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扬帆沧海
傍晚之时,各人都回了客栈,不出所料,探得的都与街上听得的一般无二。一起用过晚餐后,便聚于洺空房中商议。
“洺空兄,依目前情况来看,你如何打算?”宇文临东率先出声。
洺空闻言移目往兰七、明二看去,在那两双眸子中看到了相同的眼神,不由心中一慰。
江湖此代是多龙凤之姿,只不过……任杞、列炽枫剑术刀法虽已臻境界,却也只是一心在武,凤裔心性淡漠不理世事,宇文沨太过刚傲,宇文洛武功不行,宁朗还只是雏凤,列炽棠、花清和等东溟海中生死不明,能作龙头凤首的该是此二人也。
洺空心神一定,当下开口道:“首先我们要确认此消息是真是假。”
各人闻言皆点头。
洺空道:“既然三千英豪已尽殁于东溟海中,那又怎么会有消息传回?因此这消息要么是假的,不过是江湖以讹传讹。然则,即算消息是真的,可满江湖却找不到传出这消息的人,他必不是那第一批出海的三千豪杰之一,否则不必藏身暗处,此人必是别有用心之辈。鉴于此,无论三千英豪是否有葬于东溟海中,我们能知的是东溟海中必发生了什么事。”
“嗯,小弟也这么想。”宇文临东颔首。
洺空继续道:“二则东溟岛之行无论前途如何,我们依然要去,圣令我们必须夺回。”
“那当然!”宇文洛当下抢着道,“我都还没看过的啊,一定要抢回来!”
“你插什么嘴!”宇文临东横一眼他。
宇文洛缩了缩脖子,讪讪低头。
洺空只是微微一笑,道:“三则我们此次出海之人不必上次那么的多,只挑一流高手。东溟海中既有凶险,武功低微者去不过徒然丧命。”
“嗯。”兰、明也是点头同意。人多了反不好办事。目光各自扫一眼对方,各绽一抹意昧不明的淡笑。
“再有便是我们需得做足充分的准备。”洺空说起这个眉头略略皱起来。江湖上论到上天入地的本领,那真是各有各的招,只不过大家都生活在陆地上,并无有海上生涯的经验,这才是此次出海最大的困扰。
大海中波谲云诡,面对那茫茫苍海,他们再高的武功也是徒然的。
“出海需要的船只、行装本少可以负责,这一点前辈勿须忧心。”兰七摇摇玉扇道,言罢目光转向明二,似笑非笑的模样。
明二被兰七碧眸一瞅,本来已端起的茶杯也只得放下,温言道:“驾船的人手、向导晚辈可以寻来。”言罢空濛的眸子望一眼兰七,淡然一笑,兰七回一抹得意又满意的笑。
兰家向来富足,明家是在临海的天州,有他两人这一番话,各人心中便都有了底。
“如此便烦劳两位了。”洺空倒也不客气就将这重任交托了。
“原定了九月二十六日出海,时间不多,我们明日便赶往英州吧。”宇文临东最后道。
“嗯。”众人颔首。
当夜各人皆早早睡下。
第二日,各人起得也甚早,打开房门,便见着了候在房门口的小二,洗漱水、早点等竟是早就备好了的。于是各自在房中梳洗了,用过早餐,取了包裹准备上路。
待得出了客栈门口,几人又是一怔。
门前大道上立着八匹高大的骏马,黑白红黄各色皆有,神骏非凡,一望便知是脚力极佳的宝马。马前原牵着马的马夫见客栈走出的人后,皆躬身施一礼,然后放开缰绳离去,留下门口怔愣的几人。
“想来皆是七少所备吧。”明二揭去迷雾。
众人恍然大悟。
“七少就是大方!”宇文洛当下赞道。
“此子甚是细心周到。”宇文临东也由不得笑道。
洺空含笑点头。
宁朗眉开眼笑,心底里如赞了自己般的欢快。
凤裔看一眼明二,神色依旧漠然。
宇文沨沉默不语。
“你们还站在这干么,本少准备的这几匹马还不错吧。”兰七清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后微风拂过,一道淡黄的影儿闪过眼前轻飘飘的落在一匹赤红色的骏马之上。
