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古来行者谁想去西域,谁都得在兰州渡黄河,牛皮、羊皮筏子或小船,闭着眼睛搭上去,你总得在凶险的黄浪里,经历过那番浩浩荡荡。
翻过苦寒的乌鞘岭,因为是初夏时分,来到凉州,满城的绿树,碧沁沁地沁人了有风有沙的眼睛里。
黄昏满街的骆驼商队,铃声叮咚响个不停,有人吆喝着要打尖了,大大小小的酒肆,门口一把青旗都在风头上招徕客人。
西大街尾端这家小酒楼,虽也有座酒的胡姬,道时候倒还显得清静。当窗坐了个年轻人,头裹着一方肯纱巾子,两角系领下,两角悠悠垂下脑后,当中一副俊昂的眉宇,却不知何故,带一股阴郁紧张的神气,且颇有些风尘,像已经赶过了千里的急路,还没有结束。
“大爷,烧肉来了!”一个剪了发的小明儿,捧一大盘带骨羊肉兴冲冲跑过来,直接便撞上条凳上一尊黄布包着,不到半人高的石像。
“小心点!”幸亏那年轻人动作快,一手扶住石像,一手止住小胡儿,然而不免露出粗嘎的口气。
一旁的胡人侍女听见了,忙过来伺候,一边对小朋儿呵叱,“还不快去把客倌的饼和酒拿来!”说着,拿起盘上一把快刀,要切羊肉,脸上一片巧笑。
最后,可孤还是把她支开了。石像换了位置,紧紧搁在身边,他的手摩擎过去,黄市底下那种坚冷的感觉,使他的心又是一阵椎痛。
他把她害成这样子!从扶风到凉州,十几天了,没有一天他不苦切自责。当时在崖下,睁眼见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儿,平空化做石头,他那股子魂飞魄散的感受,到现在还仿佛抹在脑门后,随时他都会再战栗起来。
伊吾人好阴毒的用心!他终于完全意会了,对付梅童是为了牵制厉将军,他只恨自己一路来太少警戒,全没想到伊吾人得了消息,抱着毒计,千里迢迢的尾随而至。
杏树林的一伙人,连同曲曲公主,在可孤带了石像冲回来之前,早走得一个不剩。他是又急又惊又惧,收拾红膘马,在扶风一带团团转了几天,也寻不出他们的下落。
末了,他觉悟到当今之计,唯有全速赶回西域大当,一来同将军请罪,二来设法进逼伊吾。
那解救之道,必在伊吾。把人化做石头,这样奇诡的法术,一定和伊吾城中那造巨弓、大炮的奇人有牵涉,伊吾一国,全靠这个人在主掌大局,他便是摩勒儿国师,要救梅童,非找上他不可……如果梅童还有救……思路走到这里,可孤心又痛了,拧着似的,一桌的胡饼、羊肉和葡萄酒,胡乱吃了几日,都推开了。
才立起身,方才那胡女一下摇过来,抢先捧起石像,瞟着可孤说:“大爷,我帮你捧回房间去。”还有些言外之意在。
“不必了,谢谢我自己来!”他好不解风情,一把抢回石像,当胸抱着。
“哎呀,大爷,”那胡女有些恼他,半调笑道:“你又不是那些头上无毛的和尚僧侣,干嘛老抱着一尊佛像不放?你不会晚上睡觉也抱着佛吧?”
可孤只瞧她一眼,也不搭腔,拖着沉重的步子过后院,回他房间去了。人家当“她”是佛像,也好,省得惹起一些不必要的疑窦。
然而,当他在暖融融的灯焰下,解开黄布,看着它,怎么也不觉得它和那些泥塑菩萨一样的呆板,即便它着来、摸来都像块石头,也不相信它真的已经失去了生命。
两眼刺热起来,可孤伸手去碰触它,喃喃道:“梅童……”
他手裹起了一缕震动,微乎其微的,却使他僵了,他发誓那颤抖的不是自己的手,就像是,几乎是……这尊石像在颤抖。
是梅童在那里面颤抖……
他叫她,期望听到她的声音,心胆欲裂的把它抱人怀里,沙哑着嗓子赌咒:“我会想法子救你回来,拚了一条命我也要救你回来!”
忽然可孤再不能让它凄凄凉凉的,站在黑暗的桌面过夜,他想到那胡女说的话,坚傲的下巴一抬。“有何不可?”
宽了衣上床,把石像放入被窝,它依然有着纤细的腰……在那农家的枣子林,第一回抱她,第一次的接触,便已经动心了,她为奶娘报仇,那股子烈性,满腔情义之心,又使他倾倒;拚了命的救他,他不是傻瓜,他懂得那份情!
一只手已不自禁搬上那石像,不,是梅童,梅童的脸,这么冰冷,可孤心好痛。
指尖轻划过冷凝的她的肩,她的眼,仿佛它们还愁蹙着,怪他在杏树林护那曲曲,负她的心……如果那时候,他没有使她负气而去,也许她不会奔马那么快,她不会坠下山崖,她不会……化做石头!
