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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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曼经历二十多年的人生岁月,能够保持到如今这样的纯纯过人,或者从某一方面来说,蠢蠢过人,那绝对和顾爸爸脱不了干系。从第一次在产房外接过这个柔软娇嫩的小生命,顾爸爸就发誓,一定要做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一辈子把女儿保护得滴水不漏。因此在曼曼的成长过程中,所有曾经试图接近她的小伙子们,无一例外地在顾爸爸眼中,被视为洪水猛兽,进而坚决驱逐之。想当年,多少满怀粉色罗曼蒂克愿望的少男之心,破碎在顾爸爸冰冷的眼光中,当然,女儿大了,这是事实,顾爸爸也从来没想过,要把曼曼守到留来留去留成仇的地步,但是心里做好准备是一回事,突然当面看到女儿被另一个男人紧抱在怀里又是另外一回事,不不,简直是晴天霹雳啊。脑海中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这个碍眼的臭小子抛到九霄云外去,让他再也不能碰他的心肝宝贝。

  眼看着爸爸表情不对,曼曼有点惊慌失措,“爸爸,我们,我们——”

  “曼曼,你别慌。”周转向顾爸爸,一手揽着曼曼,微笑着安抚她,“顾伯伯,你好,第一次见面,我叫周。”

  居然,居然还敢把手放在他女儿身上,顾爸爸大步上前,把曼曼拉回自己身边,“你这小子,一清早跑到我们家楼下干吗来了?”

  “我来接曼曼去公司。”有点好笑,这个爸爸,护着曼曼的样子,好像老母鸡护着自己的小鸡,他的曼曼,一看就是从小温暖幸福地长大的,怪不得性格如此阳光。

  “宝宝,你跟这个小子——”顾爸爸残存一丝希望,向女儿求证。

  从周的怀里换到爸爸身边,曼曼只觉得头晕,“爸爸,对不起没有跟你说,我跟周,在谈恋爱啦。”

  一句话出口,两个男人的脸上,表情截然不同。顾爸爸一脸饱受打击,伤心欲绝,周却抿唇微笑,眼里波光潋滟,害得旁边经过的阿婆婶婶被余光煞到,差点扑地。

  心碎了满地,顾爸爸这时候才仔仔细细打量面前的臭小子,的确长得不错,一看就是个贵公子,可是他的脸,他的脸——越看越心惊,顾爸爸的脸色,慢慢凝重起来,“小子,你姓什么?”

  不等周开口回答,曼曼已经抢着开口,“爸爸,我要迟到啦,回来会跟你好好解释,一定详详细细全告诉你,好不好?”说完从爸爸手里取过手机,拉着周上车逃走。

  开玩笑,她和周的事情,一时半会怎么说得清楚,突然把周的真相全说出来,她害怕自己的爸爸会当场惊到啦,爸爸,女儿一片孝心,您要理解哦。

  “顾伯伯,今天太仓促了,下次我会找个时间,正式登门拜访您和伯母。”被推到副驾驶座上,仓促之下,周仍旧礼貌地跟呆在原地的顾爸爸打招呼,可惜急惊风似的曼曼,已经自动自发地坐到驾驶座上,一声爸爸再见,随着车后一缕轻烟,转瞬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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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大楼遥遥在望,曼曼把车靠路边停下,“周,我先下车,你自己开过去吧。”

  “不行。”一晚上奔波来去,他仍旧困倦欲眠,这时候勉强打着精神,抬眼看她。

  “呃——”这算是回答吗?曼曼无言中。

  “我有些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他示意她继续开,“我们去顶楼。”

  “有什么重要的话,现在说好了,我会迟到啦。”

  “听话。”他伸出手来,捏着她的耳垂,看到她瞪眼的表情,突然想笑,眼里只看到她的耳垂,白玉玲珑,被他捏得有些微红,忍不住侧身,轻轻亲吻上去。

  呼吸停顿,空气好像瞬间稀薄,只觉得他的唇温柔如水,曼曼当场神志不清。

  微凉的唇一触即分,他微笑伸手,将她的头转向前方,“快开车。”

