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篇 关于战争的记忆碎片
最近许多国际新闻的硝烟味都浓得呛人,美国准备撬翻萨达姆,朝鲜重启核计划,印度叫嚣印巴如开战“巴基斯坦人休想留下一个活口”。如果一个人每时每刻都像一只好斗的公鸡,你可以说他肾上腺激素失调,而当一个国家也患了甲亢的话,苦难往往就要来临了。我常悲悯地想:这些猪头,你们以为打仗是过家家么?
中国人不逢战争,数来已有二十年,偶尔回忆起来,那场最近的战争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当我开始怀想,那些往事像一颗锈蚀的子弹摇摇晃晃掠过我的发梢,击中记忆。
1979年对中国人而言并没有太多值得纪念的地方,但对于我这样的广西边民而言,1979是黑色的代名词。那一年,我的父亲去南宁出差,我因为没见识过省城,便嚷着要跟着去,几乎要成行时,前线传来消息,说是战事吃紧,南宁的所有医院里连走廊都躺满了伤兵。还有一种说法是南宁的上空整天飞着直升飞机,像闹蝗灾似的。我当时正热衷于玩竹蜻蜓,并且认为直升机就是按照这个原理造的,于是便很向往南宁的蝗灾。但终于是泡汤了,父亲来去匆匆,只带了些军用压缩饼干,这玩意很香,在当时以偷食白糖为享受的我们眼里,级别已经直逼今天的满汉全席。
入了冬,天气渐渐惨淡,而前方的战报也愈加寒冷,当时传媒不发达,小道消息是重要的资讯来源。有一种说法是越南人已经放出风来,要打到南宁过春节。民心惴惴之中,父母便悄悄商量如何逃难,不过思来想去,凭两条腿跑路,只怕没跑到湖南,那些越南人早撵上来了。索性不跑。
近些年,国内有一家厂商向越南大量销售摩托车,我是存疑的,并且老在嘀咕:这不是在给别人提供机械化装备吗?若是再干起来,咱这两条腿哪跑得赢那俩车轮。
跟战争如影随形的是地震。那一年,据地震局说,我老家一带将有强震,于是我们常常在寒冷的冬夜被尖锐的哨声刺醒,说是防震演习。最后当然也是什么事都没有,而我也落下了后遗症,一听到哨声就会像兔子般蹿出去,后来我的短跑成为长项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起跑前的枪声比哨声更瘮人。
在战争的阴影下,我的童年布满了晦暗的色调,并且渐渐变得逞勇好斗。每逢与人打架,便恶狠狠地将对方想象成越南人。那时的小孩打架是常事,坐我前排有一对同桌的童男童女,还算稍微文明些,他们每逢口角便操起钢笔往对方的白衣服上甩墨水,弄得彼此相邻的胳膊上一片湛蓝。在他们眼里,这固然是战争了,但按当今的服饰理论来评估,我认为他们的衣服已宛然有情侣装的雏形。
古谚云: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我以为是有道理的。
我父亲有一个童年伙伴,参加抗美援朝后留在了朝鲜,据说还娶了不止一个老婆,那年回乡,被许多光棍羡煞。多年来朝鲜连续饥荒,我父亲常念叨起他那伙伴,我在耳朵起茧的同时,也深刻认识到老婆多未必是好事。若逢战乱之秋,拖着三妻四妾逃难,是很耗脂肪的。
像我这样爱好和平的人士是很多的,比如我的一个大学同学,每次从东莞来广州找我喝酒,都要跟我探讨如何不费一枪一弹收回台湾。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厦门买了房子,在阳台上架一望远镜看金门,就会发现金门的炮口也在看自己。福祉所在,想不爱好和平都不行。所谓的碧血黄沙,金戈铁马,都是些好战分子臆造的唯美境界,那种意境,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