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云珠生气地说:“好什么呀?都是你,说我妈开车不老练,要让崔阿姨开。这下开得好,开得跟人撞上了,车撞得稀巴烂,还差点出人命。如果是我妈开车,肯定不会撞上,她胆子小,不管人家怎么按喇叭,她都会慢慢开。”

宇文忠很不服气:“怎么是我叫崔阿姨开的呢?不是你自己打电话叫崔阿姨这段时间代劳的吗?”

云珠愣了一下,马上反击说:“电话是我打的,但如果你不说我妈车开得不好,我会打电话叫崔阿姨代劳吗?”

“你,你你你——”

“我怎么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他忍气吞声地说:“我看我们还是不要你怪我,我怪你了吧,这样怪来怪去,也解决不了问题——”

“肯定是吴政纲搞的鬼!”

“吴政纲不是已经双规了吗?”

“他双规,他那些走狗还没双规呢。”云珠生了一阵气,说,“要不就是慧敏搞的。”

他劝说道:“算了,别乱想了,这不像是人为造成的,谁能算得那么精确,刚好那时就有一辆车开过来?”

“也许那人就是故意等在那里的,如果崔阿姨不拐弯,他就不开过来,如果崔阿姨拐弯,他就猛冲过来死撞,反正他是德国车,不怕撞——”

“他是直行的,能躲在哪里?”

“那谁知道?我又不在现场——”

两个人发了一阵呆,云珠说:“我要回国去。”

“回国去?现在?”

“嗯。”

“你去——干什么?”

“照顾我妈。”

“家里不是有——欧阳伯伯吗?”

“他一个书呆子,能干什么?现在看病动手术住院,哪样不要找熟人?还有保险公司理赔的事,你以为我爸爸能搞得好?我宁愿是我爸爸受伤,那样我就不用回去,就在这里坐阵指挥,我妈还能把事情办下来。但既然受伤的是我妈,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只有我回去。”

他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你回去干什么?你比我爸爸强不了多少,也帮不上什么忙——”

“怎么帮不上忙呢?如果晏阿姨要上医院,我至少可以帮忙背下楼吧?”

云珠似乎受了感动:“难得你想这么周到,但你这学期的课还没结束,下学期又要开学了,你怎么能回去?”

“中间有几天假期。”

“回那么几天有什么用?”

“帮一天是一天。”

“但你的签证过期了,你回国还得重新签证——”

他大吃一惊:“我的签证过期了?不是五年有效吗?”

“五年肯定是I-20上写的,不是你签证上写的。I-20上表明的是你的学生身份有效期,签证是你进美国的有效期,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他还是有点不明白:“那我现在要不要去签证啊?”

云珠不耐烦了:“你无缘无故签什么证?签证是为了让你能进美国,你现在已经在美国了,只要你不出美国,就不用再签证。算了吧,你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搞不清楚,跟我回去也帮不上忙,搞不好还得我找路子帮你去签证。如果签不到证,你就回不了美国了。你就呆在美国读书吧,也可以省掉一笔路费。”

“那谁帮忙把晏阿姨背上背下?”

“花几个钱请人背就行了。”

“赵云回去吗?”

“她不回去。”

“为什么?她的课应该都修完了吧,怎么不回去照顾她妈?”

“就是因为课都修完了,所以她不敢回去,怕回去后签不回来。谁知道?也许她舍不得那笔路费,也许她不想讨这个麻烦,反正她还有个爸爸在家可以顶一下,不像我们家的爸爸——”

“但是自己的妈妈出了车祸——”

云珠有点鄙夷地说:“要是我养了这么个闺女——哼!早就不认她了。把你信用卡给我一下,我马上到网上订票。”

他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两手空空,银行账号里一点钱都没有了,如果云珠用他的信用卡买机票,他真不知道拿什么钱来还。但他想到云珠也跟他一样,两手空空,而且没有信用卡,只能用他的卡买票,于是不声不响地把信用卡摸出来给了她。

云珠匆匆忙忙赶回中国去了,只带了电脑和夏天的衣服,再就是她的那些名牌包啊名牌鞋之类,其他的东西都留在美国,说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但事实证明云珠估计得太乐观了,回国没两天就打电话给他,让他帮忙借点钱:“Grace回来没有?回来了就问她借点钱——”

“怎么了?”

