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知道他这种倦怠感是否该归类为“老化现象”?

    耿煌煜轻晃着手中艳红色的鸡尾酒,微眯的绿色眼眸正透过红色的液体打量着舞会里纵情声色的男男女女,慵懒的神情似乎仍乐在其中,只有性感笑容中隐含的嘲讽稍稍泄漏了心底的不耐烦。

    “嘿!大情圣,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发愣?”蓝廷宇咧着一张稚气未脱的笑脸,一屁股坐在煌煜身旁的高脚椅上,还不忘朝吧台里的女调酒师抛了个媚眼。

    “没办法,俊男一过期就没人要了,只好坐冷板凳。”煌煜轻啜一口鸡尾酒,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过期”。

    “不会吧?!”蓝廷宇看了下周围对煌煜投以爱慕眼光的众多名媛淑女,酸溜溜地说:“恐怕是我们的耿大情圣看不上这些次等佳丽吧!”

    煌煜扬起一边浓眉,看他一眼,“你可别害我,这话要是传进她们耳里,我可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见不到太阳没关系,有月亮可共赏就不枉此生了。”蓝廷宇暧昧地朝煌煜挤眉弄眼。

    “你今天又约了几个“月亮”?”

    蓝廷宇翘起三根手指,嬉皮笑脸地说:“不多不多,只有三个而已。”

    煌煜闻言,微蹙起眉头,忽然对童年友伴游戏人间的态度起了反感。看来他真的是老了,竟然连一向热中的爱情游戏也失了兴趣,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退化成那种只喜欢窝在书房里看书、喝热可可的标准住家男人。

    天!想到就恶心!煌煜实在不敢想像自己变成那种百分之百无害又乏味到死的好好男人会是什么模样。

    “廷宇,你小心纵欲过度,以后不能“人道”。”

    “这不会是你的经验之谈吧!”蓝廷宇不怀好意地住他腰下部位望去。

    “去你的!”煌煜赏他左肩一掌,附赠两个卫生眼,“我是怕你没我行,提早壮烈成仁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对自己的能力深具信心。倒是你,该不会是不行了,才乖乖坐在这儿吧?!”蓝廷宇吊儿郎当的模样几乎是煌煜从前的翻版。

    煌煜觑他一眼,懒得再跟他抬杠。没做比较,他还真不晓得自己以前是这副惹人嫌的嘴脸。

    倏地,一个刚走入舞会会场的黑色身影掳获他所有的视线。

    她不够美,至少她目前这一身装扮绝对称不上令人惊艳。黑亮的长发全挽成一个古板老气的髻,秀气细致的脸庞上挂着一副金丝框眼镜,黑色长摆礼服的金色钮扣一路扣到下颚,她不像是来参加舞会的,倒像是来参加悼别式的。

    “她是谁?”煌煜问蓝廷宇,目光始终追随着黑衣女子。

    蓝廷宇循着煌煜的目光望向他注意的焦点,调侃道:“耿大情圣的眼光果然和我们这凡夫俗子不同,热情如火的性感美女看不上眼,偏爱这种冷到骨子里的大冰山。”

    “你要是不认识就闭上尊口,别净说些没营养的话。”煌煜莫名地对蓝廷宇的话感到不悦。

    “我会不认识她?全巴黎不认识沈洛湄这座大冰山的人,大概只有你一个人了。两年不到,她先后取消两场婚礼,而且全都在婚礼前夕。”蓝廷宇特别强调“婚礼前夕”四个字。

    “真的?”煌煜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她怎么受得了这些打击?”

