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鸟鸣 第七章 玩儿让我远离寂寞,忘掉不顺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又躺在山坡上晒太阳,抽着烟,喝着水,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儿,正在心旷神怡之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了起来——铃声来自身后水库边无人看守的鱼竿。
有一种钓鱼的方法,道理和拉砣相似。用海竿,竿上带线轮儿,甩线,不用看漂儿。甩入水中把线绷直后竿头夹住一个小铃铛,有鱼吃食,竿头晃动,带动铃响,这再提竿收鱼。这种方法不用老拿眼睛看着漂儿,钓鱼的同时,还能有暇兼顾其他。这种钓法也很普遍,适合于海面、水库等水面宽阔、鱼群密度不大的地方。
这几根鱼竿自从支在那里以后,大家都忙着逮鸟捉虫,除了偶尔过去换换钓饵,几乎把它们忘了。现在铃声乍响,那真叫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老六第一个做出反应,一跃而起,我们其他人紧随其后,奔向湖边。这时,可乐的事儿出现了,可能是因为老六过于兴奋,跑的速度太快,到了岸边收脚不及,扑进了水中。岸边是个缓坡,即使扑到水里,马上站起身来,也不过三五秒钟的事,最多衣服湿了,却不至于呛水。可紧随其后的团长,看到老六入水,赶忙去拉。这二杆子货,上去抱起双腿就往上拽。这下可好,水里的人想爬都爬不起来了,脑袋扎在水里,喊也没法喊,两手还得死命地撑住地,整个一在水里拿大顶的姿势。多亏没拖几步就上了岸,在脑袋出水的一刹那,就听老六一声大喊:“快他妈松手!”这时三哥和我也赶到了,七手八脚把人扶到岸上。再看老六,不但浑身全湿,还喝了好几口水,坐在地上大口喘气,顺着头发往下流汤儿。老六缓了好半天,愣给气乐了,指着团长说:“我他妈差点儿死在你手里!”
三哥乐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你说让我说你什么好?哎!你真牛B,这幸亏是钓鱼,这要是打起仗来,你能把你们政委给淹死。”到这时候了,团长嘴里还有话:“老六就是缺练!这就起不来了?想当初我们训练的时候,倒着把脚盘到绳网上,收腹引体,照样起来,那才是功夫呢!”老六实在矫情不过他,没好气儿地说:“废话!这他妈是一回事儿吗?”一边说一边抖掉头上的水,找太阳地儿晒衣服去了。
逮鸟儿,是需要耐心的,这也和钓鱼差不多,在鱼上钩之前的等待太令人焦急了。而且逮鸟儿这活儿,还更多了一份无奈。如果附近没有鸟儿,那任凭你计划周全,方法多样,也会一无所获,可以说有点儿靠天吃饭的架势。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不定性,才让人更加期待,更加上瘾。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连个正经八百的鸟叫声都没听到。下午两三点钟是山里一天当中温度最高的时候,这时是鸟儿的午休时间,经过一上午的长途飞行,在这时鸟儿要找一片密林,遮阳避暑,寻吃觅喝稍事休整,补充体力。虽然大家心里明白,但在这样的心境下也不免觉得有点儿燥热难耐。老六的衣服已经晾干了,哥儿四个围坐在山坡的树荫下,迷迷糊糊,蔫头耷脑,谁也没话了。
