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消失了的刘镇伟
《越光宝盒》(2010)摆明车马恶搞一众大片,而且又为自己的《西游记》(1995)注入激素重生,我当然急不可待入场支持。结果,相信绝大部分如我般的刘镇伟拥趸都失落而回,那当然是由《射雕英雄传之东成西就》(1993)而来的刘镇伟,但一切却又只得空壳,全片所有力气其实均放在最终重铸的城楼经典场面。
一、借尸还魂
刘镇伟让周星驰借郑中基身还魂向孙俪拜倒以还朱茵一个公道,那当然是一片苦心的举动,不过劳师动众来玩上一场半场,至少对我来说是非常不刘镇伟的行径。不要忘记刘镇伟的独门悲技是悲喜交集——严肃戏谑并举,佯狂深情同在,一切真假难分。而要成就以上的美学,前提是密度极高的设计,令观众如坐过山车般,身心接受的不独是官能上的刺激(打造成港产片的娱乐金漆招牌),更加配合潜藏不露的精神挑战,来成就能人所不能的二步行进曲。由1992年的《1992黑玫瑰对黑玫瑰》到2002年的《天下无双》,刘镇伟的黄金十年的确为我们带来了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
在港产片的发展历程上,cult film(邪典电影)是指那些在小圈子内被支持者喜爱及推崇的电影,也可称为非主流电影或另类电影。这种电影通常难以获得小圈子外的大规模票房成功。它不是一种严格的电影类型,也不是一种电影风格。因为所处的地区不同,cult film的定义非常难下定论,例如香港的武侠片以及日本的特摄片尤其是怪兽系列,被欧美视为cult film,在当地则列入主流电影,广泛且成功得到商业利益。从来不是一明确的类型,它仗仰的是创作人的创意,凸显不守成规的切入角度,那正是cult film的生机所在——而它的趋向熄亡,反映出眼前香港电影的创作活力大减,大方向是重塑昔日的成功黄金方程式。刘镇伟是百分百的本地cult片大师,但他同样也不能免俗地面临重复方程式的羁困,这一点才是令人忧心忡忡的地方。
艾柯早在“Casablanca:cult Movies and Intertextual Collage”中,便已指出cult化的条件为对象必须可被分开、拆解乃至解链,以至令受众可以不理会它的整体面貌,而随意记下其中的部分内容或场面。而所颂传记下的片段,往往有强烈的互文性拼贴效果在内。刘镇伟其实早在进入他个人的黄金十年之前,对以上的技法已滚瓜烂熟,但我得承认那同样是一经过反复精致化的过程,简言之是需要通过不断练习才得以修成正果。
二、由“猛鬼系列”开始
正如曾经有新一代的影迷和我分享,认为看《回魂夜》(1995)就好像在看喜剧版的《凶榜》(1981),我不禁会心微笑,因为刘镇伟正是《凶榜》的监制,而且由《凶榜》走到《回魂夜》,当中刘导其实花了一众“猛鬼系列”来逐步转化内里的元素,来达至去芜存菁的效果。当然,今天的年轻观众把《凶榜》及《回魂夜》联结起来,自然是因为护卫员/保安员身份的接近,同时也因为锁定在商场/大厦的密封环境使然,但如果愿意追溯一下背后的脉络,趣味肯定绝不止于此。例如鬼怪片中离不开的大师(《凶榜》中就是岳华)与妖魔对决场面,在《凶榜》中固然仍属主线,但于《猛鬼差馆》(1987)中就已成了幌子,所谓大师在出场后反而迅即就被日本军曹僵尸杀害,一切都要靠张学友及许冠英误打误撞去摸索解窘门路,讽刺的是指点迷津的竟然是警察饭堂中的老行家。《猛鬼大厦》(1989)的大师就更加成为游戏人间的一分子,最后凭大家利用民间智慧以土法操纵遥控直升机来对付女鬼(那当然亦见“最佳拍档”的气息),就更加说明一切约定俗成的类型元素,其实也需要调整来注入喜剧新意,于是到《回魂夜》才得以设计出介乎异人与精神病人之间的大师角色来,把真假虚实混糅的趣味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且重构的密度又何止仅限于以上的角色设定,《猛鬼大厦》的鬼魅身首异处安排,固然在《回魂夜》中以“死人头”来一次大放异彩的展示。至于妖怪被迫至走投无路再施同归于尽式的魔法,就更加如出一辙。当然,终极关怀仍在于“信念”的阐释——只不过刘导逐步把“信不信”的对象,由放在鬼魅身上(信不信有鬼)转移至驱魔人身上(《回魂夜》中的周星驰),而且更糅渗了一种相信就要把对方置诸死地的情感提升(一种后西游记的悲悯情怀),那才是所谓互文性的转进发挥。以上正是刘导对cult片伎俩深谙此道的演绎试炼,提及的不过一二而已。
是的,《越光宝盒》不过在恶搞,也谈不上达至什么cult片层次——电视上已有《荃加福禄寿》,免费的,大家可以不费分文入场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