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沈曼

刚进教学楼,就看见欧阳他们从走廊的那边走过来。欧阳和子琛很安静的样子。而许凡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变化,他一直拥有着很忧郁的气质。

我突然间才发现原来他们三个人骨子里其实都是一样的,冷漠,只是表现不同而已。子琛善于掩饰,而许凡则最直接。

我慌忙闪到一边,第一次,我看到他们立即躲开了。我知道我受不了他们那种明显的痛苦。那样只会让我更怨夏桐一分,也更怨自己一分,如果离开的人是我,他们会如此吗?

心底突然冒出的这个问题让我吓了一跳,才发现这个问题比现在复杂的情况,比他们的颓废更让我揪心。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走进教室,发现夏桐正被几个同学围着,他们关切地询问着她的病情,而她亦笑容甜甜地温和地应付着。我却突然不想和她讲话,只是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节课的茫然,仿佛如神游一般,老师依旧在讲着无聊的内容,旁边的女生依旧在轻声地讲小话。我并未留意,只是感觉耳边有什么东西在嗡嗡响,但我分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句话。

你知道吗?欧阳昊和沈曼在谈恋爱呢!

我猛然一震,心揪成一团。昊,和,沈曼,恋爱。

她们还说着,真是绝配呀!我就知道他们俩肯定会在一起的,云云。

我望向夏桐,她正在认真地做笔记。她,一定也是知道了吧!

午餐时,许凡和夏桐不在。沈曼坐到了夏桐以前的位置上。

一桌子的尴尬气氛。

倒是杨依刚开始为了调节气氛,讲了个冷笑话,有一个灯泡叫路子琛,他把两只手指插进插座,然后他的头就亮了。

够冷!

大家的脸色一下子更阴郁,杨依便不再多言。我看了杨依一眼,她很内疚的样子。我想安慰她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她哪里知道这不是因为她,只是她让大家想起了以前那个总是讲冷笑话的女孩。

夏桐说,诶诶诶,给你们讲一个笑话,许凡长得像自行车,结果就被夏桐骑走了。许凡说,喂,哪儿有我这么帅的自行车啊?

夏桐说,诶诶诶,给你们讲一个笑话,有两只香蕉在路上走,一只叫夏桐,另一只叫路子琛。夏桐很热,就把外套脱了,然后路子琛就摔倒了。路子琛说,是因为看见桐桐没穿衣服。夏桐马上一脚飞过去,去死。

夏桐说,诶诶诶,给你们讲一个笑话,有一只包子叫欧阳昊,他很饿,于是把自己吃了。欧阳昊看她一眼,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送你一个笑话。从前有一只企鹅叫夏桐,有一天她很无聊,于是就开始把衣服上的毛,一根两根三根…终于拔完了。最后,她说了一句话。夏桐问,什么话?许凡不停地使劲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子琛说,好冷啊!夏桐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你们这群坏人。

那时的冷笑话都是热乎乎的。

一次去学生会办公室,只见欧阳一人,坐在电脑前噼噼啪啪地敲着键盘。这段时间,他一直很忙,学生会里的事情,无论巨细,都要亲力亲为。

直到我走到他桌前,他才感觉到我的存在。他抬头看着我问有什么事,我说问一下晚会联系舞蹈队的事。他拿起纸杯站起身,走到饮水机前,说:“这件事由沈曼管。”

我突然意识到,沈曼早已经代替苏韵成为舞蹈队的队长了。

欧阳拧开了热水开关,只是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饮水机上的一张花型贴纸,那是夏桐贴上去的。那段时间夏桐买了几张贴纸,走到哪儿贴到哪儿。欧阳的网球拍,许凡的篮球,子琛的车,我的隐形眼镜盒……

水溢出来了。我准备叫他小心,但纸杯已经掉到地上。开水卷着灰尘在地板上铺洒开,亮晶晶的一层,欧阳怔怔的脸在薄薄的水面时隐时现。

我说:“你没事吧?”欧阳摇头笑笑,走到桌边拿起一张纸巾,擦擦手。

我一时忍不住,猛然问他:“你喜欢沈曼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成了沈曼的男朋友。或许他不会回答我,或许我本来就不该问这个问题,因为正在擦手的欧阳忽然停了下来。

他扭过头来看着我,他微微一笑:“当然喜欢了。”

我错愕,他回答得那么轻松,那么自然,眼神还带着一丝搞不懂我为何问这种无聊问题的轻笑。

这种答案是我没预料到的。我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问:“那夏桐呢?你不喜欢……”

“在她看来,我只是她哥哥而已。”欧阳打断我的话,坐下来,“现在我也发现她只是我的妹妹而已。以前,是我把感情弄混了。”

我愣愣地说:“我还以为你们在医院……”

“那也只是哥哥对妹妹的照顾而已,子琛说,免得以后我们三个尴尬,于是让我在医院里照顾桐桐,尽一点兄妹之情,她出院之后,就从家里搬出去。我便从此不再过问她的事。”

原来我想的是对的,但心里任旧是五味陈杂,感情竟是可以这样交换的吗?

欧阳轻轻一笑:“而且,那天她从家里搬出去的时候,她说,她确实是很喜欢许凡的,比较喜欢和他在一起。”

难怪,那天欧阳看上去那么的心碎。不过现在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了。原来我之前看他们三个的忧郁,只是自己的心理原因而已。毕竟大家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的啊!

可是我,能适应这突然间的一切变化吗?