几人见之不由眼前一亮。
晨光稀淡,骏马如赤云朝霞,云霞上托着灿目骄阳。
兰七今日一身浅黄衣衫,发束于金冠再长长垂下,如墨色丝绸飘扬于晨风中,碧眸如星亮,笑绽春日芳华,“我们上路吧。”扬鞭纵马,一道赤霞载一抹黄烟瞬间飞逝。
明二飞身落于白马之上,扬眉笑道:“跃马江湖,逐日追风,才是儿郎本性。”话落,白马已展四蹄,绝尘而去。
宇文沨紧跟着跃于马上,一挥马鞭,也飞驰而去。
“唉呀,他们都走了,宁朗我们快追去!”宇文洛一见三人眨眼便没了影儿不由急了。
“好。”宁朗欢快的应道。
当下两人也跃上马背,纵马追去。
只留下了凤裔、洺空、宇文临东三人。
“年轻人……”宇文临东叹一句。
“我们也走罢。”洺空笑道。
于是三人上马,飞奔而去。
这一路上,年轻一辈的你追我赶,比骏马,比骑术,比身法,更比武功,踏过烟霞暮日,抛落青山江河,挥洒豪情意气,许多日下来,竟丝毫不觉辛苦,反是满怀欢畅。而宇文临东、洺空两人则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后面,看着前边的奔赶嬉闹,既是欣慰又是感概流光易抛。至于凤裔,一直默默的落在最后,看着最前方那道骄影。
九月二十四日,八人便已到英州临海的宛城。
一到宛城,他们由不得又一次感概兰七、明二办事周到。人还未到,所有的船只、行装早已备妥,人手、向导早已等候于此,一切皆已是井然有序,只待他们人到便可扬帆出海。
洺空欣慰之余,心中却又升起隐忧,望向兰七、明二的目光便带了那么一点惋惜。
只不过,他们原先担心人太多这一点倒是多虑了。
三千高手尽丧东溟海中,无论此消息是真是假,都足以震慑一些人,都足以让许多的人望而却步。所以宛城并未聚满武林英豪,至二十五日,原定第二批出海的人大都未来,对此,宁朗很是生气不解,宇文洛气愤之余却是隐隐明白,而洺空、宇文临东、明二、兰七等却未有丝毫惊异失望,仿似一切皆是理所当然的。
这世间,人并不若其所言的英勇无畏侠肝义胆,人心第一位的,乃是自己。
但也来了一些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如秋横波、花扶疏。
秋横波领着长天山庄的二十人,只对洺空说一句话:“爹爹在东溟海上,活见人,死抱尸。”
洺空没有劝阻也没有抚慰,只是沉默颔首。
花扶疏则带来了花家十卫,她道:“本来爹爹要来,扶疏阻止了,扶疏若寻不回哥哥,也要东溟岛上无子无兄。”
宇文临东听得这话,暗暗吃惊,怎么这么柔美的一个女子,说话忒地煞气。
列炽枫也来了,他没有任何话,只是所有人都明白他来的原因。再如何痴于刀,他依是人,血脉之情未断。
上次英山比武为列炽枫刀气所伤以至未能跟随师傅第一批出海的梅鸿冥也养好了伤来了。
商凭寒来了,金阙楼也来了,黑道中江九天来了,艾无影来了,申岭来了……以及那些无门无派的江湖高手。
二十六日,两艘大船载着三百名高手于宛城港口出发,驶向那莫测的东溟海。
比之上一次的十二艘大船三千高手,此次声势可谓远远不及。然这三百名却是绝对的一流高手(当然,除了死皮赖脸跟来的宇文洛外),更甚,这次有武林第一人为首,有年轻一辈中武功声望最高的明华严、兰残音、列炽枫,还有当今武林最美的两位美女……再则,为着第一批出海的三千江湖豪杰,为着皇朝武林,所有人心中皆憋着一口气,因此,这一次人虽少,其心志、锐气、毅力却是远胜于第一批!