这么一想,可孤心惊地掩住梅童的石像,明知道理不是这样,他依然止不住全身的颤抖,许久激动不能够平复。
六月边城的夜里,照样寒人,他要它和他同床共枕……像给一口烈酒灌过了胸腔,他再度激荡得抖索起来,感觉到一股甜蜜,又一股酸楚。
这一生,也就只有这种境地下,他能够和梅童伺床共枕了,他焉敢奢求什么?这女人本来,本来就不属于他。
可孤把梅童石像拥着,让它扎痛他的胸膛,悠悠合了双目。
☆☆☆
都还没醒来,房门便给人砰地揖开,一口还带点稚气的声音,中气十足喊着,“天要亮了,大爷给你打水来了!”
隔着客栈层叠的院落和屋宇,远远大街那头,依稀传来初醒的骆驼声。房里,空气还雾雾的,可孤从枕上仰起头,望见小胡儿立在床前,他呻吟了一声,仿佛抗议这小鬼一大早扰人清梦,然而是他昨儿个自己做这样吩咐的,他打算早早的赶路。
小胡儿却睁大一双滚圆的黑眼睛,直盯着可孤床上,“要再打一盆水给姑娘用吗?”他稚态可鞠地问。
什么姑娘?这小鬼一早就神志不清一整条胳臂的酸麻他却感觉到了,胳臂弯里给填得满满的,是是一副温热的躯体,有个人在他床上!
吓一大跳,可孤倏地翻下床。他没邀请任何人到他床上,会是店里那女侍自己跑来,坚决要他比较抱人睡和抱佛睡,那绝对不同的差别?冥冥中看不清她的模样,又不便去翻弄人家,只得吆喝那胡儿:“丢开窗,房间太暗!”
木板窗子推出去,微薄的晨光下,可孤先认出的是那袭黄罗衣棠,然后,偎在枕上的脸,眉毛鼻子……他欣喜若狂地大喊:“梅童!”不是石像一尊,是个人,有血有肉的一个人!
忽一阵冷例的晨风扑了进来,他才觉得耳际凉凉的,已听见那胡儿鬼哭神号地叫起来:“有鬼呀!有鬼呀!姑、姑娘变成变成”
一大一小都惊得呆了,同样在这咒语裹似的,动也动不了,瞠目望着梅童一点一点的在转变,一层一层的拟缩着,她甚至还来不及张开眼睛,便又化成了石头。
又具砰地一响,一阵疯狂的脚步声跑出去,那胡儿夺门逃了。给这么一吓,从此他对于清晨床上的女人,多少会带疑心病。可怜的孩子。
☆☆☆
祁连山下千里驰马:永远当头一轮赤金的太阳,轰轰烈烈追着人跑,追过黄的大漠,绿的草原,风沙行人,千年百年。
然而这烈日,也有焚尽的时候,火屑渐渐落下去,堆成地平线上的暮云,叠一层紫,一层红,又一层黄。一下半天,可孤的红膘马跑出了百里远,歇在这处水草丰美的牧地。
他掏银子向草原一家牧民借了座小庐帐,急着要歇下,婉谢了进主人帐裹去享受热腾腾一锅炖羊肉,只接受一碗酪浆的招待,配上他自己鞍袋裹几大块洒芝麻胡饼,算了一餐饭。
把黄布包裹的石像抱过来,可孤的双手有点抖,心突突直跳。他急着要睡,不是因为累,是因为它,要看它是不是会再起转变。
客栈里,他自兴奋了一场。那胡儿去后,他锁门在房间,把梅童的石像供在桌上,便嗔大一双眼睛牛铃似的,直直地、定定地,痴痴地看着它,看着它,看它会不会再生变化。
可惜他一双眼睛望得再也望不清楚房裹其他的东西,她始终没有变回来。
给那胡兄出去一呼喳,当然没人相信小孩子的鬼话,可孤还是求谨慎,午前使策马离开凉州。
赶路当中,满脑子满肚子的问号,可孤不时反手去抚触缚在背上的石像它是如何有那一个片刻还原回来的?
总有个原因,总有个原因,使梅童脱离了石头的束缚,哪怕只是一下下,可孤几乎倒栽过来想了,想来想去,指向自己,是他做了什么,还是没做什么?天知道,昨晚他不过被那胡女刺激了一下,抱了石头睡觉……难不成,玄机就在这里?
现在这莽荡的大草原上,除了牧民,没有闲杂人等,他又是独自占一座庐帐,可安心多了。梅童回不回得原样,就看今天晚上。
可孤抱了梅重的石像在厚厚的羊毛毡上躺下,要证明他白天的惟敲对或不对,依旧有那种甜蜜中还带了点痛楚的心情,又多了一份忐忑感,同帐内那烧来取暖的马粪一样不安宁,吱吱乱响。
他一晚上没办法睡,双手始终紧张敏感的贴在那冰凉的石身上。它也始终是冰凉的,沉默没有反应。
帐内那堆火终于烧尽了,取得它该有的宁静,圆帐顶上,一口天窗也蒙蒙地泛亮了……一夜过去,可孤怀里约石像还是石像。
他摸着它、看着它,百般检查,还是一样。他说不出来有多丧气,痛苦地喊一声,“梅童,你为什么没有变回来?”