    “你同情错人了。沈洛湄根本就是冷血动物,每取消一场婚礼,她的分公司就会同数增加,取消婚礼根本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该同情的是那些莫名其妙就被甩了的可怜男子。”

    “她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冷血的人。”煌煜总觉得她冷漠傲然的表情背后是一颗比谁都脆弱的心。

    “冷血的人要是外表就看得出来,哪还会有两个呆子被她骗!你可别应征当第三个呆子啊!老天!她往这里来了,我在这儿都可以感觉到她那股寒气。你搞定她吧!我的满腔热情可不想被她冻结。”蓝廷宇夸张地颤了颤身子,朝煌煜一摆手,返回舞池中。

    “给我一杯纯伏特加,不加冰块。”沈洛湄坐上吧台的高脚椅,点了一杯酒精浓度高得能让她一杯倒地的烈酒。

    “小姐,喝那么烈的酒很容易……”煌煜才刚出声劝她,她已经咕噜一口仰尽,“醉的。”他看着已经空了的酒杯,无奈地说完刚才未完的话。

    “你说什么?”洛湄回过头来,露出一脸娇媚的笑容──她已经醉了。

    老天!他还真没看过酒精这么快对身体产生作用的体质。

    “小姐,你还好吧?”

    “我是不是醉死了?”洛湄半眯明眸,嫣红了双烦,完全不复刚才的冷漠,眼波流转中竟显得风情万种。

    “还不算是,不过如果你再喝一杯,大概就差不多了。”

    洛湄一双青葱玉手随即欺上煌煜的脸,又揉又搓,“既然我都还没醉死,你怎么可以这么早来?”

    她没醉死跟他有什么关系?

    “撒旦不是都要在人死后才能来召魂?”她认真得不像是在说笑。

    煌煜失笑,将她的手拉离自己的脸。是曾经有人说他像撒旦般英俊,不过他可不会召魂,“小姐,我跟你一样是人……”

    洛湄用食指点住他的唇,另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要骗我了,人家说撒旦是黑发绿眼、一脸邪气,你统统都有了,所以你一定是撒旦。”

    这么逆向推论也成?“小姐,你喝醉了。”

    “醉?我才没有醉,我清醒得很!”洛湄强睁开一双迷蒙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似乎在打量着他。

    煌煜不闪也不躲,由她打量个够。

    半晌,洛湄终于收回目光,一双玉手随即又攀上他的脸,轻轻抚着说:“你一定很花心,对不对?”

    他该怎么回答?煌煜愣了一下,他总不能说没错,他花得乱七八糟,女朋友多到要用波音客机载吧!虽然那是事实没错啦!

    “不要否认,我看你的脸就知道了。”洛湄捧起他的脸细细端详,“没错,你就跟他们一样,不知道什么叫做忠贞!”

    他会不知道什么叫做忠贞?他……好吧!他是很久没想过这两个字,不过,在这个舞会里,不懂忠贞为何物的人占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他的花心应该叫做“合群”!但她的口气却让他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死一百次都不够!

    “没关系,我也不要他们了。”洛湄一把抽开固定发髻的发簪,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一泄而下,少了分拘谨,添了分狂野。她扔了发簪,接着又取下金丝框眼镜,“我再也不要他们了。去你的天长地久!去你的海枯石烂!统统滚远一点!我再也不相信了!”

    洛湄甩甩长发,低头看着自己的高领褛服,又开始动手解开那一长排金色钮扣,直到胸线上缘还不打算停手。

    “别再解了……”煌煜见她快春光尽现,情急之下用手去压住她胸前的扣子。

    两人同时一愣。

    煌煜抬眼望望洛湄,又低头看看自己紧贴着她胸口的手,“我不是有意占你便宜的!”话虽这么说,却还不见他收回手,那只大手可还稳稳地覆于那一片暖玉温香之上,“别再解了,再解开,你就穿帮了。”

    洛湄也回望他半晌,忽然澄澈起来的双眸像是醒了,又像是仍有醉意。不发一言,她伸手拉开他覆于她胸口的手,改将他的手贴在她冰凉的脸上,细细摩挲。

    柔若凝脂的肌肤他不是没见过,但她的不同。碱碱的泪滴在她颊上,濡湿了他的掌心,也让他的心随之一紧,似是心疼,有些莫名。

    “再不开心也别拿自己出气。”煌煜一手由她握着,另一手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洛湄哽咽一声,猛然投入他怀中,喊道:“爹地!”

