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珊妮把一只胶袋放在车后面。

    “早安!”朗尼在她的脸上吻一下然后开车,“我已经告诉妈妈,我将会带你回家吃下午茶和晚餐。希望伯母合作,她不反对吧?”

    珊妮摇一下头。

    “什幺?你为什幺不说话?”

    “妈不答应。”

    “伯母不答应?”跑车吱的一声停下了。

    幸而后面没有车,珊妮已吓了一跳。

    “她一定以为我是个坏人,带我回家,我告诉你妈妈我对你是真诚的。”

    “用心开车好吗?朗尼。”珊妮按住胸口,心房卜通卜通地跳。

    “早上走堂,我先和你回家见伯母。”朗尼是很固执的。

    “好吧!朗尼。”珊妮把胶袋放在他膝上,后面的汽车嘟嘟叫。

    朗尼看见胶袋内放着金黄色的天鹅绒裙子。

    “你越来越坏!”朗尼拉珊妮的辫子。

    “看!后面那胖子气冲冲地走下车,大概来找你麻烦,你还不赶快开车。”

    朗尼立刻开车。

    那胖子追不上,珊妮才呼了口气。

    “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的话,说谎皇后!”

    “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连开个玩笑都不能接受,外表挺浪漫的,其实根本不懂情趣。”珊妮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

    “啊!害人家翻车才够浪漫?看你挺内向保守的,其实却新潮得很。”朗尼点一下头,“等会儿你就知道厉害!”

    “你要怎样?”

    “是你要,不是我要,你要浪漫嘛!等会儿我把车驶进你学校,当众吻你,听着,还是长吻,最少20分钟,够浪漫了吧?”

    “啊,不!”珊妮叫着,“不要!我会受惊,我会晕倒。”

    “晕倒岂不更浪漫?”

    “你,你……”珊妮可急了,“如果你真的这样做,我……我永远不见你!”

    “哈哈!”朗尼可轻松呢,一面开汽车,一面吹口哨。

    珊妮可急坏了,去拉车门。

    “你分明知道车门打不开的!”

    “朗尼!”珊妮无可奈何,“今天是我不对,饶我一次吧!”

    朗尼还在笑。

    终于,跑车还是停在小巷里。

    珊妮马上开车门,朗尼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拖进怀里,珊妮正想开口,唇片已给朗尼堵住了。

    珊妮推开他,轻轻打了他一掌,背上布袋,拿起胶袋匆匆下车。

    “下课后我在这儿等你!”朗尼把头伸出。

    “你不来才好呢!丑妇不必见家姑!”珊妮说完这话,马上脸红了。

    “你说什幺?再说一次!”

    “不理你!”珊妮边跑边笑,刚巧亮了行人绿灯,她马上跑过马路。

    朗尼伏在驾驶盘上,脸上露着甜蜜的微笑。

    朗尼来接珊妮下课,她已换了裙子,长发披下来,两边用发夹夹着,齐齐整整,端庄大方。

    “珊妮,你好漂亮。”朗尼下车扶她进车内。

    “颜色是不是深了一点儿?”珊妮打量着自己,第一次去见男朋友的母亲。

    “这种穿在别个女孩子身上,相信会很难看,但是你皮肤红白,反而显得很柔媚。”

    “蜜糖嘴巴!”珊妮看朗尼,叫了起来:“你才俊呢!”

    朗尼已剪了头发,样貌神态马上光采了。他穿一件军绿米色格子的羊毛衣,军绿羊毛背心全套,配一条米色的长裤,实在很帅。

    “你的嘴巴不甜?”朗尼用手点她的嘴唇。

    珊妮捉住他的手指:“不要当街吻我,这儿不是外国啊!”

    “又不是在大街上,在汽车里谁会看到?我发觉每次看见你都想吻你,没吻你好象失落了什幺。”

    “失落了时间,快开车吧!你妈咪等着你呢!”

    温朗尼的母亲是个典型的良母,她话不多,但总是笑脸迎人,给人一种可亲可爱的感觉。珊妮也爱妈妈,但苏妈妈缺少温太太的慈祥,所以,有时候珊妮会莫名其妙地害怕母亲。

    大家一起喝下午茶,温太太十分关怀珊妮,对她也特别好,但并没有滔滔不绝地查问她的家世。珊妮连初进温家门的一点儿顾虑也消失了。

    温太太轻拍珊妮的手臂:“我有个习惯,吃过下午茶总要上床休息一下,晚餐再见。朗尼,好好招待珊妮。”

    朗尼用餐巾抹着手:“妈咪习惯吃完下午茶在小偏厅看电视——卡通片。”

    “她刚才说上床休息,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珊妮关切地问。

    “她今天精神最好,点心吃得最多,她——不愿意待在我们面前。”

    “因为不喜欢我?”珊妮潜意识的自卑感很强烈。

    “因为喜欢你,所以不愿意做电灯泡。我妈咪很可爱的。”

    珊妮的脸绯红。

    “来!”朗尼伸手拖她。

    “到哪儿?”珊妮看着身后的佣人,佣人马上识趣地退了出去。

    “你答应过的。”两个人拖着手走出饭厅,朗尼握得她紧紧的。

    “什幺?”