  还没回过神来,身体已经自动做出反应,立刻开车向前,可耻啊,每次都被他的男色所迷,她迟早会神经崩溃。

  熟悉的大门打开,迎面便是无尽蓝天,让人心旷神怡。曼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严肃,“有什么话,快说快说,我还要下去上班。”

  他在沙发上坐下,对她招手,“曼曼,过来。”

  可不可以不过去?心里碎碎念,可是看到他脸现倦色,想起早晨他静静候在楼下,睡在车里的样子,突然心里柔软,不由自主顺从地走过去,偎着他坐下。

  明白她的心思,他微笑将她的身子揽进怀里,只觉得怀里馨香柔软,说不出的心满意足,竟然舍不得放手。

  “你的爸爸,叫你宝宝啊。”

  “嗯,从小叫习惯了,让他改都不肯。”有些不好意思,她小小声。

  头顶传来轻笑声,“宝宝,很好啊,我也想这么叫呢。”

  “不要啦,给别人听到,多丢人啊。”一问一答,突然发现不对,这算是很重要的话吗?难道他一早把她拉到顶楼,就是为了跟她进行这种没营养的闲聊?抬头欲发声抗议,却觉得肩膀上力道加重,只看到周双眼微合,侧头在她肩上,竟然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周——”想叫醒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这个世界,突然只剩下他悠长的呼吸声。他的手仍搁在自己腰间,脸颊靠着她的肩膀,呼吸轻拂,温暖无限,这样的安宁美好,居然让她不敢出声,不敢动弹,连呼吸都不自觉停顿,,好像稍稍一动,这幸福就会全部消失,什么都抓不住。

  十数层楼下,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劳伦斯翻看着面前厚厚的一叠文件,皱眉开口,“世博园区的这块地,投标价为什么定得这么高?太危险了,这是谁改的?”

  面前寥寥数人,没有一个开口回答。良久,坐在右手第一顺位的特别助理小声打破沉默,“这是昨天宁总看过这份启划之后,照他的意思改的。”

  “你说什么?市场部的启划,没有经过我的最后确定,谁允许你们交到宁总办公室的?简直荒谬!”

  会议室本来不高的气温再次急剧下降,直达冰点,特别助理额头冒冷汗,也不敢伸手去擦,急忙解释,“不是我们交上去的,是快下班的时候,宁总亲自下来要求过目,我们不敢不拿出来啊。”

  “莫名其妙!”抓起桌上的文件,劳伦斯转头就走出会议室。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就看到宁染坐在里面,看到他大步走进来,开口招呼,“会开完了?我在等你。”

  “宁染,这份招标书,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直截了当地开口质问,劳伦斯语气很差。

  “这是市里的意思,我也是昨天刚得到消息,没来得及跟你沟通.”

  “照这个价格?那还做什么,等着赔钱吗?周知道这件事情吗?我要去问他。”

  “他昨晚刚去北京,一时半会回不来,这个价格没问题,你照做就是。”对他的反应仿佛了然在胸,宁染坐在那里,完全不动声色。

  一片宁静,这顶楼空间巨大,阳光通透,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好像闪耀着微妙美丽的光芒。突然想起许久以前,第一次看到周在身边睡得沉稳安宁,那时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觉得他妖孽惑人,让她心神荡漾,无法自持,现在才知道,不知不觉俘虏她的,并不是他的天仙绝色,而是最简单也最深奥的东西,是爱。

  小心地伸出唯一自由的右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掌心里温暖无限,这一刻情难自禁,曼曼不由自主将自己的侧脸贴上他的,温存斯磨,娘娘,你睡着的时候好漂亮,真是诱惑啊,想到上次都来不及将脑海里那些儿童不宜的画面付诸实现,这次再不能放弃大好机会,曼曼唇角微弯,微笑着向他的贴近,突然有音乐声,叮呤咚咙,由轻到响。糟糕啊,这种关键时刻,究竟是哪个跟她前世有仇的家伙,打电话搞破坏来了?不等她摸到手机,肩上一轻,周的声音随即响起,“曼曼——”

  懊恼无限,曼曼握着终于摸到的电话,恨恨地接通,“喂?”

