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车行来到沙维克堡,眼前的景象令尼凯难过至级,当年,这座城堡由他一手设计及监空建造,花了四年的时间整地并且由意大利运来名贵的大理石,尼凯被捕时,工程正进行到一半,此刻,城堡尽是一片残败的模样,墙壁塌倒、烟囱倾斜、连屋顶部呈向斑剥的现象。
进到旅馆的房间,尼凯发觉有一间小小的起居室与卧室相连。
“麻烦在这里放一张行军床。”格蕾向旅馆职员说。
“行军床。”对方不解地问道。
“对!给我睡的,你总不至于认为我会睡伯爵的寝室吧?”
“是!小姐。”旅馆的职员连忙回答说。“我立刻派人来搭行军床。”说完后,他便转身离去。
“格蕾……”尼凯开口。
“叫我孟小姐。”她冷冷地应道。
“孟小姐。”他也同样以冰冷的口气说。“我要去看看我的房子,行李交给你。”
“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我可不想找个母夜叉跟在后面。”他气呼呼地走出房门。
待行李整理妥当后,她来到附近的图书馆,根据馆中藏书的记载,尼凯的长兄克佛于二十二岁承袭爵位,克佛发奋图强,将式微的家道重新振兴起来,并创造了不少财富,而尼凯在被判死罪之前,曾任伯爵四年,书中指述他是一位只知吃喝玩乐的浪荡子,更对他和艾贝夫人的那一段风流韵事有着极其祥尽的描述。
根据书上的记载,尼凯和艾贝进入那个房间时,原本在屋里的两名仆人立即躲在壁橱里,后来,这两名仆人便将所见的一切说给别人听。一位名叫卫仲恩的家丁将整个故事记载于日记中——这本日记一直被保存到现在。
格蕾心头忿忿地想道:尼凯这家伙一点都没有变,第二天,她带尼凯来到图书馆,但尼凯不认得现代的文字,他和图书馆管理员低声相谈几分钟后,抱回来几本厚厚的书籍。
“孟小姐,你不是说我不识字吗?你把这个念给听听。”他得意地翻开其中一本。
格蕾哪看得懂那些奇形怪状的文字,只得抬起头茫茫地望着他。
“这是一本名叫莎士比亚的人所写的剧本。”尼凯说。
“你没听说过莎士比亚的?”格蕾诧异地问道。
尼凯在她对面坐下。“没有。”很快地,他便被那本书所吸引。
午饭后,两人步行走向图书馆,格蕾问起克佛的死因。
尼凯停下脚步,将目光投向远方。“那一天,我原本是要和他一起去授猎,可是,我却在练剑时伤了手臂。”他揉着自己的左手臂,“到现在都还有疤痕呢!”一会儿之后,他转身面对格蕾,脸上已没有方才那抹痛苦的神情。“他是淹死的;奇克看见一位非常美丽的少女在湖里游泳,于是他命令手下离开,只剩下他和那名女子在一起,几个小时之后,他的手下却发现他的尸体飘浮在湖面上。”
“没有人看见事情发生的经过?”
“没有,也许那名女子曾目睹一切,但事后我们始终未曾找到她。”
格蕾沉吟半晌。“真是巧得有点离奇,你大哥在无人目睹的情况溺毙,而几天后你便被控叛国,这情形几乎像是有人蓄意夺取戴氏的家产。”
尼凯表情一变,并以相当怪异的眼神望着她。
“谁是你们的继承人?是你那位娇滴滴的晴采吗?”
“晴采自己有很丰富的嫁妆,不过我死后,她便将失去戴家名下的家产,我是奇克的继承人,但是,我并不希望他去世。”
“因为如此一来,你便要担负更多的责任?”
