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缓缓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翡翠小心地退了出去，交代好宫人好好伺候德妃，自己则悄悄的出了宫，在乾清宫外拦住了正欲离去的四阿哥。四阿哥刚向康熙奏报了废太子胤礽的事情，出来便见翡翠等待甬道中，他顿了顿，上前问道：“什么事？”

翡翠向他请了安，轻声问道：“昨夜太子叛乱，德妃娘娘受了很重的伤，您知道吗？”

四阿哥默了一下，德妃因劝阻太子而被叛军所伤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宫廷，今天审问太子的时候，太子还极度自责，说自己并没有放箭射杀德妃，想不到德妃会受了伤。四阿哥知道自己的额娘虽然看着宽厚温柔，心机却是极深的，所以他倒是偏向于相信太子的话。

四阿哥淡淡说道：“有伤应该找太医。”说着便欲转身离去。

翡翠连忙在他面前跪了下来，求道：“主子病中一直念叨着四阿哥，说她对不起你，奴婢斗胆，请四阿哥去看看她。”

四阿哥虽没说话，但却没有再走，翡翠见他态度松动，忙又苦声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不管主子跟四阿哥之间有什么不愉快，她毕竟是您的亲生母亲，说句不好听的，假如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您就是想见也见不着了。四阿哥……”

四阿哥听了长叹了一口气，站了站，转身往永和宫的方向走去。翡翠如释重负地爬起来，匆匆地跟了上去。

待到永和宫中，却见德妃独自站在箱笼前收拾着一些孩童衣物，翡翠看了心急，忙走上前去，劝道：“主子，太医说了你不能起身的，你怎么起身了？”

“想起阿哥们小时候的情景，便起来整理一下以前的旧东西。”

德妃低声叹息，由着翡翠扶着自己往床边走去，这时才看到立在门口的四阿哥，她怔了片刻，这才柔声招呼道：“老四，你来了。”

四阿哥给德妃请了安，由翡翠手中扶过了她，淡淡说道：“额娘既然有伤在身，就好好修养一下吧，皇阿玛还交代了儿臣差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说着便转身欲走，德妃拦下了他，轻声问道：“真的那么恨额娘吗？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

四阿哥微垂着眼帘，默默站着。

德妃面色温柔地看着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床边，说道：“坐下来，听本宫把话说完，如果你心里还有不痛快，还想走，额娘绝不阻拦。”

四阿哥迟疑了一下，侧着身子坐在了床边上，就听得德妃轻声说道：“身为宫廷的妃嫔，一生最大的愿望莫过于自己的儿子能够黄袍加身，光宗耀祖，可是本宫不这么看，本宫入宫三十年，从年轻时候陪着你皇阿玛走到今天，经历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做皇帝不是表面上想得那么轻松，他承载和背负的是整个国家和百姓的千斤重担。你说哪个做娘的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承受这一切？”

四阿哥没说话，嘴角却微微一挑，挂上了一丝冷笑。

德妃看到了，低低地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但是一个好帝王是一个国家的命脉所在，你和老十四是阿哥中最优秀的，只有你们两个中的一个做了皇帝，大清国才能一直繁荣昌盛下去。身为皇上的内眷，本宫就算再不愿意，也必须把个人的愿望抛在脑后。那么你和老十四之间本宫究竟该选择谁呢？本宫想了很久。你自小不在本宫身边长大，本宫欠你良多，若再用皇帝的宝座套住你，本宫实在不忍心。老十四从小在本宫身边长大，又在外领兵多年，战功显著，无论从体力还是耐力来说，他都比你更合适挑起这个担子……”

四阿哥嗤笑一声，问道：“听额娘这么一说，老四差点要感动了，原来额娘筹谋了这么久，居然都是为老四好。”

德妃神色颇有了些受伤，问道：“你不相信？”

四阿哥讥诮地笑了笑，答道：“额娘这些话对别人说或许会信，可是老四不信。人家常说老四生来能言会道，不像皇阿玛那么谨慎，想来是遗传了额娘的。”

德妃听得恼怒，噌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来，怒道：“你！”

四阿哥起身，向着她行了个礼，轻松说道：“额娘放心，我不会跟老十四抢皇位的，我只想带着自己心爱的人逍遥在山水间。”