抱着它,可孤废然倒回毡上,感到心灰意懒,而煎熬了一晚上的倦意蹑手蹑脚来了,他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梦见梅童。她在骂着他,梦里的骂声娇滴滴的。
“魏可孤,你这死不要脸的,不抱女人你活不下去吗?走到哪里抱到哪里!你再不放手,我就……我就……”
他把她抱得更紧。她因为挣扎不开,气哭了。
可孤醒过来,真的清清楚楚听到嘤嘤的哭泣声,怀里赫然有一副温玉软香!他张大嘴巴,却出不了声,由于过度惊喜,人也变傻了,一再结巴:“窦窦窦”
“窦什么窦!”活生生的梅童从可孤怀裹抬起头,脸上挂着泪,啐他,“我被那石头锁着,差点活不了,好不容易有出来的时候,又被你束得死死的,我,我究竟交了什么毒咒,怎落得这样下场?”说着,又哭了。
挨了骂,可孤松开她来,但只能克制那么一下,一扑,又将梅童完全抱回来。他不管了,她要打要骂、要杀要割,都由她,他就是不能不把她牢牢地拥在怀里,压着、挤着,像要把她整个的挤进胸膛里,嵌在那里一辈子。
“梅童,梅童,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他满喉咙的沙哑颤抖,“老天,我……我好怕!”
梅童忽然不挣动了,软在他热呼呼的臂间,半晌,凄哑地哭着间:“我究竟怎么了?”
“伊吾人对你下手,作怪的必是那装了石头的锦囊,他们企图拿你来对付厉将军。”
“我、我变成石头了吗?”她心惊胆寒问:“我是不是还会再变回去?”
可孤也不知道接下来变化会是如何,只用手将她的头埋进他深深的颈窝,咬牙发誓,“倘使你又变回去,我会救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会救你。”
她的眼泪消淌在他坚硬的肩头,“这等妖术,怎么救?”她曾听爹爹讲到西域的法术,据说庄玄师租就身怀着几门绝技,但是这种化人为石的邪道,却是闻所未闻。
他显得极气愤,“施法之人,我猜必是伊吾的国师,西域传说他有出神入化的本领,要找一定要找他,摩勒儿……”
梅童忽一定,“摩勒儿?这名字……”她扭动起来,窑窑窒萃从怀中掏出爹爹那块羊脂白玉,那玉的背面镂有一行回纺文字。“我小时候问过我爹,这些字是什么意思,他说这是一个人的名字,就叫摩勒儿!”
提到这名字,当时爹一股阴暗的神色,梅童还有记忆。
这可奇功,可孤把那玉食过来前后揣摩。“令尊何来这块玉?”
“本是我娘的饰物,爹常年佩在身上,总为着怀念她……”然而他也是在赎罪,忘不了从前铸下的一个错,让这块玉提醒他,像一个惩罚……这是爹唯一一次提过的话,往后不管女儿怎么追问,他都不愿再提。
想起已死的爹娘,自己孤单一个,如今又中了恶人的妖术,吉凶如何都不可测,忍不住伤心,又抽噎起来。“遭到这种灾殃,我……我可是完了?”
可孤舍不得她,把人经搂住,自责道:“都要怪我没把你保护好,使你中了暗算,你……你一定很恨我吧?”
哭声蓦然僵了,梅童别过脸去,“我为什么恨你?我才不恨你,我说过再也不要见到你!”
果然恨恨的,一字衔着一字说,有好多怨意。可孤懂得,想到这件事情之前的那件事情,脸微红,声调低得仿佛耳语,却一定要说。
“梅童,我……我没有和那曲曲公主怎么样。”
她瞬间静得可以,一点声息都没有,一句话都不吭,然而可孤感觉得到她胸前紧张的起伏,橡被敲中一个紧要的地方,呼吸都屏住了。他意识到他得要提供详细的下文,于是喃喃说下去:“她让我服下三星指的解药,人酒凝冰丸,我恢复了一点知觉,后来……后来情况变得有些失控……”
“失控?”梅童眸子一抬,还合著些泪光,灼灼地着他。“怎么样的失控?”
“呃,就是……两个人都有点激动,在我,那是解药的影响,当我发现我控制不了自己时,我于是点住了自己的穴道。”
那是后来,可孤一一把那晚的情况,都回想起来,一切真是万幸,虽说他不免偷偷地感到一丝失望,转念一想,却又具坦坦荡荡,神清气爽。
“那她呢?”梅童对于曲曲,的确有比较关心。
“我在点住自己之前,先点住她。”
“所以你们两个……”
“清清白白,一宵无事,直到天亮。”
如此正派,梅童不能不对他露出一个肃然起敬的表情,然后,她脸一沉。
“既然清清白白,一宵无事,那为什么出洞门的时候,她的衣服像是跟乞丐借来的,你的衫子索性就不见了?”
他的面庞微微烧着。“那……那是在那之前弄的。”
“在哪之前?”
“点穴之前。”
“那之前你们怎么样?”
天啊,她是要他做详细的现场报告吗?没有这个必要吧?
