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三、白蛇 今朝(1)
妖最大的困扰也许是,妖有了情,情生了根,根连着心。
妖次要的困扰也许是,她不知道有了情生了根的心,一碰即碎。
我随许仙回了家。
“家”这个字,对于一个妖而言,可能更具深意。
一只妖,飞入寻常百姓家,看什么都是稀奇的。
许仙在屋外洗衣服。
我走至门口,倚门而靠,还未开口,已是千言万语在一眼。
许仙回头见是我,云丝玉梭,淡淡衫儿萍萍罗。
凝出了神,停下手里的动作。
见他还在痴痴望,我便走近他,打趣道:“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那呆子说:“是你。”
“是你呀,门半掩,春睡殢人甜。娘子劝我早还家,绿窗下,人似花。”
我听闻,自是喜滋滋,甜蜜蜜。
瞧,这就是人间的好处。
有一个人,一个男人,懂得你的好,懂得讨你欢,说出来的话正好是你心头的那一句。不偏不倚,刚好是那句,击毁了你全面的防护。
可你的防护,不正是等待他的击毁?
如同过招,有去无回,或回了再不去,又有什么意思。
意思就在,两者之间,你来我往。
你皱眉,我就为你抚平;你笑颜,我就问你,哎呀,今日得了什么便宜,笑成这般。有时候,故作吵架的姿态,也有凡俗的趣味。
要什么救国为民的大英雄,我只消做一名小药官的妻,整日里别无他事,光为白术、女贞子、紫背天葵、雪上一枝蒿,伤神痛脑。
许仙把洗好的衣服,逐一拿到竹竿上晾晒。
我走向他,走向他的生命,笑了笑,“那也不用看这么久吧。”
“想永远记住你的样子。你真的好美。”
我打量我自己,不过是粗布裙,作妇女普通打扮。“这样子还说美,你也太不会哄人了。”
他看着我。
他眼珠眸光里的我,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
“曾经听人说过,只要心里面一直想着想见的那个人,最终就一定能再见到,原来这不是传说,是真的。”
“你是说,你一直都想见我?”
他点头不止,我笑而不语。
不自禁扑到他怀里,半晌,那呆子终于回过神,伸手搂住了我。
深情在眉的我自然没心思去照顾青青的孤意在睫。
青蛇识相地游弋出去。
叹道:“看姐姐和官人在一起,就是自己也觉得,真正是才子配佳人,蹶驴对破磨。好气又好笑,不知道世间,又有谁个来配我。”
如此“夫唱妇随”,真希望永恒不变。
有一回,我问他,人世间的夫妻,都是怎样的呢?
许仙不解,问我何意。
“我想知道我们会是哪一种,你说来听听。”
“唔,有一种……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我摇头,说不要。
“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
我瞪他,“你敢。”
许仙鉴颜辨色,讨我欢喜地说:“一夜夫妻百日恩……”
“这还差不多。”
“百夜夫妻没话真。”见他偷笑我,我怯捶他。
“真这样我会杀了你。”
他捉住我捶打他的双手,定睛道:“还有一种……”
“要好听的话你才说啊。”
“升官发达死老婆,梦中也会笑呵呵。”
“许仙,你找死!”
我站起身追打他,他笑任我打,“你小心啊。”
俗是俗得要命。
但乐也是真的乐。
不过就是寻乐,何必管他雅俗。
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