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我的工厂岁月 抄家的话题

聊抄家的旧事似乎有些不太“和谐”,可能有点败各位的兴。鉴于目前仍有不少强拆强迁这类“不和谐”的事,讲讲当年抄家的“旧闻”并非没有意义。

在各次运动中被打入“贱民”行列中的人大都难逃被抄家的噩运,不过来抄的人不是“组织”,便是公安局,好像还有点“依据”;但“文革”一来,抄家遍地开花、无序爆发。只要有一帮戴上红袖章的革命左派,就有了抄家的权力。被抄家的除了资本家,还有旧职员、教授、老教师、老医生及各类审查对象,也有老干部。有的人家被抄多次,有的全家被赶出原来住的房屋,这叫作“扫地出门”。

我们厂的诸老板是被“扫地出门”的。他原来住一幢独门独户的房子,在闸北区的一条什么路上。据去抄过他家的夏师傅讲:那幢房子外观并不起眼,砖墙外涂了灰泥,也没装落地钢窗;但房内却“乖乖龙地冬”,都是红木家具。夏师傅这批人是厂党支部派去的,戴的是红卫兵的袖章(长胡子的红卫兵),他们抄家的水平相当高,把诸老板的所有存单现钞金条首饰全部抄到,还给红木家具贴上封条——表示再也和诸家无关。既然代表组织,自然有抄家清单,不过清单由抄家队伍带回厂里。诸老板全家被勒令住到一间不放红木家具的杂物房里,老老小小一律睡地铺。

厂里老职工讲诸老板一辈子是“做人家(节省)做得一塌糊涂”,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他家里的饭即使馊了也不倒掉(当年诸老板舍不得买冰箱此类美国奢侈品——费电!),而是放油炒一炒加点葱花自己吃掉(他的家人都不肯吃),早上吃大饼油条是难得的奢侈,从来不去饭店。过去由于通货膨胀他只相信黄金和红木,因此抄家队伍收获很大。没过多久诸老板的家被闸北区什么学校红卫兵司令部看中(大约是区红三司),那间杂物房也不能住了——资产阶级能住在司令部里吗?于是“扫地出门”。厂里头头想想让诸老板全家睡马路不太好,就安排他们住到厂里一间仓库房内,冬凉夏暖——据说对“改造”剥削阶级颇有益处。

老王的运气比诸老板好一些,未被“扫地出门”。虽说也被抄过家,也被红卫兵小将打过,他只是居住面积缩小了一些,让出了一处大房间给厂里一位职工,又因为本来就是租赁房,现在面积小了,但房租也付得少了。老王经常有此类聊以自慰的阿Q心态。

小顾颇为得意地告诉我:“‘文革’开始时老郑派人抄别人的家——他是党支部书记嘛,第一把手嘛。到了冲资反路线了,我带人抄他的家!走资派嘛!所以啊,老郑对我有刻骨仇恨。老实说他要阶级报复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