“保险公司赖账,不肯赔钱。”

“他们怎么能赖账呢?”

“他们说我的车没有年检。”

“什么年检?”

云珠有点不耐烦地说:“年检都不懂?亏你还开了这么久的车。”

他更糊涂了,他是开了这么久的车,但还从来没听说过年检的事:“好像没听说过啊。”

“Grace没说过?”

“没有。”

云珠想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你开车还不到一年吧,不过也快了,她没叫你到时候送去年检?”

“没有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年检,保险公司就不赔钱?这是谁规定的?”

“保险条例上写了,没年检的车出了车祸,不在公司赔偿范围内。”

“那你的车——是不是没年检呢?”

“今年没有,因为我出国了,忘了这回事,我妈也不懂这些,所以没送去年检。”

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一听说车是没年检,就绝望了:“那恐怕是不会赔偿了。”

云珠嚷起来:“你怎么像个乌鸦嘴?尽说一些泄气话。”

他嗫嚅道:“是你说条例上写了——”

“条例上写了怎么了?条例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就不信我一年交五六千的保险费,出了车祸却得不到赔偿,哪里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

“但是条例上——”

“你别跟我说条例了,我对条例比你更清楚,但是中国的事,关键是看路子——”

“那就找找路子吧,不然,到哪里去找那么多钱?”

“当然要找路子,这还用你说?不过找路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好的,现在得先把钱垫出来才行。Grace还没回来?”

“没有。”

“你有没有办法跟她联系上?”

“我——哪里有办法?”

“那你问问你那个姓朱的朋友,看她能不能借点钱给你。”

他万般为难:“找她借钱?我从做完她的助教起,就跟她没什么来往了——”

“为什么不来往呢?”

“我——没什么事情需要来往嘛——”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平时不打好基础,到了需要的时候才想起人家来——”

他想说“又不是我想起她来”,但他知道云珠现在肯定心急如焚,他就别火上浇油了。

云珠又提议:“还有那个姓任的呢?他好像家里挺有钱的,对我印象也不错,你就对他说,是我妈妈出了车祸,现在保险公司正在理赔,需要先自己垫些钱过渡,看他能不能借点钱我们周转一下——”

他硬着头皮答应了,然后硬着头皮去找朱洁如借钱。

朱洁如倒是很同情他:“哎呀,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呀?需要多少钱?”

他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多少钱,估摸着说:“几千吧——”

“我也没有多少存款,因为我爸我妈一直在美国跟着我,我爸有点退休金,但我妈没有——”

他不好意思地说:“那就算了吧,你一个人的奖学金养活一家人——”

“我可以借点给你的,就是不太多,可能帮不了你多大忙——”

朱洁如开了张两千美元的支票给他,他实在不好意思接受,拼着命推脱了。

他又硬着头皮去找老任借钱,但老任一口咬定自己没钱:“老宇啊,我跟你不同啊,你一来就拿助教工资,我可是自费了一年多才开始拿钱的,那一年当中,欠了不少帐,现在都还没还清呢——”

他二话没说,找了个借口告辞走掉了。

他生怕云珠责怪他没用,但云珠似乎根本没做他的指望:“借不到就算了吧,早就听说海外留学生人情淡漠,小气吝啬,果不其然。”

“需要多少钱?”

“少说要几十万。”

他吓了一跳:“几十万?怎么要这么多?”

“自己的车完全报废,这就是十几万。对方的车修了八万多——”

他忍不住嚷起来:“修个车要八万多?你不是说只撞凹进去一块吗?”

