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红粉与黑水潭 斯蒂芬·金:延后的诗意
斯蒂芬·金似乎为他的小说施下魔咒,凡由他的小说改编的电影,不论由谁导演,仍旧会成为一部“斯蒂芬·金电影”,作品《迷雾》的导演是弗兰克·达拉邦特,已和斯蒂芬·金合作过三次(前两次是《肖申克的救赎》和《绿里奇迹》),但现在看来,不像是弗兰克·达拉邦特使用了金氏的小说,倒像是金一次次雇用了达拉邦特,将自己的小说逐格化为电影。
与斯蒂芬·金有染,结局不外如此。只有一次例外,那一次的另一方是斯坦利·库布里克,显然是两人各有坚持,而库布里克胜出,那些“斯蒂芬·金元素”在《闪灵》中出场不够充足,因此不具辨识度,所以斯蒂芬·金自己又把这故事拍了一遍。而《迷雾》一眼看去就是源自斯蒂芬·金笔下:故事稀薄,节奏缓慢,场景少有转换,人物身世颇具金氏风格,还必有一个疯狂教主式的男女,在适当时候跃出,鼓动人群营造末世景象。
而最具辨识度的,是斯蒂芬·金永远提供一种特别的心理感受,有点颓的,有点荒凉的,有点下坠的,却异常温暖的感受,他的故事里总有人口稀少的小镇,幽闭的空间,偎依在一起的茫然的人们,以及琐碎的、没有波澜的日常生活,有种荒凉的喜聚不喜散,有种命悬一线的温暖,像小时候的深夜,在特殊的日子里,亲戚朋友聚在一起,三五个人围坐在被窝里讲鬼故事,故事恐怖与否不要紧,难得的是围坐的温馨,又害怕,又特别愿意留住这一刻,格外能够觉出彼此的存在,但又知道这一刻绝不长久。
喜欢斯蒂芬·金小说和电影的,多半是喜欢这种心理感受,而不明白这种感受的,就会视斯蒂芬·金为畏途,就像成人看《天线宝宝》,一定觉得傻到荒谬,但两到五岁的孩子就会觉出它的舒服。不过,不论小说抑或电影,提供曲折跌宕、干净利落的故事不难,惠赠人性启示录(如《迷雾》所做的),也并不难,难的就是提供某种特别的心理感受,斯蒂芬·金的小说故事都不新鲜,更不够精致利落,却能够让人一遍一遍读下去,随便从哪一页读下去,大概就是因为这种能够聚集同类的微妙感受。比如《迷雾》,小说出版于1984年,分明借用了约翰·卡朋特1980年的电影《夜雾杀机》的创意,但两者放在一起,《夜雾杀机》会获得理智的好评,《迷雾》却会赢得难以明言的喜爱。
斯蒂芬·金电影是一种“诗意电影”,但诗意远较直感出现得晚,他所提供的诗意,也是如此这般延后出现的,一定要在我们模糊乃至遗忘了它的情节,混淆了它和日常生活的疆界,搅拌混合出特殊的感受后,才能承认自己的难忘,才能觉出某种诗情,所以他的电影永远要迟一点得到赞誉,例如《伴我同行》、《血色玫瑰》、《小丑回魂》、《捕梦网》、《热泪伤痕》、《宠物公墓》、《夜行人》、《战栗黑洞》,甚至连《肖申克的救赎》,都是如此,所以他的电影累计提名奥斯卡十项奖,却鲜有收获,因为奥斯卡等不了那么久,它只颁给当下。
所以《迷雾》在IMDB上的评分很高,评论却呈两极,我也正自摇摆不定,却也知道,对于斯蒂芬·金,一向要等一等。