    “来我房间里听唱片!”朗尼推开了卧室的门——哗!处处都是绿。

    朗尼房间的露台,种满了盆盆花草,窗台、书台、床头摆着,尤其是天花板,吊着许多盆栽,不知道什幺花儿,还发出淡淡的幽香。

    “你喜欢我的房间吗?”朗尼转了一个身,他蛮开心的。

    “喜欢,好美、好美!”珊妮由衷地说,她捧起一盆植物,大半圆的像太空馆,上面长满白毛刺,顶上开了两朵小小的黄花儿,十分可爱。

    “我自己设计的。珊妮,我替你把房间布置成一模一样,好不好?”朗尼搭着她的肩膊。

    “好!但是不可能。因为我的房间连露台也没有,天花板没那幺高。况且,我妈不会喜欢我种盆栽的。”

    “我慢慢会说服她。”朗尼拍了拍地上白色的地毯:“坐下,我们听唱片。那天买的,你还没有听过。”

    珊妮坐下来,发觉朗尼的床头上,放着一个三折相架,里面第一幅放着珊妮的相片,中间是他们两人合照,第三幅是朗尼自己的相片。

    珊妮一直希望拥有朗尼的相片,当朗尼回到她身边,唱机播放他们喜爱的音乐时,珊妮忍不住问:“朗尼,可以送我张相片吗?你单人的。”

    “可以,单人双人都可以的。”朗尼走进书房,一会儿,他捧着一些东西出来:“这本相簿我送给你,里面有我的相片、你的相片、我们的相片。”

    “谢谢!”珊妮珍惜地捧在胸前。

    “还有呢!”朗尼从袋子里掏出来一只手镯:“失物招领。”

    那是朗尼送给她的新年礼物,珊妮含笑把它戴回手上。

    珊妮把相簿放进书袋里,拿出一只盒子,交给朗尼:“物归原主!”

    “领带!真的要把我套住了。”朗尼咧着一排闪亮的牙齿,开心地拆他的新年礼物。

    “如果没有心,套住个人干什幺?”

    “说得对!”朗尼把领带结上。他那套羊毛背心套装,配上条领带,十分滑稽。珊妮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已经套住我的心,这条领带又套住我的人,我身心全都给你套住了。”朗尼望着珊妮,深深地。珊妮含羞垂下眼睛。

    “我答应送你两份礼物的。”朗尼拿出另一只盒子,从里面把一条金项链拿出来,他替珊妮挂在脖子上:“不要扔了它,金饰虽然老土些,但是它有一定的意义——情比金坚。”

    “你会不会扔掉我的领带?”

    “怎幺会?”朗尼双手按着领带,“我好喜欢。”

    “过时了就老土。”

    “啊!”朗尼指着她:“我的话马上学到了,好厉害的嘴巴。”

    朗尼拉她进怀里,低头吻她的唇。

    这一段日子是珊妮最快乐的。因为她和朗尼的感情,既得到心怡和心韵的谅解,母亲也无意干涉她;加上朗尼的妈妈和她投机,她成为温家最受欢迎的客人。

    只是,朗尼从来没有机会到苏家,连送珊妮回家也不可以。

    “不公平。”这天朗尼在呱呱叫,“你不能否认我是你的男朋友吧?但是,我连你住哪一层楼,哪一座都不知道。”

    “我们每天都能见面,你还不满足?”珊妮自己已心满意足。

    “当然不满足。每次到大厦前面就止步,我不放心,要是电梯有坏人怎幺办?”

    “我妈不准我带朋友回家,你早就知道的,怨什幺呢?”珊妮温言软语劝解他。珊妮了解母亲,她没有禁止女儿和朗尼来往,已经很开恩,她不能再要求什幺;否则会触怒母亲。说不定从此不准她再见朗尼,那岂不更糟。

    “妈咪几次请你妈吃饭,你妈就是不去,又说不出原因。珊妮,我们总有一天要结婚共同生活,没理由我娶了你还不认识丈母娘吧!”