因此次出海甚多女子,是以洺空、宇文临东等前辈便带着凤裔、宇文兄弟、宁朗、梅鸿冥等少数名门子弟和所有的女侠们坐了一艘船,而另一艘船上便全是男儿,以明华严、兰残音、列炽枫为首。从人数到武力,两船倒是很平衡的,只不过有些人心里很是不平衡啊。
比如宇文洛,他倒是很想和明二他们坐一船,也不愿和父兄们坐在那艘因有很多的美人以至香气缭绕的船,要知道他的人生目标是成为武林大史家,而他认定此代武林最重要的人物乃是明二、兰七,他当然愿意时刻盯着那两人。而在另一艘船上则有很多很多的人和宇文洛有着绝然相反的意愿的。
要知道啊,宇文洛坐的那艘船上不但有着秋横波、花扶疏这等绝世美人,便是两人的侍女柳陌、容月那也是貌美如花,还有着商凭寒这样冷得别具一格的美人,以及其他或俊、或娇、或俏、或艳的风貌各异的女侠,即算是不能一亲芳泽,可能同坐一船,能那么近的看着,那也是一种福份,三生难得的享受啊!所以,每日里,便能见着大把的大侠、少侠们趴在船板上眺望着对面的船,若是秋横波、花扶疏两人出现了,那便可见着那滔滔口水直往东溟海里流,底下无数鱼儿翻着白肚皮,上边无数双眼睛射出奇光,但盼着能把对面的船吸得近一点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总之,出海的头几天里,大家过得还是蛮轻松开怀的。
这边船里,既有平静之刻,也有热闹之时。兰七、明二明里斗斗嘴,暗里斗斗武功,时不时合作撩拨一下列炽枫,又或是那些无比崇拜他们的少侠请求他们指点武功,他们偶也指点一二,然后便让他们在船上比试着武功、轻功,他们一旁看着,评着,笑着,也算得趣。列炽枫对于兰、明两人的动作一概置之不理,忍无可忍时便拔刀相向,冷然道一声“我们比试一场”,每每这时,兰、明两人都很明智的鸣金收兵偃旗息鼓,下回再接再厉。
而那边船里,则花样要多些,主要是男女搭配的原因。
洺空、宇文临东这些前辈们,除了下下棋外,便指点一下前来请教的晚辈的武功。
而宇文洛呢,则较为忙。他一边要将武林第一人以及满船人的日常点滴记录于他那将来要流传万世的《武林沧海史》上,一边则要趁着两船靠得较近时施展他那三流的轻功跃到对面船上继续关注他最关注的明二、兰七,然后再赶在宇文老爹没发现前回到船上,总之,他很忙。
秋横波、花扶疏两位美人一见如故,第一眼起便是横波姐姐、扶疏妹妹相唤,日同食,夜同寝,亲姐妹也没她们亲。两人除了船舱里说着私房话,便是聆听洺空的指点,有时也走出舱外站在船头看看海景吹吹海风,当然,也不能忽略了秋横波偶尔会往对面船看去,遇上明二公子时会格外妩媚柔情一笑,花扶疏偶尔会瞟一眼对面船看看船头有没有那个铁石心肠的人。
而容月姑娘则不愧是花扶疏姑娘带出来的人。她整日跟在宇文沨大公子身后,很明白的告诉大家她中意宇文大公子,无论宇文大公子是冷是傲,她依然容艳笑朗。以下对话足可证其心其意。
容月姑娘满面笑容的问道:“大公子,你看我穿什么衣服好看?”
宇文大公子眺望海面,也许海风太大,没有听到。
容月姑娘依然笑靥如花,“大公子,你看我穿长裙好看吗?”
宇文大公子眺望海面过久出了神,没有注意听。
容月姑娘扯住他的衣袖,将他从怔神中拉拔回来,“大公子,你喜欢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宇文大公子不能再出神,只好听到回头,看着娇艳俏丽的容月姑娘,嘴唇动了动,还是沉默。
容月姑娘再接再厉,笑得越发明艳,“大公子,你喜欢什么颜色?”
宇文大公子眼眸闪了闪,总算开了口,很冷淡的一句:“紫色吧。”
“啊?为什么?那我明天就穿紫色的衣裙好不?你说我穿着会不会好看……”容月姑娘继续追问下去。
……宇文沨大公子继续沉默兼无可奈何时答一句。
而柳陌姑娘则要含蓄得多了。
她首先看着宁朗背上的银枪很好奇的问道:“宁少侠,你的枪为什么这么短?”