“你说呀……”娇脆而致命的口气,表示他别想打马虎眼。
“我……我抱着她。”他的耳根子按着烧了。
“像你现在抱着我这样?”听得出来带妒意。
“松一些。”
“松一些?”
“呃,可能紧一些。”
“有多紧?”她务必要求确实,甚至亲身体验,“你抱我看看。”
可孤双臂把她用力一勒,她又细又急的倒吸一口气,一会才又出声,“然、然后呢?”
他的脖子也烧起来了。“我有摸她一点……”
“摸哪里?”
“肩膀,背部……”
“还有呢?”
“还有……,她,她前面。”
“你……你摸我看看。”梅童说得轻飘飘的。
他的手不傻在抖,并且在出汗,心慌意乱地山那纤秀的背移到那纤秀的肩,顺着脆薄的黄罗织花衣衫往底下滑,晓得薄罗之下是一片极艳的肌肤,隔了一层触不到,却够他盈盈一握的在手里。
她的心在他的手里跳,滚圆饱满的。
这个从一开始便便他销魂的地方,有多销魂,他现在才算知道。
梅童在它的手掌下觉得浑身麻软,他身上的男性气息那么强烈,使她都晕了,无力得不能不闭上眼睛,细细地惴,细细地间:“只……只有这样?”
“不止,”现在,火窜人可孤的胸腔了,听得见他也熊熊在喘,“我还亲了她。”
“你……亲我看看。”
太轻微了,几乎听不到的一句话。久久都等不到他的动静,梅童的长睫毛娇颤着,偷瞧似的睁开来,对上两国火焰似的眼神,热气直往她脸上冒来,他像要把她烧掉似的看着她。
陡地他呻吟了一声,低喊:“天老爷,梅童,你真要我的命!”
他俯下头,灼热的嘴吻上去,层与唇之间交换着激楚的喘息,他晚到了她的滋味,太甜
了,都使人醉了,那口舌问的柔热感直薰进他脑子,薰得他恍恍惚惚,除了她,其余的全没了知觉……全不知帐外已经叫了他许久,狐疑他为什么还不起床。
“军爷,军爷,您没怎么吧?军爷……”
等他回过神,都来不及阻止,帐门已霍地给打开来。
“不”他惊喊。
大草原来的一股莽风,抢过空宕的帐门,像一张巨大的斗篷,冷飕飕扫进来。
“可孤”也只痉銮地叫这一声,梅童便僵化了。
☆☆☆
她觉得奇寒无比,魂魄被禁钜着。唯有人了夜,她能够慢慢的复原,在可孤怀襄。
是什么道理,也不能明白。也许是可孤身怀的那种强大的内力,足以化解她,也许是他身心的温馨暖意,不怕那石头的冷硬,也许,只是他的怀抱……天涯海角托护她。他的多情化得了石头的绝情,使她一次次历经长夜,又能够回到活生生的世间来。
他与她,也仅仅有匆匆的片刻。
尽管可孤满怀希望在于去向摩勒儿讨救她的法子,她却有种渺茫、不确切的感觉,只有在他怀里的时候,她才能短暂觉得安稳……就因为她抓着了他的把柄,总是拿曲曲公主折磨他。蒙咙里,她问:“总不止这样吧?你说你说,你还和她怎么样?”
百般娇呢。可孤把她抱得够紧了,不让她透气,她还是通着。老实归老实,很快他也学聪明了,附在她颊边透露,“我和她玩游戏……”
“什么游戏?”它的心忡忡跳着。
他一只手穿进她头发里,把它弄散了,于是一弯黑发便披上他结实的肩膊,他的嘴慢慢靠近她耳下,鼻息呵着她,她呼吸略有些急快,他暗中笑着。
“然后,我亲她……”
“你又亲她!”梅童抗议。
“这回,我亲她耳朵,唔,这儿……”
梅童开始觉得他有些坏了,但是他把嘴热热的靠在她耳边,她从身子襄透出一种软弱感,不太能动。
“她的耳朵白白嫩嫩,”可孤咕喽着,有温顺的形状,掩映在发鬓中,可爱极了。“像一朵菇,可以吃”
“你说我可以吃”梅童挣起来。
“我说她,”可孤将梅童制服,嘴没离开过她的耳朵,“而且她有好希罕的耳垂,跟人家都不一样……”
那珠儿似的,软嫩饱盈的耳垂使他觉得惊奇,太特殊的耳型了,逗着他,他忍不住一口
含着……她像花在微风中,丝丝颤着。呵着她的那股鼻息渐移动,一路点着小小的人,从她的颈子到胸口,待她感觉到胸前一阵清凉,才知衣衫让他给解开了,他发烫的唇相手,都贴在她肌肤上,要把她溶掉。
可孤又有作梦的感觉了。如何,如何才能形容这片艳九四射的肌肤?这样雪腻的质地,仿佛手一碰,便要化了。终究情不自禁,手抚过处,唇便吻着来,他呢喃:“梅童,梅童,你真美……”
一把针刺着了她,她猛把可孤推开,用手掩住胸口。
“你骗人,你说违心话!我明明不美,美的是曲曲公主,你脑子想的是她,你”她的下领激动地作抖,“你把我当成是她,想像是在和她亲热!”
