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晚饭过后,蓝亦宸照例走进书房,审阅一份明天开会要用的文件。

    她特地泡了一杯提神的咖啡,外加一盘切好的水梨送进书房给他。

    “搁着就行了!”他头也不-的命令道。

    他专心看文件时,向来心无旁骛,尔萋见他在忙,也不再打扰他,径自回房洗澡。

    半个小时后,蓝亦宸看完文件,起身伸个懒腰,才发现桌上有盘水梨。

    他竟认真得忘了她送来的水果!他笑着摇摇头,叉起一片水梨丢进嘴里,边嚼边整理散落在桌上的文件。

    他将整理好的文件收进公事包里,却发现有样东西卡在里头,他歪着头凑近一看,这才看见那个差点被他遗忘的东西。

    他将手伸进公事包里,取出一个造型精巧可爱的水晶小熊——这是水晶送给他的小礼物。

    三年前他结婚后没多久,水晶也如愿嫁给祈书麟,如今两人已有一个两岁多的儿子,最近他们返台探亲,专程到公司去拜访他,还送给他一个他们在奥地利买的水晶摆饰当纪念品。

    他抚摸那只晶莹剔透、光芒璀璨的小熊,无可避免的想起他自小疼爱的水晶。

    自从她结婚、成为母亲之后,似乎变得成熟多了,在她充满幸福的脸庞上,几乎寻不到他以往一心痴恋的纯真气息。

    他诧异的发现,自己爱她的心,似乎不再那么疼痛了!

    他望着她的时候,不再觉得心痛,只有一种淡淡的惆怅和满心的祝福,他甚至能毫无芥蒂的和祈书麟交谈,说来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为什么?是他变了吗?

    或许是他变了,但也或许是他和水晶都变了!水晶仍是那么美、那么好,但她身上那股需要人保护的柔弱气质,早已被强韧的母性取代,他发现水晶不再需要他的保护,她坚强得足以保护她的孩子。

    他感到十分宽慰,他总算没愧对把水晶托付给他的父亲。

    只是这只水晶——他该留着吗?他思忖着。

    他把玩手中的水晶,拿不定主意是该留下它,还是干脆送人?

    考虑片刻,他忽然想到该怎么处理它了!

    他抓起水晶塞进口袋里,起身离开书房。拐个弯来到尔萋的房门前,他轻敲门板几下,门里并没有回应,他加重力道擂门,这次总算有反应了。

    房里首先先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是乒乒砰砰的撞击声,最后,房门好不容易打开,露出一张隐忍痛楚的小脸。

    “蓝先生,有事吗?”

    “你怎么了?撞到哪里了吗?”

    “我撞到桌脚了,不过没关系,只是有点痛而已。”

    “你快开门让我看看!”

    “谢谢你的好意,不用了!”开玩笑,她刚洗好澡,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呢!

    “我说把门打开,我要看看你的伤。”他开始不高兴了。

    “我说不用了——”

    我叫你把门打开!”伴随着一声怒吼,房门被他用力推开,她一时没站稳,被门板撞得砰咚一声往后倒。

    “尔萋——对不起!你有没有受伤?”蓝亦宸紧张的蹲下来,怪自己实在太鲁莽,竟然把她像保龄球一样,硬生生撞倒。

    “没……没什么——啊!”她用双手撑着身体想爬起来,但手臂的关节处传来一阵刺痛,歪头一看,才发现手肘擦破皮了。

    “你受伤了,我去拿药!”

    他不理会她的惊叫,抱起她奔向客厅,然后将她平放在沙发上,自己则四处翻箱倒柜找医药箱。

    “奇怪!医药箱放哪去了?”他皱眉嘀咕。

    “我把医药箱收到那上头去了。”她指指他头顶最上方的橱柜。

    “原来在这里!”他打开橱柜,果然看到那只白色的医药箱。他把医药箱拿出来,用镊子夹着棉花沾了些碘酒,说:“来!告诉我,你伤到哪里?”