  “曼曼,你在哪里啊?丹尼斯让我们十分钟后开紧急会议,正在问你怎么还没到哪。”华明压得低低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头脑顿时清醒,天哪,上班上班,她把这么要紧的事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马上就到,两分钟,两分钟啊。”想站起身来,可是腰被圈住,完全动弹不得,无奈回头,捂着电话低低求饶,“周,我要开会去了啦。”

  他微笑,缓缓摇头,对着她摊开手掌。

  呃——这是什么意思?曼曼一头雾水,娘娘,我知道你的手指好看,但是用不着这样强调给我看吧?

  叹气,这小家伙,有时候真有些笨笨的,不再等她自觉醒悟,伸手把电话从她手里取过来,顺手按断。

  “周!”她低叫起来。

  “曼曼,我的话还没说完。”他按住她,突然正色。

  周,你要说什么?难得看到他这么严肃的表情,曼曼一时愣住。

  她的表情,让他心里突然酸痛,不自禁柔了眸色,但是要说的话却没有停歇,“曼曼,昨晚在北京,我跟父亲谈到了你。”

  “啊——”其实从早晨见到他,就很想问,为什么他一早就赶回上海,还要守在她家楼下,静等她下楼,但是单纯如她,也知道答案绝非简单,害怕听到什么让她无法承受的结果,因此他不说,她竟连开口提问都不敢。宁愿当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鸵鸟,埋头装傻。可是没想到他一醒来,就开口直奔主题,连装傻的机会都不给她。

  本来有许多的话,要一句句对她说个清楚明白,但是这一刻,看着眼前的曼曼,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粉色的唇微张,眼里尽是忐忑不安,他竟一句都说不出口,心里疼惜爱怜,半晌,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她仍旧不语,静等他说下去。

  整理思绪,他终于开口,“曼曼,我知道你喜欢任浔的设计,他在上海有一个私人的工作室,我想你去他那里,好不好?”

  “要我离开公司?”她低声开口,“可是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呢,离开这里,是不是就不能经常见到你了?”

  “怎么会?”前路坎坷,如果可以,他一定二十四小时将她带在身边,任谁都别想伤害到她。可是头脑清醒无限,明白时刻在他身边,才是最危险不过的事情,心里不舍,嘴上却微笑安慰,“我会时时去看你,到时候你不要哇哇叫,嫌我烦。还有,小李会负责接送你,以后不要再挤什么公交地铁了,我不想看到你,变成一条小沙丁鱼。”

  这样的安排,他想了很久了吧?心里明白通透,曼曼只是沉默。选择和娘娘在一起,以后究竟会怎样?他和父亲谈了些什么?其实不问也猜得到,她这样的小人物,怎么有资格呆在他的身边,共同进退?良久不语,或许是因为无知,她之前才会生出那样无限的勇气,一意孤行地要待在他的身边,可是现在前路的迷雾只是稍稍褪去一点,就让她觉得阴冷无限,惶恐不安。双唇颤抖,竟然说不出话来。

  周的脸,就在眼前,定定地望着她。是否错觉?这一刻他的眼底,浮现的尽是挣扎软弱,难道,难道他也在害怕?害怕什么?害怕她会离开吗?一片沉默中,只听他低低开口,“曼曼,我要为了我们的将来打算。”

  刚才的惶恐潮水般消退,手掌不自觉地握紧,泪盈于睫,突然将脸靠向他的肩窝,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字回答,那样温软而坚定,“好的,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