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经验的留学生告诉我，来日本上学，一开始最好在餐厅打工，餐厅都管饭，这样你就不用做饭了，还省去一大笔开销，在日本，吃饭还是很贵的。

在这个理论的指导下，我决定去餐馆打工。其实学语言，只要你到了这个国家，干什么都是学语言，打工、玩、看电视、看书都在学。我还庆幸我在国内读大学时就没学好日语，那时我们用的居然是1976年东京外国语大学的日语教材，与现实中的日语相差太多了。几年后，我大学时代的学姐来东京看我，她在国内是全国日语演讲比赛第二名，我和两个日本朋友说话，她很多词听不懂。日本人有这毛病，明明有汉字的词，觉得不时髦了就直接把英语搬来用，日语中的外来语就是英语的音译，但日语只有五个元音，就是：阿姨屋挨饿。所以发起音来，就要硬往这五个元音去靠，如果碰见谁故意卷舌头说，那就彻底完蛋了。

餐馆主要有中餐馆、西餐馆和日本料理店，千万不要去拉面店或麦当劳等快餐店，天天吃拉面叫人如何消受得了？我感觉中餐馆学不到什么东西，日本料理店吃得清淡，就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法国料理店来打工。

我一来就是站吧台，一站就是三年，后来我才知道吧台是需要相对稳定的人干的，我每月打工时间很长，除了上学就是在打工，周一二周四五是晚上，周六日是全天。

我头一天的工作就是洗玻璃杯，这个玻璃杯是专门装冰水用的，每个进店的人首先就给他上一杯冰水，喝完马上又给他重新上一杯新的，有人上来咣咣咣连喝三杯，那也要继续上。制作一杯冰水，要先放三个冰块，再将不锈钢壶中泡着柠檬和冰的冰水倒入杯中，留15%的空间，拿杯子时，一定要避免手指接近杯沿儿。

在下午茶时间，冰水像潮流一样的涌出，冰水杯子也像上甘岭蜂拥的美军一样，一波一波地上来。空杯子一下就堆成了小山。

在吧台里洗杯子仅仅是一小项工作，但考验的是速度的交替和时间安排，冰水要提前做好，冰块开始融化，玻璃杯蒙上了一层雾气，这个时候是端给顾客的最佳状态。再过一会儿，冰融化得多了，玻璃杯外壁的雾气凝结成水珠时，这杯冰水就泄了，失去了冰水的力度，这样就不能端给顾客，要倒掉重洗。吧台下面有一个水池，三个水槽。中间的是冲洗杯子的，右边里面有一个倒立着的可旋转的有五个鬃毛刷子的洗杯器，把右边这个水槽里放满水，而且一直是温水，加入清洁剂，洗杯子时只要把杯子倒着往右边水槽里的洗杯器上一压，五个刷子就会一起转，然后拿到中间用清水冲洗，再摞在旁边一个铺着毛巾的铁盘上沥水。洗完一批杯子，就用干净的餐布逐一擦拭干。最左边的水槽里放满了冰块，擦拭干的杯子里面会提前放上冰块，根据客人的多少，和冰块融化的速度，决定是否向杯子里面倒水。冰水和冰水杯子的循环作业就是这样的，这只是基本的。

法国餐厅里必做的是咖啡和红茶，咖啡分浓缩咖啡、正常咖啡、美式咖啡、咖啡欧蕾、卡布奇诺。打奶泡是个技术活儿，很多咖啡厅是直接在一个不锈钢桶里打好了，倒在咖啡里，我们是直接拿咖啡杯，倒上牛奶，把高压喷雾枪枪头挨着咖啡杯内侧，枪口一半浸在牛奶中，把牛奶打出高高的泡沫，打出奶泡后，注入浓缩咖啡，然后撒上肉桂粉，再配一个肉桂棒用来搅拌。我发现国内的卡布奇诺从来不给肉桂棒。

