烩面
我的朋友黄慎如,驾着别克从北京返武汉,路经郑州小憩,郑州那边做领导的同学请他吃饭,此兄忽然想起我写过一篇《合记烩面》,便指明要吃烩面。黄慎如乃湖北蕲春人,是产珍米之地,吃面他至少算半个内行,偏要吃那平民化的面食。果然吃后,他若有所失。我返京路过他那里,他说,郑州的同学请我吃饭,我指名要去烩面馆,那郑州烩面好像没你写的好吃。听罢,我不由的大乐,我说那是平民面食,人家盛情款待,有什么不好吃,你偏要吃烩面?你又不是热爱面食的人,你这不是成心为人省钱么?烩面是人家的传统面食,我这种满天下找食的人去吃的,你以为那是鲍汁扒饭啊?烩面这事物,只有黄河沿岸的人喜欢,不论怎么烩,烩天烩地,仍然是一碗面,价钱不过5元一碗。
郑州烩面,我记得它十分长,像唱豫剧的人唱拖腔长得转好几道弯去,一碗面就一根面,或者两根,有二指宽,有羊肉烩,有海鲜烩,总之可以任意烩,且不论外人喜欢与否,当地人总把烩面挂在嘴边,我是《跨世纪》杂志的编辑朋友带去吃的。以烩面之长而令人不忘,如果要将面整条夹起来悬吃,得架起梯子站上去。我觉得吃确实含有形式主义成份,如果烩面做得不长不短呢,那当然不会给我留下那么深的记忆。
吃过黄河边《合记烩面》,我到黄河边的循化县,循化烩面不是郑州做法,这里叫面片,也擀成二指宽的面条,揪了寸长扔锅里煮。循化面片,羊肉汤加木耳煮,也加上一些青菜之类。我以为,循化这地方煮面片算一景。我第一次吃面片,在一位老乡家,擀好了面,两个年轻女人揪面片,铝锅里水煮开以后,她们站立在离锅大约1米五5的距离,笔直地站着,循化的女人,站得特别直,跟阿拉伯的1似的,她们左手捏着面条,右手纤指一揪,顺势往锅里一掷,两个人此起彼落,面片蝶一般从指尖飞入锅里,那姿势很舞台化。依稀记得,她俩一个戴黑头巾,一个戴绿头巾,撒拉族规矩,戴黑头巾表示已婚,戴绿头巾表示未婚。男人们坐在边上喝茶聊天,女人们利索地揪面片往锅里掷,面片揪完,也煮熟了。
循化的烩面,应该算最短的烩面了,它只有寸长一片,煮得热乎乎,盛起来一大碗,我们开吃。循化的麦子地都在黄河边上,感觉他们的面特别白,是新鲜的麦子,西部阳光照耀过的麦子,循化段黄河水,又是极其清亮,我沿着黄河来的时候,在那赤红或靛蓝的山冈下,黄河像一条蓝飘带,弯弯曲曲向着东流去。大约有了这样一种感觉,有些糊状的面片吃起来,心情十分的爽。撒拉族不吃大肉和饮酒,一些餐馆都写有禁止饮酒字样,他们的食物主清淡,曾在商店看到康师傅方便面,上面印着清真二字。合起来,是一个洁净民族的美食取向,男人们穿白衣,戴白帽,农民身无泥星,村落的街上干净得没一根杂草,或落叶。他们自称先祖在700年前,随着一匹白骆驼从中亚跋涉而来,留下了超短烩面的记忆,在一条黄河上,吃烩面的两种讲究,比较之,我以为循化面片好,尤看那纤纤细指翻花飞蝶般揪下面片投掷锅中的过程,是一个极佳的美术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