    “不……不用这么麻烦!蓝先生,我自己来就行了。”她将手挡在他面前,婉拒他的好意。一方面,她不好意思让他这主子为她服务,另一方面则是怕痛。

    碘酒的刺激性很强,擦起来铁定痛死了,要是换成红药水就不会那么痛了。

    “我问你哪里受伤了,不要让我问第三遍!”他揪住她的手,锐利的双眸像鹰焦似的在她身上梭巡,很快就找到一处伤口。

    他举起沾满碘酒的棉花,快、狠、准的往她手肘上的伤口抹去,她凄厉的惨叫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你叫什么?”她叫得这么惨,活像他拿刀砍她一样。

    “好……好痛!”

    他似乎没自觉自己造成她的二度伤害,还理直气壮的说:“磨破这么大块皮,当然会痛啊!”

    “不是啦,是碘酒擦得我好痛!能不能换成红药水?”她眨着泪眼汪汪的大眼问。

    “红药水?”蓝亦宸不屑地提高音调。

    “红药水是小学生擦的玩意儿,那种东西的效用根本比不上碘酒的一半!”而他,坚持用最好的。

    “可是……好痛!”她呜咽地哭了起来。

    “这么大的人还怕痛,丢不丢人?”他不耐烦的吼道,被她的眼泪弄得心烦意乱。

    “好了,我吹一吹就不痛了!”他烦躁地低下头,捧起她的手肘胡乱吹气。

    “这样好一点了吗?”他-头询问,没想到她正好也低下头,两人鼻尖相触,差点四唇相接。

    “对不起!”尔萋飞快将头转开,脸上浮起一阵羞涩的红晕。

    “你还有哪里受伤了?”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尴尬,只是没表现出来。

    他撩起她睡衣的下摆检查,很快又在她的膝盖和脚踝找到两处伤口。他依照刚才的方法,先为她上药,然后替她吹气,双管齐下、刚柔并济,她果然不再哭着喊痛。

    擦完药,替她贴上OK绷,他又不顾她的抗议,再度将她抱回房里去。

    他将她放在床上,然后从口袋掏出那个水晶小熊递给她。

    “送给你!”

    “这个——要送我?是真的吗?”她欣喜的接下,立刻被它精巧可爱的模样吸引住了。

    “这是人家送我的,我一个大男人留着这种东西很奇怪,不如送给你。你要好好收着,可别弄丢了。”

    “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它的!”她仿佛一辈子没收过这么好的礼物,再三审视端详,舍不得放下。

    “你自己小心一点,最好不要随便走动,不然伤口会恶化的。”

    “我知道。谢谢你,蓝先生!”

    “早点休息。”他离开她的房间,顺手替她关上房门。

    他一走,尔萋立刻跛着脚下床,从抽屉里翻出一条红线,小心地绑在小熊弯曲的手肘处,做成一条项链。

    她将项链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爱不释手的抚摸,兴奋得无法入睡。

    没想到他会替她擦药,还送礼物给她!

    她不知道失忆前自己是否曾收过更好的礼物,但此刻她喜悦的心情是无可比拟的,因为他送的这分礼物,更因为他无言的关怀。

    她酡红着双颊,爱恋地抚摸水晶上的曲线、棱角,仿佛在抚摸他性格、刚硬的脸庞。

    蓝先生……蓝亦宸……她在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奇迹的感觉到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他的名字,为什么令她觉得这么熟悉?她不知道!

    或许因为他是她的主人,所以她才会有这种怪异的感觉吧!

    困意慢慢袭来,她逐渐沉入梦乡,只是在梦中,她的右手仍紧紧握着水晶熊,不肯须离。

    ***

    偌大的蓝色浴池里,氤氲的蒸气正冉冉上升。

    蓝亦宸是个懂得享受的人,他所住的豪华公寓本来有三间客房,但他把其中一间打掉,改建成屋顶上方有大片玻璃观景音可以仰望星空的浴室,浴室里有个大得惊人的浴池,全是用深蓝色不规则状的矿石堆砌而成的,看起来不像浴缸,倒像个小型的游泳池。

    白烟蒸腾的雾气中,有个厚实的背影在其中若隐若现,让人分不清这是真实的情境,抑或是在梦中。

    “你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替我刷背!”