    爹──地?难道他真的魅力尽失了,她竟然在他身上可以找到父爱的感觉!煌煜有些哭笑不得,但双手仍不自觉地抱紧她微颤的身躯,不是以亲人的方式给她安慰,而是以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不舍与心疼。

    “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洛湄忽然又大力推开他的拥抱,“为什么你们都走了,却留下我来承担这一切?这到底算什么嘛!我好累,真的好累,我可不可以都不要管了?”

    “不想管就别管了。”煌煜说,这是他一向的论调,既然觉得累,就放下那些责任,何必累坏了自己。

    “真的可以不管了?”洛湄的小脸仿佛因这句特赦而染上光彩,看来稚气了许多。

    “嗯。别管了,没有人会怪你,至少你尽力了,不是吗?”煌煜说完,微皱了下眉头,这口吻还真像父亲说话的口气。

    “谢谢!”洛湄再次投入他怀中,侧头贴着他宽厚的胸膛,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腰。这不是女儿对父亲的拥抱,如果他仔细分析就能看得出来。

    她醉了,但没有醉到分不清事实程度,这个绿眸黑发的男人绝对不可能是她斯文却没有担当的父亲,他的气息、他的怀抱全都炙热烫人,他周身仿佛都散发着无比的热能。所以她靠近他,就像每个被冻坏的人总会不断寻找热源、渴求温暖,她只想暂时被融化,暂时忘了她是一座闻名全巴黎的“冰山”,是不该有热情的。

    从她父母抛下岌岌可危的家族企业和年方十九的她自杀后,七年了,背负着他们遗嘱上交代的字字句句,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如今,她不只挽救了濒临倒闭的家族企业,买回当年抵押的房子,还扩大了公司的规模,但这又如何?她在商场上的好运却没法帮她找一个爱她的人,每次回想起她父母倒在血泊中的景象,她总要咬着自己的手背才不会再尖叫出声。洛湄从不认为自己够坚强,这一些对她来说太沉重了,几乎要让她崩溃,她多渴望一双能将她紧紧拥住的大手。

    这个陌生的男子好温暖!洛湄贪恋着他的怀抱、他的热能,就当她真的醉得分不清吧!她的手始终不肯放开。

    煌煜见她好半晌没动静,以为她睡着了,于是轻唤,“洛湄,你可别睡着了。”

    他认识她?洛湄的身子不由得一僵,手中的温度仿佛开始变冷。她不要任何知道她的人的拥抱,她只要一个全然的陌生人,不知道她的名字,不了解她的事情,只要用他的双手温暖她。

    煌煜并没有发现她轻微的僵硬,只以为她的父亲大概不是这么叫她,所以她才没反应。他清清喉咙,改用他父亲最常叫他的方式来试试,“小乖乖,别在这里睡觉哦!会感冒的。”

    不知是他有点恶心的口吻,还是他极为认真的表情使洛湄发笑,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蓦然自她口中传出,她真的有点醉了,连乐与怒都没办法完全由自己控制,她不是只要陌生人的拥抱吗?这男人认识她的,那她就该离他远一点,以免她今天的所作所为损及她“大冰山”的形象,可是她的手移不开,也不想移开。再醉一点吧!就不会顾虑那么许多了。

    洛湄自他怀中抬起头,对吧台的调酒师说:“再给我一杯纯伏特加。”

    “小乖乖,你不能再喝了。”煌煜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充满了慈父的光辉,说得倒挺顺口的。

    “不对,你不是我爹地!”洛湄朝他摇摇食指,“我爹地不会这么叫我的。所以你只能陪我喝,不能叫我不准喝!”