正在这时,网窝里传来两声清晰的鸟叫声,“啹!啹!”来燕雀儿了!哥儿几个又来了精神,兴奋地睁开眼,四下寻找。可是这两声鸣叫过后,网窝内就再没有动静了。听错了?还是“诱子”也像我们一样闲得难受叫两声解解闷儿?在野外逮鸟,这种事倒也常见。有时“诱子”听到了类似同类的声音,呼应两声以证虚实极为正常,可这两声儿也太尖厉、太急切了吧?又似乎有点儿反常。爱鸟儿的人经常与鸟儿为伴,大致能从鸟儿的状态和叫声中读懂它的内心。就像人与人交谈和争吵的声调是有明显区别的,这两声鸣叫就是这样。我们虽然不能了解它到底说了什么,但显然感觉到分贝有异,内中涵盖了很多意思。
从鸟儿叫到现在,大家谁也没说话,都是玩儿主,心有灵犀。关键时刻,多话没用,当时每个人脑子里肯定都在猜测着这两声鸟叫的初衷。直到这时,老六才张嘴说话:“我去网里看看。”甭问,他认为是网窝里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或有蛇吃鸟儿,或有鼠偷袭,导致了鸟儿的异常鸣叫。也不必细问,去看一眼就明白了。我们仨人又顺势躺在了山坡上,准备静等老六的巡查结果。可就在老六起身的同时,我们听到了一阵此起彼伏的燕雀儿叫声。燕雀儿本口鸣叫大致有两种,近距离交流用“mia”,急切的呼叫用“啹”。这是一阵密密麻麻的“mia”、“mia”声,由远及近,同时中间还夹杂着轻微的翅膀扇动的声音。
我们几个人齐刷刷地向天上看着、找着,却没见有一个鸟影子。正诧异间,就见东北方向山顶上乌云似的一片东西,翻过山尖儿,铺天盖地地卷了过来。这时的我们看得有点儿傻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怔怔地望着这团黑云向我们的方向移动过来。直等离得近了,三哥喊了一声:“燕雀儿!”我们才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不约而同地蹲下身子,伏在了身前的灌木窠子下。
这时,鸟群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了我们所在山谷的上空,而大批后续的部队还在不断地翻越山峰。先来的成员显然发现了网窝内的目标,开始在上空盘旋,后续的部队在赶到山谷上空后,也自动卷入其中,越来越大,越卷越厚,形成一个庞大的黑色旋涡。绝大部分的鸟儿都在随着这旋涡旋转飞翔,有一小部分组织纪律性不强的,则在四外乱飞,但绝不离开鸟群。这个鸟群太大了!要说遮天蔽日,那是一点儿都不过分。我们从下往上看,只能看到头顶黑压压的一片,在这黑旋风转动的同时,偶尔星星点点地能露出几点蓝色的天空。这景象只有在《动物世界》的节目中见到过,我们四个人像欣赏美景一样望着天空,没有一个人敢吱声,生怕稍有动作惊吓了鸟群。
天上的鸟群越聚越大,当山那边不再有鸟儿追随过来时,飞鸟已经遮住了我们所处的山坳的上空,旋转着,鸣叫着,仿佛要叫上所有的同伴,共赴理想家园。因此,这么庞大的鸟群,全部都在高空盘旋,竟没有一个俯冲下来。
这时,正是“诱子”立功的时候了,只要它们招呼几声,天上的鸟儿肯定会扑向地面。可这时网窝中的“诱子”也沉默了,它们静静地站在笼中,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哼,望着天上的同伴。我不敢说它们一生当中从没见过这么庞大的同类群体,可它们现在的想法绝对不是呼唤同伴停留,而是迫切地随同伙伴远行。
天上的鸟群盘旋等待着地面上的同伴,而下边的同伴被困笼中不能展翅。成千成万的燕雀儿在召唤着网窝中的朋友,而笼中的鸟儿却木木呆呆地没有反应。这个时间可不能太长,鸟群不会等待太久,最多两圈,鸟群看不到回应就会放弃同伴,远走高飞。在这关键时刻,蹲在树丛中的老六用嘴学起了燕雀儿的叫声。这声提醒了我们,对呀!鸟不叫人叫吧!与其坐视不如一搏,成败在此一举。我们四个人相继学起了燕雀儿的叫声,“啹!啹!啹!”