“没有,我没有,”可孤急辩,伸手把她抓回来,很奇怪,她并不怎么反抗,轻易又回他怀里。他看着她,眉色俊而认真,“在我心目中,你是美的,风仪一如大家闺秀,总有一种动人心处!不管是为了你爹,为了奶娘,甚或为我,都拚却了一腔情义:你孤傲刚烈,敢爱敢恨,”他的嗓声低下去,变得又甜又浓,“令人……令人销魂。”
梅童头垂下去,抬起来,又垂下去,掩饰着不知是脸上,或是身上某一处深刻的震动。
她低低问:“你……你说的都是真话?”
“不是真话,不敢出口。”他答道,音量不高,但是清清楚楚。他本没有特别的好口
才,也不是讨好女人的能手,一番话只因为心诚意正,字字都打肺腑出来,竟是婉转天成。
许久梅童不说话,头一回主动搂住可孤,柔柔顺顺偎着他,温存得像只小鸽子。可孤人憨实,眼见自己一番坦白,便把女人变乖,自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一会儿,她又想到新题目,仰脸来问他,“那么曲曲公主呢?你觉得她美不美?”
可孤略感到尴尬,“她……是挺美的。”
“你心里爱不爱?”
“这……我……”
梅童瞟着他,“吞吞吐吐的,一脸汗颜,想来是爱了。”他还我不到话来缓颊,梅童忽然不依,双手捆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胸膛,望着他问,“那我与她两个,由着你要,你要哪一个?”
她那语态、那模样,有说不出来的娇痴可爱,可孤心头一荡,一条胳臂把她拥在身上,才一张口,却顿住了。
梅童是什么身分,他能对地表什么情意?千里往返,只为把她送到终身所托的男人手上,那男人不是他。
“梅童,”可孤痛苦地迸出声音,“我不能要你。你是厉将军订亲的妻子!”
“你可以把我抢走,不必管他厉将军什么!”
他吓一跳,连连摇头,“这不是好汉的行径,不忠不义,我不能这么做!”
梅童变了脸色,“我以为你懂得真情真义你不是!”
她推开他,眼泪哗哗,滚出那厚厚的羊毛毡,往帐门外冲。他们这天宿着的是弱水一带的草野,风从河土来,晨间带着霜意,她忘了自已经不起寒,一倒就倒在帐门口。
把她抱起来时,可孤的心和她的身子一样僵冷。
☆☆☆
过燕支山,过瓜州城,走的是陇右最荒厉的地段,沙里理石,处处可见白骨离乱。
突然一片莽莽黄风从天外来,一地的碎石头,随风飒飒乱走,大的如斗,小的如卵,满头追着人打,打得人天昏地暗,寻不出一条生路可逃。
红膘马厉嘶着,仰天站了起来,风沙中可孤睁不开眼睛,拼命的控缠,一川乱石彷-都盯住他背上,他背上缚着一尊石新娘,他发苔听见她惊悄的叫喊。
“不可伤了她!”可孤狂吼,好像在向追片蛮石兜风做最大的抗议。
他滚鞍下马,避在一具刚死的骆驼尸身下,面朝着外,把梅童的石像紧紧藏在身后。红膘马的悲呜从狂风中传来,他心如刀割掩面说:“马儿,马儿,主人救不了你!”
恍如是没有止境,其实只一刹那的工大,那阵飞沙走石的呼号便荡然去了,留下惨澹的天和地,和人。
和马。
可孤跳起来,跟跆奔到红膘马边,它余悸犹存,浑身都裹了创,可孤抱住他的头,热泪和它身上的血迹消在一起。
所幸都只是皮肉伤,可孤的金创药也治得了马。他在边塞的一个小聚落停了两天,让他养伤。
梅童也没有如他所忧虑的那样受了伤,然而她明显的越来越羸弱,清晨他拥抱她时,也无法使她回复温暖。
梅童自己黯然道:“我在那石头里面,隐微还有一点知觉,但只怕这点知觉,也即要化成石头了。”
“梅童,”他心抽痛着,“我魏可孤一天不救你回来,一天不会罢休,也绝不会去下床,离开你一步,哪怕是一辈子!”
这话直贯入梅童内心,泪眸抬起来看他,只见他眉目深凝,一股坚决凛然的气态,使他突然成熟了好几岁,在自己之外,能够把她的命运也担当进来。她往他肩头一攀,不自禁喊:“那么我情愿做一辈子石头,好让你一辈子不离开我。”
这话使得可孤心头一阵甜蜜,可是他却必须否决她,“不、不,梅童你要好好的变回来,好好做一位……”他的面容暗淡下去。“荣华富贸的将军夫人。”
她欲振起,却乏力气,恨命运不由自己做主。“可孤,可孤,”她喊了他两声,嗓子却一紧,勉强说道:“厉恭领军在塞外,你带了我走,他不会知道!”