    “你再喝就……”煌煜说话的速度永远比不上她干杯的速度,他话还没说完,她又一杯仰尽。“醉了。”他望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再次无奈自语。

    “喂,撒旦先生,你会不会跳舞?”洛湄一指挑起他的下巴,将脸憬他的脸,与他双眸对望。

    这会儿他又变成撒旦了!煌煜也由着她喊,总之,喝醉的人最大。

    “你想跳舞吗?”煌煜扬眉,露出招牌的勾魂笑容。

    洛湄没回答,只是呆呆看着他的笑脸,有一会儿失神,良久,她才自言自语的说:“他也是这样对我笑的,可是他对每一个女人都这么笑。别笑!”她突然伸出手捂住他的笑容,“我不要再爱上另一个骗子,他们的心都不会痛,可是我的好痛。”

    看着她盛满痛楚的脸庞,煌煜迅速敛去笑容,“好,我不笑。”

    是谁说她是冰山,不会心痛的?两次退婚对她的伤害比任何人都重、都深。

    洛湄迟疑地慢慢移开捂住他脸的双手,“我们去跳舞。”她霍地站起身,拉着他的手走入舞池。

    “冰山”竟和巴黎最著名的情圣一起跳舞?如此奇怪的组合使得舞池内的男男女女全停下舞步,窃窃私语──

    “我还以为苏菲亚生性冷感呢!”一个法国男子诧异道。

    “那是对你才冷感。”另一名女子调侃他。

    “依我看,她其实是骚在骨子里,只要这么一撩拨,就成了荡妇。”

    “她这么容易撩拨,你怎么不去试试?她那几家公司可是能让你少奋斗几十年哦!”

    “那就不必了,等会儿公司没赚到,还被她给休了,那女人的心肠是冰做的,连床都暖不了。”

    “……”

    批评的话愈说愈不堪入耳,煌煜低头看了眼怀里半醉的人儿,心里猜想她听见了多少,她的笑容依旧灿烂,仿佛只听见乐声与舞蹈的节奏。反倒是他,竟然心中一阵愤慨,不想再听、再闻。

    煌煜搂近洛湄与他贴身舞着,一面在她耳际低语,试图在不引起她疑问的情形下,带她远离这些人的闲言闲语。

    “我们离舞池好像愈来愈远了。”洛湄在他怀中呢喃道,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究竟要带她去哪儿。酒精的作用和他的热度几乎要将她融化,也绯红了她的双颊,模糊了她的意识,就算他真是撒旦,要召她的灵魂随他去,她亦心甘情愿。

    “这里太闷了,我们到外面跳。”煌煜说着,顺手一带,将她拉出屋子。

    洛湄炙热的肌肤一接触到花园里清凉的晚风,使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冷!”她轻呼了一声,更往煌煜怀里头缩。

    煌煜也顺势将她抱个满怀,下巴顶着她额际的青丝,随着屋内隐约传来的音乐声,轻轻摇摆舞动。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怕我收走你的灵魂?”煌煜朝她眨眨眼,故作邪气扬起嘴角。

    “冥府里比你的胸膛还热吗?”

    “应该是吧!”他也没参观过,这问题有点难回答。

    洛湄脚下颠了一下,酒精让她的脚步开始有点不稳,但她仍牢牢环住煌煜的腰,贴着他心口说:“那就带我走,融化我。”

    她的话直接传入他心中,令煌煜的心头不禁一震,这句话让他──心动?老天,他这个情场老手竟然为了一句称不上是情话的醉话弄得心思紊乱。

    煌煜舔了舔忽然变得灼热干燥的双唇,俯下脸在她耳际轾喃,“你是在邀请我吗?小女孩不应该玩火喔!会烫着你的。”

