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自己作为他人 甜蜜的恐怖
我爱看恐怖片,越恐怖的越好。
每次好莱坞出来一个新恐怖片,我就变态地跟某人欢唿:我们去看吧!我们去看吧!我还经常置各种正事于不顾,猫在网上看恐怖小说。《异梦》、《大地的谎言》、《绝念》、《门》……你要跟我说结婚的好处是感情有所寄托生活上相互扶持可以生养孩子,我都不为所动,但是你要跟说结婚的好处是半夜看恐怖小说不用害怕,我就会觉得,是啊,很有道理啊,结了婚的人真赚。
但问题是,我其实特别胆小。昨天我家客厅冒出一只飞蛾,它往低处飞时,我就吓得跳上沙发。它往高处飞时,我就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我举着一本杂志,顶着一身鸡皮疙瘩,气喘吁吁地与飞蛾周旋了半个小时,直到飞蛾实在受不了我了,一头跳进落地灯的碗状灯罩里自杀身亡。
那么,我为什么爱看恐怖片呢?事实上,为什么任何人会爱看恐怖片呢?平时,我们看到牙医拿个小钻子向我们走来都吓得瑟瑟发抖,但是我们愿意花10美元去电影院看变态拿着电锯去嗞拉嗞拉地锯人头。
想来想去,只有两条:第一,刺激。第二,无害。
但是,我们为什么热爱无害的刺激呢?我的理解是,作为动物的人热爱刺激,而作为社会成员的人又渴望无害,所以,屏幕上的血腥就成了一个折中方案。无数恐怖文艺创作者,本着兼顾刺激与无害的原则,创作了一个又一个刺激而又无害的恐怖作品,用塑料鸡、塑料鸭喂养着我们体内的野兽,让它吃饱喝足,变得甜蜜而安详。
作为一个长期浸淫在恐怖作品里的读者和观众,我发现其实恐怖作品的创作都特别公式化,主要是要把握下面几条规律。第一,首先要有人莫名其妙地相继死去。第二,然后有历经恐怖的人三缄其口,每当有人问起就脸色大变或者干脆死去。第三,同时要有一座疑云重重的恐怖房子(旅馆、监狱、街道、坟墓、教堂、山洞),这个房子里藏着一个年代久远的冤情。第四,那个涉及此冤情的人要么变态,要么变成鬼,作出一些非常嗜血的举动。第五,要有一个貌似坏人的人但肯定不是坏人,要有一个貌似好人的人但肯定不是好人。第六,好人一定要死到只剩下一两个人,一般是一对男女朋友,一般都长得比较漂亮(最近也出现了所有人都死光的创作迹象)。第七,当悬念铺得太大,一切无法得到解释的时候,要么借助“暗示”、“幻觉”等超自然现象来解释它,要么干脆就不解释了,憋死读者去。
总之,只要掌握了创作规律,创作恐怖文艺作品,一点也不难!
当然,恐怖作品的公式化,并不意味着恐怖作品再也没有了创作余地,在以下问题上,你还是可以尽情发挥你的想象力:相继死去的人是怎么死的?那个恐怖场所是个什么场所?冤情是什么冤情?嗜血者是人是鬼,其变态方式有何独特性?等等等等。根据作者的个人偏好,可以将恐怖作品创作成色情恐怖作品、科幻恐怖作品、警匪恐怖作品、文艺恐怖作品等多个类型。总之,没有最恐怖,只有更恐怖。
比如我昨晚看的那个恐怖片Hostel,它就是通过对酷刑不遗余力的展示,在变态方式上实现了历史性突破。里面有一个镜头,有一个被施刑的女孩眼珠给挖了出来,垂吊在她的脸上,而另一个她的同伙,为了减轻她的痛苦,生生拿个剪子把那个眼珠给剪了下来,而这一切都是在特写的镜头中缓慢完成的。我不得不承认,即使是我这样一个吃饭时不介意谈论大便的女强人,看到那一幕,也感到风在吼,马在啸,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就在那一刻,我也开始怀疑,为什么我要交了钱,坐在这里,让一个导演这样挑战我的极限。我仿佛看到导演在得意洋洋地嚷:不敢看了吧!终于不敢看了吧!我对这个如此具有攻击性的导演感到非常生气,于是,我坚持目不转睛。我使劲瞪着银幕,瞪着瞪着,就觉得那位导演大爷在银幕之后渐渐体力不支,偃旗息鼓,垂头丧气地收工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