    结婚?珊妮想都没有想过。

    她是有一天过一天,尽量去抓住眼前的幸福。将来?明天会怎样也未可知。朗尼太不了解她,可是,她给过朗尼了解她的机会了吗?珊妮甚至连自己都不了解,她的命运操纵在母亲手上。她只知道,随时要执行使命,随时会被迫和朗尼分手。

    “你的面色为什幺突然苍白了?”朗尼捏了捏她的脸。

    “这儿的风大嘛!”

    珊妮能说什幺呢?告诉他,她最终要扔下他?

    朗尼把她拥进怀里,让她温暖些:“珊妮,最近我老做噩梦,看见你妈把我们分开,我醒来满身是汗。”

    珊妮打了一个寒噤。

    “你长得这幺漂亮,做母亲的一定希望你嫁个亿万富翁,你妈是不是嫌我们家里穷?”

    “如果你还算家穷,我就是乞丐;况且我妈一向不贪钱。”

    “那,她一定是不喜欢我的人。”朗尼拉长了脸。

    “朗尼。”珊妮挽着他的手,“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解释的,我们现在能在一起已经很幸运。”

    “坦白告诉我,是不是你妈不喜欢我?我不像什幺花花公子,是不是?”

    “我妈其实很喜欢你;而且还称赞你一表人才。”

    “既然如此,”朗尼拉起她的手便走,“我马上去问候她。”

    “不要,她不会见你,我不会带你回家。”

    “我可以问大厦管理员,你们住哪层楼?”

    “管理员受了我妈的嘱托,他不会说,你只会白费心机。”

    “我真不明白……”

    “何必一定要明白?你喜欢我,又不是我妈,我们在一起快乐,就不要理会别人。”

    “别人我可以不理会,但她是你妈,你唯一的亲人。要是将来我们要结婚,她突然跑出来反对,那怎幺办?”

    “我们不会结婚!”珊妮的声音很轻。

    “什幺?”朗尼问,“你说什幺?我听不清。”

    “我说我们都小,你还是个学生。”

    “当然不是马上结婚。等我大学毕业,有点事业基础,5年后。如果你要求不太高,还有2年半我就大学毕业,一毕业马上可以结婚。外婆去世时留给我和妈咪一笔为数不小的遗产,妈咪在这儿买了不少房子,方便我回来学习中文。其实我们家境也不错,将来你妈妈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她和妈咪刚好作个伴,妈咪很容易相处的。”

    “你说到哪里去了,别忘了你还是个学生——消费者,要你妈咪养我养我妈,太没道理。”珊妮把话题拉开,“时候不早了,送我回家。”

    “别忙,你那张地理图我还没替你改好。”朗尼坐回书桌,“水果盒里有苹果,你吃完苹果,我就好了。”

    珊妮没有吃苹果,因为她翻书袋时,发觉一题代数没有算好。

    珊妮最近常来温家做功课,有什幺不明白就问朗尼,除了中文。朗尼文科、理科的功课都很好,这一方面,珊妮最崇拜他。因为她自己是高材生,朗尼IQ比她还要高。

    “时间过得真快,刚过完元旦不久,后天又放假,下一个星期是农历新年了。”朗尼把作文簿交回给珊妮,“文章的结构很好,又会运用英国谚语,只有一个字用错了过去式。珊妮,农历新年我们有10天假期,好好安排一下节目。”

    “农历新年你不用陪妈咪去向亲友拜年?”

    “我们在这儿根本没有亲友。”

    珊妮母女也没有,每年新年她们都躲在家里。苏妈妈要是心情好,会炸油角、蒸糕;要是心情不好,过年如过日。

    “你来我家吃团年饭,妈咪喜欢见到你。”朗尼替珊妮拿起了书袋,他自己拿了车匙,送珊妮回家去。

    “扔下我妈妈一个人,她会很孤清的,我不忍心。”

    “请她老人家一起来。”

    “她不会答应的。”

    “说服她啊!让我在电话里和她谈谈,我会用真诚去感动她。”

    “没有用的。”珊妮苦笑了一下,坐进车里。

    “她是个很固执的老人家。”

    “你不了解她,其实妈很可怜。”

    朗尼把车驶出花园:“你陪妈吃团年饭,吃过饭我们去逛花市。”

    “我要先征求妈的同意。”

    “好,孝顺女……”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当然希望你快乐。”苏妈妈的眉头锁得很紧。“但是,你们见面越多,感情越深,将来分手就越痛苦。”

    “妈,我受得了的。”珊妮垂下头,轻轻地说。

    “你当然受得了,因为你有心理准备。温朗尼呢?你有没有为他设想过?”

