤好几声才听见。“你说你叫丝儿?”路靖麟打量了她一眼,烛光下,她模样清秀,嘴角噙着一抹羞怯的轻笑,眸光微微低垂,似不太敢直视他。
“是,我去帮您准备洗脚水。”她低应着,退了出去。
不久端了盆热水进来,走到他面前放下面盆,她动作轻柔地脱下他的鞋袜,将他的脚浸泡到水里,替他搓洗。
“可以了。”他从水里抬起脚,她连忙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净布,替他将双脚擦干,接着从衣袖里取出一双鞋子替他套上。
“这是什么?”看着脚上这双靛青色鞋子,路靖麟剑眉微抬。
“这是我做的便鞋,穿起来很舒服。”她紧张地悄悄觑看着他,生怕他会不喜欢。
这双鞋子是她前几天私下帮他做的,由于那时不知他的脚板大小,所以她只缝了鞋底和鞋面,这样不论脚是大是小皆能套上。
她也是在做了这双鞋子之后,才发现这种鞋子即使是她都能穿,且穿起来异常舒适。
他踩在地上试了试,点点头,“嗯,是颇舒服的。”
闻言,她舒开轻攒的眉心,菱唇绽露笑靥。她一直担心他会不喜欢这种样式的鞋子,还好他没有嫌弃。
“你怎么会想到把鞋子做成这种模样?”他抬眸问,瞥见她唇边因为笑容而露出的两枚可爱梨涡,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仿佛被人大大夸奖了似的,她笑得很开心,那模样令他想到一句话——笑如春花。
纪丝儿腼觍地开口,“庄主答应让我留下来后,我便一直在想该怎么报答庄主的恩德,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想来想去,最后想到做一双鞋子答谢庄主,由于不知道庄主脚板的大小,所以只做了鞋底和鞋面,试穿之后,发觉这么穿很舒服,就一直想找机会把这双鞋子送给庄主。”
路靖麟接受了她的心意,颔首道:“这双鞋子我收下了。不早了,你下去休息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了。”
“是。”收拾好后,她拿起面盆,离开前指着桌上一个底下温着炭火的小陶瓮说:“庄主,那陶瓮里温着芋头粥,您若是饿了,可以拿出来吃。”
“嗯。”
见他点头,纪丝儿退了下去。
路靖麟看向那个陶瓮,掀开盖子,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原本不觉得饿,闻了味道,他忍不住觉得有些饿了,拿起一旁的碗,盛了一碗吃了几口。这芋头粥里加了松子、芝麻味道十分清甜爽口,吃进肚子里,登时暖了他的脾胃。
嘴里吃着粥,他垂目看了眼脚下穿的这双柔软舒适的鞋子,他不由得想,若是往后都由她来服侍他,似乎不是件坏事,至少比起之前那两名丫头,她要来得细心多了。
而走出他房间的纪丝儿,伸手按在咚咚咚疾速鼓动的心上。方才端热水进去为他洗脚时,她好紧张,唯恐不小心山了什么差错会被他赶出来,还好一切都很顺利。
看着挂在天边的月娘,她轻吁了口气,眉目轻轻弯起。
天刚破晓,路靖麟便起床了。
纪丝儿比他起得更早,服侍他梳洗完,站在他身后替他梳绾一头墨色长发。
尽管她已经尽量克制了,双手还是忍不住紧张地轻轻颤抖着。
感受到她指尖的轻颤,路靖麟没有点破,出声问:“你恨你爹吗?”