却见可孤慢慢地,沉沉地摇了头,“我已在十天前修了快书,送往大营,把你中了伊吾妖术的原委,全禀告将军。”他把她轻轻一摇,想求得她的谅解。
梅童嗦了半天声,忽把他的手一抓,“可孤”她是个倔脾气,求人的时候,露出了绝望之色,“不要把我送到西域去!”
“梅童,”他比她还要绝望。“明天我们便要出玉门关了。”
☆☆☆
峡谷边的唐军人营,一匹快马穿过凛凛的旗帜奔进来。不久,将军帐头便起了骚动。
亲将赵倾匆忙报道:“禀将军,卢彬回来了。”
厉恭一身紫袍,在帐中回过身,天生阴惊的气色,使那千里赶回来覆命的黎黑军官,先炼了一炼,须得定定神才能开口。
“属下五天前到了沙洲,一番打探,果然探出魏校尉的行踪,他正朝西域的方向来,但是……”他犹豫了一下,“他独来独往的,并未见到他护行着任何人,倒是背上缚了一尊布包石像……“赵倾冷啐一声,插口道:“这小子果然想以石像之说这等荒谬事儿来欺瞒将军”
给厉恭那对厉日一瞪,马上赵倾开了嘴。厉恭询问过一番,遣退了卢彬,阴着脸立在那儿,负手沉思。
这半个月来,不断有路过的骆驼商旅,传来谣言,说是唐管内根本是有叛将,早被伊吾收买,要来对付厉恭,以妖道邪术之说要要得他团团转……那厉恭身边的红人,赵倾,镇日像锅盖一般,在将军耳下呛呛响不停。尤其自可孤的快信送达之后,他更是日夜对将军煽火。
“将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魏可孤年少,意志不坚,为敌人以金帛美女诱去,那是有高度可能的,您想想,否则何来的“人化石头”这些歪话?”
这赵倾对于可孤年纪轻、资格浅,却一再约立功受龙,早吃味在心里,此次来了机会,非拉他下马不可。
“这小子根本没有到长安去,他八成在伊吾快活了大半月,编派好一个荒唐绝伦的故事,再溜到某一个边城,假惺惺跑回来,抱了一块石头想唬倒将军!”
他扬了扬手上一张布条,“今早玉门关传来的鸽信,姓魏的小子已出了关,越大磺,将军,您可要及早定夺才是!”
厉恭却是始终不动声色,锁着一张表情,也不知他是什么心思,简直急死赵倾。
骤然帐外一声报:“巡兵回报,正有百人伊吾骑队,向大磺移动……”
这下赵倾有如天助,挨到将军耳下去,兴奋道:“将军,事情有这么巧合?魏可孤越大磺,伊吾兵也在大磺,莫不是两方准备接应”
厉恭却冷冷剪断他的话,单问:“赵倾,那些敌方来的谣言,你相信?”
一对郁浓的眉下,压着两道锐光,赵倾给将军一逼视,不由得脑门一凉,心里发起毛来,猛发现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这半月,任何谣言、任何悠惠,似乎都动摇不了将军,他对那魏可孤还真像当成了心腹,十足信得过……对于将军的问话,赵倾一时没胆子吭声了,万一言语上一个闪失,他恐怕自己唯一一颗脑袋……果然厉恭慢条条地开了腔,“你要知道,这种事人命关天,如果我们认定那谣言是真的……”他紫阴阴的脸忽然狠狠一笑。“那就有人保不住命了。”
☆☆☆
佩剑在腰,石像在背,魏可孤陡提一口气,一声叱呸,“走过云红!”
马嘶烈烈响过玉门关。此去八百里,是西域的一片绝漠,唐军人营便在绝漠裹。
纵马越过一座邻邻的黄沙丘,可孤回头望,只得望见玉门关上一缕漫长的孤烟。
“梅童,”他手抚背上的石头,柔声说,像她在听似的。“我必须把你带回大营,见了将军,商量救你的计策。”
她命在日一夕,就算她不愿意,他也得把她带回去。并且要快。
无涯无边的黄色大漠。在烈日下,像一带镀金的沙海,马蹄过处,喷起一片胡沙,胡沙迸着人面,和着淋漓的汗水直往下涧,可孤抹去满眉的沙汗,日光一眺忽然在北角上出现林立的亭台楼阁,阁前一带碧湖,湖上甚至泛着船只……他看到幻景了。大漠里,渴水的旅人往往被这些幻景所感,迷失方向送了命。
他用力把眼睛一闭,再张开来……那片华丽的景象变了,变成错落的人影马匹,沙丘上蹲着一例列的弓箭手,黑衣红革……伊吾兵!可孤大吃一惊。他一路提神小心,始终未见到伊吾人的行踪,没想到他们是布置在磺口,要包围他。正前的黄色沙坡上,临时搭的一座亭子,挂上碧纱,有个俏影子掀了碧纱,笑盈盈走出来……可孤胸口陡震,是曲曲公主!虽然他手已鞍上剑把,实则心头很纷乱,还未条理出对她的情绪,不知如何反应。这时候猛来了一道大风,台得黄沙蔽天,太阳没人云后,天地成了浑黄的一片,再细看哪有弓箭手?哪有伊吾兵?四周,依旧只是千年苦寂的大漠。原来,一切都只是幻影“可孤哥哥!”