他忿忿地瞪她一眼,“你对书上的记载深信不疑,是吗?回图书馆吧!我们必须查出是谁出卖我。”
她整个下午都埋首在历史书籍中,而尼凯则是兴高采烈的看着“威尼斯商人”。
夜色降临大地,尼凯邀请格蕾共进晚餐为她所拒,她目送他神情黯然地独自离去,心里想着这样做才是上策,否则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痛苦。
十点钟了,尼凯还没有回来,她不免有些担心,于是到楼下餐厅中暗中一探究竟,却看见他和十几位客人谈笑风生,其中甚至有两名女性,她回到房里躺下,左思右想很难平息心中的思潮,十一点左右时,她听见尼凯开门的声音,连紧紧闭上双眼。
“格蕾。”他悄声叹道,但她并没有回答。“我知道你还没睡,快回答我嘛!”
她张开眼。“我是不是该取张纸笔来?”
他叹口气,朝她跨近一步。“我觉得你今天晚上的心情有点不对劲,你生气了吗?格蕾,我不希望你我变成敌人。”
“我们并不是敌人。”她硬帮帮地说道:“我们之间是雇佣关系,此外,你是伯爵,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升斗小民。”
“格蕾。”他近乎低声下气地说道:“你并不平凡,我的意思是说……”
“说什幺?”
他向后退开。“我是说,我是真心的,晚安,孟小姐。”
“是,老板。”她以讥讽的口吻响应道。
两人第二天仍然前往图书馆阅读,到了下午三点时,格蕾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看!”她乐不可支地走到尼凯身边坐下,“就是这一段,你看到没有?”她拿着一本两个月前出刊的杂志。
尼凯依言读完那一段文字,但却只看懂其中的几句词组。
这篇文章讨论的是有关葛斯霍克的事,它提到,最近在葛斯霍克发现与戴氏有关的文件——是属于十六世纪所留下来的文件,目前正由骆翰明博士研究鞤,文章中还指出,骆博士希望能证明被控叛国的戴尼凯其实是无辜的。
格蕾望向尼凯,脸上的神情几乎近于难为情。
“原来,这就是我到了现代的原因。”尼凯缓缓地说道:“我们必需去葛斯霍克。”
“等一等,我们必需先获得现任主人的允许,让我们能看看这些文件,否则岂不是白跑一趟?”
此时,忽然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前来向尼凯打招呼,格蕾莫名奇妙地感到气愤异常,她讨厌看到尼凯和女性打情骂俏,更受不了他们之间的眉来眼去。
回到旅馆,格蕾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只得乱摔东西,心里一声又一声地骂着全天下男人。
“你的脾气一点也没有改嘛!”尼凯在她身后说道。
“我的脾气与你无关。”她没好气地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正打算写信给葛斯霍克的主人,好知道我们是否能看看那些文件,你留在这里一点忙也帮不上,何不去…法国的蔚蓝海岸走走呢?凡事我自己来反而比较有效率。”
“你要我离开?”他轻声问道。
“是啊!有何不可?你可以去伦敦,见见现代漂亮女子,我们如今可是有各式各样的桌子唷!”
尼凯的表情瞬间变的好僵硬,“你想离开我?”
“对对对!没有你,我的研究工作会更顺利,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不懂如何穿着,不会用餐具进餐、看不懂、也不会写现代的文字;凡事都要我一一向你解释,你在这里,只会…。碍我的事而已。”格蕾紧抓椅背,用力得连指节都泛白。
她抬头望向尼凯,他脸上那一抹赤裸裸地痛苦真是令她难以忍受,他必须走,必须让她有机会将自己的身心重新组合起来,同时在心里呐喊着,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再也不要掉进爱情的陷阱里。
不知何时,她发现自己竟然已趴在床上,脸上泪痕未干,但情绪已平静许多,头脑也比刚才清醒不少。
她的行为真是愚不可及!尼凯有什幺错?他莫名其妙地从十六世纪被弄到现代,但却适应的令人激赏,他接受了汽车、小说、陌生的语言、奇怪的食物、以及…。一个被男友抛弃而成天哭哭啼啼的女人,尼凯从不吝惜付出金钱、欢笑、还有知识。
格蕾呢?她对尼凯火冒三丈,只因为他竟敢自四百年前娶另一个女人为妻。哈!
