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橙色篇 第三十二章 旧情缱绻

转眼到了八月,何如公司的总经理Jones要她好好准备一下,月中时候随他跟M集团总部的另外十几个代表一起赴上海,跟中方的“远东保险”公司方面谈判有关美方M集团的在该公司的参股事宜。如果谈判顺利的话,何如还要在上海逗留一些日子,帮忙M方处理一些业务启动上的事。

Jones笑着说:“我去过三次上海,第一次是在十年前。从你的Resume来看,那时你还在一边上大学,一边交男朋友吧?”

何如记起来,那时自己正在读大三,和吴笑天也正处于热恋阶段。没想到一晃十年就过去了,这次重回旧地,不知会作何感想?虽然回到旧地不等于就是回到过去,——实际上这也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时间和空间对现在与过去的分割,总不会是错落有致的。

那天,何如在那家川菜馆吃午餐时,又碰到了刘东起。她已经有好些天时间没见到刘东起了,就问起他身体恢复的状况。刘东起用劲挥舞了几下右臂,说:“一切都正常了。最近我时间安排的比较紧,午饭一般都在办公室楼下的快餐店里吃,我要尽量赶在这个月二十日前把手头上的工作全都办好,我想这样我就可以挤出二十天时间的假期,回国一趟了。”

何如看着他的眼睛,笑说:“到时候别忘了回来工作。”

刘东起怔了一下,他不知道何如这话指的是他回家后尽享天伦之乐,到时舍不得双亲和女儿,还是另有所指?他知道何如的触觉神经特别敏感,敏感得有时可以凉飕飕地进入自己的思维。她是不是已经窥透了他的心思:他也要像这边许多单身的男性一样,顺便回去相亲,结婚,带个太太过来?他想,幸好上次在那家Casino里,自己没有向她说出他母亲要他到上海后,跟那位艺术学院的研究生见面的事,不然的话,他这时候别提有多难堪了。于是他开玩笑地说:“怎么可能呢?!LA这边不是还有你这个朋友惦着吗?”

何如笑说:“你的职业病使你在嘴巴上老是讨巧,把三分的可能性说成九分的把握。但是你的眼睛却不会撒谎。我不过说了句无关痛痒的玩笑话,你的眼神却一下子闪烁不定,这分明是在告诉人家,你的心里正在隐瞒着什么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的私事感兴趣。说不定我们还会在上海见面呢!”

刘东起有点意外,说:“你也要回去度假探亲?”他急促之间,差点将“探亲”说成了“相亲”。

何如说:“我在国内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还探什么亲?我是陪我们公司的头去上海联系投资合作上的事的,可能要在那边呆一段时间。”

刘东起高兴地说:“这真是太好了!你什么时候走?到时把你在上海的住处和电话告诉我。我已经八年没回上海了!”

启程赴沪的前几天,何如抽空到Mall里给大学时比较要好的几个朋友同学买了礼物。

她在学校时很少交际,大多数时间不是在教室,图书馆,就是到校外打工,因此总是给人不合群的印象,真正贴心的同学并没有几个。她想,她的这些朋友同学大概都已经成家了,在国内,女人到了三十岁还没有结婚,那可是天大的事,不但自己暗暗着急,周边的人也围着急。不像在美国,女人到了三十还在被老外的审美观宠着,想幼稚就幼稚。

一个三十多岁的东方女人,老外看她们时,最多以为是二十五岁左右。何如她去买酒的时候,售货员们还经常问她是不是已经过了二十一岁法定可以享用酒精的年龄了。

何如想:回去后,碰到老同学老朋友时,在个人事情上她肯定会遇到些尴尬的。她得在这方面做好心理准备,免得到时难堪。她忽然又想起了吴笑天,自己要不要把去上海出差的事告诉他呢?说不定他要托她带些什么东西回去。她给他的住处打了两次电话,都没人接。后来她在晚上的时候给他的实验室打了电话,才找到了他。

吴笑天听说她要回国,若有所失,他愣了一会说:“谢谢你,我没什么好托你带的。我妈在浙南小城,不太方便。”

何如说:“那么你在上海的那些哥儿们呢?”

吴笑天想了想说:“他们不稀罕那些东西,你如果见到他们,替我问个好就行了,就说我吴笑天没忘了他们!”