“这个……我们家的枪都是这么短的。”宁朗挠挠头老实的答道。
“哦?那我能看看吗?”她再次瞪起好奇的大眼睛。
“好啊。”宁朗很爽快的取下背上的银枪。
“呀,好像剑一样的重量呢。”她有些惊讶。
“嗯,我们家的枪都可以当剑使。”宁朗笑起来,有小小的骄傲。
“真的吗?枪怎么当剑使呀?”她再次惊奇。
“嗯,这个……就是这样使啊。”宁朗将银枪拿在手中随手挥了挥。
“那……宁少侠,你可以教教我吗?”声音有些低,面上有些羞色,似是很不好意思又生怕被拒绝了。
“好啊。”老实的孩子没有任何想法的再次老实的答应,“你看,就是这样。”说罢挥着银枪使出一路剑法来。
“啊……宁少侠,你的武功好厉害呀!”柳陌姑娘拍手称赞,看得目不转睛。
……
船头甚是热闹,船尾则要安静多了,梅鸿冥单足立在船栏上,眺望高空,手中握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石子,偶尔甩出一颗,海面上顿时便传来鸟儿尖锐的叫声,然后便见一只鸟儿忽上忽下的飞着,片刻后才会飞远。
身后看着的洺空与宇文临东道:“此子暗器功夫已直追卧风兄。”
因为这边船的多彩多姿,那边船上不但大侠、少侠们多望这边看,便是明二、兰七也爱看这边。这边不但有许多的美女如画,还有那英姿少侠表演武功,更有那美女、俊侠搭在一起的故事看,怎么的都比那边船上要有趣多了。
以至,兰七总感叹着:“此行果不无聊也。”
明二则道:“凤裔兄为何总不见身影?”
安静,沉默。
下一轮暗斗开始。
碧空如洗,海天一色。
已入了十月,天气转凉,虽则江湖人身怀内力,较之常人耐寒,但海上风大,较之陆地上更冷,运功抗寒那也是极耗内力的,所以大都加上了夹衣。
清早,船头还没什么人,大都在舱内用早餐。
兰七披着一件紫色披风,立于船头仰首看着半空上飞翔的海鸟。强劲的海风吹拂着,墨发衣袂飘舞在半空中,远远望去,苍茫大海之上,船头风中的那道紫影,份外的坚韧却又透着一丝无可名状的孤绝。
仿佛是一个人独撑天地,强大得令人敬畏,却也强大得令人心痛。
步出船舱的凤裔一眼便看到那个背影,默默的看着,面上漠然,只一双黑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暗流。
“凤裔。”身后传来熟悉的唤声。
“师叔。”凤裔没有回首,目光依看着那个身影。
“你们……”洺空顿了顿,才柔声道,“你们分离多年,此次下山你也是为着他,既然见着了,为何不好好说说话?”
凤裔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没有必要了。师叔,看到如今的他,你觉得我还有必要做挽救或解释类的事吗?”
洺空不由默然。
凤裔移步,慢慢走近船头,离对面船上的人又近了些些。
“真的没有必要了。师叔,如今的他是兰家之主,是震慑江湖的‘碧妖'兰七少,他绝不会回头看,而我早在当年踏出第一步的那一刻起便失去了回头的资格,我们……已不必了。就这样便可以了,或许……”凤裔抬首,望向碧蓝的天空,许是阳光太强,刺痛了他的眼,闭上了眼,眼角上便微微的润湿,“或许,终有一日……他和我都能遗忘了往昔,那时……我们便算……或许是死了,或许是重生。”
洺空暗自叹息一声,未再语,看着他,心中有怜悯,更多的却是无能为力。
这孩子,也是绝不回头的人啦。
遥想当年,师兄领着他上山,神色间既是欣慰,却又分明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怜惜。
“师弟,为兄替你找到了风雾派最好的传人。”
那个孩子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瘦骨伶仃的身子,只一双眼睛极大,嵌在那半个巴掌大的脸上,黑沉沉的,死寂寂的,如无底的空洞。那时,他想,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那样绝望的不见一丝生气的眼神。
这孩子还活着吗?
这孩子,能活多久?