    “我……”珊妮的心剧跳,掌心冒着汗。问得好,温朗尼受得了吗?

    “是的!人是自私的,尤其是你,从小受我影响,一切都以自己为第一位。”苏妈妈点着头,“不能太心软,不能有太多顾虑,你现在既然觉得幸福,就尽量抓住它;至于将来,那是以后的事,别管了。况且,你有心理准备,受伤害的永远是别人,不是自己,干嘛那样傻,为人家担心?好!孩子,我再次给你一个假期,你甚至可以到温家团年。也别管我,何况我最喜欢清静,一个人,我会想到更好的妙计……”

    珊妮一个晚上睡不着觉。她没有苏妈妈的冷酷、理智,感情的来去不能像挥一挥衣袖那幺简单。她也不能只顾自己那幺自私,看见心爱的人痛苦,她更心痛。苏妈妈的话也不是全错,见面越多,感情越深,将来分手越痛苦。为了不想朗尼将来更痛苦,她宁愿缩短自己的快乐。

    第二天朗尼接珊妮下课,替她接过书袋:“早上你留下一只大胶袋在我的车子里,我怕放在车里不安全,把这放进车尾箱,要不要把它拿出来?”

    “好的!等会儿有用。”

    “是件雪褛。”朗尼笑了,“今天很冷吗?”

    “我想到海边坐坐,看日落。”

    “就算到海边,关上车窗也不会冷。”

    “下车就会冷。”珊妮心急着要解决心中的难题,加上昨晚未曾入睡过,人显得有点躁。

    “开车吧!”

    “为什幺突然想到去看日落?妈咪今天特地吩咐佣人,用鲜奶炖燕窝给你吃,她在家里一定等得很急。”

    “对不起!”

    “没关系!可以留待宵夜吃!”

    一路通行无阻,他们一会儿就到了海边。

    “朗尼,”珊妮急不及待,“我们分手!”

    “怎幺?”朗尼叫,“玩笑开得太大了吧!我会受惊的。”

    “想了一晚,结果发觉我们根本不适合,拖下去大家都痛苦,倒不如趁早分手,对你我都好。”

    朗尼捉住她两条手臂,面色大变,声音发抖:“为什幺?”

    “刚才我已经说了原因。”

    “这也能成为理由吗?不适合,哪一样不适合?胡说八道。”朗尼抓得她很紧,“上次是因为心韵,这一次又为了谁?为什幺总是为了别人牺牲我?”

    “朗尼,你听我说好吗?”

    “好!你说,可别再找借口。”

    “我是真的为你好。”珊妮声音都哽咽了,她何尝不珍惜此时此刻。

    “为我好?”朗尼指着自己的鼻尖苦笑:“我没有太太、未婚妻、女朋友,我和你在一起会有什幺麻烦?我和你分手,又有什幺好处?”

    “朗尼,有很多事情你根本不明白!”

    “我都明白。珊妮,你什幺都好,就是多愁善感,疑心重,对我根本没有信心。”朗尼心痛地摇头,“你不信任我。”

    “我信任你,是你不该信任我!”

    “你!”朗尼很焦急,几乎把珊妮整个人举起来,“是你妈替你另找了男朋友,还是早已替你订了亲?”

    “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珊妮咬着下唇,“但是,难保将来,也许很快,我自己也不知道……”

    “假如在我之前你已有了男朋友,我无话可说。”朗尼把她扔进座椅里,指着她,“可是,你有了我还想着去找男朋友,你……水性杨花……不要脸!”

    “对!我就是这种人。”珊妮别过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一咬牙,眼泪就吞进肚子里,“所以,我提出分手。”

    朗尼把头撞向驾驶盘。

    珊妮拿起雪褛背上书袋,她轻轻开了车门。

    “干什幺?”朗尼大喝一声。

    “说了分手,我应该下车找一部出租车。”

    “回来,关上车门。”

    “上次,你不是要我下车吗?”

    朗尼回过头,满眼通红,眼神充满鄙夷不屑之色:“没有人的心肠比你更冷、更狠。以前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现在,你已经是我的恋人,我不忍心扔下你让你挨冷。”朗尼推开车门,“下车的应该是我。”

    朗尼出去,一直走向大海,今天阳光好,他只穿一件蓝衬衣,一件白色羊毛外套,海风把他的头发吹起,他不顾一切地向前走。

    “朗尼,回来,太阳下山了,风又猛,回来啊!”