    “嗯?”洛湄微仰起脸,双眸迷离似带挑逗。不期然,她倏地轾吻了下他下巴的凹痕。

    如此明白的邀请还看不懂,就未免太不解风情了。煌煜自认不是不识风情的呆头鹅,怎能任这机会溜走?他一手轻抬起洛湄尖瘦的下巴,正想应她要求以吻融化她,却发现她双眼紧闭,这部分还没什么大问题,若是她眼睛睁得跟个铜铃似的,他才真的吻不下去,但此刻令他哭笑不得、自信心大受打击的不只是这个,而是她的呼吸居然没有半点急促、紊乱,不只平稳,还非常规律。

    换言之,在这良辰美景下,在他热情如火的怀抱里,她竟然像是枕着她的羽绒被,甜甜地睡着了!刚才的挑逗眼神根本就是她睡眼惺忪。想他堂堂大情圣竟也会错意!煌煜无奈地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甜的洛湄,目光落在她小巧殷缸的唇瓣之上。

    吻是不吻?煌煜犹豫着,虽说他是会错意,但是要他临时打住,别乘人之危,他心里也难过,他可从来都没想过要当圣人。

    “算是跟你收车钱好了!”煌煜自言自语道,微一耸肩,低下头轻啄她红唇一下,“不过,你家也不知道在哪儿,一定得在我家过夜,再跟你收点过夜费应该也不为过。”说着,他又轻吻了她一下。

    “你一定觉得我很无赖,不过既然你也没出声反对,那我就无三不成礼,再愀鍪。”煌煜似是吻上瘾了,俯身正欲印下一个更缠绵的长吻,却听见洛湄喉咙涌起一阵怪声,老天,她要吐了!

    煌煜连忙将她转个身面对排水沟,让她吐个痛快。

    扶着洛湄,煌煜的心情却异常地低落。他的吻竟然让她吐了?他这个情圣是不是得换人做做看了?他的自信心实在大受打击啊!

    煌煜终于知道为什么洛湄这么容易醉了,空腹喝酒当然容易醉,看来,她这一整天肚子里就只装了那两杯酒。

    简单处理过她吐出的东西后,煌煜抱着又昏睡过去的洛湄上车,回到位于郊区的小木屋。

    门才打开,一名灰发老仆立刻赳上前来,必恭必敬的叫了声,“少爷。”

    一见到来人,煌煜心里暗叫不妙。既然甘叔来了,他爸怎么可能不在?

    果不其然,他连怀里的洛湄都还没想到该住哪里藏,耿仲齐已经站在他面前,露出慈父的和蔼笑容,“小乖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耿仲齐不愠不火地说,将慈父的角色表现得十分完美,一点也看不出他笑容背后隐藏着什么含意。

    “爸,你怎么来了?”煌煜随口问道,话出口才知说错话。

    耿仲齐的表情立时哀怨了起来,炯炯有神的双眼瞬间也变得落寞、苍老,“我的煌煜小乖乖啊!”

    虽然听了三十几年早该麻痹了,但煌煜每听一次这称呼,他就忍不住鸡皮疙瘩掉满地。更别说这称呼有多么名不副实了,他长到这么大,还真没有一次乖过。

    “你好久没回来看看我了,爸爸很想你啊!我年纪都这么一大把了,再烦你也没几年了,有空时多回老家来坐坐。你没听过中国有句俗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

    “爸!”煌煜及时打住耿仲齐试图引起他愧疚感的老台词,“你放心好了,你一定可以活到一千岁的。”

    不孝子,拐着弯骂你老子是遗千年的祸害。耿仲齐暗啐,但脸上的表情仍是一迳的和蔼可亲,他这老狐狸可不是白活这些年的。

    “咦,小乖乖,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耿仲齐故作现在才发现煌煜怀里的洛湄,“你该不会是趁这女孩子昏迷不醒的偷亲人家,结果害她吐了一身吧?!”