    一声低吼将尔萋自幽渺的冥想中唤醒,她飞快来到浴池边缘,抓起海绵,准备替他刷背。

    蓝亦宸靠回浴池边,恼怒地喷出一口热气。

    真受不了她!明明已经替他刷了一个月的背,但每次只要看见他的裸体,她就像被施了法术似的,变成一动也不动的石像。真不知她是吓傻了,还是背着他偷偷流口水,

    蓝亦宸跨上浴池旁的小阶梯,毫不扭捏地袒露自己腰部以上的宽阔背肌。那古铜色的皮肤上挂着透明的水珠,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她别开涨得通红的粉脸,假装没看见他腰部以下紧绷的精臀。

    她将沐浴乳倒在天然的海绵上,专心替他刷洗背部,不时问道:“这样的力道可以吗?”

    “可以。”蓝亦宸闭上眼,舒服地享受她的服侍。

    擦完背,尔萋放下海绵,冲去手上的泡沫后,再抹上一些具有润滑作用的婴儿油,然后利用自己灵巧的双手,替他按摩僵硬的背肌及肩胛骨。

    好舒服!

    蓝亦宸舒畅地舒了口气。这个小女佣实在能干,除了厨艺不好稍嫌美中不足之外,她几乎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难怪卓徜风会大力推荐她。

    她倾身向前,将施力的重心放在自己的上半身,然后曲起双肘替他按压肩颈的穴道。这样的姿势毫无避免的让两人上半身肢体相接,蓝亦宸闭着眼,更能清楚闻到身后传来的清新香气,和她柔软乳房压着他的亲昵触感。

    她每用力往前按压一次,轻浅的呼吸就会顺着她身体弯曲的弧度往前送,柔柔地吹拂在他耳边,他发现自己的耳朵又酥又麻,变得好敏感,而这种反应,正缓缓蔓延到下半身。

    浴池里的水逐渐凉了,但他的身体却愈来愈热,呼吸的频率也愈来愈快,下身像有把火在烧似的,叫他坐立难安。

    他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仅仅只是肢体的轻微碰触,就能掀起他体内的狂澜巨涛,她甚至只是个青涩、不解风情的小女佣!

    “够了!不用再按摩,你可以走了!”蓝亦宸突然出声制止她,声音沙哑而低沉。

    “怎么了?是我哪里按得不好吗?”她不明所以的问。

    “别问那么多,快走!”她要是再不走,他男性本能的反应就要遮掩不住了。

    “那……我马上回房去!”她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急忙起身想离开浴室,没想才一转身就踩到地上的泡沫,身体瞬间失去重心,眼看着就要跌倒。

    “啊——”她发出惊慌的尖叫,双手像游泳似的前后滑动。

    她的手在空中挥舞,想找个支撑的地方,然而空旷的浴室里连根柱子都没有,而她所在的位置又离墙壁好几步远,她的手根本构不到支撑物,最后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等着摔个四脚朝天。

    “小心——”蓝亦宸飞快扑过来救她,但重心不稳的她身体正好往前倒,他救地没救成,反而被拖着一起跌向冰凉的地板。

    “啊——”两人同时发出惨叫,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尔萋缓缓睁开眼,讶异地发现自己竟然不觉得痛。

    她疑惑地撑起上半身,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身下还有一具肉垫!

    ***

    “蓝……蓝先生?!对……对不起!”

    原来是他承接了所有的撞击力,难怪她不觉得痛。

    她见他脸色阴鸷难看,不觉吞了口口水,小心的爬起来,缓慢地往后退。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眼见着就要退到安全范围外,他却突然嘶吼着将她拖回自己面前。

    她再度往前倒,毫无防备的身子重重地跌落在他身上,柔软的唇瓣印着他坚硬的胸膛,两手环抱着他精壮的腰,有某个坚硬突起的物体贴着她的胸口,隐隐的抽动。

    她撑起小手好奇的往下一瞥,霎时瞪大双眼,捂着双颊发出惊人的尖叫。

    “啊——”那是……什么?他的身上,长了好奇怪的东西!