那孩子出乎他的意料,活下来了,似乎这世间还有着某样东西支撑着他活下来。
他确如师兄所说,根骨极佳,天姿聪明,确实是风雾最好的传人,只是……这个孩子没有魂。
人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似乎总有一些人,哀苦多于欢乐。如他,如己,也如……
身后传来舱门开启的声音,陆陆续续的又走上来许多的人,再移眸看去,那边船头上也多了许些人,兰七指着上空的海鸟,正笑着对列炽枫、明二道:“你们也看看,可找着好玩的了。”
洺空闻言也抬首看去,看了片刻,眉头凝起来了。
“鸿冥贤弟。”那边明二出声唤道。
“何事?”刚走上船头的梅鸿冥问道。
“打下那三只眼圈白羽的,活的。”明二指着上空。
“喔。”梅鸿冥抬首,目光扫向上空那群忽低忽高忽左忽右飞翔着的海鸟,有许多羽色,白色、黑色、灰色、褐色……
三颗石子悄无息的如电射出,上空的海鸟依然蹁跹飞翔,却有三只蓦地飞高,似是躲闪那飞射而来的石子。梅鸿冥嘴角弯出一丝笑,眼睛亮亮的盯着上空。那三颗石子便似长了眼睛一般,瞬间加快速度,追着那三只海鸟飞去。
“嘎!嘎!嘎!”
三声鸟叫,上空中便落下三道影儿,明二扬袖一卷,三只鸟儿便仿若被什么牵引一般,乖乖的往下飞去,明二张开手掌,一只鸟儿落在掌心,另一只落在兰七掌心,第三只却飞落于洺空掌心。
“毫发无伤,好功夫!”列炽枫冷星似的眸子瞬间亮了亮。
那边梅鸿冥听得却无丝毫欣悦,眉峰敛了敛,道:“英山上小弟败给了列兄。”言下之意便是:你这么赞我摆明的便是讽刺我。
又一个武痴。宇文洛听得则暗暗道。
“梅大哥,你的暗器功夫真的很好啊!我就做不到。”宁朗则心无城府的真心赞道。
“只要劲道用好了也就没什么稀奇的。”这次梅鸿冥脸上绽了一抹笑。
“这么亮的眼神,真是只不错的鸟儿,炖汤吃了不知会不会补眼?”兰七逗弄着掌心的海鸟。
明二细细看了掌心鸟儿几眼,转首望向对面船,“洺前辈以为如何?”
洺空沉吟了片刻,然后点点头。
两人手一扬,两只鸟儿便展翅飞去。
“这只留下来吃好不好?”兰七摊着掌,那只鸟儿左飞右飞怎么也飞离不了手掌一尺外。
“七少请便。”明二似笑非笑的瞅他一眼。
“唉,算了,还是莫要打草惊蛇的好。”兰七叹一声,收手,那只海鸟终于逃脱掌控,嘎的一声飞上高空寻找同伴去了。
明二唤来一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点点头,下去了。
片刻后,两船左转,向着那三只鸟儿飞去的方向驶去。
“二公子觉得这鸟儿如何?”兰七目光追着上空飞翔的海鸟。
“训练得很不错。”明二道。
“二公子觉得它们能带我们去东溟岛?”兰七问道。
“也许是引路的,也许是……”明二目光从上空移回,对上兰七的碧眸,“诱饵。”
兰七了然一笑,“果然。”
一旁的列炽枫皱着眉头看两人一眼,冷冷道:“你们想玩?不要连累其他人。”
“呵呵……”兰七轻笑,“列兄,人多才热闹嘛。再说了……”目光调笑的转向明二,“二公子仙人胸怀,岂会拿人命儿戏,是不是,二公子?”
明二一笑,道:“七少爱开玩笑,列兄莫要当真。”
列炽枫冷哼一声,极不耻的看一眼两人,转身走开,丢下一句:“五十步笑百步。”
“哈哈哈……”兰七畅笑,碧眸中尽是嘲意的看着明二。
明二一派淡雅如常。
船跟着海鸟行了半日光景,远远的,便见茫茫大海中有着一处黑点,再近了一些,便可看清那是一处小岛,极小的,在大海中就似一个小点儿,但这已令船上众人一片兴奋,这可算是出海多日以来第一次在海上看到实地。
“大家小心些。”洺空的声音稳稳的在众人耳边响起。
“难道这是东溟岛?”有人已经猜测着。
“东溟岛就这么点儿地?”有人怀疑?