“我……刚开始是有些怨他的,不过现在已经不怨了。”因为若不是爹将她卖到妓馆,她也没机会留在他身边伺候他。
“他将你卖到妓馆后,上哪儿去了?又跑去赌了吗?”若是让他再遇到她爹,已经不是打他一鞭就能了事的,如此丧心病狂的父亲,人见人诛。
“我不知道,妓馆的人来捉我,我逃往连云庄之后就不曾再见过我爹了。”
迟疑了下,她接着说。“其实在我娘过世前,爹虽然常嫌弃我不是男儿身,却很少打骂我,后来娘病逝了,他跟外面一个青楼的姑娘要好,不久,他的钱就全被那姑娘给骗走了,爹从此就消沉丧志沉迷于赌博,家产赌光了,便开始变卖我娘要留给我的嫁妆,每次赌输回来就打我出气。”
平静地述说着这段往事,她的手渐渐不再颤抖,很快就替他绾好了头发。
“要我替你打听他的下落吗?”路靖麟回头问道。
她畏惧地轻摇螓首。若是让爹知道她逃走的事,只怕还会千方百计把她抓回去再卖她一次。
看见她眸里流露出的惧色,想起她爹对她的所做所为,路靖麟不由得对她心生怜惜。“今后你就安心留下来,不要再去想你爹的事了。”
他的话宛如一股暖流注入她心坎里,当下温暖了纪丝儿的心扉。
“谢谢庄主。”她悄悄握紧双手,忍住涌上眼眶的热气。
等他离开后,她眸里的泪才从眼眶滑落。她想要服侍他一辈子,哪怕只是在他身边为奴为婢她也心甘情愿,只要能这样日日看着他,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真的不恨爹了,一点都不恨了,当初若不是爹想打死她,她也不会遇见他,是爹将他带来她的面前,所以不恨了,也不怨了。
打起精神,见天气晴朗,纪丝儿将栖云阁仔细打扫一遍,再将路靖麟寝房里的被褥抱出来晒。
轻抚着他盖过的被褥,她菱唇不自觉地流露出甜甜的笑容。
能留在连云庄她已经很庆幸了,没想到会被调来栖云阁服侍庄主,能这么亲近他,她真的好感激二爷。
“机会我替你安排好了,至于你能不能打动我大哥的心,得到他的青睐,就看你自个儿的造化了。”这是昨天他带她去找李叔的路上对她说的话。
二爷竟然看出了她对庄主的心意!她当时羞赧得涨红了脸。
他接着再说。
“我让李叔调你去我大哥房里,但能不能留下来,就要看你自个儿的努力,不过我大哥对待下人一向宽厚,所以先前玉梅和小倩那两个丫头常常偷懒,也没见他开口责备过她们。”
从怀里取出一条红色丝绢,她垂目望着。这是他当初招亲用的那条手绢,没人向她要回,她便悄悄地私藏下来。
当时就是因为这条手绢飘到她脸上,她才能留下来,他在墙里头抛手绢招亲,结果却被墙外头的她给接到了,说来,她跟他的缘分算不浅吧。
她明白以她的身份是高攀不上他的,她也不敢有那样的奢想,只要能像现在这样留在他身边伺候他,她已经很知足了。
两名身着墨绿色衫子的婢女走进栖云阁,纪丝儿沉湎于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直到手里的红丝绢冷不防被人一把抢走。
“不过就是条丝绢,我还以为在看什么呢,笑成那样。”小倩不屑的撇了下嘴角。
玉梅接过看了眼,“咦,这条红丝绢该不会就是那日庄主招亲用的那条吧?”她听说那条丝绢是被纪丝儿给接到了,所以二爷才会带她进庄,还因此让她留了下来。
心爱的手绢被抢走,纪丝儿着急地想抢回来,“还给我!”
见她情急想抢回的模样,小倩冷哼,“看来真是那条手绢。啧啧,你私藏了这条手绢想做什么?难道你以为庄主会娶你吗?”
玉悔藉此发泄心中怒火,讽刺道:“也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凭你这副德行,就连替庄主擦鞋都嫌丑,我劝你识相地自己滚出栖云阁,否则届时被撵出去可就难看了。”
“庄主没有赶我!”只要他不赶她,她就不会离开。她朝玉梅扑过去,想拿回手绢,她身量比玉梅高一些,又一心想取回手绢,气势有些骇人。
玉梅被她逼得一路退到一株老树下,有些吃不消地怒斥她,“你这贱人给我滚开。”
“把手绢还给我!”纪丝儿欺近她,想抢回红丝绢。因为这条丝绢她才能进到连云庄,这是她宝贝,她不想失去它。
“这手绢是你的吗?是你偷来的吧,你还有脸叫我还给你?你说,你藏着这条手绢想做什么,想逼庄主认亲娶你吗?”玉梅一边嘲讽一边将拿着手绢的手藏到背后,不让她拿到。
“我没有那个意思!”她抓住玉梅的手,另一手紧紧揪住了丝绢的一角,抢了回来,就在这时,小倩冷不防从她背后推了一把。
纪丝儿身子不稳地摔了一跤,手里刚抢到的手绢没拿好被风一吹,随风而飘,她慌张地爬起来,起身去追,但丝绢被风越吹越高,最后被一路吹上了一株树的枝桠间,高高挂在树梢上。
“这下我看你怎么拿!”小倩和玉梅得意地抱胸而笑。
她进屋拿了根扫帚,想抅下丝绢,但扫帚不够长,她无暇细想地便爬上树。小时候她曾去姥姥家,跟着姥姥养的一只猴儿满山遍地的爬上爬下,爬树这种事难不了她。
小倩跟玉梅站在树下,见状捡起地上的碎石朝慢慢往树上攀爬的纪丝儿扔去。
