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

  “你在干什么?”

  突然推开门,只见满室的阳光下,窗边的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一只笔硬生生地停在纸上,脸颊上有可疑的红晕。

  “老妈在叫吃饭了。”方晨抬手拨了拨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前天刚去店里挑染成时下最流行的酒红色,为此回到家还惹来好一顿责骂。

  不过,她根本不在乎就是了。

  “哦,知道了。”陆夕拍拍手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却又折返回去,把画板从架子上摘下来,小小翼翼地反扣在墙边,然后才跟在她后面下楼去。

  曾秀云难得在家几天,完全是看在大女儿回国度假的份上,甚至接连几顿都亲自下厨,倒闲坏了家中向来勤快的小保姆。

  碗筷已经摆上餐桌,方晨穿着睡衣趿着拖鞋,散漫地打了个哈欠,忽然停下脚步。

  陆夕跟得紧,两人差点就撞上了。

  “怎么了?”她有点疑惑,又见方晨盯着自己的脸猛瞧,不禁伸手摸了摸。

  “你是不是在谈恋爱?”染了一头红发的漂亮少女突然语出惊人地问。

  声音不大不小,可是时机很巧,恰好曾秀云正从厨房里探出身子来。她本来是想叫姐妹俩洗手准备吃饭,结果怔了一下,看着方晨:“你说什么?”

  方晨动了动嘴唇,可是手臂却在下一刻被人一把攥住,只听陆夕抢先说:“我们都好饿啊,什么时候开饭?”同时手下微微用力,像是警告,又像是哀求。

  “快了。你们去洗手吧,然后过来帮小梅端菜盛饭。”

  曾秀云又狐疑地看了看这姐妹俩,这才重新回去炒最后一道菜。

  如今偌大的饭厅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方晨甩开手,斜着眼睛睨过去,脸上露出一抹了悟的笑容:“作贼心虚。难道真被我说中了?”

  “……不要乱猜。”相比之下,陆夕的气势和声息就明显弱了许多,脸颊微红,勉强端出做姐姐的架子,“小小年纪,你懂什么?”

  可是方晨却明显不买账,只是挑着漂亮的眉毛问:“在美国认识的?白人还是黑人?帅不帅?”不等陆夕否认,又继续说:“应该是个帅哥吧!你的眼光倒是一向不错。刚才就是在画他吗?”

  仿佛拿她没辙,陆夕抿着嘴唇,神情有点尴尬,好半天才说:“不许和妈妈讲!”

  “怕什么?难道那男的见不得人?”嘴里发出一个鄙夷的单音,方晨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下来,“老妈又不是老古董,早该想到你去了那边应该很抢手的吧。”

  她曾经看过陆夕在美国的生活照片,在那些大小洋妞中间,陆夕毫无疑问永远都是最耀眼的女生。

  携带着陆家如此优异的基因,又长着一张美丽到极致的脸孔,不立刻找到男朋友那才叫怪事呢!

  她懒洋洋地趴在椅背上建议:“以你的性格,应该不止是和对方玩玩就算了的吧。下次把他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可是陆夕却不作声了,过了一会儿才忽又正色道:“都叫你不要乱讲了。根本没有这回事,我上哪儿带个人来给你看?”

  “咦,那你刚才为什么又要承认在恋爱?”

  “我哪里承认了?”

  “刚才明明有。”

  “完全没有。”陆夕不再看她,扭头就往厨房里走。

  方晨却还是维持着那副坐没坐相的姿势,脑袋枕在手臂上,乌黑的眼珠转了转,不禁皱眉:“你该不会是在玩暗恋吧?!”

  可是陆夕没听到,又或许是听到了,但不想回答她,只是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走进厨房帮忙去了。

  相当于默认。

  于是隔了两天,在自己十八岁的生日派对上,方晨跟苏冬说:“多可笑,陆夕居然会暗恋别人。”

  “你那个十项全能的姐姐?”苏冬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忍不住骂了句:“靠!这年头,越完美的人越矫情!美女可是稀有动物,天生就是应该受人爱护的,干嘛好好的非要委屈自己?在远处默默地守望着一个人……当是在演电视剧呢!哈哈哈。”

  “就是说。”方晨与旁边的人碰碰杯,喝了一口酒,“我都不能理解她。碰到喜欢的人还犹豫什么,应该直接上才对。”

  “大美女的脸皮都比较薄吧。自尊心强,估计怕被人拒绝。”一个小姐妹□来说。

  苏冬眨着眼睛反问:“男人会拒绝美女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怎么试?”

  一时间众人都来了兴趣。

  于是有人提议:“这个试验还是由方晨来做最适合,况且今天又是寿星。”

  方晨晚上多喝了两杯,一时也没弄清楚这和寿不寿星有什么关系,只是顺应民意地问:“要怎么试才好?”

  大家便开始出主意,众说纷纭,简直兴奋得要命,最后终于拍板定下一个最简单易行的方案。

  “吧台那边的那个男人坐了很久了,恰好长得还不错,你就过去吻他一下。”

  方晨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斜睨众人,“这可是我的初吻呢。”

  “那就更有纪念意义了!”

  “就是啊。十八岁,正好。”

  “我们也就是想验证一下刚才提到的那个理论,你是不二人选……”

  方晨朝吧台处远远地望了一眼,暧昧不明的灯光下,也不知道这群人是如何发现人家长得还不错的。

  不过,想想陆夕她就觉得可笑,怎么那样不争气?委委屈屈的暗恋,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她才不会像她一样。

  仰起脖子将最后一点酒喝完,方晨把玻璃杯往桌上重重一顿,站起来朝大家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然后便迈着步子款款地走向那个陌生的男人。

  十八岁的少女,容貌美丽得令人惊艳,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青春而又撩人的风情。

  她笑盈盈地同那人讲了两句话,然后便大大方方地吻住他……

  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模糊的喝彩声。

  任务完成了,于是她想抽离。

  可是脸颊边却微微一热,对方有力的手指成功地阻止了她。

  她怔了一下,恍惚间,分明感觉到那两片冰凉的薄唇在自己的唇上惩罚性的肆虐,并不容反抗地迅速加深这个吻。

  ……为什么会这样?

  她开始努力挣扎却又不得其法,因为手脚都已被牢牢地钳制住。想要看清对方的长相,于是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结果竟直直跌入那对漆黑深远的瞳眸中,仿佛落进了万劫不覆的冰寒深渊。

  ……

  刺耳的闹铃只响了两声就被狠狠掐掉。

  方晨拥着被子坐起来,犹自急促地喘着气。

  真是一个噩梦。

  床头柜上有面小镜子,她下意识地伸手拿了过来。

  其实她与陆夕长得并不相像,尽管从小到大姐妹俩都是那样的漂亮出众,然而五官一点儿也不相似。

  她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上有细薄的汗水,脸色却绯红。

  其实无论过了多么久的时间,她都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

  当她一手推开房门的时候,在满室明媚耀眼的阳光下,那层洇染在陆夕脸颊上的色彩,如同盛极一时的桃花,明艳动人得令人不能逼视,甚至将当时的一切光源都遮蔽了去。

  她知道,即使只是一段隐秘的爱慕,可是陆夕那年轻的生命,分明曾经因为那个男人而盛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