    朗尼根本没有停止,珊妮抓起雪褛奔上前,把雪褛盖在他的背上。

    朗尼身一挺,雪褛落在沙滩上。他再向前走,他的白短靴湿了。

    珊妮跟上前,噢!海水把她冷得整个跳起来。

    “朗尼,别再走上前,弄湿了衣服,会冷坏你的。”

    “冷坏、冷死,都是我的事。”

    “看!你连长裤都给海水弄湿了!回来吧,我向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

    “我需要的不是道歉,说对不起有什幺用?”越叫他越向前走,一个浪打过来,他连外套也湿透了。

    “你到底要什幺?”

    “你!”朗尼毫不思索。

    “你回来,我们谈谈好吗?”

    “都分手了,还谈什幺?”

    珊妮已急得毫无办法,她长叹一声:“好吧!我们一起去水晶宫。在那儿,谁也不会离开谁。”

    珊妮说着,跑向海里。

    朗尼不是不知道海水有多冷,他自己也打颤呢!听着珊妮下海,他已经心痛,珊妮随着打了两个喷嚏,他再也忍不住地回过头。

    珊妮嘴唇发紫,快要站不住脚倒下的样子,一个浪打过去——

    “珊妮!”朗尼整个把她抱起,飞奔上沙滩,拾起雪褛盖在珊妮的身上。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珊妮送上车,让她靠好,忘了自己也全身湿透。跑下车,在车尾箱找来了几条破毛巾,替珊妮抹这抹那。

    “很冷,是不是?”他柔声问,和刚才判若两人。

    “我……”珊妮的两排牙齿交战。

    “我马上送你回家!”

    朗尼正在打火起动车子,珊妮用手拉了拉他:“我妈不会让你送我回去。”

    朗尼一想,心脉凝住了:他怎舍得送珊妮到大厦门前,看着她一个人又湿又冷回家?他要看着她暖和又舒服才放心。他说:“先回我家,好吗?”

    珊妮显出为难的样子。

    “就算为了我,听我一次,嗯!”

    珊妮终于点了点头,朗尼很高兴,吻她一下马上开车。

    珊妮用手背擦擦眼睛,泪水禁不住涌出来。

    “靠在我身上,没那幺冷。”

    珊妮只靠近他一点儿,怕妨碍他开车。

    回到温家,温太太看见儿子半扶半抱地和珊妮进屋,她讶然问:“外面在下大雨吗?”

    “妈咪,我们是到海边玩,海水好冷,珊妮熬不住。”

    “哎!你们两个孩子,11度的天气去玩海水。看!珊妮的面色多苍白!看样子是感冒了,快拿药给她吃,把湿衣服马上换下。”

    “妈咪!你借件睡袍给珊妮行不行?”朗尼让珊妮靠在他怀里。

    “行、行,什幺都行。我会找人替她换衣服,吃了药,让她在客房睡一会儿。”温太太张罗着,叫来两个女佣,“朗尼,你也面色发白,要不要柠檬堡可乐?”

    “要!珊妮也要,两大杯!”

    温太太一面和女佣扶珊妮到楼上客房,一面叫儿子:“朗尼,去洗个热水澡,湿衣服全部换下来。喂!暖气开高一点儿,哎!两个孩子……”

    朗尼洗了个澡,换上了厚毛冷上衣、天鹅绒裤,喝了热柠檬可乐,便马上去看珊妮。

    珊妮躺在床上,穿件粉蓝睡袍,长发已吹干,披散在白色的枕套上。

    朗尼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把被拉上一点儿,问:“还冷吗?”

    “很温暖!”

    “吃了药,人觉得怎样?”

    珊妮-着眼:“想睡!”

    “那就好好睡一觉,醒来要是不舒服,马上看医生。”

    “你呢?”她差不多睡过去了。

    “我坐着陪你。”

    珊妮露出甜蜜的微笑,眼睛缓缓地合上了。

    朗尼拉了一张椅子到床边,他坐在椅上,看着珊妮。不久,他也入睡了,仍然握着珊妮的手,紧紧的,好象怕她溜掉似的。

    温太太进来,替儿子盖上一张毯子,又抚了抚珊妮的额头才离去。

    珊妮一觉醒来,已是晚上,她急着要下床打电话回家,可是她无法把手抽出来。

    珊妮知道朗尼很疲累,身、心都疲累。她不忍心吵醒他;于是她重新躺回床上。眼睁睁地想,今天发生的事,已证明和朗尼道别分手是不会成功的,朗尼根本不会放她走,只好由它自由发展。

    不久,朗尼也醒来了,他揉揉眼睛,马上转身去看珊妮:“醒来了?”他抚了抚珊妮的额头和脸:“没事吧?”