“那是听赵云说的,她肯定是听她妈说的,她妈当然要往轻里报。但车主自己到4S公司去定的损,定损单上说车左边的引擎盖、雾灯、大灯、钢圈及轮胎等,都撞坏了,材料费就要六万多,人工一万左右——”

“这——这也太贵了吧?”

“宝马嘛,有什么办法?人家买来就要一百多万,修个七八万还是客气的了——”

“那还有些什么——需要赔偿的?”

“还有人啊!真要说起来,赔车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赔人,那车里坐了个老人,说被撞伤了,还受了惊吓,现在住在医院做各种检查,还不知道能不能一次性了断。你不知道现在有些人多卑鄙,遇上车祸,就吃定了你,说撞成了终身残废,让你养他一辈子——”

“但是不是终身残废,也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

“现在让医院开证明还不容易?给医院一点回扣,什么证明都开得出来。”

他已经感到手脚冰凉了,但想到云珠现在一定更着急,只好鼓足勇气安慰说:“别怕,等保险公司那边搞好了——”

“保险公司那边搞好了也没用,人身伤害保得很少的,一个人顶多一万——”

“只一万?那如果对方一定要说成了终身残废怎么办?”

“那就该咱们自己掏钱赔,赔一辈子。我现在正在找人走对方的路子,要么笼络他,要么威胁他,反正不能让他敲诈我们一辈子——”

“能不能问慧敏——借点钱?”

“她早就溜了。”

“溜哪去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找死都找不到她了。”

“说不定真是她捣的鬼。”

“就算是她捣的鬼,现在也拿她没办法。”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云珠讥讽说:“我就知道你会问这句话,你除了问我怎么办,自己从来没拿个主意出来过。”

他无力辩白,只能道歉:“只怪我太没用了。”

“其实你也不是完全没用,但有用的地方,你不愿意用。”

他满怀希望地说:“不是我不愿意用,而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有用。你告诉我了,我一定照你说的办。”

“你真的愿意照我说的办?”

“只要我能办到的。”

“肯定是你能办到的。”

“什么事?”

“跟Grace结婚。”

他不明白:“跟她结婚?这跟车祸的事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呢?你跟她结了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她支援我们——支援你一点钱——”

“她哪里有这么多钱支援我们呢?”

“她有遗产嘛。”

“但她的遗产还没拿到啊,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呢。”

“你听她哄你,肯定拿到了,不然她去中国这么久,哪来的钱?”

“她也不是我们说结婚就能跟她结婚的。”

“只要你提出来,她当然会答应,问题是现在她也是毫无踪影。唉,还是靠自己吧。”

这次他不用她解释就知道这个“自己”是谁:“你找个有钱人结婚?”

“我也想这样啊,但现在这么短的时间,到哪里去找个有钱人结婚呢?”

“贾斯丁,他家不是搞房地产的吗?”

“呵呵,听你的口气,好像人家都等在那里要跟我结婚一样,别做梦了,人家是豪门,怎么会找我这么一个年老色衰的穷光蛋?”

“他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吗?”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他那不是喜欢我,而是看我穷,所以愿意跟我在一起,给我一点施舍,听我崇拜他几句,他自我感觉好一些。”

他发誓说:“云珠,我们还是靠自己吧,你把保险公司那边抓紧一点,如果保险公司能赔偿修车钱和一部分人身伤害,我们再借些钱,还是能把这事对付过去的——”

宇文忠所有的指望都在保险公司身上,但保险公司却像吃了扁担横了肠子一样,一口咬定车没年检,不符合赔偿条例,坚决不赔。

云珠把这消息告诉他后,他死也不信:“你不是说找熟人走路子的吗?找了没有?”

“怎么没找呢?难道我不比你着急?”

“那你找的人——跟保险公司的人谈了没有?”