想起这一切,格蕾深感惭愧,她几乎是连奔带跑地冲向门前。“尼凯,我——”
然而,门内却一个人也没有,她打开通往走廊的门,依然不见尼凯的踪影,格蕾回到起居室,忽然瞥见门的下方有一张小纸条,打开一看,格蕾完全不明那些歪歪斜斜的文字在说些什幺?她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却清楚自己非得立刻找到他不可。
格蕾冲出旅馆,滂沱雨势令她连手表上的时间都看不见,只知大概是夜里十一点左右。火车站业已休息,这幺大的雨,尼凯若是步行,他会朝那个方向去呢?
她拼命地跑进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走在雨中的她,忽然看见不远一扇窗中露出些许灯光,噢!是酒馆,也许可以在那里探听出一点消息,至少可以问问是否有人看见过他。
走进酒馆门内,灯光使她的双眼一时之间无法适应,格蕾浑身又冷又湿,活像一只落汤鸡,她站在原地,等待两眼恢复正常,此时,她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笑声,尼凯!是尼凯!格蕾立刻冲进烟雾弥漫的屋里。
眼前的景象,简直就是一幅罪恶图,尼凯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嘴里叼着一根雪茄,胸前的钮扣一直敞开到腰际,桌面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而他身边左右各坐着一名妖艳的妇女尼凯的脸颊及其衬衫,甚至还印有鲜明的口红印。
“格蕾。”他神情愉快地说道:“一起来吧!”
“你给过来。”她以严峻的命令口吻道。
“是!老板。”尼凯一脸笑意。
这家伙铁定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尼凯各吻一下身边的女人,然后跳过桌面将格蕾抱进怀中。
“放我下来!”她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
尼凯却彷佛没听见似地继续抱着她走出酒馆大门。
“外面在下雨呢!”格蕾说道。
“不对!女士,雨早已停了。”尼凯以鼻尖轻顶她的粉颈。
“噢!不准你这样!快放我下来!”
他的确放下格蕾,但却是让她紧贴着他的身体滑下来。
“你喝醉了!”格蕾伸手将他推开。
“不错!我是醉了!”他开心地说道。“我很喜欢这里的酒吧和女人。”他一把搂住格蕾的腰。
“我为你担心得要命。”格蕾挣扎着想推开他。“你却在这里寻欢作乐,而且来……”
“太快了!”他大叫道。“而且你说的也太多了,我听不懂,来!我的宝贝格蕾,你看看天上的星星。”
“也许你没有注意到,我可是浑身湿透、正冷的发抖呢!”她于此时打了一个喷嚏。
尼凯又将她一把抱起。
“放我下来!”
“你浑身冰冷,而我却是热情如火!”他说道,彷佛这样就没事了。“你为我担心?”
她心甘情愿地投降,尼凯的身上确实很温暖,她紧紧地偎在他胸前。“我对你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真是觉得很抱歉,你其实并不是一个包袱。”
他笑着望向她。“你担心的就是这个?害怕我会生气?”
“不是的!我怕你会在路上遇见巴士或火车,怕你会受伤!”
“我像是个没有用头脑的人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你并不太了解现代的社会。”
“哦?我们来看看,是谁淋成落汤鸡、又是谁浑身都是干的?”
“你抱着我,所以我们两个都是湿淋淋的。”她颇为得意地说道。
“告诉你吧!我已经打听到我们所需要知道的消息,明天一早我门就骑马去葛斯霍克。”
“你向谁打听消息?那些女人吗?你莫非以热吻换来的?”
“你在吃醋吗?孟小姐?”
“没有!戴先生,我没有。”由这句话可以证明小木偶的故事并不具真实性;因为她的鼻子并没有变长。“你打听到什幺消息?”
“葛斯霍克的现任主人是韩理查。”
“可是,他不是娶了你母亲吗?这幺说来,他起码应该和你一样老才对呀!”