赫然身后的一声叫,一条红丝扎成约马鞭也同时由风沙中劈来,将他绕头绕脚的捆住,马嘶声里,他被卷落沙地。
不是幻景,是其有埋伏的并吾敌手!
他一时挣不开,由下往上着,一条女人的影子剪在黄云里,是耶男装打扮的中年侍女,马鞭上一股隐隐的内劲,把人死栓着。
“好厉害!”可孤咬牙道,没想到这女人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那当然了,”那娇滴滴的声音,不是曲曲公主是谁?她小心超过在一边乱转的红膘马,来到可孤身边,“阿嫦是我摩勒儿师父的女大弟子,功夫不得了,否则,怎会由她带队到中原士?”
可孤看着她,也不知是激动、是怒气,还是什么,百般情绪在体内滚啸。她穿一身胡服,暗花紫缎子,戴着尖尖一顶金绣胡帽,显得俏丽极了。
吞咽半天,可孤还是骂出来,“贼女,你好狡诈的心思,一路用计,现又在这里投下埋伏,从头至尾,都是阴险的勾当,可恶至极!”
听他开骂,曲曲俏脸微变了,那阿嫦却叱责,“小子,休得无礼!”马鞭一扯紧,可孤一下没法子通气,一阵痛,眼前都冒黑了。
曲曲却伸手拦了拦,慢慢在他身边蹲下,阿嫦反对的喊声“公主……”,她也不理会,迳柔声对他说:“看你,一来就骂人,”她伸手抚过可孤浓眉上的大汗。“个把多月没见丁,你都不想念我吗?只骂我……”
“我当然骂你,你把窦姑娘害惨了!”
“我也是不得已的,两军对阵,谁都想占上风,总要用点计谋。”
说着,曲曲睨见了可孤背上的黄布包,出手要拿下,哪知可孤大叫,“不许碰她!”奋力一扭开,虽没挣脱阿嫦,也把她拉得一个跟蹦。
曲曲“咦”了声,笑起来,“哎呀,可孤哥哥,你好死心眼,一块石头,你当宝贝!”
他怒迫:“你等在窦姑娘身上施了什么妖术,快快将她解工,否则待我把窦故娘送到我军人营,见得厉将军,保证发出大军,攻得你伊吾城落花流水!”
他说得气势汹汹的,曲曲却只是笑,一根指头戳他额头一下。
“你还真是胡涂,苦哈哈抱一块石头去给厉恭,你以为他信呀?老实告诉你吧,现在唐营里谣言满天飞,都说你叛变了,你那厉将军这会儿正磨刀霍霍,准备要杀你呢!”
可孤闻吉变色,怒喝:“你在胡扯!我魏可孤顶天立地,坦坦荡荡,何来叛变之说?一定是你在造谣!况且,厉将军岂会相信子虚乌有之事!”
“说你这个人死脑筋就是死脑筋,一点不知人心莫测,跑回唐营去自投罗网,只怕你一脚踏入营中,就给一刀劈了,成了冤枉鬼啦!我说,不如现在你就把石像交给我,随我回伊吾宫中,我把这笔功劳让给你,从此你在我文王脚下效力,保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呸!我只为大唐天子效命,休想叫我做叛国贼!”他气愤填膺地大叫。
见他丝毫不领情,脸色越来越恶,曲曲索性不和他说了,一声娇叱:“你落在我手中,不做也不成!来人,把他捆上马”
突然在沙山那头,大片黄尘卷上天,金戈铁马惊人的声响直轰了来。一名伊吾兵从沙丘奔马过来,慌张大叫:“不好啦,唐军的千人大队杀来了,咱们后头几支马队全溃散了!”见得到埋伏丘上的弓箭手,也都去了武器,纷纷逃散。
“可恶,怎么泄漏了行踪?咱们只有百人,打不过,公主,快走”
就趁阿嫦这一紧张分神的当儿,那鞭上的内劲弛了弛,可孤一翻身,把她拉倒,同时一脚踢上她的头,把她踢昏了。一霎的变化太大,曲曲眼看着不对,早跳上一匹马,夹在零落的并吾其中奔逃。
“别跑”可孤的吼声追着来,人已飞到曲曲身后,一把揪住她背心,活活拖下马。
“随我回营去见厉将军!”
人伏在黄沙上喘茗,曲曲回过头,两眼闪着泪,“可孤,你怎地对我如此心狠?抓了我,把我当人犯。”
可孤咬紧牙,像在坚定意志。“你到窦姑娘下毒手,便是人犯,我须得把你带去见将军,由他发落!”
“厉恭严酷有名,落到他手里,我还有幸存的道理?可孤,可孤,你这样置我于死地!
我可是救过你一命的,除了救命之恩,尚有那没法子估量的情分,你对我于心怎么忍得?怎么舍得?怎么下得了手?”
她眉蹙泪滴,哀哀凄凄,将她抓着的可孤那只手,早失了三分劲道。他回头一望,唐军大队已上了山头,摇撼着大地,来了。他也急了,绷着嗓子间:“把梅童化做石头这法术,如何解得?”