何如听他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哽咽,她的心里也有些难受了。吴笑天的那些哥儿们她差不多全都认识,当初谁都知道他们俩是一对难舍难分的鸳鸯。到时真要和他们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想着,吴笑天说:“如果你方便的话,明天晚上我上你家去一下,有几本专业书和材料,我想托你带给以前我们班的周润,他现在是我们系的副教授,当初我读在职博士时,他没少帮过我的忙。”

何如笑着说:“你说的是那个外号叫‘锥子’的书呆子吧?他这么年轻就混到副教授啦?”

吴笑天说:“就是他。我的那么多哥儿们里面,就他踏实!”

何如说:“好吧,你方便的时候就过来吧,这两天我七点以后都在家。”

第二天晚上,何如刚到家就接到了白果打来的电话,白果东一句西一句地跟她聊了一会儿。何如忍不住问道:“白果,你是不是听说我要回国了?”

白果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刚刚听江谷说的。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何如笑着说:“说罢,你要我带什么东西回去给你们家?”

白果说:“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了?是这样的,我爸这两年血压升高,我想托你带几瓶‘深海鱼油’给他,听说这玩意儿挺管用的。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何如笑了:“是你让带的东西,不方便也得带呀!”

白果高兴地说:“太好了!明天中午我把鱼油和我们在上海的家的地址和电话给你。”

何如换过了衣服,就到厨房里做饭。

八点多的时候,吴笑天来了,他拎着一袋书刊站在门口。何如把他让进屋,问他说吃过晚饭没有?吴笑天说他是从实验室过来的。何如于是又下了一把面条。

吴笑天说:“你少放点辣。”何如说她知道。

吴笑天把袋子放在地上,环顾着屋子说:“你这屋挺宽敞的,月租金该有两千吧?”

何如说:“我一天有一半时间是在这屋里度过的,当然要住的稍微像样一点,图个舒服。”

吴笑天说:“你还是那么爱干净,这屋里简直一尘不染。布置的也很有情调。”

何如说:“下班后没事,随便料理料理。你坐吧。怎么,你还是那么邋遢?”

吴笑天支吾着不说话。

何如饭好了,是两盘凉拌菜,一道罗宋汤。何如给吴笑天和自己各盛了一碗面条。她看到吴笑天还在愣着,就说:“快吃啊,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吴笑天拿起筷子,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涩。他说:“我们好像有九年多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何如怔了一下,随即埋头吃了起来。他们以前在学校时,差不多都是在一起吃饭的,俨然过日子的样子。何如一想起那些事事,也有些心酸。

两人吃完饭,何如边喝着柠檬汁边说:“笑天,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是怎么知道那家Casino的?”

吴笑天明白她指的是几个星期前他们去过的那家夜总会,没想到何如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他说:“跟我在一起的朱迪你该记得吧?那天晚上我有点闷,就是她带我上那儿去的。我对这些玩的地方纯粹是门外汉。”

何如听了,感觉心情好象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她问说:“你跟朱迪后来又好上了?”

吴笑天笑笑说:“其实她人不错的,就是脾气大了些。”

何如笑着说:“像你这种人,就是要找个脾气大的来管你!”

吴笑天笑着说:“难道你的脾气还小吗?”

何如一听,脸色忽地红了,说:“你瞎扯什么啊!不过凭我的直觉,她并不是你在生活上最理想的对象。你应该找一个更成熟一点的。”

吴笑天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何如又笑说:“也许这是我的错觉。你好自为之,不能一错再错了!”

吴笑天默然无语。

何如注意到,他的眼圈有些潮红了。这时她的心里忽然抽紧了,她刚要说话,只见吴笑天缓缓抬起头来,凝视着她。何如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想吴笑天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何如虽然有所准备,不过还是吃了一惊。吴笑天一字一句地说:“何如,你能原谅我吗?”

何如点了点头,随后笑了。她把手从吴笑天的手中脱出来,说:“不早了,你回去吧!”

吴笑天有点失望,起身就离开了。何如送他到楼道口。吴笑天停了一下,勉强笑着说:“多谢你的面条。那个刘先生看上去挺顺眼的。其实我那是第一次跟他见面。”

何如听了,又笑了一笑,她望着吴笑天的背影,欲言又止。

吴笑天来到车上,点着一支烟,失神地抽着。忽然间,他趴在了方向盘上,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