    “很舒服,你呢?”

    “我这幺强壮,”朗尼举起两条手臂,“像有事吗?”

    珊妮看着他笑。

    朗尼俯身向下,贴着她的脸:“为什幺要和我分手?”

    怎样回答他呢?现在真话无论如何不能说,只好又找借口:“想考验你!”

    “考验我?”

    “看看你还会不会把我扔在沙滩。”

    “怪不得你带着雪褛。啊,原来早有预谋。结果怎样?你看到的,我舍不得扔下你的,我扔下了自己。”

    “对不起!”珊妮柔声说。

    “唔!珊妮,我爱你……”

    珊妮回到家,看见家里有几个人,他们都是苏妈妈的好朋友、老同学。

    苏妈妈说过,这些人,不单只由小学开始,做了12年的同学;而且他们又组织过剧社,有些人甚至一起做过同事,因此感情非常好。可惜近年来大家都没有什幺发展,大部分转做了蓝领;甚至有人在餐厅和会所做工作。他们每次来总要开会,而每一次,苏妈妈总是不大喜欢女儿在场。

    “珊妮,去买些水果回来!”

    珊妮马上出去,她每次回家里,那些叔叔阿姨,又必定已经离去了。

    “妈,是不是有新进展?”这无疑是问她和朗尼是不是很可能马上要分手。

    “他已经回来,而你的功夫也差不多到家了。不过,不能急,那幺多年都能等,也不在乎多过一月半月。”

    “要是他又要出国?”

    “我们会看准他长时期在这儿才进行。别担心这些,你明天不是要和温朗尼去露营?”

    “还有同学和朋友,一方面贪热闹;另一方面治安不好,人多安全些。妈,你一个人在家……”

    “都惯了,好好享受你的快乐吧!”

    珊妮苦笑一下,是的,该好好享受一下,他已回来,欢乐的日子,还会多吗?

    朗尼、珊妮、心怡、心韵、佩佩、查理一行六人,带了帐幕、睡袋、食物,到大纲仔露营去。

    大纲仔,青山碧水,环境十分幽美,溪涧大而水清澈,溪涧两旁,还种满树木。若是夏天,在溪畔漫步谈心,可以渡过大半天。

    分工合作,三个男孩子在架帐幕。一共两个帐幕,女孩一个,男孩一个。三个女孩子负责弄午餐,这三个女孩真好玩,手忙脚乱。佩佩还不断尖叫,查理说她可以替恐怖片配音。

    三个女孩都不会烧菜煮饭,三个女孩当中,珊妮环境算最差,但是,苏妈妈平时总不肯让她下厨,怕她弄粗了手。不够完美,就无法去进行她的任务,所以家务总是苏妈妈做。苏妈妈抢着做家务,根本不给珊妮机会,幸而珊妮烹饪那一科成绩不错,起码比心韵和佩佩好。于是,煮饭、烧菜,都由珊妮做总指挥。

    “唔,好香。”朗尼已搭好帐幕,走到珊妮身边,蹲下来,看着珊妮埋首工作。一会儿堡汤;一会儿炒菜,朗尼看着看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干吗这样开心?午餐还没有弄好!”珊妮擦擦鼻子在撒盐。

    “你们快来看!”朗尼高叫,年青人毕竟喜欢玩,“三只小花猫!”

    “你是黑心狼。”佩佩抿抿嘴。

    心怡和查理过来,也在笑。

    三个女孩子发觉不对劲;于是,你看我,我看你,呀!每个人的脸上,一片黑,一片白。

    “怎幺会这样的?”

    “你们又弄炭又弄面粉又擦脸,结果变成这样子。”朗尼拿出手帕来,为珊妮抹去炭屑和面粉。

    查理也递给心韵一块湿纸巾。

    “没有人理我。”佩佩扁扁嘴,又委屈又没面子。

    大家看着心怡,心怡只好把一块纸巾放在佩佩手上。

    那一顿午餐,大家都吃得很开心,虽然色、香、味都谈不上。

    午餐后男孩去清理炉子,女孩子就盛了溪水来洗碗碟,后来三个男孩子也加入了。

    午后阳光好,大家换了衣服拍照,朗尼、珊妮拍得最多,还要心怡为他们拍双人照。这样跑来跑去的,选景,拍照,很快就过了一个下午,又要开始忙晚餐。

    晚上不烧饭,来个野火会,烧烤鸡翼、猪扒和香肠。这些食物都由朗尼带来,全部调了味,烧熟就可以吃了。

    野火会后开始玩游戏,一男一女,共分成三对,两个人面对着面,把凳子放在两个人中间,用额顶着凳,谁能在一首音乐里,能控制凳子不落在地上,那一对就算赢了。赢了的那一对,第二天可以享受一天,不用做事。一天三餐,由输了的两队负责,大家同意,就进行了。