“说话小心一点,否则,我可要让你看看我究竟有多老。”他将她在怀里换个边。“我是不是让你吃的太多了?”
“我看啊!应该说是你风流过度,因而把身体弄虚了,你可知道,纵欲的结果可是会令你大失男人本色的唷!”
“我的本色依然完好如初,我刚才说到哪里?”
“韩理查是葛斯霍克的主人。”
“对!明天便可以见到他,噢!什幺是周末?”
“就是这个星期的最后两天,人们都不用上班,尼凯,你打算做什幺?该不会冒冒失失地就去见那位韩理查,告诉他,你来自十六世纪?”
“别急嘛!韩家的人周末会来葛斯霍克度假,而且——”他斜昵一眼格蕾,“艾贝在那里。”
“艾贝以前是韩理查的女儿,而在二十世纪的现代,似乎也有个韩理查,他有个女儿也叫艾被,她的年龄正好是艾贝当年和我——”
“拜托!饶了我吧!”格蕾说道,心中却在想,莫非历史又要重演了?
当夜,两人聊到一点多才休息,尼凯告诉她一些与韩家有关的事。韩、戴两家有着彼此相邻的产业,理查年纪很大,膝下只有一女,名为艾贝,后嫁与席洛柏为妻,婚后夫妻不睦,艾贝为席家产下一子后,即与夫婿分房而眠,但却陆续分娩三次。
“其中一个孩子是你的。”她说道。
“可惜,她难产过逝,孩子也没保住。”
“喔!真是不幸,”她诚心地为这对母子感到难过。
次日一早,尼凯将格蕾唤醒,两人来到邻近的马匹出租店,挑了两匹彼此都很中意的骏马,尼凯的骑术精湛自是不在话下,格蕾由于曾在科罗拉多的堂兄家中练过,所以骑马上路对她而言并不是难事。
格蕾对于未受邀请而贸然前来始终觉得很别扭,但尼凯好似不在意,抵达着名的葛斯霍克大宅后,他径自下马,神情显得轻松而自然,花园里,有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趴在地上整理花园。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先敲前面的大门吗?”格蕾走进尼凯之后问道。“或者,我们可以求见韩先生,把我们来此的目的地告诉他。”
“你此刻正站在我的土地上。”尼凯头也不回地朝花园中那人偶去。
“尼凯!”她有些心级意唤道。
“你姓韩吗?”尼凯向那人问道。
那名高大的男子转身仰头望向尼凯,那人有着金发碧眼,看起来似乎不太聪明。
“是的,我认识你?”
“我是来自沙维克的戴尼凯。”
“嗯!”那人站起身。“是那个有位浪荡子被判叛国罪的戴家吗?”他不经意地问道,彷佛在话家常一般。
“不错!”尼凯的背脊挺得好直。
“你骑那匹马来的?”那人的目光落向尼凯那匹骏马的身上。
“不错!我听说你拥有一些记载戴氏家族有关的文件。”
“对!最近才找到的。”那人笑着说道。“有一面墙倒了,这文件因而被发现,当初定是有人把它藏自那里,请进来喝杯茶,文件大概在艾贝手中。”
格蕾正打算跟上前,尼凯却将缰绳扔进她手里,然后便与韩先生扬长而去,叹口气,她只好牵着两匹马去找马厩的所在,在主屋的后方,起码有五、六栋房子。格蕾举步朝看上去最像马厩的那一栋走去,就快走到时,身边突然闪过逼匹上面骑了人的马。
抬眼望去,格蕾发现不仅马是名驹,那名骑者更是美艳绝伦,堪称是女人中的女人,那名女子勒住马,然后转过身来。“那是谁的马?”她的声音圆润中带着娇媚,正是会令所有男性为之绝倒的那一种,格蕾心想,这位该是“桌上艾贝”的第七代子孙吧!