这叫声还不能太多,为什么?哈哈!我一说您就眀白。这毕竟是学鸟儿叫。就算学得再像,也不能完全和鸟儿叫一样。更何况人有人言,兽有兽语,鸟儿的语言当中也会包含很多情绪和思想,人不可能把这些东西都了解到。就像人类互相之间说瞎话一样,只能蒙一时,不能蒙一世,而且撒谎要尽量简短,以免言多语失,被别人识破。在这方面,点到为止是可信度最高的。哈哈!不是经验之谈,纯粹分析得出的结论。
说是这么说,当时想的只是不能这样束手待毙,怎么也得做点儿什么,纯粹死马当活马医,没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的是这几声“啹”还真起了作用,天上的鸟儿听到了叫声,明显有了反应。鸟群转到网窝附近时,带头的鸟儿一个俯冲扎向地面。可能是因为这似是而非的叫声没有真正地道出鸟儿的心里话,队头也只是象征性地做出反应,在天上向低空抄了一下,随即像醒悟了一样,又飞到原有的高度。与此同时做出决定,放弃地面的同类,带领大部队,径直往西南方向飞去。
别看只是领头的鸟儿这低空一抄,看似动作娴熟,技巧高超,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鸟群太庞大了,领头的这一飞,后面的队员紧随其后,到网窝上空都有一个抄低俯冲再拔高的过程。整个鸟群瞬间从旋涡变成了一条黑色长龙,翻滚舞动着。由于惯性的原因,在这条黑龙即将离去时,龙尾巴却扫到了粘网。成群的燕雀儿撞到网上,四片粘网瞬间倒塌,带着网上的鸟儿,平平地拍在了地上。
我们一声惊呼,随即向坡下跑去。来到近前一看,整张粘网平铺在地上,上面密密麻麻挂满了燕雀儿。由于网兜着地,鸟儿的身体裹在兜中在地面上费力地跳着、挣扎着,挣出粘网、逃回空中的也不在少数。我们也顾不上这些,保住大部分的战果才是主要的。几个人连忙立起粘网,让落网的鸟儿不再有机会逃脱,随即上手摘鸟儿。
摘大批的鸟又有另一番讲究了,要掌住了眼,先摘公的,品相好的。因为鸟儿挂在网兜中随时有可能挣脱飞走,只有入了手、进了笼的才能算囊中之物。最后再摘被网线缠成死结的鸟儿,绝不能因为一只鸟儿大费周章,导致兜中的其他鸟儿逃离,这样会得不偿失的。
这一战总共捕获燕雀儿五百八十多只,公、母各半,两只白色岔毛喜鹊膀儿(基因突变,致使毛色有异于其他鸟,翅膀膀花为白色。此品稀缺,尤为珍贵)。摘鸟儿费时近两小时,由于人在网窝中不能离开,其间一群十几只金翅雀和四五十只燕雀儿的后续部队经过此地,因怕人未曾降落。一切复原之后,时间已近下午五点,两个扁平笼装得满满的,今天可算是满载而归。
这时天已渐渐地暗了下来,尤其是山谷内,太阳的余晖被高山遮挡,不再能够像正午时分那样普照万物,整个山谷里一片灰暗。随之,阳气下降,阴气上升,寒冷的空气再次包围了我们。配上深秋山中的残枝败叶,此时此景,令人无端地顿生凄凉之感。我由于刚才一阵忙碌,身上出了一身薄汗,此时被冷气一浸,连打了几个冷颤,于是赶忙催促:“不早了,收吧。”团长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情绪中,意犹未尽地说:“着什么急呀?天黑还早着呢!现在正是鸟儿入林的时候。”“差不多了,这到家就得九点多。”“回吧,再逮着鸟儿往哪儿搁呀?”
三哥、老六边说边动手收拾东西。不管是钓鱼还是逮鸟儿,这个时候,都是心情比较复杂的时候。舍不得走但必须要走,情绪很高而彼此的话却较少,因为这一天下来大家真的是累透了。缺觉,疲劳,奔波,紧张,在情绪兴奋时根本感觉不到,随着“回家”这一决定,这根绷紧的弦松懈下来,全部的消耗都在此时体现出来了。谁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默默地收拾好东西,翻山越岭,累兵似的朝停车的方向走去。
大家匆匆地装东西上车,爬上各自的座位,团长的车还没开出山区,我们三个就都睡了过去。这时候,可真得说人家受过训练的武警战士了,不显任何疲态,没有丝毫困意,手上扶着方向盘,眼睛望着正前方,脚底踩着离合器,嘴里吃着山里红,一辆车开得是又快又稳,一车籽吐得是天女散花。当我们再睁眼时,车已停在自家楼下,他还吆喝着大家:“快点儿把逮鸟的工具往楼上拿!”三哥白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有困难,还得找警察!”
那段时间,像这样的玩儿法,我们几乎每周一次。钓鱼、逮鸟、捞虾米——只要老六休息,必要过“组织活动”。一直持续了两三年,直到国家颁布了森林法,禁止捕鸟,此项活动才宣告停止。现在想来,这个玩儿法未免对生态环境有害,和绿色环保、保护自然的倡导有违。但那一段日子可真是令人难忘,它充实了我的生活,填补了我的空虚,使我不感孤独,远离寂寞,躲避了相声业界的消沉氛围,忘掉了事业的坎坷不顺,交到了朋友,学到了知识,认识了自然,体会了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