咖啡则是把咖啡豆打碎，现烧一壶，浓缩咖啡用的是另外的咖啡豆，一边打碎一边用机器滴出来。红茶也是现泡，然后有加柠檬片的柠檬红茶，还有加奶的奶茶，柠檬片和奶是另外准备的，由顾客自己决定加多加少。由于柠檬皮上有蜡，所以柠檬都是削了皮后，再切成片，剩下的两个柠檬头放进冰水的水壶里，所以冰水是柠檬味的。做了热咖啡和热红茶，还要做冰咖啡和冰红茶，冰咖啡加一半奶就是冰镇咖啡欧蕾，冰红茶是冰柠檬红茶，或者不加柠檬的冰红茶。冰饮料要配液体的糖浆。糖浆也是要提前做好的，就是把白砂糖里倒上一半水烧开，让糖彻底融化，再放凉，第二天就可以用了。

这里说句题外话，我发明了一种冷饮，就是冰牛可，哈哈，就是冰牛奶和冰可乐一半一半混在一起，是一种碳酸冰咖啡欧蕾的感觉。我从日本回国坐飞机时，有时就要求空姐给我做冰牛可。另外有冰镇可乐和冰镇干姜汁，可乐和干姜汁一定是瓶装的，倒在有冰块的玻璃杯里，加一片柠檬，还有吸管。

餐厅在夏天会推出特饮，特饮是及川店长发明的，用椰子汁和奶调制的，然后插上一片菠萝和一个纸做的小雨伞。还有橙汁和柚子汁，鲜榨的，把橙子和柚子切开，手工在一个玻璃制的榨汁盘里把汁挤出来，800日圆一杯，杯子必须是冰冻的杯子。

晚上会开始做鸡尾酒，玛格丽特和雾中的玛格丽特、金汤力、血玛丽、新加坡司令、长岛冰茶等等。然后雪利酒、白兰地和各种喝法的威士忌。我有个小小的卡片本，记着我学到的每一种酒的调法，并且都配上自己画的小图，因为杯子有很多形状，这样就不会弄乱，所以基本上常用的鸡尾酒做法都在我这个卡片本上。但如果遇到没听说过的，店长就会亲自出手了。

然后是啤酒，扎啤是麒麟的，小瓶啤酒有很多种，有麒麟啤酒、朝日辛口啤酒、科罗娜啤酒、银子弹啤酒，这些啤酒后来国内也都有卖的了。

站吧台除了要制作所有的饮品外，还要做果盘，如果有人过生日了，就做个果盘送给客人，我会用哈密瓜的皮做出各种复杂的花，果盘就是把各种果肉最嫩的地方取出来让客人吃，橙子和柚子用刀切得只剩果肉，菠萝也是留下最嫩的部位，哈密瓜是用小圆勺挖成一个一个的小丸子，这样让顾客吃得更舒服。站吧台还要负责在吧台就座的客人的点餐服务，大概有十个位子，有的客人就喜欢在吧台用餐，你就要负责点餐，还要陪他们聊天，手上的动作不能停。

下午3点和3点半是员工就餐时间，大家分两拨吃饭，吃饭时就用纸屏风与里面的客席隔开。开始我真的吃不饱，别人是一小张鸡蛋饼，伊藤厨师长就让副手给我做一张大的。吃咖喱饭时，我也盛了很多。

第二顿员工餐是晚上10点关店后，店长算账，把一天的钱算好锁到一个钱袋里，店员们换好桌布，我把各种剩的饮料果汁，还有冰红茶拿出来，通常我会去厨房给大家盛饭。这一天店长把没卖掉的蛋糕拿出来，我一下吃了八块卡布奇诺蛋糕。

我来法国餐厅的选择是明智的，我一直为这个选择高兴，因为，法餐是世界上最著名的菜系之一，我能在这个未知的世界学习是件很荣幸的事情，我经常会问店长或厨师长一些材料的名字和菜的做法，第二天，及川店长就给我拿来两本大画册料理书，一本是鱼料理，一本是肉料理，里面都是专门的法国菜的做法。而且法国餐厅不管是店面还是厨房都是非常干净的，而中餐馆的厨房就不敢恭维了，我见过南大泽香港餐厅的厨房，那里就是脏乱差，当然，国内的中餐馆的厨房就更不能提了。

不过，如果让我天天吃法餐，也还是盯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