星期天的晚上,大家又聚在了一起,在欧阳家里。

我很欣慰的是,任何时候,我们的星期日聚会都没有改变过。就连夏桐住院的时候,我们都会聚在医院里一起玩。

这天晚上,大家都很开心的样子。夏桐也在许凡的帮助下,渐渐消除了以前的阴影。这让我的欣慰更加了一层,至少,她和许凡在一起是很开心的,许凡是适合她的。

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在玩纸牌的时候,夏桐出了一张红桃Q的同时,冷不丁,以开玩笑的语气,冒出一句:“欧阳哥哥,怎么没带沈曼姐姐来呢?”

“啪!”

欧阳手中的纸牌已经飞得到处都是。

四周很安静,依旧是淡蓝的灯,朦胧的月色,墙壁上斑驳的水光。

阵阵寒意从落地窗外渗进来。

欧阳冷冷地直视夏桐。

我眨了眨眼,不相信我看见的是真的。欧阳昊怎么会以这种眼神来对夏桐呢?只因为她用一种玩笑的语气提起了他的女朋友吗?

而夏桐,亦毫不畏惧地,面无表情地回敬他。

我很清楚,每当夏桐受到深刻的伤害的时候,她会瞬间缩回到自己的外壳里,每当她受到深刻伤害的时候,她都是这个表情——面无表情。

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阵急促的刺耳的“吱吱”声,

欧阳昊猛地起身,径自上楼去了。

夏桐的房间没有任何变化,哪怕是一把椅子,一本书。

我望了望四周,仿佛在看一个很熟悉却很久没来的地方,不禁感叹到:“这里真是一点都没变呀!”

夏桐却只淡淡地说:“我只是这个房间的客人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问:“桐桐,刚才为什么要惹欧阳生气呢?”

“习惯了。”夏桐苍白地一笑,“这么多年来,终于成功了一次。”

说着,她转过身去,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话:“他真的……再也不是我的欧阳哥哥了。”

我本来想努力感受她语气中透出的情感,却骤然发觉,如此深刻的委屈伤心,毫不掩饰。

我是什么时候忘了,她在我面前总是不会掩饰的。就像那天在医院里,她不相信任何人,可她把手伸向我,她是相信我的。

一时间,眼睛胀痛得厉害。

又一个学期接近尾声的时候,大家又开始了把大多数时间都埋头于校园咖啡馆的生活方式。那里有很多跟我们一样平时不学习临时抱佛脚的人。

只是,以前,最开始只有我们五人,后来多了杨依,再后来多了沈曼。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加进来谁,或是走了谁。

在学习的时候,大家越来越趋向于专心致志地学习,而不会像以前一样在学习过程中嘻嘻哈哈在加一点小打小闹。那种惬意,杨依和沈曼是不会理解的吧!

突然就想起了一次杨依问我:“许凡很不喜欢我吗?”

当时我正在看一件外套,我很奇怪她的这个问题,于是就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杨依咬咬嘴唇,说:“他好像从来没有主动和我说过话。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是淡淡的样子。而且,他都不对我笑的。”

我对这个描述已经习以为常,便说:“他这人就是这样的,不太爱和别人接触。可能是因为你们现在还比较生疏,等以后接触多了就自然好了。”

看着杨依如释重负的样子,我忽然间明白,她其实是很爱子琛的。她甚至努力想让子琛重视的兄弟也能喜欢她。

而这样真诚的女孩,又怎么会得不到报答呢?

记得当时,我差点脱口而出说,许凡以前有自闭症。但到底是没说说来。在那一刻我才发现那时我已经不知不觉中把杨依当成了自己人,但有仍然不够自己人。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大家渐渐开始习惯了有杨依在场;可是,又要过多久,我们才会习惯有沈曼在呢?

这时,正在看书的沈曼突然偏着头,问坐在身旁的欧阳昊:“昊,你讲过黄色笑话吗?”

除了许凡,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望着他们俩。路子琛脸上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笑,看着沈曼。

而我被她那句话里亲昵的“昊”字吓了一跳,从来还没有听过其他人,这样称呼欧阳昊。一时间,心里便有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耳边又会响起了那天晚上夏桐幽幽的声音:

“他真的……再也不是我的欧阳哥哥了!”

欧阳昊笑道:“是男人都会讲。”

沈曼轻轻笑了起来。我再一次发现沈曼真的很漂亮,虽然我见过很多不同类型的美女,但不可否认,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生了,或许,刚才欧阳昊的那句话同样适用于沈曼——是男人都会喜欢沈曼。

夏桐已经低下头继续手头的工作。

欧阳昊用钢笔指了指路子琛:“子琛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和许凡那点皮毛功夫都他教的。”路子琛喊冤道:“诶!别在女朋友面前装好人啊!自己坏,还赖我?”

欧阳昊只笑,不理他,他抬眼很短暂地瞥了瞥对面低头写字的夏桐,然后扭头盯着沈曼,坏坏地笑:“你想听吗?”

夏桐手中的铅笔抖了一下。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一次,欧阳昊和许凡两人在一旁讲话,笑得不行。夏桐屁颠屁颠地凑过去:“你们在讲什么呢?这么好笑?我也要听。”然后许凡笑得更厉害。欧阳说:“黄色笑话,你要听吗?”夏桐一听,兴奋不已:“好啊!好啊!”欧阳却一脚把她踢开:“去去去,男人之间的事,你一小丫头听什么听?”

夏桐抬头看了看沈曼。

因为欧阳昊刚才的那句话,沈曼脸红了。这使她看上去更加妩媚了。她垂下眼,轻轻摇了摇头。

欧阳昊便不再说话。一回头,就刚好看见夏桐木木地看着沈曼。他脸上的笑容分明有一刹的凝滞。

夏桐感觉到了欧阳昊的目光,但她没有迎过去,而是极其自然地低下头,仿佛刚才她只是无意间一抬头一低头一样。

欧阳昊也随即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功课。

于是,再无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