“是戴尼凯的。”格蕾回答道。
那名女子的脸色于瞬烟变白。“这是某人所开的玩笑吗?”她的眼瞪着格蕾。
“他是历史上那位戴尼凯的后裔。”
那名女子轻盈地翻身下马,也将缰绳往格蕾手里一塞,“把牠刷干净。”她一面说,一面举步朝主屋走去。
“今天真是偶运。”格蕾气呼呼地自言自语道。
马厩前坐着一名老人,见到格蕾及那匹马,他缓缓站起身,神情有点紧张。“小姐,你别动。”他说道。“千万别动,把牠们交给我。”
看着老人以无比谨慎的将马匹一一送进马厩,她却不明白他为何如此。
老人来时,脱下帽子拭去额前的汗珠,“你怎幺会把艾贝小姐的马和甜糖凑在一起的呢?”
“甜糖?”
“就是来自丹尼生活里那匹雄马呀!”
“牠叫甜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唷,应该叫‘人类之敌’才对,原来,她就是艾贝小姐?”格蕾转身望向主屋。“我如何才能进去?我需要去……帮忙。”
“那边是厨房入口。”老人回答说。
格蕾向他道声械,然后满肚子不高兴地跑开。“厨房入口?孻无成他以为我是来厨房帮忙的小下女,等下见到尼凯,看我怎幺治他?我可不是他的马僮!”
在一名下人的引导下,她来到一座辉煌灿烂的大厅。韩先生、尼凯,以及那位娇美的艾贝小姐正站在一起聊天,看上去就像是多年的老有似的。
“你来了。”尼凯轻轻地说道,彷佛格蕾刚才只是出去透口气。“我的秘书必须跟我在一起。”
“在一起?”艾贝说道,然后将格蕾从头到脚打量一翻。
格蕾在她的注视下,深刻体会到葡萄被制成葡萄干时的感受。
“她必须有自己的地方。”尼凯笑着解释道。
“应该可以腾出一个给她住的房间。”艾贝说。
“在哪呢?难不成是在垃圾处理机?”格蕾自言自语地说道。
尼凯用力一按她的肩头。“这些美国人,唉!”他彷佛在解释什幺。“我们会过来喝下午茶的。”他接着说,未等格蕾有机会开口,他正将她推到门外。更妙的是,一出门,他便朝马厩走去,好象他早就知道它的所在。
格蕾气喘吁吁地快步跟在他身后。“这一次,你究竟做了什幺好事?”她问道。“你要在此度周末?你该没有又说自己是十六世纪来的人吧!”
他突然停下脚步。“你准备穿什幺衣服用晚餐,他们一向都会穿很正式的服装。”
“我的穿着打扮有何不妥?”
他转身举步向前继续行去。
“艾贝会穿正式的礼服,是吗?我敢打赌,她的领口定是低到地板上。”
尼凯背向她,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什幺是垃圾处理机?”
格蕾只得向他解释这项机器。
回到旅馆时,两人均已饥肠辘辘。在附设的餐厅里,他俩对面而坐,一直等到餐前酒倒进杯子里之后,尼凯才好整以暇地问道,“你想问我什幺?”他两眼闪动着亮光。
一个早上被人当成仆从使唤,格蕾原本气得只想找尼凯算帐,然而此刻却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谁发现那些文字的?怎幺发现的?里面有些什幺?喔!什幺时候发现的?”她连珠炮似地问道。
尼凯大笑不已。“女人唷。”他接着说出,两个月前,一群工人正在整修葛斯霍克的屋顶,结果震动了其中的一面墙,文件因而被发现,经过鉴定后,证明它们是戴玛芝夫人的信件。
格蕾靠回椅背上。“太棒了!如今我们又得比受邀前往韩府一睹你母亲当年的信件。噢,可林,你真是了不起。”
“可是,目前还有一个问题。”
“什幺问题?难不成,艾贝小姐坚持每天早上要将你和一杯柳澄汁一起送进她房里?”
正在喝酒的尼凯差点被呛到。“小姐,口下留德。”他严肃地说道。
“我说对了?”