“就算让你捡回那条红丝绢又怎么样,难道你以为凭你那丑模样能够嫁给庄主吗?”玉梅啐道。
“敢抢了我们姐妹俩的差事,打死你这个贱人!”小倩开口咒骂,手里的石头一颗颗朝她用力掷过去。
纪丝儿吃痛地缩着颈子,那些石头有些砸到了她的头,正在爬树的她没办法腾出手来护头,只能咬牙拼命往上爬,爬到树杈处,她缓缓朝一条约莫手臂般粗的枝干爬过去,因为丝绢就挂在末端的枝叶上。
“玉梅,你瞧她还真像是猴子,爬得还真快呢。”小倩讪笑。
“我们来比赛,看谁能用石头把她给打下来。”玉悔狠心提议。
“一定是我赢。”
“当然是我。”
两人哈哈大笑地拾起一大把的石头,如雨点般密集地朝纪丝儿扔去,企图将她打下来。
顾不得那些石头砸在身上的痛,纪丝儿细长的眼眸专注地盯着挂在枝头上的丝绢,身子一点一点地移靠过去,小心地伸直手臂,总算抓住了红丝绢。
重新得回手绢,她不由得喜逐颜开,忘了底下还有凶如虎狼的两姐妹,左颊猛不防被一颗石头砸到,她痛得低呼一声,身子一倾,跌了下来。
没想到预期的疼痛没有降临,在发觉自个儿跌进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时,她怔住了,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接住她的人。
眸心里映入的是一张刚毅的俊容。
看见路靖麟,小倩与玉悔连忙出声唤道:“庄主。”她们一心在欺负纪丝儿,没人留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放下纪丝儿,路靖麟沉下脸问:“你为什么爬到树上去?”他才刚回来,就见到她从树上掉下来,那一瞬间,他的心猛地一抽,连想都没多想,飞快地扑过去接住了她。
待双足稳稳落地后,纪丝儿脸儿发烫。想到方才他抱住了她,她的胸口怦怦怦地急速鼓动着,一时羞得说不出话来。
小倩指着她还抓在手里的丝绢,扬声指控,“庄主,你瞧她手上拿着的那条手绢,就是庄主招亲那日用的,她一直私藏着,妄想嫁给庄主为妻呢!”
玉梅也跟着附和,“就是呀,她以为有了那条手绢,自个儿就是庄主夫人,还叫二爷把我跟小倩赶走。”
发觉他脸色微变,脸上那双锋利的剑眉微微攒起,纪丝儿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小倩与玉梅说了什么,她慌张地澄清,“不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是靖飞安排你到栖云阁的?”路靖麟看着她。
“……是。可是我真的没存不该有的奢想,真的!”瞧他黑沉沉的眸子冷冷的,纪丝儿心头不由得一颤。他不会真的相信她们说的话吧?
“庄主,我们姐妹服侍了您这么久,二爷为了她,居然把我们姐妹俩赶走,求您替我们做主,让我们回来服侍您吧。”小倩娇声哀求。
玉梅也接腔,“是呀,这些年来,我们姐妹尽心尽力地伺候庄主,一点都不怠慢,求庄主让我们再回栖云阁服侍您。”
没理会两人的话,路靖麟指着纪丝儿手里的丝绢问:“你方才爬到树上就是为了要捡这条丝绢?”
“嗯。”她不安地轻轻颔首,努力再澄清,“庄主,当初是因为这条丝绢,我才能进到连云庄,进而留下来,有个安身之所,所以我才将它留下来做纪念,丝儿绝对不敢有其他妄想。”
小倩闻言立即驳斥她的话,“庄主,您别听信她的话!她居心叵测地让二爷赶走我们,千方百计地接近庄主,一定是对庄主心怀不轨,您绝对不能让她留下来,她说不定是破日堡那边派来谋害庄主的细作呢。”
玉梅再加油添火,“没错,要不然她哪会那么巧刚好接到那条手绢,她一定是破日堡派来的奸细,庄主绝对不能留下她!”
听见她们两人竟胡乱冤枉她,纪丝儿急得快哭出来,“我不是奸细,庄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宁愿自个死,也绝不会谋害庄主的。”她知道破日堡与连云庄一向是死对头,被诬赖成是破日堡的奸细,这罪名可不小,绝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
路靖麟视线在三人身上梭巡一遍,“我想靖飞还不至于糊涂到分不清是非,既然他特地安排丝儿来栖云阁,一定有他的用意,你们走吧。”
说罢,他旋身走回屋里。
他不明白靖飞为何特地安排纪丝儿到栖云阁?不过他相信弟弟绝不会害他,何况他也相信自个儿看人的眼光,这纪丝儿不可能会是破日堡的细作。
他的话摆明了不打算让小倩与玉梅回栖云阁,两人愤恨地瞋瞪住纪丝儿。
而她欣喜地连忙跟着庄主进屋,丝毫没留意到两人满含憎恨的眸光。
她一心只想着,他没有赶她走,这表示她可以留在栖云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