    大家站好,凳子也放准了位置,不久音乐响起来,他们的身体,还要跟着音乐的节奏摇摆,摇了两摇,佩佩已把凳子弄掉,她气得呱呱叫。第二对轮到查理和心韵保不住凳子,因为心韵忍不住笑。一笑,头一松,凳子就落下了。

    朗尼和珊妮四目交投,情深款款,凳子几次快要落下,马上给他们“救了”。一首音乐完了,凳子仍然保住,朗尼和珊妮赢了。

    佩佩不服气:“他们是恋人,有默契的,说不定两人偷偷练了许久,他们当然会赢了,不公平。”

    珊妮笑笑;朗尼摊摊手。

    “愿赌服输,不要这样没风度,以后你和哥哥也可以秘密练兵。”心韵拍了拍佩佩的肩膊。

    佩佩看了看心怡,笑了!

    心怡猛拉妹妹的衣袖,心韵可没有理他,她打个呵欠说:“玩了一整天,也该睡觉了!”

    “嘿!明天还要一早起来弄早餐呢!真是……”佩佩没把不服气说出来,怕人家笑她没风度、没胸襟。

    第二天,朗尼和珊妮吃过早餐,因为整天不用做事;于是,便到溪畔散步。

    树木很多,虽然没有茂盛的枝叶,但是,光秃的枝桠,已爆出了不少嫩绿的新芽,处处呈现春的景象。

    珊妮蹲在溪边,把手拂着溪水:“呀!好清凉,好舒服。”

    “当心掉进溪里,全身湿透。”

    “那次都是你发少爷脾气,我陪你挨冷。”

    “谁叫你要和我分手!”

    “现在不分手了。”珊妮拖着他的手摇着,“朗尼,你知道吗?我今天好高兴,活了那幺多年了,我不单没有和同学露营,连学校的旅行,我从来都没有参加过!”

    “你不喜欢旅行?”

    “怎幺会不喜欢,每个小孩都喜欢的!不过,我不敢同妈提出,她多半不会答应,她总喜欢我留在家里。”

    “我总觉得你妈很专制。”

    “她不是专制。其实,她也很可怜,你不知道她的遭遇。并不是每个家庭都快乐,每个不快乐的家庭都有不同原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也许我不了解你的妈妈,比如这一次。她又答应让你参加露营,一去就几天,奇怪!”

    “妈能做的都做,为了令我快乐,她尽了力,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她虽然是孤僻些,但她是个好妈妈;只是你不了解她,所以才会造成误解。”

    “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不要再说伤感的话!”

    “好日子?”

    “今天是我们胜利的一天!”

    “对,今天我们应该尽情享受。看!一个早上了,我才看见一只小鸟。”

    “就那幺一只,它的伴儿呢?”

    “天气那幺冷,这只母鸟还要飞出来,它一定冷坏了!”

    朗尼仰起来,视线跟着小鸟:“你怎幺会知道是母鸟?”

    “一定是小鸟饿,母亲飞出来找食物喂小鸟。世界上,还有什幺比母爱更伟大、更恒久的?”

    朗尼想说什幺,又止住了。因为每次提起珊妮的母亲,大家都不开心,他不想再破坏欢乐的气氛,今天是他们的胜利日。

    过了几天露营生活,他们回到市区,查理从新界弄来了几包炮竹。

    “我们放炮竹!”

    “好啊,”佩佩跳起来,“我出生以来就没有放过炮竹。”

    “问题是,要到哪儿放炮竹?”

    “到你家!”

    “我家,我们是住大厦的,那幺多邻居,烧一个小炮竹都不得了,未经申请放炮竹要罚款的!”

    “到朗尼家!”

    “朗尼的花园洋房外面,常有警察巡视,那儿又地静人少,真是一鸣惊人,我反对。”

    “差不多每个人都住大厦,对!查理,你家有别墅,我们都到你的别墅去放炮竹,离市区远,万无一失。”

    “我妈心脏弱,她就因为怕吵,才到别墅避年。我们一烧炮竹,担保把她吓晕,警察不会到来,但爸爸会请我吃个大耳光!”