“东溟岛难道这么容易就让我们找着啦?”有人不信。
船已渐渐接近,岛慢慢显得大了,但方圆也不过数里大小,岛上矗着无数大石,中心却有小土丘,丘上覆盖着绿色,依稀是些树木,再近些,便看清岛前石上立着一个人,而半空中的那三只海鸟忽然下飞,直往那人飞去,那人抬臂,三只鸟儿便落在他的手臂上。
船上众人看着,顿生警惕。
船依旧前进,慢慢靠近小岛,靠近那人,已约莫可见那人是一名男子,衣袂飞扬,有一种渊停岳恃的气势,站在那儿,静静的似在等待着他们。
“看来还真是引路的。”兰七道一句。
“不只是引路那么简单。”明二眉间升起一丝凝重。
船继续驶上小岛,船上所有人皆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越来越近,近到离小岛只有二十来丈远时,明二忽觉得脚底下轻轻一晃,仿似有什么在轻轻的旋转着,而前方一片平静的海面也隐生波澜……猛然间,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传言,顿时心头一震,“不好!”说话的同时,身形一动便飘至船舷左则,转首瞥见兰七已跃至右则,目光相视,点头,同时双掌全力一拍一吸,刹时,船底掀起巨浪,一下将船托得丈高,巨浪一翻,顿时将船甩出数丈远,砰的一声,船重重落在了海面上。
那不过是瞬间之事,船上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巨烈的震动间,已全摔倒翻趴在了船板上。
“还不行!”
明二与兰七再双掌拍出,巨浪再掀,船再次高高托起,然后甩出数丈远,再次落在海上。这一次,已摔得众人头晕耳鸣鼻青脸肿了,更有许多人摔到了大海里,但明二、兰七此刻已顾不上他们,急忙望向另一艘船。
砰的一声巨响,另一艘船只隔着一丈之距落下了,滔天浪花溅起,溅了他们满头满脸,但心却安了。只能说,庆幸那船上有着武林第一人洺空,他的功力较之明二、兰七只高不低,警觉之下当机立断,照着明二、兰七之法为之。
不过……明二空濛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对面船板上左边立着洺空,右边立着的却非原以为的宇文临东,而是凤裔!他的功力竟然这般高么……明二唇边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移眸看向兰七,却见他早已转身移眸,似乎在关注落海的众英豪,看不着脸上神情,而对面的凤裔……目光却落在他身上。
生死一刻间,可曾心乱?
明二笑容微微加深。有趣。
船上有的人抛下绳索将落海的人救起,有些人大为发难,“搞什么鬼!”毕竟刚才那两下很多人已是地狱惊魂,不发泄下怎行。
但无人理会他们,明二、兰七、洺空等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海面。
“痛死我了!”宇文洛左手抱住宁朗的胳膊,右手抱住大哥宇文沨的腿,总算没给摔出海去,不过甩来甩去,可把全身都撞痛了。
“大哥,你抓得我胳膊痛。”宁朗苦着脸,他一手还挂在船栏上。
“喔。”宇文洛点点头,手却没有放开,只因脑子里还是晕的。
宇文沨松开缚住船栏的鞭子,再甩开弟弟的手,站起身来,目光望向凤裔,牙根暗咬,握着鞭子的手不由紧了两分。
“原来凤裔大哥的武功这般好!”宁朗站起身来仰慕的看向凤裔。
“嗯。”宇文洛也爬了起来,“不愧是七少的双生哥哥,厉害!”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对不起……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忽听得梅鸿冥连连的急切的道歉声,众人不由循声望去,这一望,可不得了,咬牙的咬牙,妒忌的妒忌,愤怒的愤怒,真可谓百态横生啊,便是宇文洛也红了眼。
只见花扶疏一双玉手紧紧抓住船栏,整个身子悬空吊在船外,而她的纤腰却被一人抱着,也悬空挂在海面,正是梅鸿冥。
“他为什么运气那么好!”宇文洛羡慕得要吐血了。为什么混乱中他抱住的便是宁朗和大哥两个男人,为什么他抱住的不是秋横波或花扶疏这样的绝代佳人,便是抱住柳陌、容月这样的美人也不错啊!