    喝!猜得一点都没错!他爸简直可以去摆算命摊了。不过,他一提这件事就让煌煜不由得伤感了起来,虽然洛湄是因为喝醉才吐,可却也是在他亲了她之后,再加上他爸这么一串连,总让他觉得是自己的吻让人想吐。

    耿仲齐自知猜得没错,更加足了火力猛攻。他长叹一声,“儿子啊!追小妞是得靠技巧的,把人家灌醉,还吻到让她吐,真是一点乃父之风都没有。既然没当情圣的能力,你还是乖乖去相亲吧!我上次跟你提的小姑娘美丽大方、温柔娴淑,在外面是贵妇,在家里是情妇,在床上是荡妇……”

    “爸──”煌煜无奈长叹。他爸这介绍法哪像是在找儿媳妇,若改行去当皮条客一定大发利市。

    “煌煜,我老了,你就不能偶尔听我一次吗?晓菁这孩子虽然比不上青梅,不过谁教你抢不过姓沈的外孙。”耿仲齐对中意的儿媳妇被好友的外孙娶回家这件事一直引以为憾。

    “爸,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娶青梅,况且我有哪一次是听你的?”

    怀里的洛湄嘤咛一声,伸手勾住煌煜的脖子,蜷着身子更偎向他胸膛。

    煌煜顿了一下,低头见她依旧睡得香甜,才又开口,“我不想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就像你也不想再娶别的女人来取代妈的位置,你有你的执着,我也有我的执着,在女人堆里打滚了这些年,我也倦了,我也想找个好女人来共度一生。”

    不只是耿仲齐和在一旁的老仆人甘叔闻言吓了一跳,连煌煜自己都被自己说的话吓到了,他什么时候变了性子,决定从良了?回想起先前他幻想自己坐在书房里,看著书,喝着热可可,一副无害的表情,老天!他也要吐了!

    “煌煜,你不会是哄我开心的吧!”耿仲齐实在很难相信他这个拿泡妞当正职,把工作当休闲娱乐的儿子会有想改邪归正的一天。

    不过,当初他遇见伊莎贝拉之前,也没想过他这颗放荡不羁的心会有被驯服的一天。

    “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做过老莱子那类的孝行过?”煌煜自认不是孝子,做不来彩衣娱亲这种事,更何况他现在的心情忒乱,完全理不清自己到底是着了什么道,竟然说出这种违反他情圣原则的话,抑或是这才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渴望?

    或许,煌煜这孩子也遇见他的真命天子了!“难道你是为了这小妞?”耿仲齐打量地望了眼睡得正熟的洛湄。

    看她一身高领黑色长礼服,眉宇间还隐隐透着商场好手的精明干练,不像是煌煜平常住来的冶艳女郎。

    “她?”煌煜好笑地看着怀里睡得像个孩子似的洛湄,正要出口否认,却又倏地打住,念头一转,其实也不无可能。说不定他就是她命中注定要来融化她这座冰山的火焰。

    不过,看舞会上众人的表现,她的“冰”似乎还真是全巴黎公认的。想着,煌煜也忍不住低头打量起她来了。

    荒谬!喝醉酒的她可一点都不冰冷,此刻,躺在他怀里的她更是热呼呼地让人舍不得放下,这样的女子能有多冷?

    “小乖乖,你真的要为这小妞放弃整个“花园”?”

    煌煜觑他父亲一眼,若有深意的说:“或许吧!怎么?还是你觉得为了一朵玫瑰放弃整个花园太不值得了?”

    “值不值得要看你怎么想!不过,这小妞可真的是朵“玫瑰”!”耿仲齐别有所指地看洛湄和煌煜一眼,“老甘,咱们走了,别破坏年轻人的好事。”耿仲齐转头对老仆说。

    临走前还不忘再刺激儿子一下,“小乖乖,记得把小妞的衣服清一下,那吐出来的酸味可不好闻。”

    煌煜故作充耳不闻,“爸、甘叔,再见!一路顺风啊!”随即大脚一勾,把门给踹上。

    不理会门外隐约传来的耻笑声,煌煜抱着洛湄坐在真皮沙发上,细细端详她──一朵带刺的冰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