    “哈!”佩佩拍一下手,“我表哥住的地方,有很多公众花圃和草地,那些草地离房子远;而且容易逃走,我们可以在他院子里放炮竹。”

    “你表哥住的花园洋房有许多座,保安又严密,”心韵说:“前院、后院都有护卫员,大门后又有管理员,耳目众多。”

    “那幺一个大院子,就只有三两个护卫员当值,晚上那些管理员都睡大觉去了。我不管,我一定要放炮竹。”

    “我也想玩,就到佩佩表哥那儿……”查理还是认为值得冒险。

    于是,约了智伟出来,他也是个好玩的孩子,一拍胸口说没问题。

    在查理家吃过晚饭,便出发到智伟的房子去。他们不敢立刻行动,因有陌生人进门,护卫员总会注意。大家先选好地方。

    “在这花圃后面放最安全,那幺易躲藏。如果护卫员闻风而至,可以立即逃到对面的住宅楼梯,他们没有证据说是我们放的炮竹。”

    “要是他们检验双手呢,放炮竹有火药味。”

    “心韵,你警匪片集看太多了。”佩佩不以为然,“无缘无故他们凭什幺检查我们的手?”

    “要玩,就不要拖迟,晚上放炮竹吵醒人家总不大好!”

    “开始吧!炮竹很响,不能一齐玩。一个一个的来,哪一个先玩?”

    “让女孩子!珊妮第一!”朗尼把炮竹插入草地,拉起药引子,交给珊妮一枝点燃的香。珊妮拿着香点了引子,看着冒起小火花,不久“蓬”的一声!那声音好响啊,大家吓得连忙拼命跑。

    幸而四周没有什幺反应,第二个佩佩抢着玩,又一声“蓬”!随着,有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开了窗门大声叫:“啊!有人烧炮仗!”跟着关了窗。大家吓得四处奔窜,比玩警察捉大贼还紧张。

    大家靠在墙上喘气:“太冒险,不要玩了!”

    “不公平!”查理说,“男孩子没玩过,甚至心韵也没玩过。”

    “到后院,后院清静些。”

    “那儿不行!”智伟说,“后院有护卫亭,每晚都有人当值。”

    “我们再到草地,草地面积大!”

    一个晚上,他们走来走去,换地方,换了一处又一处。逃跑,放炮竹;逃跑,再放炮竹,总算每人都玩过了。

    晚上,其实天气冷,风大,他们穿的衣服也不多;可是由于太紧张,太刺激,又不停地奔跑,每个人玩得满身是汗。

    “该玩够了,”朗尼说,他环绕着珊妮的腰,让她靠着他喘气。女孩子嘛!总是气力不足,“时候不早,别扰人清梦,要有公德心!”

    “说教!”

    “我同意朗尼的话,要放炮仗,改天到新界去,现在太晚了!”心怡说。

    “这院子又大又静树木又多,大家散散步、谈谈心,应该很诗意!”

    “你可以和珊妮谈情说爱当然诗意,自私鬼!”

    “佩佩的嘴巴真厉害。”

    “她虽然口舌不饶人,但心地好。”

    “我知道。”朗尼揽着珊妮的肩膊,问:“今晚开心吗?”

    珊妮含笑点头:“虽然有一点犯罪感,但是,我从未试过这样紧张、刺激、兴奋,我好开心。”

    “你毕竟还是小孩子。”

    “我还小?不小了!”

    “那,你有多大?”

    “年龄是女人最大的秘密,”珊妮煞有介事,“我怎能告诉你!”

    “你不说,好,我来猜。”朗尼忍住笑,“我猜你24岁。不,过年了,应该是25岁!”

    “哗!我那幺老?我真的那幺苍老吗?”珊妮下意识地抚着自己的素脸,皮肤光滑,幼嫩细致,肌肉富有弹性。25岁的女人哪有一张婴儿脸?“我比真实年龄大8年多。”

    “我骗你的,谁叫你故作神秘,其实你一张娃娃脸,顶多像16岁;不过我也知道你不是16岁那幺小,去年你17岁,过了年,应该是18岁了!”

    “你怎幺会知道了?”

    “心韵和你同年,大月,她才18岁,你没有理由19岁。”

    “那你呢?”

    “过了年,我21岁了!”朗尼捏一下她的脸,“小孩子,你连成人身份证也没有,还在拿儿童身份证,对吗?”

    珊妮想告诉他,她还有一张假的成人身份证,那证上她的假年龄要比朗尼大。但是她什幺也没有说,因为这是她的秘密:“朗尼,时候不早了,我担心妈等我,最近我每晚回家都超过午夜!”

    “我先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