“错了!艾贝小姐正在写一本书,主题是关于……”说到这里,他忽然别开脸去,格蕾觉得他似乎脸红了。
“关于你?”她有些吃惊地问道。
他低头看前面的食物。“的确是与某位男士有关,而她相信那人是我的祖先,她——呃,听说了那些传闻……”
“关于你们两在桌面上的传闻?”格蕾愁眉苦脸地说道。“这下可好,她打算让历史重演,她有没有答应让你看那些文件?”
“她做不了主,因为,她和一位医生签有合约。”
医生?艾贝有病?喔!不是“医生”,而是“博士”。格蕾想点之后才继续问道:“是杂志上提到的那个人?叫什幺翰明的博士?”
尼凯点点头。“他昨天刚到,一心希望能借着替我洗刷冤屈而有所收获,可是,艾贝说,这本书恐怕得要写好几年才能完成。”
由于父亲是一位史学教授,格蕾明白这类事情的重要性,在外人眼中也许是微不足道;但是,一名刚出道的年轻人,若能解开中古世纪的某一件小秘密,便很有可能获聘任教于待遇丰厚的着名学府。
“这幺说来。”格蕾说道。“这位博士不但来,而且还要求你的艾贝不得对外界泄露只字词组,以致于你根本无法借阅那些文件,不过,我们却仍旧受邀到韩府作客,是吗?”
尼凯微微一笑。“我希望能说动艾贝吐露她所知道的一切,至于你嘛!”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得和这位先生谈谈。”
“等等!你所说的,是不是我所想的那件事,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帮助而和一位研究历史学的疯子鬼混,我只答应做你的秘书,可是……你在干嘛?”
尼凯捧起她的一只手,轻轻地吻着她的每一根手指。
“你快别这样!大家都在看呢!”
尼凯的双唇沿着她的手臂往上移,一直来到她敏感的手内侧,格蕾整个人往下滑。
“好吧!”她终于说道。“算你赢了!快停下来!”
他半张着两眼望向她。“你愿意帮我?”
“对!”尼凯再度吻上她的手臂,格蕾连忙回答道。
“那就好。”他突然松手,格蕾无心理准备,她的手因而落进盛满食物的餐盘里。“现在,我们得赶紧收拾行李。”尼凯说道。
回到屋里,格蕾望着满箱子的衣服发愁,这些都是出外旅行的简便服装,哪能穿着它赴宴呢!突然,她想到一个点子。
“你要我把妈妈两套最棒的礼服寄过去?她不杀了我们两个才怪!”大姐丽莎在电话那端说道。
“丽莎。”格蕾恳求着。“我负全责嘛!你现在就把它们寄出来用快递。你手边有笔吗?”她将葛斯霍克大宅的地址告诉丽莎。
“格蕾,究竟是怎幺回事?你先是打一通莫名奇妙的电话来,现在又叫我火速把妈妈的礼服送过去,我真是搞不懂你唷。”
“我没事啦!”
“格蕾,你真的没事?”
“我很好,祝你报告写的顺利,再见。”
与尼凯乘车来到葛斯霍克的门前,格蕾见到艾贝热烈欢迎伯爵的场面。
“快进来,亲爱的。”艾贝娇滴滴地说道,“我总觉得我们就像老朋友似的,毕竟,你我的祖先彼此都非常友善,我们又何必太见外,不是吗?”她半推半拉地与尼凯一起进入门里,留下格蕾和将近半打的行李箱。
格蕾被安排住进与厨房相距不远的一个小房间里,此刻,她颇能体会小说中家庭教师的感受——既非家人,也非佣仆,身分相当尴尬,和厨房里一位妇人闲聊近一个钟头后,格蕾在一座葡萄藤下找到与艾贝打得火热的尼凯。
“戴伯爵,”她故意提高嗓门说道。“你有信需要口述吗?”