“……对不起……对不起……”
花扶疏又羞又恼,银牙都快咬碎了,而那人却还只会道歉,不由叫道:“你要抱到什么时候?我手快断了!”
“啊?”梅鸿冥似乎此刻才反应过来,一惊之下手便松开了,砰的一声,终于还是落在了大海等待已久的怀抱里。
花扶疏没了负担,手一使力,翻身跃回船上。
“发生了什么事?”船舱里也撞得晕头晕脑的宇文临东、柳陌、容月、商凭寒、金阙楼等人也出来了。
“小姐!小姐!”柳陌急急叫道。
“在这呢。”船桅上一个淡定自如的声音答道,然后便见一道纤影翩然飞下,袖一挽,银光一闪没入袖中。“扶疏妹妹,你没事吧?”秋横波关切的看向花扶疏,绝美的娇容上有着一丝忍俊不禁,想来刚才一切也是尽入眼中。
“没事。”花扶疏僵硬的吐出两字。
那边梅鸿冥已被众人救上来了,一身湿淋淋的,被众人哄笑着,不但一张清秀的脸通红通红的,便是脖子耳根都是红的,躲得远远的,看也不敢往这边看一眼。
这边船上的景况令那边船上一干男儿看得眼红不已。
明二、兰七倒是少有的没看这一翻热闹,而是谨慎的看着前方,洺空神色间也是一片凝重。
“看那边。”宇文沨忽然出声。
众人望去,顿时目瞪口呆。
离船十丈远的前方,原先平静的海面忽地卷起巨大的漩涡,只见礁石、鱼类、海藻等等全都卷入,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吞噬着海面所有!
“暗潮!”宇文洛惊恐的叫道。
“想不到这里竟然有暗潮。”久经风浪的宇文临东也变色。
虽还是初见,但各人也非三岁孩儿,这暗潮的凶险可早有所闻,任你武功盖世,只要卷入,那便绝无生还!众人顿时皆是神色大变,想起方才……不由一阵后怕!若是晚片刻,他们此刻该是被暗潮吞噬,沉入大海之底了!
“快离开这里。”众人还痴神间,洺空吩咐一声。
船瞬即改向方向,快速驶离暗潮。
“果然也是诱饵。”兰七望着越来越远的暗潮道。
“似乎还不只那么简单的。”明二转身望向船前进的方向,忽地叹一声。
兰七回首,船的前方迎面驶来四艘大船,船上立着许多人,着一色的墨蓝衣服,一看便知是高手。
“后有暗潮,前有围截,这人甚懂兵法之道嘛。”兰七也忍不住叹道。
此刻,众人也皆看到了前边船只。
“来者不善,洺空兄,我们不如去岛上,船上于我们不利。”宇文临东道。
“嗯。”洺空点头。
船即刻转向,绕向小岛另一边,准备上岸,只不过还未靠近,岸边的水里忽然冒出了许多的人,短衣大刀,远远的,便能感受到一股杀意。
“不留一点余地,这人……”兰七目光移向小岛上矗立的那道身影,碧眸中精芒闪现,“本少要会会!”