“谈了,没用。保险公司的朱老板说我们的招呼打得太晚了,他手下的办事人员已经立了案,报告都写好交上去了,现在想改也改不了。他说如果车祸刚一发生我们就给他打招呼,那么他可以把这事先压下,等我们搞到了年检证明再让办事人员去处理——”

“但车祸刚一发生的时候,人都吓糊涂了,谁会想到——先打招呼的事上去呢?”

“也不是吓糊涂了,而是不知道没年检的车出了事不赔,我妈也不知道车没年检,还以为保险公司笃定会赔呢。都怪我,忘了提醒我妈把车拿去年检——”

他还很少看到云珠这么虚心认错,不由得脱口说道:“真奇怪,你那些熟人平时办什么都很有门路,怎么这次连一个保险公司都摆不平?”

“这有什么奇怪的?中国的门路,虽说都是钱权交易,但人家拿钱出来,是为了换取更大的钱。如果换不到更大的钱,人家凭什么跟你做交易?我请的这几个帮忙的人,虽然官不算小,但手里都没有能让保险公司获取更大利益的实权。人家只能尽个心,找保险公司的人说说,说成功了最好,说不成也只能拉倒——”

“但你以前请人帮忙,事情基本上都办成了——”

“是啊,那都是些不用花钱的事嘛,打听个消息啊,发篇文章啊,处理个贪官啊,谁也不用掏一个子儿,说不定还能赚一笔。但是车祸理赔就不同了,几十万块钱,是实打实的东西,谁愿意拿出来?保险公司都是能不赔就不赔,非赔不可都还要赖一阵才赔,现在他们抓住了没年检这一条,难道会凭谁一句话就赔偿?”

他也不敢问“那我们怎么办”了,还能怎么办,肯定是自己掏钱赔呗。

云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天打几遍电话过来问Grace回来没有:“她什么时候回来?你到她单位去问过没有?”

“还——没有。”

“怎么还没去问呢?”

“我不知道——该问谁。”

“问人事处的人不就行了?”

“人事处的人会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难道她走的时候不向单位请假的吗?难道她请假的时候不说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回来吗?难道她这么久不回来上班,单位不扣她工资的吗?你一个博士,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真是白读几十年书了。等我自己去问吧。”

但云珠也没打听到Grace回来的时间,因为人事处的人说Grace修完自己积存的十几天年假后,要了一个月的留职停薪时间,那一个月满了之后,Grace就辞职了。

他吃了一惊,Grace辞职了?那她还回美国来吗?如果不回的话,他得赶紧把房子退了另找住处,不然他的工资只够每个月付房租。但他连房东都不认识,要退房都不知道去哪里退。

云珠说:“你到我餐馆去一趟,看我老板能不能先借给我四万块钱,我以后打工还给他。”

“你打工的那家餐馆?”

“不是那家,还能是哪家?”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去了餐馆。

但他刚一开口,老板就断然拒绝了:“云珠已经找过我了,我也已经对她说了,我有钱肯定借给她,但我没钱啊,你不知道现在中餐馆多难做——”

他支吾了几句,匆匆离开餐馆,不明白为什么云珠自己开过口被拒绝了,还要让他来碰个钉子,也许真的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每根稻草都要当成救命绳,拉一次又一次,不彻底拉断不罢休。

再往后,云珠就很少打电话来了。他打过去,也很少能找到她,只好打到她家里,但一般都是晏阿姨接电话:“多谢你关心,我人还好,就是腿断了,上了石膏,什么都干不成。唉,还不如一下撞死了好,撞得这么不死不活的,成了废人,一辈子拖累我的云珠——”

他赶紧安慰一番,然后问:“云珠——她还好吧?”