“我、我不知道……”
阵阵沸人的吹角声越过越近,可抓人吼:“快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把我逼死了,我也不知道!”曲曲面色惨白,叫道。
“前方可是魏校尉?”一阵高喊挟着大片飞沙,自黄丘上传来。唐军已到,认出他了。
可孤一惊,五指一开,放了曲曲。“快走!”
她滚过地,抄起昏迷的阿嫦,便掠上马背,跑几步马,回首对他喊:“要救你心上人,你得到伊吾来,方法有一个……”
“你不是说你不知道!”
“骗你的!”
她丢下一串似笑非笑的声音,骑着马跑了,可孤仅在黄沙里,是要追她,还是任她走,两边都不是主意,咬着牙只是恼自己、恨自己。
不多时,数十匹铁骑已率先驰来,将可孤层层围住。那赵倾穿一身耀武扬威的黄金甲,一来便厉叱:“魏可孤,我军到来,你为何将那伊吾贼女放了?”
他只得答说:“我让她骗了。”
“你让她骗了?”赵倾发一声嗤笑,高踞在马上魄着他,“我们才让你骗了!营中早有密报,指你和伊吾勾搭,今天要不是亲眼目睹,我还真不敢相信你会干出这种叛逆不道的事!”
又是这种讹言!可孤猛从沙裹跳起,气急道:“你你要妄断,这一路我和伊吾的种种过节,回营我自含一一向将军票明。”
“将军?你还有脸提到将军?我问你,那窦家小姐人呢?你为何没将她带回来?”
“我将她带回来了。”可孤的嗓门一哑,提到梅童,他心就痛,一手抚着背上的黄布包,然而详情他却不愿向赵倾多说一句。
赵倾哪肯放过他?驱马绕着他走,打量他的黄布包,黄布破了,露出里面的石像,赵倾大声讥硝:“就在你背上是吗?唉呀,窦小姐几时成了石头做的一尊老祖宗啦?就不知这名祖宗的屁股是软的,还是硬的?”
他身子一横,出其不意伸手去摸那石像的下盘,惹得在场官兵大笑,却猛一声怒叱,小而失声,自那石像之中迸出。
“拿开你的贱手!”
可孤疑心是自己听见幻想的声音,然而十几名官兵都怔住了,那赵倾更是一吓,险险歪下马来,千来人不觉都倒退了几步。是耶石像在发声吗?没有人肯定。而可孤对赵倾已是忍无可忍,厉声讯:“赵倾,你再唐突无礼,我回营一定上告将军,将你严办!”
好容易赵倾才回过神,不禁老羞成怒。“臭小子,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将死之人,在这里张狂?”他忽然狞笑起来,“你想见将军是吗?小子,张大眼睛看来,将军在此”
意子,他在将军身上算是赌了一局,结果赢了。
要不是他肚里早明白,将军本是个多疑之人,他也不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在将军大帐硬头皮回答:“敌方来的消息,我确实认为可佶。”
将军的脸色,从那一刻起产生变化,越变赵倾是越开心。他押对了宝!厉恭道辈子对人是怀疑的多,信任的少,宁可怀疑,也不相信。
疑心之人经不起挑拨,何况各方面已是疑窦丛丛。眼见将军的脸色像堆上暴云,一层压过一层,赵倾的精神,便一层高过一层。
一句“将军英明无伦,如今竟给外人当成傻子在作弄!”赵倾晓得他击中了要害。自命英雄之人,绝不能给人当傻子。一面将军令牌掷出来,猛得他差点接不住!
现在,赵倾扬着那张黄澄澄的今牌,声势非凡地喊:“魏可孤,你听仔细了,将军有令一旦发现你果有勾结伊吾的情事,或则你依然编派什么石头人的鬼话,便就地把你斩了!”
他“当”一响抽出大刀,“如今证据确凿,来人,将他拿下,本将要立刻行刑!”
马上刀枪铿锵,可孤陷入包围中,人也发昏了,想怒吼、想喊冤,喉咙却给一股又惊又急之气给塞死着。他想到曲曲之言……难道将军竟真的听信谣言,冤屈他,一个申诉的机会都不给,便要斩他!这么一来,他真真要成为曲曲口中的“冤枉鬼”了!
他或许死不足惜,可是,可是,梅童怎么办?他一死,谁来救她?别说救她,到时她或被砸了,或被弃在荒漠里,任由滚滚沙尘给埋没掉不!不!
这个刹那,可孤那乱麻一样千纠百缠的脑子,一下理出一个清清楚楚的头绪他不能死,为了梅童。她还待他救。
他丹田一提,骤然发出巨大的掌风,卷起一片狂沙,当场倾人马大乱。趁乱里,他飞上红膘马。
“将军冤枉我了,待我救回窦姑娘,再回营向将军请罪!”他话未喊完,红膘马已亮开四蹄,一阵风似的奔腾而去。
两座黄丘之外,一点微影,是曲曲公主,可孤朝她追去。在他之后,赵倾领着百马千军,像一团沙暴夺着命,向他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