秋横波望向暗潮,久久不语。
“姐姐。”花扶疏从旁握住她的手。
“妹妹,你说,我爹爹和你大哥……他们应该不会……”秋横波喉间一紧,说不下去了。父亲领着的那三千豪杰是不是也如他们一般被引诱至暗潮,然而他们未能发现,以至……
“他们一定不会的!”花扶疏握紧秋横波的手。心底里却也是惶然一片。
两人肩上忽地一暖,转头,洺空正和蔼的看着她们,“现在不是分心之时,留着性命,才能去找寻他们。”抬手指向前方,“今日或是一场生死之搏。”
“我们明白,洺前辈。”秋横波、花扶疏心神一整。
“嗯。”洺空点头,脚下移步,已走至船头最前方,迎风而立,从容凛然,身后武林众豪相随,那刻,确确实实的武林领袖风范。
秋横波牵着花扶疏一起过去,眼角一瞥,却发现宇文洛正东张西望的,似乎在找寻着什么,不由得问道:“你在找谁?你爹爹和大哥在前边。”她只道他在寻找父兄,要一起并肩作战。
“不是。”宇文洛脑袋左转右转四顾环视着,“我是在找哪个地方最安全。”
“啊?”秋横波一愣,花扶疏也是一怔,只道听错了。
宇文洛回头看着她们一笑,尖尖的虎牙露出了,显得格外的稚气,却笑得大大方方的,“以我的武功……”抬手指指那驶来的四船大船,“那些人看神气便知厉害得很,随便碰上一个,不用两招便杀了我,我当然要躲起来。”
“宇文世兄,你竟然……”花扶疏不知道说什么好。
“胆小怕事。”宇文洛替她说了,脸上没有丝毫窘状,“我的命只一条呢,死了就没了,当然得好好保护着。再说了,我若死了,我爹娘、大哥、宁朗还有那些叔伯婶子堂兄弟姐妹们肯定会伤心,便是你们说不定也会掉两滴眼泪呢,那多对不起你们啊,所以我保命也是为着你们着想的。”
“你……”秋横波、花扶疏闻言不由啼笑皆非,原本紧绷的心神倒是一下松了。
“明知有险而为之,那非勇,而是愚。”宇文洛一个子和两位大美人说上话了心头甚是开心呀,摇头晃首的,“我宇文洛可是聪明睿智的未来武林大史家,怎么会做这等愚事,我得长命百岁才行。”
“那你便不该来。”秋横波道。
“怎么可以不来,明大哥和七少都来了,我当然要来。”宇文洛答得理所当然的。
“呃?”秋横波水眸一眨,难道这人是因为崇拜着明二、兰七所以跟来的?“那你去船舱里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那不行,我去了舱里便看不到即将展开的武林大战啊!这可是有些人穷其一生也看不到的,我怎么可以错过!”宇文洛摇头。
“这样么……”秋横波眼中浮起笑,抬手指指桅杆,“你可以躲到那上面去。”
“对呀!”宇文洛抬头看着桅杆一拍掌笑了起来,“这真是个好地方,我怎么没想到啊。”当下便往那边走去,走了两步,回头,“我呆会要是下不来了,你们记得告诉我大哥,让他接我下来啊,他轻功好。”说罢当直往桅杆那爬去,他那三流的轻功当然是飞不上去的,但跳跳爬爬的,也总算给他爬上去了,躲在白帆里,下方一切尽在眼中,当真是个好地儿。
而船上人的此刻皆全神看着前方的船只去了,倒没有注意到。
“真是个奇怪的人。”花扶疏道。
秋横波看着桅杆上那显得很小的人,笑了笑,道:“这是个胸怀坦荡且聪明的人。”
“哦?”花扶疏不以为然。在她心中,男儿该一身胆气英风侠骨,怎能如此窝囊。
“今日之后若能留有性命,再来看这人是否如此吧。”秋横波目光望向船头前方,“此刻我们,该让东溟海上的人知道,皇朝武林不可欺。”
“对。”花扶疏笑起来。
另一边船上,明二、兰七目光则盯着了靠岛的海中的那些人。
“他们想将我们困在海中。”兰七敛着眉头道。
明二一贯淡定的神色中也添一份凝重,“我们必须去岛上。”
两人皆明白,敌人乃在这大海中生养,熟知大海中的一切,而他们还有许多的不知水性的,在海中对决必予他们不利,再则,若他们使手段破坏船只,那他们便是不死于敌手,也会死于这茫茫大海之中。
“列兄,让这些人见识一下你'炽日神刀‘的神威吧。”兰七玉扇指着海中的那些人道。
列炽枫看一眼海中的人,再转头看着明二、兰七,“我们比谁……”
“不比。”兰七却不待他说完便干脆的拒绝,“本少主要是想见识一下列兄一刀横扫千万人的豪情霸气,列兄千万莫要让本少失望啊。”
列炽枫看着他,然后抬手指向小岛上矗立的那人,“你的目标是他?休想,谁先到,便是谁的。”说罢身一动,便要飞去。
兰七赶忙一把拉住他,“你可不许抢先。”
“洺前辈。”身旁的明二唤一声,指向那四艘大船,“那边便拜托了。”
“好,你们去吧。”洺空颔首。
话才落,列炽枫、兰七、明二已同时跃起,直往小岛飞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