晏阿姨只顾着自责:“都怪我,车开得不好,又不懂年检的事,才惹出这么大的祸来。现在追债的成天堵上门来,保险公司又死不肯理赔,云珠爸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到了现在这种情况,还成天呆在他那间书房里做学问,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得下去。我这一辈子啊,算是栽在他身上了。真不知道年轻时是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高干子弟不嫁,偏要嫁这么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只怪那时候追求的东西太虚无缥缈了,为了一个复姓就嫁了他,结果自己受苦一辈子,什么都得自己打理,他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连累了我的女儿,可怜的云珠,什么事都得她来操心——”

每次跟晏阿姨打完电话,他的心情都无比沉重,感觉晏阿姨每次责怪丈夫其实都是在旁敲侧击责怪他,他不也一样吗?除了一个复姓,其他方面百无一用,他再也没胆量往云珠家里打电话了。

现在他就一心盼望Grace早日回来,如果她真的像云珠说的那样,拿到了丈夫的遗产,她一定会借给他几万美元救急,她是个乐善好施的人,遗产也是准备拿来救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的,现在他和云珠遇到这么大的困难,也应该在需要帮助的人之列了吧?

但Grace一直没回来,他不知道她是忙着救灾,还是出了什么事,只能用她的理论安慰自己:no news is good news(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她一个美国人,专程跑回国去救灾,也算个白求恩式的人物了吧?如果出了事,不说国家领导人写文章悼念,上个电视总还是有资格的吧?只要上了电视,网上肯定传遍了。

既然还没在网上看到Grace壮烈的消息,那就说明她没事。

那段时间,他一门心思都在钱上,做梦都梦见在赚钱借钱捡钱抢钱。

最后是赵云这个乌鸦嘴把他从钱梦里唤醒了:“你知道晏美玲的女儿去哪里了吗?”

他不知道云珠去了哪里,觉得很没面子,支吾说:“不是在B市吗?”

“已经不在B市了。”

“不在B市?那到哪里去了?”

赵云见他不知道云珠去了哪里,就摇身一变,成了知情人士:“肯定是去L市了。”

“她去那儿干什么?”

“那个贾斯丁不是在那里吗?”

他猜测说:“那她可能是去那里——借钱去了吧。”

“钱不是已经借到了吗?”

“借到了?”

“你不知道?你这个男朋友是怎么当的,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

他被她说得很烦,但又驳不倒她,只好咕噜说:“难道你不知道我这个男朋友——是个没用的人吗?”

“你真是个没用的人,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一个穷学生——”

“穷学生?别找借口了,你没钱还可以出力嘛,你女朋友家出这么大的事,你都没跟她一起回去处理,如果是我,我也不要你了——”

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在心里狠狠地说:“你卖什么嘴?你自己的妈出了车祸,你都没回去看一眼,你还有脸说我?哼,哪里轮到你不要我?我压根就不会要你!”

赵云可能从来没想到过会有人在心里骂她,大概以为自己是如何如何受欢迎呢,继续信心百倍地说:“现在她去了L市,每天跟贾斯丁呆在一起,你肯定没戏了。呵呵,我早就知道他们俩有一手,那时我说了你还不信,现在看看怎么样?我说的一点没错吧?。不过她这个人的人品是太糟糕了,就算不要你了,也总得告诉你一声吧?不然你还在那里自作多情,这多坑人啊。”

“她对你说过她是去L市跟贾斯丁——在一起?”

“这还用她说?有脑子的人都可以推导出来嘛。”

“为什么?”

“她不给点好处,贾斯丁会借钱给她?”

“钱是贾斯丁借给她的?”

“那你还以为是谁借给她的?”

“你怎么知道她借到钱了?”

“我妈亲口告诉我的,晏美玲的女儿已经把姓沈的宝马钱赔了,也把一万块人身伤害赔偿费给我妈了,还把那个沈老太的医疗费一次性付清了。那个姓沈的也太恶心了,一口咬定他老妈受了内伤,要长期治疗,这完全就是讹钱,一个七老八十的人了,不撞车也满身都是内伤,现在撞了这么一下,就赖到人家头上。要知道,这一下就讹走了十万啊!是我妈赔偿费的十倍了。要说内伤,我妈才真的有内伤,撞的是头,肯定有脑震荡,脸上还落下那么大个疤,整容也得不少钱。但我妈这人太好说话,什么都没要,就要了那一万块钱——”

他忍不住说:“是你妈开车出的事,她怎么好意思问云珠要人身伤害赔偿?”