德妃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她又慢慢地坐下身来，索性也不再掩饰，直白地问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一旦你十四弟当了皇上，本宫一定会让他尊重你、包容你，让你一世无忧。”

四阿哥缓缓说道：“我要晴川。”

德妃一下子愣住了：“又是晴川？”

四阿哥不动声色地说道：“眼下太子再度被废，皇阿玛又对老八生了疑心，只要老四肯松手，额娘的理想就在眼前……”他扫了一眼德妃的神色，又继续说道：“额娘运筹帷幄这么多年，什么大事小事都难不倒你。一个女人换一个皇位，应该很划算吧。”

德妃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好，额娘尽力而为。”

四阿哥轻轻地笑了笑，辞了德妃出来，却没出宫，转而向着晴川住的小院子走了去。

晴川这几日还未正式当值，一直在房中歇着，听见四阿哥在外面轻轻叩门，忙打开房门把他拉了进来，急声问道：“昨夜里宫中出了事，你可知道？”

四阿哥见她满脸紧张，双手还紧紧扯着他的衣袖，不由得笑了，伸手替她抿了抿鬓侧的乱发，轻声说道：“没事，是太子试图谋逆，已经被废了，人也被皇上圈禁了。”

晴川听得心中一惊，太子还是又被废了，历史仍在照着它原来的轨迹继续行进着，那她呢？她真的能与这个未来的雍正皇帝相守一生么？可历史上却为何不见丝毫关于她的记载？

四阿哥见她脸色惨白，只当她是害怕，轻轻地将她拥入了怀里，低声安慰道：“别怕，太子被废也是好事，至少他没法再来纠缠你，只剩下了老八一个，不足为虑，我已经求了额娘，她会成全我们的，你且耐心等着就好。”

正说着，房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素言欢快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晴川，我做了新的点心，你要不要……”

那声音戛然而止，晴川慌忙推开了四阿哥，抬头见素言仍是一脸惊愕地站在门口，她也是十分不好意思，急忙解释道：“四阿哥过来问我些事情。”

却见素言的神色有些慌乱，只胡乱地点了点头，竟然连招呼也没和四阿哥打，就转身跑了出去。晴川瞧得奇怪，不由地自言自语道：“素言这是怎么了？”

四阿哥默默地看了门口片刻，转回身把晴川拉到身边，用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别想那么多，许是见到咱们两个在一起，一时有些惊讶罢了。我得出宫了，外面还有些事情等着我处理，你在这里照顾好自己，别叫我担心。”

晴川点了点头，鼓起勇气亲了一下他的面颊，低声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四阿哥却不肯动地方，只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刚才吻他的地方，唇角含笑地看着她。晴川被他看得羞涩，气得跺了跺脚，推着他向门外走去，叫道：“快走，快走！”说着一把把他推倒了门外，赶紧关上了房门。

四阿哥却是不肯走，两人隔着一道房门静静地站了片刻，就听四阿哥在门外低声说道：“晴川，我真的很喜欢你。”

晴川面颊一下子羞得绯红，轻轻地点了点头，蚊子般地低声说道：“我也是。”

四阿哥笑了笑，这才转身大步地走了。刚出了乾西四所的小巷子，素言突然从拐角处闪了出来，拦在他面前说道：“请四阿哥带我出宫。”

四哥一愣间，素言已是在他面前跪下了，重复道：“我想留在四阿哥身边伺候。”

四阿哥伸手将素言从地上扶了起来，“素言，你是个好女孩，都怪我当初太自私了，硬把你卷入了这场纷争。你放心，我会找机会把你带出宫，让你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素言面上闪过伤痛之色，看着他问道：“你不要我？”

“我……”四阿哥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之色。

素言眼中已是蕴了泪水，见状忙说道：“为什么？是为了晴川吗？我跟她是好姐妹，我不介意……”

四阿哥的神色却是慢慢坚定下来，“可是我介意，我希望我给她的爱是完整的。”

素言愣住了，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却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爱？原来你也懂爱？我一直以为你心里只有皇权，没有爱，所以我才默默地守在你身边。我想，即使走不到你心里，也能走到离你最近的距离。没想到我努力了这么久的事，晴川只短短的几个月就做到了。四阿哥，你告诉我，她究竟哪里好？让你们一个个……一个个全部为她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