    她呆愕地-起头,与蓝亦宸四目相接,不意他也一脸窘迫,她这才明白,原来那是……

    她的脸涨得像颗快爆开的红汽球,连头发都快羞红了。

    “你脸红什么?”他羞窘地大吼。既然有胆将他推倒在地上,还敢伪装清纯?

    “我……没有!”她低下头,两颊烫得像快着火似的。

    他眯眼凝视她低垂的粉颈,那白嫩优美的线条像在召唤他渴望的灵魂,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瞬间消失。

    “该死的!这是你自找的——”他一面吼着,一面将炙热的唇压向她,她还来不及反应,便已被他粗鲁地夺去她纯真的吻。

    她惊讶得无法反应,只能傻愣愣地看着紧贴着她唇的他。

    “谁叫你要惹我?我叫你走,你就应该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为什么要故意跌倒勾引我?”他愤然骂道,却舍不得离开那软滑的香唇。

    “我没有!”他的指控不是真的,她立即委屈的反驳。

    “你没有吗?”

    “我当然没有!其实我——”她想重申自己的清白,但他似乎只对啃咬她的唇有兴趣。

    “别说话!”

    “唔……”他灵活的舌撬开她的唇瓣,溜入檀口中肆虐,她瞪眸惊喘,双手用力一抓——正好抓到他扁平的乳头。

    “呃!”他倏然紧闭双眼,状似痛苦、却又十分享受。

    “你这小妖女!”

    “啊——”她被他的粗吼吓了一跳,连忙松开自己的手。

    “别离开——”他抓起她的手,重新放回自己的胸膛上。

    “碰我!”

    “嗄?”尔萋惶恐地望着那片平滑结实的古铜色胸膛,双手像被烫着似的,飞快缩回身后藏着。

    “我不能……”她的声音带着哭调,圆眸恐惧地望着被激情冲去理智的他。

    “为什么?”被激情火焰灼痛身心的他万般渴望得到她,他想要她!

    她想投进他的怀抱,但又为自己如此淫荡的反应感到羞赧,在两种情绪的煎熬下,她终于忍不住哭喊道:“因为……这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

    其实,她并太不清楚自己喊了什么,只知道当她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脸色丕变,浑身僵硬得像石块。

    他用力推开她,嘶吼着问:“你的意思是说——你刚才热情的回应,全是因为工作?你的呻吟,你的热情,全是为了讨我这主人欢心,而伪装出来的?”他面色狰狞,瞪着她的双眼像要凸出来似的,非常吓人。

    “我……”她没办法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只能拼命回避他指控的眼神。

    “这是卓徜风教你的吗?他教你利用自己的美色,来伺候我开心?”

    “不对!不对!”她猛力摇头,否认他的指控。

    “卓先生他从来没有这么教我,他不是那么卑鄙的人,请你不要污蔑他!”此时她对卓徜风的捍卫,无异像火上的汽油,让火势更加失控。

    蓝亦宸阴冷地瞪视她片刻,然后唰地起身,像怕脏了自己的眼似的,迅速掉头离去。

    尔萋缓缓跪坐在浴室湿滑的地板上,无声地悲泣。

    她多想叫住他,但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

    真的伤了他的心了吗?

    ***

    自从那天之后,蓝亦宸再度恢复以往冷漠的个性,甚至变本加厉,连家都不想回。

    他每天总是一早出门,半夜三更才回来,有时甚至还彻夜不归,好几天不见人影。

    他再也不和她说话,也不要她擦背、按摩,如果他以前的举止叫漠视,那么现在的行为根本就和世仇无异。

    她的眼眶转红,透明的泪滴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只要稍微一眨,泪珠儿就会立刻滚下来。

    她多想告诉他,那句话是她的无心之言,她绝对不是因为职责才热切回应他的吻!

    然而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坐下来听她说话呢?

    她颓然趴在沙发上,望着时钟上分分秒秒不停移动的指标,四周寂静得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一点了!

    她轻叹一声,酸涩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当睡意来临前,她脑中所想的是——今夜,他大概又不会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