“车是我妈开的,但如果不是晏美玲的女儿叫我妈开车,我妈怎么会开那个破车呢?再说那一万块钱又不是我妈自己想出来的,是保险公司本来就应该赔的——”

“但是保险公司没赔呀!”

“那怪谁呢?只能怪晏美玲的女儿,谁叫她不记得把车送去年检的?”

他忍无可忍:“我觉得你们一家太不讲道理了!”

赵云无辜地叫起来:“喂,我们一家人跟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乱骂我们?”

他砰地挂了电话,发誓再也不理这个女人了,人丑,心也丑,这种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干什么?一脚踢死才好!

他给云珠打电话,打了不下十次,总算打通了:“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里呀。”

“别骗我了,你是在L市吧?”

云珠没否认,狡辩说:“L市也有我的家嘛。”

他单刀直入地问:“你跟贾斯丁在一起?”

“为什么这么说?”

“贾斯丁不是在L市吗?”

“他在L市我就得跟他在一起?”

“你的钱不是问他借的吗?”

云珠笑了一下:“你消息还很灵通呢,是不是听赵云说的?”

他没否认。

“我就知道她第一时间就会告诉你,我还知道她肯定会对你说我和贾斯丁的坏话——。你别在那里瞎猜了,我的钱是问贾斯丁借的,我也是在L市,但我没跟他在一起,我是到这里来工作的——”

“你到那里工什么作?”

“贾斯丁的爸爸让我在他公司里上班,工资比较高,我就接受了,想尽快把钱还清——”

他略含讥讽地说:“那恭喜你呀,找到这么好的工作。”

“我想先在国内呆段时间,方便照顾我妈,过段时间再回美国——”

他没好气地说:“你还回美国干什么?就在那里陪着贾斯丁,然后嫁入豪门,不比在美国打工强?”

“贾斯丁才不用我陪呢,愿意陪他的女生多得很。不过我也的确不想回美国打工了,美国绿卡太难拿了。我想移民到加拿大去,然后把我爸妈都办出去,那边医疗保健和养老条件都很好,他们去了那里,我就不用为他们的老年操心了——”

“那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呢?”

“还只在这样想呢。”

“你倒是稳打稳扎哈,一条船没踩稳,是不会轻易放弃另一条船的。”

云珠豪气地说:“别把我说的这么没魅力了,第一,如果我想踩某条船,那就肯定能踩稳;第二,万一的万一,某条船没踩稳,我也不会回到前一条船那里去,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我好草还不给回头马吃呢。”

“谁吃你呀?别以为自己是多大一坨糖——”

“你今天才知道我不是多大一坨糖?”

“早就知道了,但我没想到你是这么大一缸醋——”

他也豪气地说:“你放心,我根本不吃你们的醋,我只是想把事情真相搞明白——”

“你搞明白了又有什么用?”

“至少不被人欺骗。”

“谁有心情欺骗你?”

“你自己心里清楚。”

两个人就这么气鼓鼓地结束了电话。

他以为自己又会像前几次失恋那样,遗憾,后悔,自责一阵子呢。但这次没有,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许潜意识里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早就在做着准备了。

但他还是在心里骂骂咧咧了几天,主要是骂云珠不坦诚,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骂过了,他的气就消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是云珠一个人在操持,他又帮不上忙,还要求人家时时处处照顾到他的情绪,遇事在第一时间通报他,这也太难为她了吧?

他消气之后,还给云珠打过几次电话,主要是想道个歉,但她已经把原来的电话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