“爵爷现在正忙呢!”艾贝说,同时瞪她一眼。“他星期一才有空处理公事,书房里有一些我的笔记,你去用打字机把它们整理出来。”
“戴伯爵才是——”格蕾想说:“他才是我老板,你凭什幺对我发号施令?”但是,尼凯却没让她有机会说出口。
“是啊!孟小姐,你不妨就帮帮艾贝小姐吧!”
格蕾气的真想回顶他几句,但是,尼凯那带有哀求的目光却使她发不出半点脾气,她只得带着一肚子的不高兴,自行去摸索书房的所在。
好不容易,她终于来到书房里,却发现有一位金发男士站在书架前,此人相貌颇为英俊,完全不亚于尼凯,只可惜个子不高,大概只有五尺六寸左右。
“嗨!”她主动招呼道。
那人抬头看她一眼,却旋即低下头去,接着像想起什幺似的,他再度抬起头,颇感兴趣地望着格蕾。他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走过来向格蕾伸出手。“嗨!我是骆翰明,你好。”
“我是孟格蕾,听口音,你是美国人?”
“猜对了。”他说道,顿时令格蕾产生一股十分亲切的感觉,他向前跨一步,“你能相信世界上有这幺棒的书房吗?”他的目光扫向四周。
“一辈子也不可能,另外,我更不相信此地的人,艾贝小姐叫我进来打字,我根本不是她雇佣的人。”
翰明大笑起来。“她呀!受不了任何漂亮的女人,在此工作的女佣,个个比狗还丑。”
“我倒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定睛望着他。“你是不是那位在研究戴氏文献的博士吗?”
“正是在下。”
“你的工作一定很又意思。”格蕾说道,她故意张大眼睛,露出一副很天真,什幺都不懂的表情。“我听人家说,那些从墙壁里掉出来的文件中,藏有许多秘密,是真的吗?骆博士?”
他像个父亲似的咯咯笑道。“拜托!就叫我翰明吧!关于那些文件嘛!虽然我才刚开始,不过,它们的确很又意思。”
“内容是有关于一位即将被砍头的男士,对不对?我……”她垂下眼,同时将嗓音降低,“你不会跟我谈这些事情,对不对?”
格蕾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彷佛心中正在进行某种挣扎,一转眼,他俩已并肩坐下,骆翰明以权威般的口吻滔滔不绝地和她谈起来,格蕾听得好专心,甚至没有留意到尼凯走进房里。
“孟小姐!”尼凯大喝一声,吓得格蕾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我的信打好了吗?”
“信?”她茫然地问道。“噢!尼…戴伯掘,我来替你们介绍,这位是骆翰明博士,他是……”
尼凯颇为傲然地径自走向窗前,根本不理会骆翰明伸出来的那只手。“你走吧!”他冷冷地说道。
骆翰明朝格蕾挤挤眼,然后拿起他的书转身离去。
“你以为你是谁?”格蕾颇为不悦地问。“你现在可不是十六世纪的爵爷,不可以将别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噢,你懂什幺叫打字?”
尼凯转身看着她,从他的表情,她知道他根本没听见她刚才所说的话。
“你和那个矮家伙坐的好近。”尼凯说道。
“我……?”格蕾走到书桌边。“他很英俊,不是吗?而且年纪轻轻地,就已经是博士了,艾贝呢?有没有把你太太的事告诉她?”
“你和他都谈些什幺呢?”
“很平常的话题呀!他说我很漂亮,就是这一类的事。”她偷瞥尼凯一眼,见他脸上有一抹强忍的怒意,心头不禁暗暗一喜。“不过,我倒是发现一些事情,翰明还没有真正开始看那些文件,噢!对了你觉得艾贝如何?”格蕾故意装出轻松的口吻说道。
尼凯对她目视好一阵子,然后伸手向靠在墙边的一张橡木桌。“那才是真的。”他冲着格蕾咧嘴一笑,然后走出门外。
格蕾双手握拳,走到桌边用力一踢,结果却让她痛彻心扉,嘴里频频咒骂着全天下的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